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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余宛宛 -【風中傳奇之三】我行我素 [打印本頁]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23 PM     標題: 余宛宛 -【風中傳奇之三】我行我素

余宛宛 -【風中傳奇之三】我行我素


What  a  wonderful  world!
但他和她卻是孽緣從此生!
第一次碰面,她正很無所謂的訂完婚,
又發著高燒,歪歪倒倒,讓他誤認為「嗑藥女」;
再見面,她的「身份」曝光,他對她的看法「改觀」;
然後,她就被拐到拉斯維加斯當有夫之婦去了!
害得她家白白損失了大筆生意,
因為她那連邊都沾不上的未婚夫不爽……事情還沒完──
他們的婚姻路障礙多多,一言難盡;
雖「恩愛」得很,卻仍解決不了問題,
只好鐵了心──離了!
他還不放過她!誓言今生只要她……
神啊!她巫靖雅終於碰上剋星了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25 PM

楔子

   「你就不能聽一下我的意見嗎?」

  米達夫扯住巫靖雅的手臂,不贊同地瞪著她身上的紅色低胸洋裝。

  他不能忍受其他男人盯著她的垂涎模樣!

  「你是什麼東西!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意見?!我穿什麼衣服又關你什麼事了!

  巫靖雅狠狠地瞪著他,嬌媚的杏眼中冒著烈火。

  「你穿這種衣服就關我的事!」

  米達夫一掌欺上她肩頭,拉住她的衣衫用力向兩旁一扯,啪地一聲,扯下了她上半身輕薄的衣物。

  午後的陽光裡,巫靖雅雪白豐腴的曲線全數暴露在金黃的光線及米達夫的炯然注視中。

  「你這只變態的豬玀!」

  巫靖雅氣到雙頰飛紅!上前一跨,塗著丹蔻的手指暴力地抓向米達夫狀似斯文的臉龐。

  「我變態?!」米達夫捉住她撒凶的手腕,不客氣地把她推壓到牆壁上。

  「你穿成這副德性出去見人,就不變態嗎?你一定要露出自己的身體,讓別人評頭論足,你的虛榮心才會滿足嗎?」

  「你要我說幾百次!我穿這樣是因為我有一副好身材!我喜歡欣賞自己,不可以嗎?!我幹麼從別人眼光中去得到滿足!我又不是你們米家的人,我不需要像你媽媽一樣,在人前永遠是一副嫻雅溫良的樣子,實際上則是個虛偽做作的女人!「巫靖雅的紅唇恨恨地吐出她的不滿。

  「不許你批評我母親!」米達夫眼中冒著火。

  「那你也不許批評我!」

  巫靖雅昂起下巴,沒有費勁去遮掩自己僅著胸衣的身段,相反地,她抬頭挺胸地展現她傲人的曲線,絕美的雙峰蓄意磨蹭著他結實的胸膛——

  「我就喜歡穿這樣出門,你能拿我怎樣!你敢說你對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嗎?說實話吧!你也喜歡看我,你只是不想讓別人也看到而已!米達夫,你搞清楚一件事,我已經不是你老婆了!」

  「你閉嘴!」

  米達夫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吮住她愛辯的舌。火熱的吻燃燒至她的胸口,她上半身的胸衣在他雙手雙唇的解放下,完全未著寸縷。

  「你不要每次都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巫靖雅嬌喘地捉住他的黑髮,用她最後的理智阻止他的侵犯。

  一年多的愛恨糾纏,她知道他們都無法抗拒彼此,但是除此之外,也就沒有更多了。

  人不可能一輩子活在激情裡;她也不願意當一個被他眷養在豪門深苑中的奴隸!

  「那你就不要每次都穿這種衣服來挑戰我的耐性!」

  米達夫的手仍然揉撫著她興奮的胸口。

  「放開我!」巫靖雅重重地咬了下自己的舌頭,痛得齜牙咧嘴。

  她不能「又」跟他發生關係!他們已經離婚了!

  「你聽不懂人話嗎?!」

  巫靖雅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呻吟出聲。他熾熱唇舌吮往她蓓蕾時的快感,幾乎讓她失神。

  「你在說話嗎?」

  血脈賁張的他完全沉迷在她芬香的肌膚上。

  「不要!」

  巫靖雅尖尖的指甲一把劃過他臉龐,狠狠地留下一道血痕。

  米達夫伸手撫住自己刺痛的臉頰。將近五公分的抓痕,虧她下得了手!

  「該死的!我今晚有個會議要開,你一定要把我的臉抓花嗎?!」他壓低音量,怒啞地說。

  他瞪著眼前散著波浪長髮的女人,她卻不馴地回瞪他,毫無任何悔意。

  「這是告訴你一個至理名言:女人說『不要』時,就是不要!」

  巫靖雅推開他,微側過身穿上內衣,拉起被他扯到腰間的洋裝。

  雪背上似蝴蝶般的紅色胎記,在一閃之後又回到了衣服的遮掩下。

  王八蛋米達夫!每次和他在一起時,她都覺得自己像個廉價的妓女!

  「我會毀了你所有的衣服。」見她再度穿回那件露出胸口春光的洋裝,他威脅地走到她身前。

  巫靖雅示威地掛了個笑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掉大半杯的水——

  「那我就光著身體走到街上。」

  「你敢!我會把你綁回美國!」米達夫從齒縫間迸出來。

  「客廳裡坐著我的兩位室友,佩藍和明蓉不讓你扛走我的!你管不了我的!」她挑釁地把胸口的高度又往下拉低幾寸——

  「還有,我待會就去警察局備案,如果我失蹤了,要他們第一個就找你算帳!」

  「我是關心你,台灣的治安並不好。」

  米達夫換了另一種口氣勸阻她。

  「關心我,就不該束縛我。」

  巫靖雅以一種和他一樣平靜的語調說著。

  兩人對峙著,互相注視的眼裡有著同等的固執。

  「我是你丈夫。」米達夫落在她肩上的手指閃著銀色的光。

  「法律沒規定妻子一定得聽丈夫的話,你以為現在是哪個封建八股王朝?!何況你是一個下堂夫。」巫靖雅拉開他的手,拔掉他手上的戒指握在掌心之中——

  「還戴著這個做什麼?我們已經離婚了。」

  他如果真有心,就不會在他們離婚快一年之後,才從美國趕回台灣。

  何況,她在簽下離婚協議書的那一刻起,就打算把兩人之間曾有的恩恩怨怨全甩到九重天外了。

  可惜,她至今尚未擺脫得很成功吧!

  「離婚,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分離。」

  米達夫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溫柔地反握住她的掌,將她的手及她當年親自挑選的結婚戒指一併包裹在手掌之中——

  「一年了,你依然愛我,對嗎?」

  「我愛你又怎麼樣?你需要的是一個能和你家族共生存的妻子,而我承擔不起那樣的重責大任。我要的是一個只需要我做巫靖雅的男人!」

  巫靖雅掙脫了他的掌握,把戒指咚地往前方一丟。

  「別任性!」

  米達夫惱火地看著他從不離身的戒指被甩入垃圾桶裡。

  「我丟你的戒指叫任性,你丟我的衣服就叫關心嗎?早八百年前就說過我們不適合了,你媽媽不是已經物色了好幾打的媳婦人選等著你挑選嗎?」

  「我如果要她們,當初就不會不顧家人的反對娶了你!」

  「我要不起你。」

  巫靖雅垂下肩,用手輕撫著他只在激情時才顯得凌亂的黑髮。

  「你要得起!」米達夫細長的眼眸激動地注望著她——

  「為什麼什麼努力都不做就放棄?』

  「如果我因為你而改變我的個性,那麼你為什麼要愛我?不溫不火的我,就不叫巫靖雅了。」

  巫靖雅艷麗的五官沒有任何虛偽,對於感情,她一向坦白——

  「我寫愛情小說,可是我很現實。結婚如果只是兩個人的事,那麼我或許可以和你天長地久。但是很不幸地,我們的婚姻之間還包括了你的家人,而他們不願意接受我這樣的人。我知道你一向很在乎他們,為了我和他們爭論那麼多次,夠了。離婚對你而言,未嘗不是另一種解脫,嗯?」

  巫靖雅一攤手,做了個放棄的表情。纖纖十指上的空無一物,代表了她的瀟灑。

  「什麼叫做你『或許可以』和我天長地久!」

  米達夫強攬住她翩然離去的身子,不能接受她不是全心全意的愛他。

  「我還不清楚你嗎?你母親教育你教育得很成功。你有著歐美男人的體貼外在,卻有著傳統日本大男人的沙文心態。」

  巫靖雅拉開他的手,逕自走到梳妝台前為自己掉色的唇瓣重新染上色彩——

  「這半年來,我們之間的藕斷絲連已經讓我筋疲力竭了。你走吧,不要誤了我的其它愛情,更別誤了屬於你的良緣。走吧。」

  握住口紅的手,沒有任何顫抖。心疼早在離婚時就痛到麻痺了。

  米達夫站在原地,看她毫無眷戀地打理著儀容。他咬緊了牙根,阻止自己上前狠狠搖晃她。

  不期然地想起她近來的約會對像:陸迅;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男人,一個狂野的大提琴家。米達夫的手掌緊握至青筋畢露,他走到她身後,對上鏡中她性感的雙眼——

  「我們是夫妻。」他堅定地說。

  「那是過去式了,我們離婚是鐵的事實。」

  她永遠記得他媽媽當時的開心笑容,巫靖雅抿著唇——

  「不需要我提醒你我們是在何時何地離婚的吧?」

  「我們在台灣仍然是夫妻。」他瞇起了眼,斯文臉上的兩道濃眉正象徵著他的固執。

  「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我們在台灣還是夫妻?!我們並沒有在台灣登記結婚啊!」

  巫靖雅霍然回過頭,卻被米達夫擁入了懷抱。

  「聽好了,」米達夫捧住她的臉,再度用他的唇刷亂了她的唇彩——

  「我們在美國結婚,在美國離婚;在台灣宴請賓客,卻不曾在台灣離婚。」

  「我們並沒有在台灣登記結婚!幹麼離婚!」她瞪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卻找不到一絲玩笑意味。

  他說的話是真的?!

  「公開宴請賓客就代表了婚姻的成立,有沒有去戶政機關登記都一樣。因此若真要辦理離婚,我們得先去戶政機關補辦結婚手續,然後才能辦理離婚。」

  手掌下滑至她水蛇般的動人腰身,他堂而皇之地宣誓著他的主權所有。

  「我們在美國離了婚,在台灣尚未離婚?!」巫靖雅震驚到忘了推開他的手。「你說什麼鬼話!」

  「我說的是實話,你可以去問律師,但是,他們都會告訴你相同的答案。」

  米達夫的表情認真,他從來就不是愛說笑話的人。

  「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在一開始離婚的時候就把事情說清楚!」

  巫靖雅惱怒地撥亂了長髮,貓般神秘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的得意。她一咬牙,驕傲地揚起下顎,口氣十分不友善:

  「萬一我結婚了,那你豈不是害我犯了重婚罪嗎?」

  這個心思深沉的小人!

  「你不會跟其他男人結婚的。」他斬釘截鐵地說。

  和她結婚的那一刻起,他就認定了她會是他一輩子的人。

  「為什麼不可能?!我又沒有轉型成同性戀!」她大叫。

  米達夫低頭望著她——

  「因為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允許你和其他男人結婚。」

  「見鬼的你的女人!我已經和你離婚了!你要我說多少次!」

  巫靖雅冒火地推開他,在室內瘋狂地翻箱倒櫃。

  她需要一根煙!

  在茶幾上一疊雜誌的下方找到了涼煙與打火機,她啪地一聲點燃了煙,拚命地吸了好幾口。

  「抽煙對身體不好。」他直接抽掉了她的煙,惹得她怒目相對。

  「看到你會讓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身體就跟著不好!拜託你離我遠一點!我從美國逃回台灣,還逃不開你嗎?!」巫靖雅再度點燃了一根煙,示威性質地朝著他吞雲吐霧。

  「對我來說,婚姻是一輩子的承諾。」

  米達夫坐在她對面,把桌上剩餘的香煙全掃進垃圾桶。

  她的壞習慣比山還高,偏他就是認定了她這個自由派。

  「那你當初又何必簽下離婚協議書!」

  「你在美國快待不下去了,我不會看不出來。放你獨自一人回來台灣,就是給你一段可以喘息的空間。你終究還是要回到我身邊的。」

  米達夫篤定地說,絲毫不在意她胸口正因為氣憤而不斷高低起伏著。

  「你這個食古不化的大恐龍!我如果任由你來決定我的未來,我就不叫巫靖雅了!」

  巫靖雅把桌上的雜誌全打落到地上,順便把手上那支正燃燒的煙蒂丟到他身上。

  她忿忿然地起身朝門口走去,根本懶得回頭看他一眼。

  「你會留在我身邊的。」米達夫抖落腿上那冒著白煙的煙頭,踩熄了它的火光。

  「除非我死!」巫靖雅氣沖沖地拉開門,碰地一聲甩上了房門,走到客廳。

  她把自己甩到吳明蓉和許佩藍中間的位置,拿起一瓶果汁喝掉了大半罐。「下回再不許放那個超級王八蛋進來!」

  「靖雅,你們吵架了?」

  吳明蓉正拿顆酸梅往嘴裡放,懷孕已近五個月的她,趁著丈夫出差時,溜回來找她以前的室友敘敘舊。

  「吵得很大聲,你們不要緊吧?」

  準備當新娘子的許佩藍輕聲問。

  「性吸引力不是一切,建築在激情上的婚姻不會可靠!」

  巫靖雅朝著她房間大喊。

  「米大哥又向你求婚了嗎?」吳明蓉興奮地拉著巫靖雅的手臂。

  巫靖雅和米達夫是相愛的。偏偏女的太愛自由,男的又太急著捕捉這只四處飛舞的花蝴蝶。

  「求婚個頭!那個人說我們在台灣雖然沒有辦理結婚登記,可是我們公開請客了,這樣也算是結婚!所以,如果我真的想和他斷得一千二淨的話,還得先去戶政機關再辦一次結婚,然後才能離婚!」

  巫靖雅兩眼翻白,不明白政府幹麼訂這種莫名其妙的規定!

  「真奇怪。」

  許佩藍迷惑地搖了搖頭。

  吳明蓉則做吐了下舌尖,善解人意的眼望著巫靖雅的不悅——

  「如果你們當真去辦結婚登記的話,我想米大哥是不會和你辦離婚手續的。」

  「我知道啊,所以才生氣嘛,他擺明了耍我哩!」

  「他是因為愛你吧。」吳明蓉安撫著說。和她老公冉浚中的佔有慾比起來,米達夫應該算很正常的。

  「是啊,我也覺得米大哥很在乎你。」許佩藍點頭附和。

  「愛個頭!在乎個頭!」巫精雅拉起下滑的洋裝肩線,在看見米達夫從她房間走出來時,特意加大了音量朝他嘶吼:

  「我和他八字不合、和他家人不合,真要在一起,等下輩子投胎轉世好了!」

  「靖雅,別亂說!」許佩藍不安地批了批巫靖雅的裙擺,內心乍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我沒亂說,要我們兩個復合,除非是我翹辮子,而他願意等我等到下輩子!」巫靖雅努著嘴起身朝門口走去,瞧也不瞧米達夫一眼。

  「我出去約會了,今天晚上不回家!」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34 PM

第一章

   如果捱不過這二十四個小時,家屬就要有心理準備了。幾分鐘前,醫生這樣告訴過他們。

  靖雅那天真的沒回家!

  中午,她一走出大廈,就因為闖紅燈而被一輛高速行駛中的汽車將她整個人撞到安全島上。

  腿斷了,身軀大量出血,嚴重的是,她的身體落地時,頭顱受到了嚴重的撞擊,至今依然昏迷不醒。

  米達夫呆望著自己發抖的雙手,早已想不起自己為什麼要和她起爭執,腦中只是不斷地迴旋著她一身紅衣躺在血泊之中的模樣。

  接到管理員報消息的電話,他提著一顆心狂奔到馬路上,看到的卻是她昏迷不醒的身軀。

  抱起她時,他的心疼痛得幾乎讓他流淚!

  她何曾那樣安靜地躺在他的懷中過?!從來不曾啊!

  第一次抱著如此沉靜的她,卻是因為她正遊走於生死邊緣。

  米達夫低下頭,把自己的臉龐理到手掌裡,痛苦地吞嚥著口水,狂亂的心跳不得平靜;他想大喊大叫來抒發胸口的痛,那些掏心嘔血的叫聲卻始終卡在喉嚨之中。

  他會失去靖雅嗎?米達夫頎長的身材打著冷顫,不能置信他竟會有擔心失去她的一天!

  「米大哥,你吃點東西吧。」哭紅了眼的許佩藍,拿了一份三明治與濃湯站在米達夫面前。

  「我不餓。」他悶著聲音回答,沒有抬頭。

  「你晚上也沒吃,現在好歹吃一些吧,你要有體力才能在這裡守著靖雅啊。」吳明蓉柔聲地勸說著。

  打從靖雅進入手術室到推入加護病房已經過了近十個小時,米達夫卻是連滴水都未沾。

  見米達夫依然不言不語,許佩藍著急地推推她的男朋友——沙家駒,要他幫忙勸說。

  「吃不下就別吃了,換成你受傷了,我一樣吃不下任何東西。」

  沙家駒接過了食物放在座位上,只硬遞了瓶水到米達夫懷裡——

  「最少喝點水吧,靖雅的媽媽需要有人陪著,你是理所當然的人選。」

  「靖雅的媽媽吃飯了嗎?」米達夫終於拍起了頭,疲憊不堪的模樣讓許佩藍又紅了眼眶。

  「吃了,現在在休息室休息。巫伯伯已經搭飛機回國了,預計明天早上六點多會到台灣。」

  米達夫打開了礦泉水,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忽而他的手掌緊緊地握住瓶身,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般垂下了肩——

  「靖雅已經十個多小時沒喝水了,她會渴嗎?」

  許佩藍把臉埋到沙家駒的懷中,眼淚再度決堤。而吳明蓉則轉過了臉,拚命不讓眼淚流下來。等冉浚中打電話來時,她要告訴他自己好愛好愛他!

  生命是那麼脆弱!人生是那麼不可預測啊!

  「她每次一生氣就會失去理智。剛結婚時,我們每次吵完架,我甚至不敢讓她開車,就怕她火氣一來,就橫衝直撞地發生意外。」

  米達夫無意識地轉動著水瓶,透過水光的流轉,只看到醫院一片刺眼的白。他清俊的臉龐上沉澱著痛苦,那兩道濃眉不曾再開展過。乾笑了兩聲,他說道:

  「我不該和她吵架的。」

  「米大哥,你別自責了,靖雅會沒事的。你們倆拌嘴是常事了,誰想得到她會闖紅燈呢。」吳明蓉不放棄地打開濃湯,送到米達夫手上——

  「就算為自己儲備些體力吧,你可不想待會沒力氣走到靖雅的病床邊吧。」

  米達夫接過了湯,一口飲盡。

  他拿出皮夾中那張兩人的婚紗照,對著靖雅明艷的臉龐呢喃著:

  「用盡了心機算計,以為你終是會留在我身邊的,沒想到付出的代價卻是你的命。」

  「靖雅不會有事的!」許佩藍搖著頭,大聲地說。

  「我也希望她沒事,該死的人應該是我!」

  米達夫以指尖劃過照片中靖雅發亮的臉龐。拍婚紗那天,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一直黏在他身邊逼他說笑話。

  「你千萬不要這麼說!而且靖雅醒來以後,你也不該放棄她。」

  吳明蓉盯著加護病房緊閉的門,仿如門裡頭會走出一個愛笑愛鬥嘴的靖雅一般。

  「她嘴上老和你作對,身邊卻不曾有過什麼固定的男友。你們的結婚照,她還收在抽屜。你該知道她是個多自由派的人。一個經常找不到身份證的女人,卻清楚地記得她的結婚照擺在哪裡,這樣的意思還不清楚嗎?」

  「那我更該自責了。」

  米達夫將她的照片握在手中,舉起拳頭捶向自己的前額。每一次的拍擊都是他對靖雅的贖罪。

  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衣冠楚楚的書市鉅子。

  他只是一個恐懼失去妻子的平凡男人!

  「你幹什麼?!打算打得自己腦出血,然後進去陪她嗎?」

  沙家駒硬是扳開他的手,瞪著米達夫額上的瘀紫。

  「打死你自己,靖雅就會沒事嗎?你幹麼不留點力氣照顧她呢?我去拿相機把你這副孬樣子拍起來,靖雅醒過來時,讓她看看你現在的自暴自棄鬼樣!她若是醒不過來,我就燒給她看!你根本就無心想好好看顧她!」

  「你不要亂說話!」許佩藍著急地踮起腳尖摀住沙家駒的嘴。

  「安靜!醫生出來了!」吳明蓉出聲喝阻他們,懷著身孕的她在一團混亂中第一個衝向門口。

  「醫生,她怎麼樣?!醒了嗎?」

  米達夫大步一跨,一把捉住醫生的手。

  門扉在醫生的白袍後無聲地閱上,四十多歲的醫生歎了口氣,拍拍米達夫的肩膀——

  「沒有動靜就是好消息了。」

  「你不會只是要出來告訴我這些話吧?!」米達夫皺擰著眉,激動的雙手扯住醫師的白袍——「告訴我,她究竟怎麼樣了?!」

  『你過去看看你太太吧,她的血壓有逐漸下降的……。」醫生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所有的人卻都蒼白了臉。

  「不!」米達夫的身子搖搖晃晃地往後退,直至碰到了牆壁。

  垂下雙手的他,瞪著手中那張緩緩飄下的照片。他猛地彎下了雙膝,低喊了一聲之後,把照片撿起,貼到胸口。

  「你不會有事的!」米達夫對著自己的胸口說話,整個人直衝向加護病房的門口。

  「鎮定下來,米達夫!」沙家駒幫著醫生扯住了直想破門而入的米達夫。

  「你以為你是超人啊!門是從裡頭控制的!你能把這面門撞開嗎?!」

  「你的確該進去和她說說話的。你這麼執著,她也許會因為聽見你的聲音而醒來也說不定。」醫生搖搖頭,鎮定地對米達夫說道:

  「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妻子,但是現在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如果你聽完之後,個性還是這麼衝動的話,那麼基於醫生為了病人安危著想的立場,很抱歉,我無法讓你過去。」

  「快說!」米達夫膽戰心驚地扯住醫生的手。

  「她的狀況現在有惡化的趨勢。呼吸、心跳、血壓都開始緩慢地降低,雖然還達不到緊急急救的標準,但是我們確實沒有把握她會有醒來的機會。腦損傷得那麼嚴重,能夠搶救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醫生若有所指地看了下吳明蓉,她權高位重的丈夫冉浚中下令動員了一組外科精英,巫小姐才能在瀕死邊緣撿回一條命。

  「然後呢?!」沙家駒哥兒們地站到米達夫身邊,著急地問。

  將心比心,他完全瞭解米達夫的心情,沙家駒緊緊地握住妻子的手。

  「我想讓你過去和她說說話。」主治醫生將手放入口袋中,望著米達夫——

  「潛意識是很奇妙的東西,也許你和她說話,她會感應到你的呼喚。醫學不是萬能的,人的念力有時可以完成醫學無法做到的事。」

  「你何必拖到現在才讓我過去!快開門!」米達夫扯著醫生走到對講機邊。「你拖了這麼久,萬一她因為沒有人呼喊她、捱不住而崩潰了,誰來負這個責任!」

  醫生望著米達夫眼眸裡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提早讓你進去,崩潰的會是你。」

  *    *    *

  這是他的靖雅嗎?

  米達夫的手掌緊捉住門框,站在門口瞪著病床上那個孱弱的軀體。

  她一頭微鬈的髮絲早在手術中被全數剔掉。少了長髮的遮掩,她的臉龐看起來好單薄、好脆弱。層層的紗布裹住她的前額,臉頰上的幾處擦傷經過了處理卻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氧氣罩蓋住她大半的臉龐,數瓶點滴血漿懸掛在她的手腕上方,測量器具的金屬管線附著在她的頭側及胸口……。

  重重儀器包裹住的她,不像巫靖雅,只像具等待死亡的空殼。

  這是她嗎?

  米達夫逼自己一步步地前進,逼自己看著她完全沒有動靜的身子。

  若不是心電儀器上的嗶動聲顯示她依然有著生命跡象,他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持自己站在地面上。

  他走到了她的床邊,目光不曾離開過她的臉龐。

  靖雅一向不喜歡曬黑,總是小心地呵護她的皮膚。不過,當她醒來後,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訴她,她蒼白的模樣太憔悴了。

  他不喜歡。

  米達夫輕輕伸手碰了她冰涼的頰,氧氣罩內的雙唇是沒有血色的,就像枯萎已久的薔薇花瓣,乾癟且毫無生命力,一種一碰即碎的脆弱。

  她緊閉的雙眼無法再展現平日的生氣蓬勃,也看不到她嬌媚靈動的斜睨姿態。陷在長長沉睡中的她,看起來是捉摸不定的。

  她彷彿隨時要離去一般。

  「靖雅……」米達夫微顫的掌覆上她的指尖,想偎暖她的冰涼——

  「你在想什麼?睜開眼睛告訴我好嗎?起來告訴我你有多討厭我的霸道,起來告訴我你有多想拿拖鞋打我的頭,起來告訴我我是個害你受傷的王八蛋啊,你起來啊。」

  米達夫握緊了她的手,胸口傳來的痛楚幾乎讓人窒息,他渾厚的嗓音於是破碎成一種讓人鼻酸的呢喃:

  「開口和我說話啊,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我沒有告訴你我們在台灣尚未離婚的原因,你最清楚了不是嗎?我愛你,一直都是愛你的。我承認我很清楚我們在台灣依然是合法的夫妻,我料定了你無法離開我,我也不可能放棄你,今生今世都不會放棄你。」

  米達夫彎下身,為她調正了傾斜的氧氣罩。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記得我說過你喜歡自言自語的樣子像個傻瓜嗎?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聽聽我說話吧,你不是總說我太大男人主義,說什麼也不願先低頭嗎?我怎麼會不低頭呢?在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全盤皆輸了。」

  米達夫洩氣地垂下雙肩,坐入一旁的椅子中。她依然沒有反應!

  盯著她蒼白的臉頰,他憔悴的臉龐揚起一絲苦澀的笑——

  「也許叫我來呼喚你是太高估了我,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只是個惹你厭煩的前夫。你不是一直想挫挫我的銳氣嗎?醒來給我一些反應吧。」

  她依舊無聲以對。

  「巫靖雅,你給我醒來!」他一咬牙,突然惱火了起來。

  「你母親在外頭哭到差點暈厥,佩藍和明蓉和沙家駒都在外頭,明蓉還是個孕婦!你忍心讓她在外頭這樣為你折騰一夜嗎?佩藍和沙家駒的婚禮就在下星期了,佩藍說你不醒來,她就不結婚,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女人!」

  聲色俱厲地說完了一番話,他仍然在加護病房內唱著獨角戲,她則是個不願意給他一點掌聲回應的觀眾。

  「坐在這裡,讓我像個白癡!」

  米達夫煩躁不堪地抓住自己的髮,整齊優雅的外表早在她出事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消失了。

  他癡癡傻傻地凝視著她,像是許久未曾看過她一般的專注。這個讓他牽掛的女人啊!苦笑了兩聲,他低聲說道:

  「我發什麼脾氣呢?是我害你躺在這裡的,我有什麼資格朝你大吼大叫?和你離婚後,我要秘書找來了你所有的作品,那些你以前不許我看的愛情小說。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我發現你小說裡所有男主角的孬種壞行為都是我的翻版,你討厭我這種男人,對嗎?」

  突然,米達夫用力地抓住了床單,又失望地放開了手。

  在一剎那的失神間,他以為她動了動睫毛。

  「米先生,您探視的時間到了。」護士站在門口輕聲說。

  米達夫回過頭,低聲說:

  「再給我一分鐘。」

  護士點頭,退了出去。很少看到這麼深情的丈夫了!他並沒有流淚,可是他渾身的哀傷卻讓人想為他一掬同情之淚。

  「醒來吧,靖雅。」他以一種痛下決心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

  「只要你醒來,我不會再獨裁地佔有你。我會放你自由,讓你盡情的去飛翔,再不會去介入你的生活。這是我許下的承諾,如果你能醒來,我願意放棄。」

  米達夫用力咬了下唇,痛苦地呼出一口氣: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飛累了、飛倦了、飛不動了,記得你的身邊還有一個我,我會永遠等著你回到我身邊。」

  留戀的手指撫過她頰邊,米達夫慢慢地起身離去。

  護士走入房間,確定了一切無礙後,走回加護病房外的觀察桌椅。

  *   *   *

  ……好黑……好痛……。

  為什麼要把她鎖在這個黑色的箱子裡?

  巫靖雅微閃了下睫毛,腦子裡充塞了無數的聲音。

  誰拿著鐵槌在箱子外用力地捶著?轟隆隆的回音在她腦子裡轟炸著!為什麼箱子裡有這麼多的小針刺著她?她好痛苦好痛苦……。

  巫靖雅張開嘴想說話,卻發現她的唇被人用力地摀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米達夫呢?她剛才聽到他的聲音啊!

  他說……他說了什麼呢?

  巫靖雅含糊的虛弱呻吟被覆在氧氣罩裡,無人發覺。

  她伸出手努力想抓住些什麼,卻發現自己連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而腦子痛得更厲害了,像有無數個小人在耳邊嘶喊吶叫著,不許她說話、不許她睜開眼。

  米達夫為什麼不來救她?他剛才究竟說了什麼呢?

  他和她吵架嗎?他們似乎總是在吵架,從結婚的第一天吵到離婚呵!可是,她愛他,一直愛他的。

  她只是不喜歡他媽媽用那種對待賤民的態度對待她,她是人,不是米家養的狗!

  巫靖雅的心狂喊著,只是這些聲音都只能在她腦子裡回轉著。

  她細長的手指微微地掀動了下。恐懼讓她幾乎哭出聲來,她的額上沁出了數顆冷汗,她感覺到那只包住她的箱子漸漸地往上飄了起來。

  是誰提起了箱子?!

  一定是米達夫的媽媽仲村芳子!她婆婆恨不得把她丟到太平洋裡!一定是仲村芳子!

  她不能動!一定不能動!只要她不動,仲村芳子就會以為箱子裡沒有人……巫靖雅昏沉沉的腦子這麼告訴她……

  於是她好不容易彎起的手指又逐漸地攤平而下。

  倏地,她心一驚地想起了米達夫剛才說的話!他說。

  他要放棄她!

  不!

  她不要他放棄她啊!

  他們的相識過程還經常出現在她夢裡,他怎麼可以離開她呢!

  一定是夢!巫靖雅的心這樣告訴自己。達夫不會放棄她的!

  達夫剛才說要放棄她——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她現在要安靜地睡上一覺,而且一定要動也不動地睡去。她不能讓仲村芳子發現她在箱子裡!醒來後,她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達夫會溫柔地親吻著她的額心,他會告訴她——他愛她。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睡一覺,她的身體好痛、好難過……。

  心電儀器發出危險的嗶聲。

  護士衝進病房,變了臉色,立即轉身呼叫著門外留診的醫師:

  「病人的心跳、血壓急速下降!需要進行二度急救!」

  昏亂之中,巫靖雅氧氣罩下的雙唇漾起了一道回憶的笑容。

  他們剛見面時她就對他有好感了,不是嗎?

  意識逐漸模糊,她的笑容卻愈漾愈大,她要做一個關於他們認識經過的美夢……
作者: ydnoly    時間: 2008-8-18 09:34 PM

好久沒看到了..呵呵..也都忘了自己有沒有看過.

不過先回帖先..po文辛苦了..

此作者的書一向都是我是我的最愛..雖然他有過好一陣子都沒新作了..><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36 PM

第二章

   頭痛死了!

  巫靖雅唉了兩聲,撒嬌地靠在媽媽的肩膀上。

  昨天晚上不該半夜三點還和朋友跑到海邊去跳舞的!

  衣服濕了大半不打緊,然而濕衣加上海風,就等於今天發燒到三十八、九度的慘狀。

  「冉先生,靖雅發燒燒到三十九度,待會你們的訂婚儀式好不好緩一下時間,讓她先打個針吃個藥?」

  巫靖雅的母親杜秋樺坐在女兒身邊,拿著冰枕壓著女兒發燙的額頭。

  「發燒到三十九度?」

  冉濬中看了巫靖雅一眼,字正腔圓的漂亮發音和他臉上不耐煩的嘲諷表情恰是種對比。

  「是啊!就差沒死掉而已,你不用太高興。」

  巫靖雅挑起修飾完美的眉,斜看了她的未婚夫一眼。

  「靖雅!大喜日子說這什麼話!」

  杜秋樺緊張地看了一眼冉濬中後,拍拍女兒的臉頰,要她不許胡說。

  這門親事談了大半年才談攏,大家可不想因為靖雅在訂婚前夕說錯話而弄砸了婚事,讓大宇集團和巫氏企業的合作功虧一簣。

  畢竟,冉濬中是個喜怒無常的男人。

  「你只要沒嚥氣,訂婚儀式就要繼續進行。」

  冉濬中倚著牆,交插著雙臂。訂婚和簽約沒有兩樣,只要是他想得到的,就不許任何人妨礙。

  「閣下對我的厚愛,真是令小女子我大受感動啊。」

  巫靖雅翻了個白眼!天知道她幹麼為了想結婚而結婚!他們大概可以在一個月內離婚吧?她想。

  「閉上你的嘴,別拿你寫言情小說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冉濬中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你如果有力氣反駁我,就別在額頭上放個冰枕裝可憐。訂婚儀式還有十分鐘,我沒有時間和你鬼扯,我一個小時後還有合約要談。」

  說完話,冉濬中一百八的高大身量直接走向門口,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巫靖雅抬起頭瞪著他離去的那扇門。她早知道冉濬中是個冷血動物,除了自己之外,他誰也不會關心。

  觀其相知其人,冉濬中的輪廓雖然優雅,但是一雙眼睛過分刻薄冰涼,太明顯的顴骨更讓他顯得無情。反正這人總讓她想起俄國沙皇時代的貴族——冷血、殘暴。

  何況,他的身材魁梧得嚇人;在他面前,她有時會覺得自己像一隻隨時會被老鷹啄死的小雞!雖然她的個性比較像暴躁的火雞。

  反正,她喜歡的是身材適中、溫柔體貼的新好男人。冉濬中和她根本就不適合!

  要不是她寫小說寫到煩了,想找個人刺激一下靈感,而結婚剛好是她沒做過的事,她才不會順著老爸的意和這只冷血動物訂婚!

  「親愛的老媽,我真是期待我的婚禮啊!」巫靖雅抓掉頭上的冰枕,拿起一瓶果汁全喝到肚子裡。

  「忍一忍就過去了,結婚以後,他忙他的,你做你的事,各不相干。」杜秋樺為女兒拉正頸間的珍珠項鏈。

  「媽,聽說老爸下個月還要帶一個女人進門啊?那個老三呢?」巫靖雅把整個身子攤平在沙發上,完全不在意她的姿勢壓平了頭上綰起的髮髻。

  冉濬中根本不在乎她的美醜,她幹嘛為他打扮!

  杜秋樺微擰了眉心,隨意地揮一揮手——

  「誰理你爸爸又帶了哪些個女人進門,我才懶得理他。他啊,沒救了。」

  「媽,當老爸第一次出軌時,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很難受。沒有女人會希望自己丈夫外遇的,即使是政策婚姻也一樣。」杜秋樺帶些哀怨地拉著女兒的手——

  「我也希望你找個愛你一輩子的老公,只是你也知道我們這樣的家庭,婚姻有時候是身不由己的。冉濬中的脾氣是有些暴躁、孤僻,不過他不是說過,只要你不丟他的臉,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嗎?你愛玩的個性,我看一時半刻也改不了,嫁給他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是啊,而且順便可以看二媽的臉色由紅翻黑!」她老爸的二老婆葛香蘭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冉濬中這條大魚。

  她這次這麼服從老爸的命令,部分原因是為了氣死二媽那個孔雀女。不是爸爸的正室,還膽敢在家族聚會中擺出一副趾高氣揚模樣,對她們母女大放厥詞!

  她這人一不吃虧、二不受氣,二媽犯到她,算她瞎了眼。

  「算了,那種女人我們就別和她計較了。」杜秋樺拍拍女兒的手。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寫愛情小說嗎?」

  巫靖雅突然丟了個問題給媽媽,艷美的瓜子臉上漾著些許無奈。

  「因為你不喜歡朝九晚五的上班、下班。」杜秋樺答道。

  女兒從小就不喜歡被任何東西束縛住,這次會同意和冉濬中的婚事,算是跌破一堆好事者的眼鏡。

  「那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啦!我寫愛情小說的最大原因是,現實生活中沒有什麼驚天動地、刻骨銘心的愛情。我只好從寫小說裡頭來尋求愛情的滿足。男人沒一個可靠的!老爸都三妻四妾了,我根本就不用期待冉濬中這個沙文豬男人有什麼婚姻的忠貞觀念。」

  巫靖雅聳聳肩,一派自在,仿若婚姻外遇是件平凡不過的事。

  反正,她只是過日子過累了,找個人結婚似乎也不是個太差的主意。冉濬中這種男人不會煩她,她正好有機會好好過過自己的日子,順便掃去耳邊那些三姑六婆的——嘀嘀咕咕。

  她才二十八歲,又不是三十八歲!

  「你不是一直在談戀愛嗎?」杜秋樺不解地問。

  靖雅身邊一直有數不清的追求者,而靖雅也從不介意和她看順眼的男人來場風花雪月。

  「戀愛怎麼是用談的呢?真正的戀愛應該是一把燃燒的火,我不覺得當我真正戀愛時我還會有理智去思考。」巫靖雅正經八百地看著媽媽睜大了眼睛。

  『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平平靜靜的生活不好嗎?」

  杜秋樺搖頭,看著女兒固執的濃眉大眼。靖雅的美麗和她的脾氣一樣,全都像紅色的火焰。

  「如果這一生都要平平靜靜地過,那麼至少我希望自己曾經燃燒過。哈!」巫靖雅對自己的話嗤笑出聲:

  「和冉濬中相處,雖然不會有什麼激情的火花,但肯定會有憤怒的火爆場面。我這個婚也還算頗具聲光效果了!」

  「該出去了。」杜秋樺看了下時鐘,連忙為巫靖雅整了整頭髮與首飾。

  「待會儀式結束完後,我只待二十分鐘就離開,我看到那些自助餐會想吐。」巫靖雅扁了肩嘴,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她無法忍受吞下一堆屍體!即使它們煮熟了也一樣。

  「你就是什麼都不吃,所以才會老是生病。」

  女兒從小就不愛吃固體食物,小學時候還曾經因為過分偏食而住院治療。

  「我喝牛奶、喝果汁,我吃蔬菜水果,而且身段非常窈窕。」

  巫靖雅俏皮地眨了眨眼,抬頭挺胸地展現她銀白色晚禮服下的美好身段。

  杜秋樺拉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快訂婚了,也早已經是個大人了,別老是沖衝動動的讓你老媽媽擔心。」

  「老媽媽?哪來的老媽媽?我只有一個既年輕又貌美的娘!」巫靖雅微笑地在媽媽的額邊印上了一個吻,然後拉著她的手往門口走去——

  「走吧,我們母女倆上戰場嘍!」

  「又亂說話。」杜秋樺莫可奈何地跟著女兒走出休息室。

  「瞧,時間配合得分秒不差!下一個節目就輪到我嘍。」巫靖雅從侍者手中拿了杯香檳咕地全喝進了肚。

  「不要亂喝!」杜秋樺著急地搶下女兒的酒杯——

  「才剛吃了退燒藥,現在就空著肚子喝酒,你是想待會訂婚的時候昏倒嗎?」

  「不會啦!你忘了我千杯不醉?!」巫靖雅扯出一個笑,硬是站穩了身子。頭怎麼突然昏眩了起來?

  不會這麼倒楣吧?

  巫靖雅倚著身後的牆壁,看著老爸說完了話,看著冉濬中致完了詞。台上的司儀才把目光投向她,她立刻擺出一個最千嬌百媚的笑容。

  「請大家掌聲歡迎巫小姐上台。」

  隨著司儀的說話,所有的人將目光移到一旁的巫靖雅身上——有艷羨、有愛慕、有嫉妒、有厭惡。

  狀似幸福完美的美人兒,往往會引起人類情緒中兩極化的反應。

  巫靖雅輕揚起唇角,在腦袋一片混沌時,她只能憑著直覺行事。

  在掌聲中,她走上台,站在冉濬中的身邊,從週遭不斷投射而至的驚艷目光,她知道她挑了套成功的禮服。模特兒般高挑、加上豐胸細腰的國際標準身材,讓她無論穿什麼禮服都出色非凡。

  「冉先生的才能不用我們多加介紹,而巫小姐的美麗是社交界公認的,今天這場訂婚禮過後,一定敲碎了許多男男女女的美夢……。」

  在司儀恭維之詞不絕於耳時,巫靖雅重重地咬了下舌頭,讓疼痛振作她的精神。

  好想睡覺!整個人覺得輕飄飄地,雙腿也像棉花一樣軟綿綿的。

  「三分鐘後,儀式就結束了。你要昏倒,三分鐘後再昏倒。」冉濬中的警告聲傳入她耳中。

  巫靖雅格起氤氳的眸,狀似柔媚地膘了他一眼,口氣卻十足惡劣:

  「我什麼時候昏倒,隨我高興,你管不著我!」

  她開始後悔訂婚了!

  「我沒有興趣管你!不過從你踏上這個會場時,你就是冉家的人了。我可以勉強忍受你平日穿得像個妓女,但是——」冉濬中不屑的目光掃過她刻意的高領削肩禮服——她算是有點腦子,沒在今晚穿上她平日那些露肩露胸的衣服。

  「我不接受你任何公開的妓女行徑。你要找情人,私底下去找,如果弄得人盡皆知的話,你最好舉家遷移,否則就等著一家人到路旁乞求謀生。」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要嚇得屁滾尿流嗎!巫家如果是個隨便就可以毀掉的家族,那麼你今天就不會找上我訂婚了。」

  巫靖雅回瞪著冉濬中凶狠的眼眸。冉媽媽那麼善良可愛,怎麼會生出這麼可惡的兒子?!

  「巫先生,」冉濬中冷笑地轉向巫台生——

  「令千金的言下之意是說,『大宇』可以抽回支援『巫氏』的二十億資金。換言之,就是說你在中部的建設案肯定可以自籌資金。是嗎?」

  「小女不懂事,冉先生多多包涵,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嘛。」巫台生變了臉色,警告地瞥了女兒一眼。

  「叫她閉嘴。」冉濬中下顎抽緊,顯然沒有太多的忍耐力。

  「你可以隨時叫司儀喊停。」她臉色難看地昂起下巴。雖然這個舉動讓她的頭痛得快死掉。

  巫靖雅此話一出,一旁的巫台生忍不住上前把她拉到身邊,急促地交代著:

  「你答應過不惹事的!」他和女兒有過協議。

  「是他先惹我的。」

  「請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司儀這麼樣宣佈。

  唯美浪漫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這一男一女間的氣氛卻劍拔弩張。

  「我媽在台下,她不叫停,我是不會停止儀式的。」冉濬中冷凝著眼,眼底醞釀著火氣。

  他粗暴地扯過她的手,硬是將戒指戴上她的指節。

  要不是他母親坐在下面,他會給這個女人一巴掌。

  「你以為我為了誰才穿得這麼保守?當然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冉媽媽!」巫靖雅低頭看著台下冉媽媽感動的面容,也只得僵著笑容替冉濬中戴上戒指。

  真諷刺!整個訂婚儀式中,唯一真心真意祝福他們兩人的,大概就只有她未來的婆婆了!

  「現在正式宣佈台灣又多了一對神仙眷侶,我們現在請冉先生親……。」司儀仍在台上唱著愛情萬歲的高調時,冉濬中已逕自走下台,離開了宴會廳。

  男主角離席,台上徒然站著不知如何是好的司儀及尷尬的巫台生,還有——一個承受眾人同情眼光的女主角巫靖雅。

  巫靖雅瞄了眼冉濬中離去的背影,腳卻隨著室內的輕音樂打起了節拍。她應該生氣,氣到發昏,氣到臉色發白,氣到頭頂冒煙嗎?

  前一秒和他吵架時,她的確是火大的。但是現在,大可不必吧?

  那個男人的離去只代表了她日後的自由。

  自由萬歲!她幹麼難過?

  巫靖雅笑得很燦爛,性感豐滿的雙唇微微地揚起,貓般的雙眸微瞇起望著台下。不料,冉媽媽的淚眼汪汪卻讓她打住了笑容。

  她撩起裙擺,在眾人的注目中走到冉媽媽身邊,像個女兒似地攬住冉媽媽的肩頭,安慰地陪著笑臉——

  「八成是我今天穿得不夠性感,所以他才這麼急著去開會吧。」

  冉濬中的母親江麗月拉住了她的手。

  「對不起,我回去罵濬中,這孩子一點都不懂得體貼。冉媽媽知道你在強顏歡笑,委屈你了。」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我還得提醒我自己別笑得太誇張呢。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江麗月關心地問。手才放到巫靖雅的臉上,隨即驚叫出聲:

  「你在發燒啊!發燒了怎麼還站在這兒呢!怎麼不早點說,我們可以把儀式往後挪挪啊,傻孩子!」

  「冉媽媽,我沒事的,已經吃了退燒藥了。」巫靖雅給江麗月一個擁抱。

  她知道未來婆婆疼她的程度,絕對不下於自己的親生媽媽。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很幸運的。自小衣食無缺,學業、事業皆順利。在朋友、同學仍在為二十年。十五年房貸煩惱時,她卻早在大學畢業的那年就擁有了一戶老爸送的高級住宅;現在則和一個眾人口中的天之驕子訂了婚!

  她應該是無憂無慮的……。

  「恭喜了。」一聲不具喜氣的祝賀來自巫靖雅的二媽——葛香蘭口中。

  「謝了。」巫靖雅眼珠一翻看了看天花板,然後強迫自己嘴角上揚十五度後才回過了頭。

  她的煩惱憂慮這不就來了!

  「怎麼?你今天布料穿得多一點,冉先生就不買你的帳了?冉先生還真是忙碌啊,連個訂婚典禮都來去匆匆。」二媽葛香蘭不懷好意地說。

  「他忙碌於事業也是好的,總比一些男人在外頭養了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得好多了,你說是不是啊?『二媽』。」

  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看著葛香蘭扭曲了腮幫邊的肌肉。

  「哎呀!你的臉色還真難看,像鬼一樣,靜媛啊!」葛香蘭喚著女兒的名字,「快去拿一些海鮮、牛肉啊,過來讓你姊姊吃一吃。」

  巫靖雅斂去唇邊的笑,柳眉一挑,直接瞪住二媽。

  「我不吃那些東西!你不必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

  杏眸圓睜著火辣的怒氣,兩鬢雖然痛得要命,她卻死都不要讓這個惡女人欺到她頭上!

  「親家母,你看看我們家這孩子說起話來沒大沒小的,以後還得煩您多調教。」謅媚的話直攀到江麗月身上。冉濬中訂婚了,他可還有個弟弟冉昭文未娶!

  「身體不舒服,該吃些清淡的,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們雙方家長在。」江麗月拍拍她的手,沒去理會其他人。

  「是啊是啊!先回去休息好了。不是二媽說你,你今天的妝可濃了,台上燈一打不覺得,台下這麼一看,倒像那些個唱歌仔戲的!瞧瞧我們家靜媛,今兒個多清純啊!」手上晃著一隻碩大的紅寶石戒指,手勢直指向女兒的白色身影。

  巫靖雅白了她一眼,不想和這種老揭人瘡疤的女人說話。

  她今晚身體不舒服,妝和頭髮都是造型師打理的,當然沒有她自己化的妝來得高明。

  「冉媽媽,我先回去了。」巫靖雅在江麗月的頰邊親了一下。

  「我讓昭文送你回去。」江麗月不放心地說。

  「不用了。」

  巫靖雅回眸,眼中的嗤笑針對葛香蘭——

  「真讓昭文送我回去,我二媽的熱臉不就貼到冷屁股上了嗎?她等了一晚,就是等著靜媛和昭文見面。」

  葛香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年輕人做朋友,有什麼不好的?!我們家靜媛既清純又懂事——」

  「你慢慢長篇大論吧!靜媛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她的好處你一定可以說上三天三夜的。」

  巫靜媛最大的不幸是有個不好的媽媽!

  巫靖雅向經過的侍者拿了杯飲料,故意朝二媽做了個敬酒的動作,然後把飲料全喝進了肚於裡。

  好喝!

  向冉媽媽及爸媽揮了揮手,她自個地走到休息室內,卸掉了那一臉害她被嘲笑的妝,索性連衣服都換上了寬鬆的罩衫、牛仔褲。

  身體不舒服時,乾淨臉蛋加上學生裝扮,是她最受用的穿著。

  眼睛好癢!巫靖雅伸手揉了揉眼睛,微微的刺痛從角膜邊緣傳來,她恍然想起自己的隱型眼鏡將近兩天不曾拿下了。

  一把拉開隨身的皮包,找到了眼鏡,她安心地拔下了隱型眼鏡丟到垃圾桶。

  舒服!巫靖雅用力地揉著自己的眼睛,有種解脫的快感。一千多度的近視,讓愛美的她不能一刻沒有隱型眼鏡。

  巫靖雅對著鏡中眨了眨眼,抓起貓女造型的眼鏡架上鼻樑。斜揚的鏡緣和她微勾起的眼角形成一種嫵媚的協調。

  「大概也只有我,才能把這種眼鏡戴得不尖酸刻薄嘍。」她喃喃自語。

  身為獨生女的她,五歲那年就學會了對空氣說話。

  「落跑嘍!」

  踩上軟底的拖鞋式涼鞋,她啪答啪答地拖著腳步從另一個門搭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

  頭真的滿暈的。

  巫靖雅扶著牆壁,很賣力地把自己拖向前。她是自己開車來的,當然也可以自己開車回去。

  怪怪的!以前吃感冒藥,很少像現在這麼四肢無力、全身酸痛……。

  那兩杯雞尾酒,不會剛好和肚子裡的藥相剋吧?巫靖雅抱著脹痛的頭,呻吟了一聲。

  軟趴趴的手從皮包中掏出了鑰匙,她橫過車道走向她的紅色小跑車。

  「叭!」一聲喇叭聲嚇得她掉下了鑰匙。

  巫靖雅才張嘴,罵人的話還沒出口,身子卻先不聽使喚地倒了下去。

  好想睡覺……她身下的磨石地似乎挺冰涼怡人的。哪天得告訴冉濬中,他俱樂部的停車場挺適合讓遊民們在夏天睡覺休息……。

  「你不要緊吧?!」緊急煞車的男駕駛把車子泊到一旁,立刻蹲到了她身邊。

  「沒事。」巫靖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然而透過鏡片所看到的人影,卻讓她雙目大睜、驚叫出聲:

  「你!」

  「小姐,橫跨車道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至少該注意一下左右是否有來車,這種行為很不安全。」

  男人紳士地扶起了她,隨即皺了皺眉。

  「你身體不舒服嗎?」

  白色的肌膚脹著不正常的紅暈,眼鏡下的眼睛也有些失去焦距的迷濛。

  這女人不會吸毒了吧?米達夫不以為然地看著她。

  巫靖雅激動地盯著他看,雙手也不客氣地攀上了他的手臂。

  「我的天!」

  她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緊盯住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書卷氣的好看單眼皮、恰到好處的高鼻、略有個性的方型下額、俐落的西服剪裁,配上頸間的深咖啡色領巾,他活脫就是她這一本小說中的男主角化身!

  「我認識你嗎?」男人面對她的神采飛揚,有些不解。他才回國一個月啊!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想認識你!」話不經思索就冒出口。

  米達夫聞言,仔細地打量了她。沒有化妝的臉龐上,掛著一付奇怪的貓女鏡框,鏡片下的眼睛雖然水亮,但是整體的打扮依然十分樸素。這樣的女人竟會說出勾引人的話,倒是有幾分奇怪了。

  「為什麼想認識我?」

  米達夫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子。

  「因為你的長相、因為你的人、因為我想進一步瞭解你。」

  沒顧慮到是否會嚇著對方,她一古腦兒地把話全拋了出去。

  「沒想到台灣的女孩現在也這麼開放了。」

  米達夫沒有回應她的要求。

  奇怪的女人!

  「我告訴你——我——」她用力地揉著自己的頭,想把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揉掉一些。

  「我扶你到大廳,你打電話讓家人來接你。」米達夫撐起她的腰,在她的白罩衫向後扯緊時,意外發現這個女人有著一副魔鬼般的好身材。

  「不要。」她正因找不到男主角的藍本而憂心,現在上天主動派了男主角到她眼前,這種大好機會豈能任其溜走!

  巫靖雅扯動嘴角,笑容昏沉沉的。她沒有力氣,她要睡著了……。

  「你嗑藥嗎?」米達夫拉著她向前走,她卻把身子全倚到他身上。

  「藥?」捉住了語尾,她拚命點頭。

  米達夫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就知道這張酡紅的面容不對勁。

  「我帶你到樓上大廳休息,以後別再吃那些藥了。嗑藥獲得的只是短暫的夢幻,夢幻過後,你的身體會被那些東西毀滅。」

  「你說什麼啊?好長一段話。」

  巫靖雅閉上眼睛,兩腿正式宣佈罷工。

  她雙膝一軟,賴在牆邊,怎麼也不肯走了。

  「起來。」

  米達夫想硬拉起她,她卻把手一甩,臉一低,一任她奇怪的眼鏡掉到鼻樑下,一副打算在此落地生根的模樣。

  米達夫在心底詛咒了聲,決定暫時離開好叫服務生來處理這樣的問題。「水之宮」是有名的高級俱樂部,應該不會有人對弱女子動手動腳才是。

  「我去找人來幫忙。」

  腳步才一跨,她的手臂立刻扯住了他的褲管。

  「不要放我一個人在這裡。」鏡框滑下臉龐,一雙嬌媚的眸子直瞅著他。「我的頭好痛,那個臭醫生的退燒藥一點用都沒有。」

  「你吃的是退燒藥?」

  米達夫看著她拔掉眼鏡後的美麗容貌,一顆心揪動了下。她有著貓般的神秘感,還有兩片性感豐滿的雙唇。

  「嗯。」腦中轟隆隆地不受控制,她的嘴不自覺地說出昨天剛寫出的對白:

  「不要離開我。」

  「對陌生男人說這種話是很危險的。」

  米達夫彎身撿起她的眼鏡,掛回她臉上。

  「我想知道你有多危險。」她說出口的話讓米達夫驚訝地挑起了眉,而她那雙固執的眸子卻只是定定地瞅著他。

  在他來不及推開時,她的手臂黨勾住了他的頸子。

  米達夫不悅地抿起唇。他並不欣賞這種投懷送抱的女人。

  「我打電話幫你叫醫生。」

  「醫生?」她舉起手拉住他的領巾。一陣暈眩後,她給了他一個微笑,然後便在他的炯炯注視下昏了過去……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37 PM

第三章


  十八個月前

  「那天真是丟臉丟到外婆家了!」

  巫靖雅喝完一杯生啤酒,粉紅舌尖舔了舔唇邊的泡沫,看傻了一旁獵艷的男人群。

  「你又不在乎冉濬中,他半途離開又有什麼關係。」

  巫靖雅同父異母的妹妹巫靜媛秀氣地喝了口飲料。

  私底下,她們兩姊妹常相約談心,但是這種交情卻不曾讓葛香蘭知道。

  「我不是說那件事啦!」巫靖雅抿著朱紅的唇,壓低了音量:

  「我是說我隔天早上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床上醒來。」

  『你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巫靜媛的聲音壓得更低。

  「沒有,我只是在他的床上醒來而已。衣著整齊,而且有沒有發生私人關係,我自己的身體很清楚啦!」

  巫靖雅揮手又要了杯啤酒,同時朝妹妹靠近了幾分——

  「糟糕的是,他就住在『水之宮』。我一早起來衝出房間時,差點沒嚇暈。」

  「沒遇到昨天參加你訂婚宴的人吧?」

  「沒。不幸中的大幸。」又喝了口啤酒。

  「你怎麼會隨便跟男人上樓?」

  「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們喝一杯酒嗎?」一個身穿皮褲的男子走到她們身邊。

  巫靖雅仰起頭,媚眼一挑,給了他一個笑,然後,她伸手親密地攬住了巫靜媛的肩頭——

  「抱歉,我們有彼此了。謝謝你的酒。」

  「你確定嗎?」

  男人斜倚著陽台,有意無意地展露他襯衫下的結實肌肉。

  「我比較喜歡女人的身體。」

  巫靖雅一攤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男人走後,巫靜媛好奇地問:

  「既然不是來找男人的,為什麼老穿得這麼性感到酒吧?」

  緊身鮮紅洋裝下的好身段,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性感模樣。

  「穿得性感,是因為喜歡自己的身材。至於為什麼來酒吧嘛,我寫小說,你忘了嗎?不同類型的酒吧,可以看見許多不同類型的男人。像這間酒吧明顯地都是些雅痞在進出,每個人的穿著都挺有品味的。」巫靖雅玩弄著酒杯,突然冒了句:

  「那天把我抱上樓的男人,穿衣服也挺有格的,英國紳士型。」

  「你喜歡那一型的男人,可是你從沒寫過這種類型的男主角。英國紳士?聽起來有點溫吞,不過感覺挺好的。」

  巫靜媛把一頭齊耳的短髮撥到耳後。

  「我這次的男主角就是這一型的,所以那天一看到他,我簡直像被地雷炸到了一樣,他活像從我書中走出來似的!」巫靖雅誇張地揚高了音調:

  「我不記得我那天說了什麼話,但是我記得我很失態地黏著他。當然啦!那跟我吃了感冒藥又喝了酒,有些神智不清可能也有幾分關係。搞不好他長得像席維斯史特龍也說不定。」

  她做了個起雞皮疙瘩的動作。

  巫靜媛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編貝白牙。

  「你早上醒來時,他躺在你身邊嗎?」

  「沒——有——他——留了紙條……。

  巫靖雅突然心神恍惚地看看吧台的另一方。

  「怎麼了?」巫靜媛跟著回頭去看,看到的是一名剛入座的男子。米色敞領休閒西服,看來輕鬆而愜意。

  「我跟他很有緣,嘿!」巫靖雅興奮地對巫靜媛說:

  「上一次見到他,我剛好寫不出男主角的確實性格。這一次碰到他,又是我卡在瓶頸的時候,我快要相信他是上天派來救我的天使了!」

  「你要幹麼?」巫靜媛拉住了她。

  「去找他聊聊啊!」巫靖雅整了整長髮,朝巫靜媛擠了擠眼。「順便謝謝他救了我一命啊!我想瞧瞧他的反應。英國紳士遇到個性迥然不同的同一個女主角時。會有什麼表情呢?」

  「喂——」

  阻止的話還卡在喉嚨,那個火紅的身影早已拎著酒杯往目的地移動。

  她這個姊姊呀,向來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衝動性格。

  而她很羨慕姊姊,那樣刺激的人生想必很精采吧?巫靜媛支著肘,用吸管攬動著果汁,看著巫靖雅款款地擺動身軀靠近了那位英國紳士。

  「嗨,可以坐下嗎?」

  巫靖雅將酒杯放到他對面的桌子。

  「請便。」正在看MENU的米達夫驚訝地抬起頭。這年頭的台灣女人都這麼開放嗎?前天才撿到一個女病人,今天又送上一個酒吧美女。

  「可以問問你的名字嗎?」巫靖雅忍著笑,偏著頭斜看著他。他沒認出她哩!

  這種反應挺正常的。那天她素著一張臉,穿著很保守。今天則化了全套的妝,半盤起了發,還穿了件細肩帶的短洋裝。

  「米達夫。」他客氣地說。對於那些無端送上門的女人,他一向無甚好感。

  有教養的女人,是不會在酒吧裡勾引男人的。

  「不問我的名字?」她塗了丹蔻的指甲劃過他手上的MENU。

  「我不問,難道你就不會說嗎?」

  米達夫放開MENU,向後靠向椅背,摸著他略方正的下巴,打量著眼前的她。

  「你真壞。」故意裝出癡癡傻笑,雖然不喜歡。「好吧,我叫巫靖雅。」

  「你很眼熟。」米達夫皺起了眉,在她伸手撥開臉上的頭髮時,注意到她有著兩片豐潤的唇瓣——

  「你是那天在『水之窗』的女人!」他恍然大悟地說。

  「答對了!」巫靖雅啪地彈了下手指頭,不小心看到米達夫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原來英國紳士討厭太輕浮、活潑的女人!偏她書中的女主角喜歡故作輕浮樣,那她也來裝一下吧。

  她把身體趴在桌面上,豐滿的胸部呼之欲出,大眼睛水汪汪地眨啊眨地,標準的胸大無腦狀。

  「你的身體沒事了吧?」米達夫禮貌地微笑,目光避開了她的身材。

  「謝謝你的關心與照顧,我已經沒事了。這年頭很少見到像你這種紳士風範的男人了。我醒來看到自己身上穿著衣服時,真是嚇了好大一跳呢。」

  微昂起頭,故意以一種圓張著唇瓣的嘴型說話,想妝點出一些瑪麗蓮夢露的嬌憨誘惑。

  米達夫直起身,朝她的臉龐靠近。這個女人想玩火,他就陪她小玩一場吧!

  「難道你希望自己醒來時是未著寸縷嗎?」

  他說話的呼息拂動了她臉上的髮絲,使巫靖雅的心跳亂了幾拍。他斯文歸斯文,緊迫盯人的視線可一點也不含糊。

  她很久不曾心動了,挺想念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

  「那起碼比較符合小說的情節吧。」風情萬種地朝他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包煙。「可以抽根煙嗎?」

  「可以,不過女孩子最好不要抽煙。」

  他不以為然地微瞇著眼,看著她將白色的煙含入唇中。

  「喔。」打火機一閃,細長的涼煙飄起一縷白霧。「為什麼女人不能抽煙?」

  質疑的口氣裡有些不滿。為什麼要由男人來界定哪些事是男人可以做、哪些事是女人不能做的呢?

  「女人抽煙有風塵味,你不覺得嗎?」米達夫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她吞雲吐霧的姿勢。他抬頭向侍者點了飲料,隨口問了句:「還要杯酒嗎?」

  「風塵女有了煙,當然還需要杯酒。」

  她故意把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煙視媚行地拋了個媚眼給他。

  「你今天的裝扮和那天截然不同。」他說。

  「這才是真正的我,你喜歡嗎?」

  「你對男人一向有這麼高度的興趣嗎?介意我問你的職業嗎?」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早習慣這種不清而來的艷遇,因此他不頂熱絡。

  只是,她眼裡的聰黠與她所表現出來的傻大姐模樣並不相同。米達夫打量著她在白煙之間的精緻五官。

  「我只對我有興趣的男人表示高度的興趣,而我的職業是吧?」她故意賣了個關子,朝他眨了眨眼——

  「我的職業是讓別人快樂。」

  這種說法不算說謊吧?言情小說提供讀者幻想空間,廣義來說當然可以說是讓別人快樂。

  「這麼說來,我那天算是不解風情了。」

  趁機佔人便宜不是他的作風。前晚是看她發燒燒得厲害,而他又趕著出門,才會任由服務生將她帶進他的房間,讓醫生為她看診。

  「你還有機會彌補。」她捻熄了煙,調皮的指尖爬上他的手背,輕輕劃著圈。

  「這樣彌補嗎?」米達夫從皮夾裡掏出了幾張鈔票,在她的驚愕中將紙鈔塞入她低露的胸口,指節甚至故意拂過她胸前的蓓蕾。

  米達夫站起身,在她還來不及回神之前,摟住她的腰,附在她耳畔低語:

  「你夠媚,可惜我對妓女沒興趣。」

  大掌蓄意侮辱地捏住她的俏臀。

  「你!」巫靖雅忿怒地舉起右手,然而這一掌卻始終沒有揮到他臉上。

  反正是在演戲,乾脆演個徹底,順便好生觀察一下他的模樣。

  她硬生生地拉回了手,勉強自己擠出微笑。

  「笑得這麼難看?惱羞成怒了?原諒我用語失當,或者你比較習慣被人稱為高級交際花?」

  米達夫的指尖按著她的下唇,撫摸那柔嫩的內側。

  「隨便閣下稱呼。別離開我,嗯——」她的手臂勾上他的頸,身子向後一仰,把她腴潤的胸口偎上他結實的胸口。

  她突然開始玩出興味了。他是沒有明顯表態他討厭她這種女人,不過他的言行舉止完全沒有什麼尊重的意味在,而且——

  他滿會調情的。

  「這裡有很多男人。」他拉開她的手,打算一走了之。一個可以好好獨酌的夜晚卻被這女人給騷擾了。

  「你打算當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不會捨不得我嗎?」

  她又黏上他的手臂。

  「丟棄一包垃圾,你會心疼嗎?」

  米達夫推開她,逕自往前走。

  巫靖雅變了臉色!這男人擺明了不把她當人看。這種侮辱未免太過分!

  她冷笑了兩聲,走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路,看到他微瞇了下眼。修為夠高,滿眼的不耐煩,臉上卻依然掛著微笑。

  「還有什麼事?錢不夠嗎?」

  「買我,那一點當然不夠。」巫靖雅拿出胸口的鈔票,扇子一樣地在臉畔扇啊扇的。

  「我並不想買你。」米達夫的口氣開始低沉。

  「我當然知道你只是想打發我,不過嘛……。」她朝他靠近一步,左手拉住他的領口,將他的臉扯近。

  「不過什麼?有話快說。」瘋女人!他在心裡咒罵著。

  「不過啊,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對妓男有興趣,所以這幾千塊就當我賞給你的。」

  巫靖雅快速地將鈔票塞進他前方的褲腰,手指也故意在他結實的小腹上紮實地摸了一把——

  「如果不夠的話,改天再來找我領賞。」

  旋風一般,她轉身拉著巫靜媛離開了酒吧。

  可惡的豬玀米達夫!

  *   *   *

  「現在的企業家很少像你一樣這麼勤跑基層了,你留在台灣的這些天一定要讓我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討好的笑聲從一扇關緊的門內傳出。

  「誰在老闆辦公室裡?笑得這麼高興。」

  巫靖雅拿了杯果汁給巫靜媛,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大啃她的水果拼盤。

  前天才把完成的稿子送來,今兒個則坐在這裡等巫靜媛下班一塊去剪髮、逛大街!

  「聽說是美國一個大型連鎖書店的老闆,股票上市的那種喔。張姐告訴我的。我九點來上班時,他和老闆就已經在辦公室裡了。張姐說他們約早上八點,老闆居然遲到了半個小時。還好那個男人頗能自得其樂,聽說跟張姐要了些稿子打發時間。」

  「約那麼早幹麼?出去遛狗啊?」巫靖雅撇了撇嘴角。「那張姐不就很早來開門了?」

  早睡早起精神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是她最不喜歡的兩句話。白天陽光又大,天氣又熱,通常晚上八點的時候,她會比較清醒。

  「張姐七點半就來了,很慘吧?」

  巫靜媛邊說邊拿了本書疊上她的前方,高高聳立的書本正巧遮斷主編三不五時飄來的視線。

  「你幹麼把書疊得半天高?塌下來會壓死人的。」

  巫靖雅拿起上頭一本小說隨便翻了兩下——

  「天!這人寫的散文可真煽情,大陸作者?」

  「嗯。」巫靜媛低頭在紙上振筆疾書——

  我們這個新主編一直要我問你,你哪天晚上有空?我前陣子推說你出國旅遊了,結果你今天卻自投羅網!

  寫完,把紙張推到巫靖雅的大腿上。

  巫靖雅瞄了一眼,朝妹妹眨了眨眼,低聲地問:

  「他不知道我訂婚了?」

  他說只要你還沒結婚,他就有機會

  巫靜媛繼續寫著。

  「男人真是奇怪!有膽子說這樣的話,沒膽子開口約我?」

  巫靖雅抓起一顆草莓,咬了兩口後吞進肚。

  「小聲一點啦!」

  巫靜媛趕緊用手肘撞了下巫靖雅。

  「幹麼要小聲?反正這一區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人,你說對不對啊,黃先生?」

  巫靖雅故意回頭去問主編,嚇得他手上的原子筆在白襯衫上劃了一道藍色的河!

  「對、對!」黃鎮村連點了三下頭,表情有些尷尬。

  巫靖雅朝他拋了個貓般的慵懶笑容,笑容裡帶刺。她不欣賞這種明知別人有了婚約卻還蠢蠢欲動的男人。

  沒格!

  「我還不曉得黃先生竟會喜歡我這種大嗓門的女人,想來黃先生的品味特殊。聽說你想約我出去?吃飯、喝茶還是另有所圖啊?」

  她的聲音低啞,卻頗為宏亮。

  巫靖雅的話才在室內響起,出版社老闆辦公室的門就打開來——

  黃鎮村立刻低下頭,假裝根本沒聽到巫靖雅的話。

  「是你!」

  巫靖雅瞪大了眼,望著老闆旁邊的那個傢伙。

  冤家果然路窄!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米達夫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笑容中帶著諷刺——

  「你取悅人的地方還真是無遠弗界。」

  「你們認識啊?」老闆笑嘻嘻地說著,巫靜媛則在一旁獨嚥口水。

  「認識啊,而且梁子結得可深了!」

  巫靖雅皮笑肉不笑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來。

  「又在開玩笑了,今天來交稿子的?」萬頭大耳的老闆笑著搖搖頭。

  「前幾天就交了。」

  「交稿子?」米達夫挑起一眉,不無訝異地看著她沒好氣地翻著白眼。

  她今天一身充分展露身材的削肩V領紅洋裝,清爽漂亮且沒有風塵味。愈簡單造型的衣服就愈挑人穿,白天的她有著不錯的氣質,不過——作家?

  出人意外!

  「靖雅是我們愛情小說部門的作家,東西寫得不錯,人也長得跟她筆下的女主角一樣美。」老闆朝巫靖雅微笑。

  「真想不到『您』是位創造愛情小說的作家啊。」

  米達夫故意用了敬語,唇邊不屑的線條卻全落入了巫靖雅的眼。

  他一直認為言情小說混淆了一票愛幻想女人的價值觀。

  「『您』客氣了!我是個爬格子的人,跟作家扯不上邊。老闆,我今天被青年才俊直指為『作家』,是該痛哭流涕、痛哭失聲、還是痛定思痛」?巫靖雅睜著杏眼,狀似無辜地扇著睫毛。

  「什麼痛定思痛?」老闆顯然不甚瞭解。

  「人家青年才俊的意思是——言情小說不登大雅之堂、無益於社會民心教化、無助於國家經濟發展,這種社會秩序的擾亂者,最好捉去槍斃。」

  「你的話太偏激了,我並沒有那種意思。」

  米達夫淺笑著看著她。從這一刻起,他對她的觀感才開始改變。

  她反應挺快,感覺也滿敏銳的!

  「多謝,再見。」

  說完,巫靖雅抓著頸間的銀鏈子,低頭看著桌上報紙副刊的星座分析——

  天蠍座的女人,本周將會經歷轟轟烈烈的火焰之愛。

  哈!巫靖雅無聲地嗤笑著。

  今天星期六了耶!難不成她星期天在家睡懶覺時,真命天子會從十二樓陽台跳出來送豆漿給她喝不成?

  愛個頭啦!要她跟冷面王冉濬中談戀愛,倒不如緊巴著眼前這個笑面虎米達夫!巫靖雅噘起下唇,朝鼻尖吹了一口氣,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郭先生,我可以看看她的作品嗎?」

  米達夫的話引她一驚!

  「當然可以。」

  巫靖雅猛抬頭,對上米達夫修長眼眸中的炯亮目光。他搞什麼鬼?!打算朝弄她一番嗎?

  奇怪了!單眼皮的人經常會讓人感覺較沒有精神,這傢伙怎麼就偏是個例外,一雙眼精得像潛水艇的偵測雷達一樣!

  她討厭他。巫靖雅做了決定。真要她和他來段轟轟烈烈的愛情,還不如去墾丁的海灘上曬它個七葷八素。

  「靜媛,把靖雅的稿子拿過來。」老闆說。

  「不准看!」巫靖雅迅速起身,佯似憤怒地喊了一聲。

  開什麼玩笑!怎麼能讓他「拜讀」她的小說!

  「她是老闆嗎?」米達夫只對掌權者說話。

  「米先生真是幽默。」老闆陪著乾笑了兩聲。

  「是啊,真是幽默啊!我如果是老闆,他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吹冷氣了。外頭馬路上的高溫最適合米先生體驗台灣的艷陽之美。」

  巫靖雅走到巫靜媛面前,拿回她用淺藍色紙張列印的稿子,直接擺到背後。

  米達夫盯著那抹淺藍消失在她身後,他黑色細長的眸中閃過一絲狡獪與驚訝。

  「你的書這麼見不得人嗎?」捕捉住巫靖雅美魅的眼,他緩緩向她走近。

  「隨便你說,激將法對我沒用啦。」

  她不怕自己的作品被米達夫拿去嘲笑,她是怕他看到裡面的男主角!她根本就是以他為版本去寫那個男主角,而且還加了不少場纏綿的親熱鏡頭。

  萬一這男人以為她暗戀他,那她豈不虧大了——

  「你的筆名是什麼?」

  她似乎並不自在?米達夫低頭看著她緊緊抿住的雙唇,僅是揚了揚眉,一些情節場景自動躍出他的記憶匣中——

  他全懂了。

  「我幹麼告訴你?!」

  巫靖雅瞪了他一眼,抓起她的水果盤就往旁邊的員工休息室走去——

  「靜媛,我待會再來找你。老闆,借一下你的冷氣和土地。」

  砰地一聲,休息室的門被甩上。

  巫靖雅攤在沙發上,嘴裡咬著一片蓮霧。真倒楣,差點就被他「人贓俱獲」了!

  把蓮霧吞進肚子,她打算閉上眼睛睡個小覺。要不是昨天已經和靜媛約好了,早上十點,還是她的睡覺時刻哩!

  門被打開的聲音,讓她抬起眼皮——

  米達夫走進休息室,且在她驚愕且不悅的注視下,按下了鎖門鈕。

  「孔子的學生白天睡覺,孔子說他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行。你白天在別人的員工休息室睡覺,良心過得去嗎?」

  「孔老頭子也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進門怎麼不敲門,而且兩顆眼珠還賊溜溜地盯著我,你自己就好到哪裡去了?滿口聖賢道理的人,還一肚子壞水。哼。」

  巫靖雅冷笑著回嘴,拿起稿子朝他晃了晃。

  他能奈她何?

  「這個動作是在招呼我坐到你身邊嗎?」

  米達夫白色的筆挺休閒衫出現在她火紅的衣服邊,大掌不客氣地攬住她的腰。

  「老闆,米達夫對我性擾騷!」

  巫靖雅手肘用力向後一撞,卻因為他一個閃身而把重心不穩的自己撞入了他懷中。

  米達夫捉住她亂打人的手,微笑地低下頭,在她唇邊低語:

  「是你投懷送抱吧,親愛的?」』

  「你這頭偷窺的豬!你什麼時候偷看的?!」

  巫靖雅失聲大叫。一陣火氣燒上頸間,氣得她雙額泛紅。

  這個噁心的變態傢伙正在念她小說裡的對白!

  「早上等你們老闆時,翻了幾本稿子,你的稿子用淺藍色的紙張列印,我多看了幾眼。剛才那句對白應該是出現在電梯裡吧?」

  他有趣地看著她燒紅的雙眼。

  「怎麼了?有膽量寫給別人看,沒勇氣聽我念兩句對白?還是,你怕我知道,小說裡頭男主角的各項特徵和我正巧相仿?」

  「有什麼好怕的?!我的男主角又有哪一點和你像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巫靖雅好不容易坐起身,才往旁邊挪了兩步,他卻老大不客氣地把她困在他手臂與沙發扶手之間。

  「如果男主角不像我,你幹麼自亂陣腳?」

  米達夫揉搓著她的耳垂,恰如書中男主角慣用的挑情動作。他溫熱的熱息吐在她頰畔:

  「男主角只是恰好單眼皮、恰好喜歡穿著整齊。恰好不喜歡投懷送抱的女人。還真巧,不是嗎?」

  「無巧不成書。」她圓睜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他。

  他到底想幹麼?前兩回見到她都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怎麼今兒個看起來很火熱?

  巫靖雅回視著他深沉的凝視,呼吸著他身上乾淨的氣息,忽而他唇邊乍現的一個笑扯動了她的心。

  「一點都不含蓄,女主角不是該臉紅地閉上眼嗎?」米達夫沙啞地說。

  「我幹麼要臉紅?無聊!」

  巫靖雅別開了臉,因為心跳的節拍開始失控。

  米達夫扳過她的臉龐,試探的唇觸上她的唇瓣。他加深了這個吻,巫靖雅的脖子向後仰著,火熱不斷的親吻讓兩人的呼吸逐漸粗重。他摟住她的背,唇輕刷過她的額頭,結束了這個吻。

  巫靖雅懊惱了兩秒鐘後,睜開眼睛瞪了他十秒。

  要命!她居然、竟然對他的吻很有感覺!

  算他識相!她擱在他胸上的手掌清楚地感覺到他快速的心跳,心裡這才平衡了一點。還好深受影響的人不只她一個!

  「晚上要不要和我去喝杯酒?」

  他留連的在她唇邊偷了個吻,完全不掩飾他眸中的火熱。

  「喝酒傷身,酒後會亂性。我娘說女人要和陌生男人保持拒絕。所以,恕難奉陪。」

  巫靖雅搖了搖食指。

  「喔,那麼那天我在酒吧看到的人絕對不是你,在停車場救的那個女人也不是你,在我床上睡了一夜的人也不是你。」

  米達夫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指,調侃地說:

  「那個女人只是你母親的乾女兒,是吧?」

  巫靖雅噗地笑出聲來,用拳頭捶下了他的肩頭——

  「去你的!」

  「我們晚上約幾點?」

  他細心地替她將頸間的銀項鏈拉正,沒注意到她訝異的表情。

  「你很現實耶!知道我的職業之後,態度馬上轉了一百八十度。」

  巫靖雅笑罵著,心裡則開始發酵了一些東西。

  「當然不同,現在我知道你那天的行為是為找題材。」

  「我先聲明,我當時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巫靖雅忽然閉上了嘴。

  不對!她那本小說的女主角也說了這麼句話。

  「只要我對你興趣就好了,男主角是這樣回答的,沒錯吧?」米達夫勾起她的下顎,再度吻上她的唇。

  天蠍座的女人,本周將會經歷轟轟烈烈的火焰之愛。

  她才不信那些星座血型的東西,星座愈是那樣說,她就愈要趕走米達夫!

  巫靖雅的手攤上他的脖子,更加投入兩人的深吻。她完全沒料到——

  一個月後,在她和他共同赴美旅遊時,他趁著她在賭城拉斯維加斯喝得酩酊大醉時,拉她進了禮堂,讓她成了他的老婆!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39 PM

第四章


加護病房內

  米達夫坐在巫靖雅的床邊,緊盯住她緊閉的雙眼。

  十天前,醫生在生死邊緣又搶回了她一條命,然而醫療小組的臉色更沉重了。

  靖雅依舊沒有醒來,然而她的顱內壓已經高漲至危險的狀況。這種情況若再繼續下去,一旦動脈循環不良。

  腦組織缺氧——

  她會死!

  她豐美的雙頰早已瘦削,那些插在她手腕的管線持續地注入她生存所需要的養分。

  「你不愛吃固體的東西,這下連喝了十天的葡萄糖,已經夠了吧,為什麼不睜開眼睛?」

  米達夫為她拉了拉被子,蓋住她瘦削的肩。

  「剛才念給你聽的讀者來信,你都聽到了嗎?這麼多人期待著你醒來。你會好的。」

  米達夫觸著她冰涼的臉頰,輕聲地說。

  她依然沉默以對。

  米達夫痛苦地偏開頭,心涼地看著那些心電儀器的藍色光波在螢幕上跳動。

  誰說機器無情呢!這些機器幫他證實了靖雅仍活著的訊息,它們是最有情的支持著,支持著他不至崩潰。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幾度在夜裡醒來發現自己一臉的濕潤。

  往事還那麼清晰地出現在他夢中,她卻已經不再是他神氣活現的美麗妻子!

  米達夫握著她的手,娓娓地訴說著往事:

  「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剛結婚的時候嗎……。」

  *   *   *

  十七個月前

  「我很好,這裡天氣不錯啊!不會熱得黏答答的,而且空氣也很好。媽,你什麼時候有空來啊?」

  巫靖雅手拿聽筒,看著廚房後面的綠色小菜圃。

  這女人講電話的嗓門還真大!

  米達夫走進廚房,看著他新婚的妻子高坐在餐桌上啃著蘋果。

  讓媽媽看到,又有話說了!媽媽已經夠不諒解他的婚姻了。

  他走到巫靖雅身後,在她頰邊印了個吻,順手把她抱下了桌子。

  「我要看後院的番茄!」

  巫靖雅抗議了一聲,腳一踩又坐上桌子,繼續說她的電話:

  「對啊!米達夫回來了。嗯,你幾個月後才能來啊?」

  聽到母親的回答,巫靖雅嘟了嘟嘴唇,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爸還生氣嗎?他還是不願意接我的電話耶!」

  米達夫關上了廚房的門,專注地聽著巫靖雅說話。他的確不該趁她意識不清醒時拐她結婚。然則,他怎能任由他心愛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

  「我知道我太莽撞了,我也沒想到米達夫會下這種殺手鑭,啊!」巫靖雅彎下身,用力地擰了下米達夫的臂膀。

  這男人把她的生活全部搞亂了!雖然是一種甜蜜的混亂狀況,但是本質還是混亂。

  他的視線與她交纏,拉住了她的手,輕輕舔吻著她柔軟的掌心,看著她貓般的水眸又泛起那種激情的氤氳。

  「呃——媽——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她抽回自己的手,用腳踢開他讓人分神的身體。「什麼?!爸今天晚上要跟冉濬中說我結婚的事?」

  米達夫交插著雙臂,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一臉的不安。他知道自己讓她陷入一團麻煩的泥淖中。上次回台灣時,他看過不少關於冉濬中的報導。

  那種男人絕不是願意吃虧的軟柿子,他最常被冠上的形容詞是——喜怒無常、冷血無情。從來只有他欺人的份,沒有人能夠和他對峙而佔上風的。

  「冉濬中不會難過的啦!他原本就是想跟巫氏企業聯盟而不是為了跟我結婚。你跟爸說……要他把原來打算給我那一些股份都撥給冉濬中吧。」巫靖雅咬了下唇,吐了口大氣:

  「對不起,媽。爸一定向你找了不少麻煩,你今天就來美國好了,免得二媽冷言冷語地聽了討厭,我是個壞女兒……。」

  巫靖雅的聲音破碎,她用力地眨著眼,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她伸手指指後門,要他幫忙打開——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難過。

  米達夫起身攬住她的肩膀。她的脆弱現在由他來補強。他附耳在她耳畔說道:

  「跟媽媽說,我們一個月後回台灣補辦婚禮。至於補償冉濬中方面,請爸爸盡量商量,我會全力支持的。」

  巫靖雅把臉靠在他寬厚的肩上,心裡酸酸楚楚的。

  「媽,我和米達夫一個月後會回台灣補辦婚禮。如果冉濬中獅子大開口的話,還是給他吧。他性格再怪癖,總是我先對不起人家的。因為退婚而引起的虧損我會負責的。好,我知道了,媽再見。」

  巫靖雅掛上電話,伸手攬住他的腰,把臉埋入他的胸前——

  「我對不起媽!我一聲不吭地嫁給你,她卻得在台灣替我扛起所有責任,我們兩個星期後就回台灣好嗎?」

  「當初怎麼會想嫁給冉濬中?」

  米達夫抱緊她,輕輕拍撫著她的背部。

  「懶了、倦了、覺得生活無趣了。結婚幹嘛需要那麼多理由!」

  「你原本可以穩坐大宇少奶奶地位的。」他順口提了句。

  「當書店老闆娘比較有氣質,錢聞起來也比較香!」她抬起頭朝他皺了皺鼻子,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吻。「我愛你!」

  「我也愛你。」他的回應將兩人的呼吸加溫至火熱。

  長吻之後,巫靖雅抬起頭,用食指劃過他的寬額、他的單眼皮、他細緻的高鼻,最後停留在他的唇上。

  「其實有好多事,我們都還不曾分享過。你不清楚我為什麼訂婚,卻自作主張地拐我進了禮堂。我知道你雙親都住在美國,卻在踏上你家門、看見你母親穿著和服時,才知道你母親是日本人。我們倆這場戀愛談得可真盲目,盲目到世界只剩下我們兩人!只是,我們對彼此又瞭解了多少呢?」

  「沒有人可以真正瞭解另一個個體。理解並接受對方,才是感情成熟的表現。」米達夫凝視著她臉上少見的憂愁,輕啄著她的眉心——

  「我們從認識到結婚只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我卻覺得自己一定會守著你一輩子。認識時間的長短與心靈是否相契合,沒有必然的關係。別擔那些無謂的心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做溝通,擔心什麼呢?」

  米達夫拉起她的手,推開廚房後門,兩人就在木頭台階上並肩坐下。

  「你看過『THEMISSINGPIECE』這本書嗎?謝爾·希爾弗斯坦寫的,中文譯成『失落的一角』。」巫靖雅突然問道。

  「看過。是說一個缺了一角的圓,四處尋找它失落的那一角。一本圖畫書,對嗎?這和我們有關嗎?」

  「那個缺了一角的圓原先因為缺了一角,所以滾動得不快,因而可以聞聞花香、和小蟲們說說話。但是當它找到它命定的那一角時,卻因為合成了一個圓,所以圓滑地滾得其決無比。」

  巫靖雅撩起一綹發,頭一偏,靠上他的肩——

  「我們的婚姻或許是緣了一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圓,但當我們成就了這個圓時,我們是否錯失了許多東西?婚姻,不單是兩個人的世界。我的自由率性看在別人眼裡可能是放蕩不羈。」

  她鼓了鼓腮幫子,覺得很無力。撇去她在台灣的訂婚混亂之外,米達夫的媽媽也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

  「媽媽只是沒法接受我突然結婚的事實。時間久了,就沒事了。」

  他安慰著她,沒有開口說出他的不樂觀。

  母親的觀念保守,一直希望他娶個溫柔賢淑的小女人,他卻偏偏被巫靖雅這樣的自由作風所吸引。

  「原來你也挺鴕鳥的。」

  巫靖雅身子一斜,躺到他的大腿上,拔了一根草放到嘴裡。

  「咻!」數聲口哨聲在白色籬笆外吹起,騎單車經過的幾名少年,顯然對巫靖雅短褲下的長腿很滿意。

  「我們進去。」米達夫變了臉色,狠狠地瞪著那些少年的背影。

  「隨他們看,看一看又不會少塊肉。」

  沒注意他握緊了拳頭,巫靖雅依然躺在陽光的餘溫之中。

  「走吧,該去隔壁吃飯了。」他和父母的房屋只隔了幾戶人家。

  「唉。」巫靖雅歎了口氣,任由他拉她起身。

  米達夫看著她一副懶洋洋的無奈模樣只覺得有趣。他打橫側抱起她,贏得佳人一記微笑。

  「去換件衣服吧。」米達夫擁著她走進屋子。

  「幹麼要換衣服?」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無袖T恤與白色短褲——

  「這樣穿很舒服啊!你不老叫我多吃一點嗎?穿得很正式,我根本吃不下東西。你看你又是領帶又是外套的,看得人心煩。」

  她伸手解下他的領帶,隨手一拋。

  「這樣好多了。」十根手指又忙著解開他襯衫的鈕扣

  「嗯,這樣很性感!我喜歡。」她在他胸膛上印了一個吻。

  「你這傢伙!」米達夫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卻沒有阻止她的動作,更沒有阻止她勾下他頸子送上她的櫻唇。

  於是,走到他們臥室門口時,他上半身的衣服已被她扯掉大半,而她的衣服也被拉高至胸前。

  米達夫用手與唇品嚐著她雪白的雙峰,引起她興奮的輕顫。

  「我喜歡你這樣吻我。」她嚶嚀著說。

  「待會你會更喜歡……。」他的手暗示地滑下她的身軀。

  忙碌的雙手無暇去推開微敞的房門,米達夫用腳踢開了門板。

  「媽!」米達夫驚呼了聲。

  他的媽媽正端坐在他們床上。

  仲村芳子臉色鐵青地看著兒子和那個女人的衣衫不整。

  不像話!大白天的,竟然就在屋內親熱起來了!

  這個巫靖雅一看就是個浪女!什麼小說作家!八成是達夫編出來的幌子!

  米達夫快速地拉下巫靖雅的衣服,然後放下了她。

  「褲子扣子沒扣上。」

  仲村芳子不以為然地看著她那條合身得足以讓阻街女臉紅的短褲。

  巫靖雅仰頭對米達夫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的怒氣則開始發酵,就算仲村芳子是米達夫的媽媽,也沒有資格擅闖他們的臥房!

  「媽,有什麼事嗎?我們正打算過去吃飯。」

  米達夫握住她的手,看著母親。

  「正打算過來吃飯嗎?我看到的好像不是這樣。」

  仲村芳子看著米達夫,話卻是針對巫靖雅而說——

  「我們米家的家教很嚴,當初我人門的時候,婆婆的規矩甚且更多。你們年輕一輩自己要知道檢點,不要大白天的就在公開場合做一些苟旦的事。」

  臥室也算公開場合啊?巫靖雅才想出口反駁,卻被米達夫警告地拉了拉手臂。

  她一聳肩,決定晚上再和米達夫討論這個問題。

  「那瓶藥是怎麼回事?」

  仲村芳子看著她一臉的不受教,嚴肅地板起一張臉走到化妝台邊,指著一個抽屜問道。

  「你亂動我的東西!」

  巫靖雅憤怒地叫出聲,掙脫米達夫的掌握,沒注意到他亦是一臉的震驚。

  從小到大,家人都是極注重隱私權的,就連信件放在餐桌上,都不會有人隨意拆閱。為什麼她才一到這裡,竟連她放在抽屜裡的東西部會被人拿出來指責?!

  美國不是一個開放、注重隱私的國家嗎?米達夫全家不是已經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了嗎?

  「達夫的房間向來都是我在整理的。」

  仲村芳子昂起下巴,嬌小的身體無畏地瞪著巫靖雅。

  「現在我們結婚了,他的房間已經變成了『我們』的房間!而那個梳妝台是我昨天才買的,你的理由實在無法讓我信服!」

  在看到仲村芳於那種理所當然的傲慢時,巫靖雅的尖牙利齒全展現了出來。

  「達夫,你真是給我娶了一個好媳婦!」仲村芳子氣得雙手發抖。

  「都別生氣了。」米達夫硬拉者怒火沸騰的巫靖雅走到媽媽面前——

  「每個人的生活習慣原就不同,大家都需要用一些時間來適應,你們兩個就別生氣了。媽,以後我的房間,靖雅會整理的,你就不必費心了,你也可以有多一點時間去和朋友爬爬山,對不對?」

  他以為靖雅新來乍到的,說話至少會保留一些。米達夫僵著臉龐,瞪著靖雅臉上的不服氣。

  「她會整理?你看過你們的客廳沒有?亂七八糟的一堆瓶瓶罐罐。她會整理嗎?整天就穿著那麼一丁點的衣服跑來跑去。」

  仲村芳子並不理會兒子的調停,只是一逕朝巫靖雅射出冷箭——

  「家有家規,進了我們米家,就要遵守我們米家的規定。」

  「我並沒有冠夫姓,我姓巫不姓米!何況每個人都是獨立自主的個體,不會因為婚姻而變成另一個人的附屬物!人又不是東西!因此,合理的要求,我願意接受,但要求若是不合理,我沒必要委屈我自己!」

  巫靖雅說到激動處,用力地往化妝台上一拍!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是賣到米家當奴隸嗎!

  「你再說啊!再說啊!」

  仲村芳子氣得臉色發白,高血壓的身體氣得不住發抖。

  「你不要緊吧?」

  在米達夫還沒扶住他母親前,巫靖雅已經挽住了仲村芳子的肘彎,硬是拉著她坐到椅子上。

  她的怒氣常是來得急去很快,何況對方是長輩,自己最少該用比較和緩的話來向她說明自己的立場。

  「你走開。」仲村芳子坐在椅子上喘著氣,看也不看她一眼。

  「好了,別生氣了,靖雅的嘴是快了點,她沒惡意啊。」米達夫拍拍母親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那我就有惡意嗎?依我看來,你這個老婆才是居心叵測!」

  仲村芳子抬起頭瞪著巫靖雅,第一次正眼瞧她。

  「我為什麼居心叵測?」巫靖雅直覺地反問。

  「你自己告訴達夫,你抽屜裡那瓶藥是什麼。」

  巫靖雅抬起頭仰望著米達夫,很誠實地回答:

  「避孕藥。」

  吃避孕藥有什麼居心叵測的?

  米達夫瞪直了眼,激動地捉住她的肩膀——

  「你吃避孕藥,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吃避孕藥為什麼要告訴你?你用不用保險套也不見得會事先徵求我的同意啊!」她拉住他繃緊的手臂,不明白他生的是哪門子氣。

  「看吧,瞧她那副打扮,就知道她是那種愛漂亮的人,怎麼可能想生孩子呢!我們米家就你這麼一個獨子,難道你要米家絕後嗎?」

  仲村芳子的話引起另一個女人的激動!巫靖雅猛地張開嘴想說話。

  「你閉上嘴。」米達夫捏住巫靖雅的肩膀,引起她一陣怒視,而仲村芳子的臉上則有掩不住的得意。

  「媽,麻煩你出去一下,好嗎?」米達夫禮貌地扶起媽媽。

  「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

  仲村芳子板起了臉,並不甘心這樣被請出去。她的兒子達夫一向溫文有禮,一定是這個女人的惡形惡狀帶壞了他!

  「請、您、出、去。」米達夫從齒縫間迸出話來,半強迫地將媽媽扶到客廳的沙發上。

  碰地一大響關上了房門,他咄咄逼人地朝床上走去。

  巫靖雅把整個人全蒙到被窩裡!

  米達夫坐上床沿,開始和床單裡頭的人兒開始一場拔河賽。

  「滾啦!」轟然一聲雷從被單中炸出來。

  「放下床單。」他的手掌青筋畢露,而她卻是用了整個身子把床單緊緊纏住,讓他一時半刻也扯不開。

  「你滾了,我自然就會出去。」

  可惡的米達夫!結婚才沒多久,就朝她又吼又叫!那三個月後,不就對著她拳打腳踢了嗎?

  「無理取鬧!」他鬆開手勁,用力地踢了床板一腳。

  他的一聲怒吼讓床單裡的巫靖雅瑟縮了下身子。她從沒見過米達夫發過脾氣,還笨笨的一直以為他是英國紳士風範的代表人物!

  米達夫瞪著床上那個蜷曲人形,倏地將巫靖雅連人帶被的整個抱起來,然後在她身子離開床時,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剝掉了她身上的床單,直接把她捉進懷裡。

  「你幹什麼?!」

  巫靖雅惱紅了頰,兩道柳眉氣得飛揚了起來。她討厭這種俘虜的姿勢!

  強扳不過他的力氣,她至少有十根修剪合宜的手指頭!

  嘩地一下,她的指尖劃過他的臉頰,留下幾道紅色的抓痕。

  米達夫連眼都沒眨一下,整個臉龐卻猛地獰惡了起來。他撥開她的手,深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為什麼吃避孕藥?」

  「你閉上嘴!」巫靖雅側過臉,不願承認心底其實有點怕的。

  「為什麼吃避孕藥?你說啊!」他握住她的肩膀,完全沒有控制力道。

  他的一再追問讓她火大,杏眼一挑,紅唇一張就罵出了聲:

  「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凶神惡煞的樣子有多嚇人!我還不夠瞭解你!怎麼敢生你的孩子!為什麼我的孩子要有這樣一個爸爸!」

  她冒火用力地擰住他的手背,非要擰得他瘀青紅腫。

  米達夫沉默了,他靜靜地拉下她的手,淡淡地說了句:

  「小心,別扭了手。」

  她吃避孕藥一事對他而言是一種打擊,那代表了她對他不夠專情、付出得不夠。然則仔細想想,他們才結婚一個月,尚未走過試驗期,她又如何安心?

  「你混蛋!」

  她一咬唇,把他整個人推到幾寸之外。

  「告訴我,你後悔嫁給我了嗎?」

  凝視著她的容顏,她臉上傷心失望的表情讓他心疼不已。

  「你如果早告訴我你母親是個嚴重的排外主義者,那麼我根本不會考慮嫁給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沒大沒小也罷,我從小到大沒有忍受過長輩的氣!」巫靖雅老實地回答,盤起腿與他面對面地對話。

  「你就不能以對待你母親的心情來對待我母親嗎?」

  她這種脾氣遲早會再和媽媽起衝突。

  煩惱讓米達夫緊鎖住眉頭。

  「你媽媽難道就以對待你的心情來對待我了嗎?在她眼中,你是個模範兒子,而我卻是個不及格的媳婦。你注意到你媽媽看我的眼神了嗎?她討厭我,她想找任何理由來否定我!我二媽就經常那樣對我,我不會錯看那樣的眼神。」她搖著頭,並不苟同他。

  「別忙著指責她。進到我家之後,你也沒用心想改善這種關係啊!」米達夫傾身向前,捧住她的臉頰——

  「我愛你,我希望你和我的家人相處愉快。將心比心,你也不希望我到台灣見你父母時,也有這樣的一場風雲大戰吧?」

  「你們不會。因為我媽媽不會這樣對待你。」她立刻反應。

  「那麼我告訴你,我母親以前從來不曾翻過我的抽屜。」米達夫認真地注視著她,認真地說出他今天的驚訝——

  「從來不曾。」

  「不可能。最多她翻你的東西之後,沒被你發現罷了。」巫靖雅明白地說出她的不相信。

  「我不需要騙你。我自己的抽屜有沒有被人翻過,我自己十分清楚。」趁著她在沉思時,一把擁住她在懷中,珍惜著兩人在大吵之後的依偎。

  「那她為什麼要翻我的東西?」她任他擁抱,小手甚至摟上他的腰。

  吵架後若是沒能找出爭吵的源頭,那麼架豈不是白吵了?

  「我想媽媽是害怕吧。從小到大,我做任何事之前都會先告訴她一聲,但是唯獨婚姻大事沒有向她稟告。她擔心我,所以想更瞭解你。」

  米達夫嚥了口大氣,低頭凝視著她:

  「你可以理解我的話嗎?」

  「可以。如果連我都那麼訝異你會用那麼老套的方法把我拐進禮堂,那她一定更不能接受你的舉動了。何況,除了冉媽媽之外,大概不會有人把我當成好媳婦的人選。」

  「不許你再拿這些事來比較。趁你狂歡時灌醉了你、抱你上禮堂,就是因為你固執的直想回去嫁入冉家!你現在還要說這些話來讓我煩惱。」他不滿地抿起唇,心裡仍有些不安——

  「你是我的妻子!」

  霸道地摟過她的後項,用力攫取住她的唇。

  她捶了下他的胸膛,用一種不痛不癢的力道。在享受他狂愛又呵護的深吻後,巫靖雅懲罰地咬了下他的唇瓣,強迫他放開她。

  「拜託!你何時向我求過婚了?你只是不斷暗示我該離開冉濬中,偏偏又死硬派地不跟我說什麼理由。你最可惡了!借旅遊之名行拐騙之實!老實招來,你原來就決定要和我在美國結婚嗎?」

  「沒有。」他的回答換來老婆的一陣張牙舞爪。「我的理智告訴我,你絕不是我家人可以接受的妻子。」

  「那你這個惡棍原本只是想玩弄我嘍?不然幹嘛我們一下飛機,你就把我哄上床!」巫靖雅把他壓平在床上,雙腿跨在他的腰側,俯視著他眼中此時的溫柔。

  「第一次和你發生關係的那一天,我其實一夜沒睡。」

  「你以為你讓我睡了多久啊!」白了他一眼,卻是打情罵俏的成分居多。

  「我看著你像個嬰兒一樣地睡在我身邊,突然領悟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我身邊。」

  手掌放上她的纖腰,撫上她腰間的柔嫩肌膚。

  「你可以跪下向我求婚啊!幹嘛拐我到拉斯維加斯結婚?」

  「我的自尊無法接受你的拒絕。」

  米達夫拉下她的頭,深吻著她,直到她忘了反問問題。

  巫靖雅的雙手撫上他有彈性的肌理,再次解開他的襯衫鈕扣。

  「靖雅,等一下——」米達夫氣息不穩地捉住她的手,凝視著她。

  「啥?要求饒嗎?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她放意色情地向他眨眨眼。

  「我任由你擺佈。」笑著說完後,米達夫嚴肅地看著她——

  「答應我一件事。」

  巫靖雅歎了一口氣,從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心思——

  「我、會、努、力、和、她、相、處、好、的。現在,可以滿足你老婆的需求了吧?」

  一場爭吵於是消弭在情人的擁抱中。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44 PM

第五章


十四個月前

  「你寫這是什麼東西?!你是打算把你腦中的色情思想告諸天下嗎?」

  仲村芳子不苟同地拿著巫靖雅的小說衝進她的書房。

  「謝謝媽提前在門口發出叫聲,好讓我知道你已經進了我們家。」

  巫靖雅打完一行字後,抬起頭對著仲村芳子微笑。

  天啊!她又要開始習慣這種不定時的突擊,幸福的日子已經過去!上個月仲村芳子到歐洲整整三十天吧。

  「你不必話中帶刺。」

  仲村芳子拿著書重重地放到電腦桌旁--

  「你給我停寫這種不入流的東西!達夫是米氏書店的經營人,不許你寫這種東西來侮辱米家的門風!」

  「達夫沒有告訴你,愛情小說也是很暢銷的書種嗎?你有空回台灣看看,就會發現我寫的這種言情小說,在各大書店內佔了不少版面。愛情小說雖然不能和那些經典名著相提並論,但它的內容也反映出現代女人渴望的愛情類型。何況每個人都有作夢的權利,不是嗎?」

  巫靖雅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和婆婆說話需要用到大量的口水!

  「你不用狡辯。若是讓米家的親友知道你寫這種東西,他們一定會對小說中男女主角的那種場面多加揣想的。」

  仲村芳子看著巫靖雅身上用兩根細肩帶撐起的黑色上衣,心裡的不滿更是高漲。

  「媽,讓他們以為那是我和達夫的親熱鏡頭又有什麼關係?小說裡的每個男主角都強猛得像超人,女主角只有呻吟求饒的份。」

  婆婆在不好意思哩!巫靖雅捧著水杯,很是有趣地看著仲村芳子。

  「你閉嘴!瞧你說的是什麼渾話,穿的是什麼樣子的衣服!不要臉!」

  「媽,別生氣了,先坐一會吧。」巫靖雅拉了把椅子到她面前,也倒了杯水給她。

  「你為什麼就不能有一件事情合我的意?!」

  仲村芳子沒有拒絕巫靖雅的好意。媳婦伺候婆婆是天經地義的事!

  「媽,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嘴甜一點總沒錯吧?她答應了米達夫要和婆婆好好相處,就會盡力而為。

  「我母親是中國人。」仲村芳子淡淡地回了話。

  「那你和爸爸是怎麼認識的?」公公是個溫和的好人,婆婆則是以她自己的標準去要求每一個女人。想來婆婆的日本爸爸把這個女兒教成了傳統的日本女子。

  「你以為我會把自己的故事提供給你當小說題材嗎?」

  她不屑地看了巫靖雅一眼。

  「喔。」碰了個釘子的巫靖雅,一時半刻找不到話搭腔,因此腦子又轉回了剛才所寫的情節。

  近來除了寫作的題材外,她不敢想太多。米達夫這一個星期都在加班,而每天回到家時卻愈來愈沉默。

  客廳是亂了點、冰箱是少了些熟食,但她的擁抱還是很實在啊!他的態度是從何時改變的呢?他當真還為了半個月前,因為她沒洗衣服而害他沒襯衫穿的那件事而發火嗎?

  他們現在的衣服不是已經每星期固定送去洗衣店整理了嗎?

  巫靖雅打了下自己的頭,才說不想,怎麼又胡思亂想了一大堆!

  「和長輩說話時,要挺直著坐好,更不許人在心不在。」

  「媽!」巫靖雅翻了個白眼,乾脆站起身,拿了筆紙走到婆婆面前--

  「這樣吧,你今天直接把你對我的不滿以及你希望我改進的地方一次說完,我把它們全抄下來,我們倆好好研究一下。」

  仲村芳子瞪著她。

  「你又想耍什麼伎倆?」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相處。」

  巫靖雅伸手放到她手上,誠懇地說。

  「如果真想認我這個婆婆,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子裡打掃乾淨,你們這屋子像什麼話!你一喝東西就隨地亂扔垃圾,東西拿了也從不物歸原位。男人在外努力,女人就該努力把家維持得像話一點。如果連一個家都顧不好,還能算一個妻子嗎?」仲村芳子直接把她的不愉快說出口。

  兒子和這個女人兩個月前已經回台灣宴請過賓客了,木已成舟的事實已無法改變。而她也不想米家的第一個離婚者是自己的兒子,於是只好委屈自己親自「調教」這個不受教的巫靖雅。

  「我承認我生性有點懶,但是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我寫小說供養我自己的生活,我是個職業婦女。家庭是由兩個人組成的,達夫也應該分擔一些家事的。你把他寵得連個杯子都不願意洗,這也是不對的做法。」

  雖然她小說筆下的男主角為因應市場要求,八成以上都是大男人主義,但是她卻不能苟同那種女性不被尊重的感覺。

  男或女都是人,法律規定了人人平等,女人幹麼要特別為男人作牛作馬?

  巫靖雅熱切地看著仲村芳子,希望對方能瞭解她方纔所說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心要改。你以為說了那一大篇東西,就可以改變我的觀念嗎?女人的本分就是該相夫教子的!」

  巫靖雅洩氣地甩了下手,上揚的眼睛裡寫滿了固執與不認同。

  「英國有過女首相,現在皇室則是女王當家。連最食古不化的保守中東、伊朗地區都有了女性官員,你居然還會認為女人的本分就是相夫教子。這些女人的貢獻遠比相夫教子來得偉大。」

  「如果沒有從相夫教子這種基層做起,社會就會混亂!」

  仲村芳子霍地站起身--

  「現在的社會就是有你這種恣意妄為的女人,完全置家庭於不顧,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青少年問題!」

  「我不是反對女人相夫教子,我相信有的女人天生適合家庭,我只是覺得男女雙方對家庭都有責任;如果夫妻兩人都在工作,那麼男女雙方都應當分擔家務。青少年問題,也該是父母雙方的責任。」

  巫靖雅拉住仲村芳子的衣袖,堅持要把該說的話說完。

  基本觀念不溝通好,她們根本無法談其他的事情。

  「男主外、女主內。女人相夫教子,是遠古以來就有的法則。」仲村芳子想推開巫靖雅的手,無奈這個女人卻硬是拉住她。

  「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純粹是因為遠古時代謀食不易,男人的力氣比女人大,所以必須擔任供應一家生活所需的主角。而時間久了,男人嘗到了掌權握勢的好處,才想出那些個封建思想來把女人鎖在家中、視為禁彎。」

  巫靖雅一口氣把所有的話說完,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仲村芳子不諒解的眼神。她鬆開了手臂,仲村芳子則氣鼓鼓地把那堆小說一古腦兒地全甩到地上。

  「你口才好!我這個老太太說不過你!還有呢?你接下來要告訴我你每天不煮飯菜、不整理房子,也是為了達夫好?!」

  仲村芳子的手指直指到巫靖雅的鼻端之前--

  「你根本沒有心要和我溝通!說了一大串,不就是為了你自己未盡妻子的責任脫罪!」

  「隨你說好了,我原本是沒有惡意的。」

  巫靖雅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坐回椅子內。

  累!

  「你那是什麼表情!」仲村芳子拉高了聲音,被巫靖雅撇起嘴角的不受教模樣氣得頭痛!「我告訴你!我永遠不會承認你這種--」

  「媽,你什麼時候來的?難道是知道我今天特別買了燒鵝回來給你吃嗎?」

  米達夫適時推門而進,打破了兩個女人之間的僵硬氣氛。

  「我吃不下,氣都氣飽了。」仲村芳子冷哼著。

  米達夫拍拍母親的肩膀,目光則看著依然閉看眼的巫靖雅。

  他修長的眉眼擠入了層層的痛苦。夾在中間的男人,才是最辛苦的人!

  她們婆媳的對話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從頭到尾、一字不漏。母親前腳才入門,他的車子就已經停上了車道。

  母親雖不該硬將靖雅放入舊式媳婦的框框裡,不過她卻是一番善意;而靖雅的回應雖然言之有理,但卻過分咄咄逼人。

  他知道靖雅一向獨立,卻不知道她是如此偏激的女性主義分子。這些天,他是厭煩了她的懶散,雖然她的熱情還是會讓他忘了一切。但是,他的心裡卻隱約感覺到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他依然愛她,但卻愈來愈不能忍受她穿著涼快地和鄰居暗戀她的小伙子在籬笆邊談笑!

  「達夫,告訴你老婆,年輕貌美時說的話或許還有丈夫挺著,等她年老色衰時,看誰替她撐腰!」

  她已經不想和這個女人說話了!

  巫靖雅的臉龐明顯的繃緊,一睜開眼,才想出口反駁,卻看到米達夫陰鬱的臉。她一咬牙,硬是把話吞進肚子。

  她原本就不靠米達夫養她!她的職業也不是靠她的臉蛋、身材掙來的!年老色衰又如何?她的腦子不生銹就可以了!

  「媽,我會和靖雅談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米達夫揉了揉兩鬢,開始覺得煩躁。這種無意義的爭吵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這兩個女人每天都吵。媽媽每天向他抱怨,巫靖雅嘴裡不說,卻常板著一張臉。

  她和鄰居那個二十歲的小伙子湯米說起話時還笑得比較燦爛!

  酸意冒上他的胃。

  「你別想拿這些話來蒙騙我,你要嘛就當著我的面和她談。」仲村芳子一身和服,筆直地站在原地,像尊石雕。

  「你以為我提早回家做什麼?』米達夫忍耐地壓下心裡的火氣。「我們和幾個朋友約好了晚上六點半吃飯討論台灣的市場,我明天就要去加拿大了,實在沒辦法把飯局排開。現在距離六點半隻剩一個小時了,我們再不整理一下出發,待會肯定會遲到。」

  「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我說什麼反正都是自討沒趣了。」仲村芳子的話一句比一句低聲,離去的背影是帶著幾分委屈的。

  「媽。」巫靖雅站起身,輕聲地說:「對不起。」

  自己畢竟是晚輩啊!

  「砍了人一刀,再說對不起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仲村芳子並不領情,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口。

  巫靖雅盯著房門,煩悶不已地撥亂了一頭長髮。她怎麼會讓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她原本是想和婆婆好好相處的!

  「我希望你以後對媽媽說話時客氣一點。」

  米達夫凝睇著她,伸手拉住她抗拒的手--

  「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我深愛的女人,不要讓我難做人好嗎?」

  「你怎麼會難做人?!就學她一樣,把我當成一個悖理亂俗的壞女人就可以了!」巫靖雅賭氣地看著地板。

  「不要無理取鬧,你是個成熟的女人。」

  米達夫自她身後抱住她的腰,將她緊緊擁在胸前。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會說不清的。我和你媽媽的觀念根本南轅北轍,為什麼一定要強迫我改變呢?只要她不過分干預我,我們還是可以和平生活的。」身後厚實的胸膛多少軟化了她的怒氣,巫靖雅任由他環著她輕輕搖晃著。

  米達夫將臉頰貼上她的,手掌則平置於她腹部的肌膚上,感受著她凝脂般的膚觸。

  「其實,有些時候我是贊成我母親的。我希望你有我的孩子,我也希望回到家有乾淨的環境、有熱騰騰的晚餐。」

  「看來我真的是個異類。」她僵硬著身子,火怒的眼掃向他的臉--

  「趁我們還沒在美國正式請客,你可以盡快和我離婚。」

  米達夫用力旋過她的身子,捏住她的肩頭,平和的臉龐上蘊滿了狂風暴雨!

  「『離婚』這兩個字,你就說得如此輕鬆嗎?婚姻該是一種責任,你為什麼就不能認真一點的過日子呢?」

  「沒錯!我遊戲人間、我放浪形骸,這樣你滿意了嗎?!你不是早就認定我不是個賢妻良母了?我現在只是證實了這一點。婚姻綁不住我、也改變不了我,這樣你滿意了嗎?!」

  巫靖雅憤怒地推開他!如果連她的丈夫都不能接受她,那麼她待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該死!我並不想和你吵架的。」

  米達夫不勝煩惱地甩了下頭,一整天的疲累全壓到了鬢邊。

  「我何嘗想吵架呢?也許是相處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所以大家都決定把心裡的真正感受都說出來罷了。我不是那種活在模式內的女人,你當然可以覺得我穿著暴露、言行不檢。」她閉了閉眼,轉身背對著他。

  懸著黑色細肩帶的雪背上,她那只紅色的胎記隨著她的呼吸而起伏得像把火焰。

  「接下來你要否定什麼?否定我們的愛情?」米達夫口氣陰沉。

  他們的問題,已不只是單純的婆媳不合了!

  「為什麼不能否認?也許你只是愛上你心裡幻想的投射影子。你循規蹈矩,而我叛世逆俗。你喜歡的也許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這種狂野的感覺。」

  她心痛地從嘴裡說出這些話來。

  「不要和我玩文字遊戲!我不要聽你說這些廢話!」

  他走到她面前,沒有費神去掩飾他的痛苦與不安。

  「我說的是廢話,你說的就都是真理嗎?」

  這兩個母子都是一個樣,巫靖雅一甩頭,不馴地揚起下巴--

  「我最討厭的男人就是那種自以為不是沙文主義,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超級大沙文豬的男人!」

  「一句希望你有我的孩子、希望回到家有乾淨的環境、有熱騰騰的晚餐,換來的卻是你這樣的評價?!你講不講理!」

  米達夫激動地朝她跨了一步,捉住她後退的身體--

  「我每天一回家就要面對你們的爭吵,我受得還不夠嗎?我們已經結婚三個月了!不是三天、或者是三個禮拜!非要逼得我把所有的狠話一次說完嗎?我還不夠忍耐嗎?」

  巫靖雅握緊了拳頭,一任自己尖銳的指甲刺進掌心肉中。心痛到極點時,是什麼感覺呢?

  她流不出淚,雖然痛苦沿著血液流過了四肢百骸,胸口悶得快讓人喘不過氣來,她卻開不了口問他一句

  你當真嗎?

  巫靖雅轉身將額頭抵到冰涼的壁上,提醒自己千萬要淺淺地呼吸,免得胸口那把奔騰的火氣會不顧一切地毀滅了她。

  「對不起。」他的雙臂撐在牆上,留她在他的懷中。

  「我很想相信你是無心的,但是,我沒辦法!」他用了「忍耐」這樣的字眼啊!還能說什麼呢?她以為他該是那片可以包容她飛舞奔跑的大草原呵!

  巫靖雅嘴角噙了絲苦澀。自己寫言情小說,應該比誰都清楚,那些不近情理的寵愛都只是虛擬的想像啊!

  「為什麼沒辦法?」看出她的異樣,他不安地想抬起她的臉龐,看入的卻是她冰涼的眼眸。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離婚的!」

  「你該離婚的,或者你根本就不該和我結婚。」

  她說話的冷靜,連自己都大感意外。

  「缺了一角的圓找到那合適的一角後,因為轉得太快而失去了原來的步調,圓最後還是放開了那一角。我們也犯了同樣的錯,互補的兩種性格,不一定就能夠生活到永遠。」

  白皙的手掌撫上他的輪廓,她的笑容有些悲哀。

  「我不能接受你的說法,我們才結婚三個月,一切都還在摸索探試的階段,你怎能用幾句簡單的話就抹滅一切!」

  米達夫緊握住她的手,怎麼都不肯放。

  「我們之間的差異太大了,就是再給我們三年,我們依然會為了同樣的問題而爭吵。」

  她輕輕地把身子偎向他,就當這是最後的擁抱吧。

  愛情,讓人變得不果斷……她以為自己是那種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個性,怎麼現在……。

  「剛到美國時,我們是快樂的,你並不能否認這點吧。」他扳住她的肩,她臉上生離死別的傷感讓他心驚。

  「在所有現實面不曾湧到眼前時,我們過的日子其實是很童話的。一開始時,你可以任著我在浴缸裝滿了香擯,和你嬉戲纏綿。但是一個禮拜後,你開始因為客廳的凌亂而皺眉了。我不是沒感覺,所以我不敢懷孕。」

  「我們可以請女傭來整理家務。」

  「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如果有一天,我就背著個包包外出流浪,那麼你能保證你不會因此而心情大壞嗎?」巫靖雅無奈地低語著:

  「一輩子守著一個人,是很沉重的事。我不適合婚姻,你卻笨得把我鎖進了結婚證書裡。」

  「如果你覺得你不適合婚姻,當初為什麼又決定嫁給冉濬中?」他緊盯著她的臉,想在她眼中找到答案。

  「嫁到他家沒有婆媳問題,而且冉濬中並不在乎我,我可以繼續我流浪四方的習慣,只要我還是巫家的女兒,他不會要求我改變什麼。」

  米達夫放開她,著急的深邃眼神逐漸生硬如鐵石。她說得再多,結論都只有一個--她要離開。

  「原來,我娶了你反而是扯掉了你的翅膀。」

  他冷冷地看看她,打量著她露出圓潤肩頭的軟薄上衣,憤怒讓他口不擇言:

  「你擺明了你是只需要穿梭在花草叢的蝴蝶!我還能不放你走嗎?」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巫靖雅靜靜地瞅著他不安地在室內踱著大步。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只怪我自己太笨、笨到愛上一個愛自由甚於愛我的女人!」

  米達夫拉高窗戶,瞪著夕陽下沉的最後一抹暈紅。

  「對不起。」她輕聲地說。

  他沒有回頭,因為不想見到她憐憫的表情。良久後,在聽見她拉開門扉的聲音時,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帶看幾分乞求:

  「我明天去加拿大五天,我希望五天後,事情會有所改變。即使你會變成蝴蝶標本,至少你是留在我身邊的。」

  *   *   *

  拖著沉重的身軀,他的步伐怎麼也走不到臥室門口。

  「呀……!」

  女人壓抑著快感的吟叫聲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午後顯得格外高亢。

  米達夫握緊了拳頭,痛恨自己為何要提早一天回到家裡。

  如果他按照原定的日期回到家裡,即使看到的是靖雅發怒、冷漠的臉,也強過親眼目睹她有其他男人這個事實來得好受些。

  他是懦弱的,對她的在乎讓他寧願自己被蒙在鼓裡。

  「啊!」女人激情的叫聲一波接著一波。

  「寶貝,你好棒!」

  一定不會是靖雅!

  米達夫強迫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未掩的房門內正上演著限制級的劇碼……。

  女人雪白的身子趴在床褥之間,任由身後的男子一再撞擊出她的輕叫,怕喊得大聲,女人將臉埋在枕頭內,黑色的發披了一枕。

  深陷在情慾中的男人,扶看女人的腰賣力地運動著。

  是湯米!隔壁那個愛慕靖雅的男孩!

  米達夫搖晃了腳步,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

  不會是巫靖雅!不會是她!她再和他嘔氣,也不會找鄰居上床!

  湯米麥金色的發在一陣扭曲後停正了擺動的節奏。他滿身是汗地撫著身下的女子,頻頻吻著她赤裸的肩。

  紅色的蝴蝶在女人雪白的後背上飛舞。

  米達夫無聲地遠離了門口,痛苦的長形眼眸裡不再有任何的不捨。

  都過去了……。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47 PM

第六章

 加護病房內

  「對不起。」

  米達夫喃喃地訴說看他的抱歉。

  「我是個小心眼的混帳丈夫。」他憔悴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斯文的東方容顏,早已因為身心的折騰而瘦削,無心在意臉上新生的鬍渣,一向儀容合宜的身上,此時卻掛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

  「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還是你現在正站在我身後嘲笑我呢?」

  米達夫握往她冰冷而無知覺的手,懺悔地低語:

  「知道我怎麼發現真相的嗎?我揍了湯米,在你簽上離婚協議書回到台灣的那一天。」

  「在我第一個拳頭落下時,他就哭著供出了一切——你到南美洲散心,要他幫忙看屋,他卻找了女朋友到我們臥室上床。湯米迷戀你,找的女朋友是個東方人,他甚至要她在肩上同一個地方刺青。」

  「很可笑,對吧?我當時為什麼不直接推開臥室的門,看清楚床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已習慣自言自語的他,看著她在呼吸器下的臉龐。

  在她出車禍之前,他從沒注意到她的臉龐竟也是小巧的。她太明亮,明亮到讓人只見到她美麗的火焰,而忘了她也可能是個怕孤獨的女人。

  「你可能到現在都不清楚為什麼在你從南美洲回來時,家裡等著你的竟是我媽媽,還有一張我已經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吧?我不敢留下來,怕自己一看到你,就會失控犯上殺人罪。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在乎,而我無法對你的外遇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男人的自尊是火燒不爛的固執。」

  「上天沒有注定要我們分開,是我的嫉妒和愚蠢讓我們走上不同的路。」

  米達夫看著她,心更苦了。

  「我現在說這些是為了什麼了?為我自己脫罪嗎?或者是我在向你告解?誤會你的這件事我不曾告訴過任何人。我是一個可恥的丈夫,竟然不信任我自己的妻子!」

  米達夫無力地垂下肩膀,對著地板歎了口氣:

  「知道真相後,我沒有馬上趕到台灣接你,我想我們彼此都需要一點時間。另一方面,我也想把美國這邊的事業做一番整頓,如此我才能全心地留在台灣和你重新開始。不過,我雇了私家偵探觀察你的一切,你的一舉一動我不曾放手過。你交過幾個男朋友,卻不和他們有太深入的交往。我傷你很深,對嗎?」

  玻璃窗外的護士輕敲了下窗,引起米達夫的注意。

  「時間到了。」

  護士指指牆上的鐘。經常破例讓米先生在裡頭多待幾分鐘,因為他對妻子的愛讓人不忍心分離他們。

  「會客時間到了,我該走了。我爸媽今天下午到台灣了,他們想來看看你。上個月我和媽媽談過之後,她已經知道我的心意。為了她的孫子,她現在可能比任何人都還捨不得你。」

  彎身在她額心印下一吻,他站起身——

  「我走了,去接爸媽,晚上再來看你。佩藍和明蓉晚上也都會進來和你說說話。你高興嗎?好好休息吧,我愛你。」

  他沉重的腳步聲遠離了病房,床上的人卻微微張開了唇——

  ——別——走——

  巫靖雅混沌的腦子裡浮現一個個問號,壓得她的眉鬢疼痛不已。

  米達夫為什麼總在離開她?

  心好痛——就像離婚後剛回到台灣的那段時間一樣地痛。

  她想睜開眼睛——

  緊蹙的雙眼努力地想抬高眼皮,沉沉的睡意卻一波波地壓上她。

  好奇怪——離婚後她開始失眠,現在卻為什麼一直想睡覺呢?

  也許是該好好睡一覺了,那些關於離婚後的事件也許都是個夢……。

  *   *   *

  六個月前

  「痛!」

  巫靖雅哀叫了一聲,掙扎著從床上起身,拿了一瓶水咕嚕咕嚕地喝完了大半瓶。

  昨天不該和陸迅喝那麼多酒的!

  她把瓶子往地上一扔,把臉又埋回枕頭裡,陣陣的抽痛像是來自鬢邊,又像是從眼窩處發出的麻刺感。

  睡覺、睡覺、睡覺……

  她的唇不斷地催眠著自己。窗口的陽光還未亮到刺眼,不過是六點多的光景吧?她昨晚喝酒喝到三點多耶!

  在床枕間蠕動了好半天,她放棄了再度入睡的念頭。

  把手伸到一旁的桌頭櫃,抓到了一包煙和打火機。在她還沒坐起身之前,煙草燃燒的味道就已經在密閉的房間裡漫了開來。

  在不扯到頭部的狀況下,巫靖雅緩緩地讓自己靠向床頭。昨夜一襲的黑色露肩軟衫,在她一夜的輾轉反側下,早成了酸菜乾一團。

  她的日子過得很荒唐,她知道。

  如果夜夜笙歌可以麻痺痛苦、如果酒精可以遺忘一切、如果尼古丁可以讓她拋開過去——

  那麼她該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

  吞雲吐霧完,她走到化妝鏡前沾了些卸妝乳液,呆呆望著鏡中那張描繪精緻的臉龐,慢慢地抹去了所有色彩。

  她的唇不再艷紅、她的睫毛不再炫藍、她的臉龐少了粉底的潤色……。

  巫靖雅扶著桌子打量著自己——她看起來像個女鬼,一個臉色慘白的冤屈鬼。

  「你這個大笨蛋!如果那麼在乎他,他去加拿大的時候,就應該乖乖待在家裡打理好一切等他回來,而不是他前腳一出,你後腳就跑去南美洲逍遙自在了!」

  她一腳踢開腳邊一隻空煙盒,然後對著空煙盒瓶狂亂地大笑了數聲。

  「你如果會收拾屋子,做個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你們當初就不會吵架了!他不過是順著你的意,把你要的離婚協議給了你,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巫靖雅揉著她的頭,氣呼呼地走到浴室,把自己整個人送到蓮蓬頭底下。

  嘩然水聲中,依稀傳來她含糊不清的咒罵——

  「讓我一下會怎樣嗎?我不改,他不會改嗎?他最好識相一點,別到台灣來發展,否則讓我遇到他,可有他好看的!」

  最後一句的語調中,有著掩不住的落寞。

  要她承認她不值得他爭取的這個事實——很難。

  「去你的陸迅!」她突然詛咒了一聲。

  她已經和米達夫離婚一年了,已經很久不去想起他了,夢中除外。要不是昨兒個聽了陸迅吐了一肚子的愛情苦水,她又怎麼會再想起那些前塵舊事呢?

  一個留長髮的另類提琴家,竟會喜歡上她家清清雅雅的靜媛。

  月老的紅線有時也未免拉得太奇怪!陸迅和巫靜媛?她和米達夫……。

  拿了浴袍裹住自己,拔掉了眼眶中開始有些作疼的日拋式隱型眼鏡,隨手往垃圾桶一丟。

  眼前於是開始朦朧。

  「也許台灣的月老該換人做做了,平均三點四對中就有一對離婚,真慘啊!」她走回臥室中,空曠的房間內有著她說話的回音。

  花了一些工夫,才在一堆書上找到她的眼鏡。眼鏡才架上鼻樑,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床頭櫃最下層的抽屜,拿出那張她一直沒有丟棄的結婚照。

  身著休閒裝的米達夫從她身後擁抱住她,他雅致的眼眸沒有望向鏡頭,他所有的視線全專注在她臉上。

  最愛他凝視她時,那種幾乎想將她疼入心扉中的那種深情。

  這是他們那年回台灣宴客時,她拉著他去拍的照片。兩人放大的照片至今仍被掛在婚紗店的櫥窗裡當宣傳,他們卻已離婚了一年!

  去!巫靖雅把照片丟到床上。在歎了一口氣後,又把照片小心地收回抽屜裡。

  思念——這種情緒偶一為之就可以了。沒有他的日子,生活還是要過的。

  寫小說去吧,至少小說中的愛情比現實中的愛情容易掌控。

  而且不會受傷。她捧著宿醉的頭坐到電腦前,開始她的愛情故事……。

  *   *   *

  「靖雅,陪我跳舞。」

  陸迅像旋風一般地攬著巫靖雅的腰,進了舞池。

  「陸迅,我身上的衣料禁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巫靖雅連忙護住她低胸無肩的紅色禮服。

  「我快煩死了!」

  陸迅微卷的長髮紮成馬尾披在身後,狂野性感的藍眼珠上則有著兩道掙扎的眉。

  「怎麼了?巫靜媛還是不願意跟你走?」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背。

  陸迅是世界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蘊滿了感性的樂音及高超的演奏技巧,加上狂野不羈的外表,讓他遊走在古典與流行之間,成為無數女人與愛樂者心目中的黑馬王子。

  「那女人還是那句老話,她說她是她媽媽唯一的希望,她不能跟我在一起。難道要我改變形象,當個什麼企業家嗎?我快離開了耶!」

  挽住巫靖雅的腰,陸迅壓低聲音訴說著他的心慌意亂。

  「如果你確定兩個人是相愛的,那麼你在國外、她留在台灣又有何妨呢?」

  巫靖雅點點頭,和一些熟人打招呼。

  這是場慈善募款舞會,她代表爸爸來參加,而陸迅則是主辦單位特別邀請的貴賓,而連繫他們的那個巫靜媛——

  沒有來。

  「我要她在我身邊。」

  陸迅不高興地抿著唇,像個不悅的孩子。

  巫靖雅笑著敲了下他的額頭,這個一帆風順的傢伙總算踢到鐵板了!

  陸迅環著她的腰,在一個旋轉時避開了數台相機。

  「你這幾天老拉著我跳舞,我的名聲可大了!」

  巫靖雅紅色的裙擺微揚在陸迅黑色的牛仔褲上,看在眾人眼裡,煞是親密。

  「你知道巫靜媛不喜歡這種公開場合,而且還警告我不准讓任何媒體知道我和她的戀情。」

  「你不要老苦著一張臉啦!靜媛又沒有說她不愛你,對不對?」

  「她怎麼可能不愛我!」他昂起下顎,自大得很。

  「沙文豬。」巫靖雅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踩了下他的腳板。

  「我是嘴巴說說而已,我就是太擔心才會老捉著你啼啼咕咕啊!我害怕我這一走,她立刻就嫁給了別人,那我會瘋掉的!」

  陸迅的眉愈皺愈緊。

  「你們兩個姊妹個性怎麼這麼南轅北轍啊!如果巫靜媛有你一半的灑脫,她的日子會過得快樂很多。」

  「我灑脫?!」巫靖雅一楊頭,笑了起來。

  她如果灑脫,就不會需要靠安眠藥過日子了,她只是看起來灑脫!

  『灑脫是不是你的保護色我不清楚,但你是獨立而果斷的,而巫靜媛就比較優柔寡斷了。」

  「她如果像我,你就不會愛上她了。你不就是喜歡靜媛那種處處為別人著想的善良嗎?」

  「聰明!」

  陸迅捏了下她的鼻端——

  「你覺得我把她灌醉然後再綁她去結婚怎麼樣?你不要笑得那麼詭異!我承認我這一招抄自你前夫的橋段啦!」

  「不成啦!靜媛根本不喝酒,何況她防你防得緊,肯不肯跟你出去都還是個問題!她固執起來可是比我還厲害的!」

  巫靖雅隨著音樂晃動身子,卻總覺得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八成是今天的記者來得比較多,而所有的相機又都對準了陸迅。

  「說的也是,哎——」他身後追了一堆女人,而他最想要的那一個,就偏偏不買他的帳。

  「不要愁眉苦臉的。再想辦法就是了,大不了我們從二媽那下手嘛!」

  「我見過你二媽一次,她把我歸類為那種不正經的賣唱人士。誰規定拉大提琴的男人不能留長頭髮!?」

  陸迅有些義憤填膺了。他在國際間的知名度不低,怎麼一碰到巫家母女就盡吃癟呢?

  巫靖雅跟著他又旋轉了一次,還是覺得有人在偷瞄她。她今天穿得特別暴露嗎?

  巫靖雅低下頭看了眼小露了些乳溝的禮服,不會啊!平常不也都是這樣穿嗎?

  「喂!愛情專家,給點建議吧!」

  陸迅雙手摟住她的腰,拉回她的注意力。

  「誰規定寫愛情小說的人就是愛情專家?寫故事的人和解決問題的人是兩回事。我瞭解我筆下的人,卻猜不透我前任老公的心,不就是個最佳的例子嗎?」

  她當初就是太樂觀了,樂觀到以為米達夫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是以一種忍耐的心情度過那三個月的婚姻生活。

  巫靖雅抿起紅唇,表情並不愉悅。

  「好吧,我道歉。」陸迅舉起一隻手,狀似投降。

  「別操心了,正常人總不會憋尿憋死的!」

  她一揚眉,恢復她豁達的模樣。

  她的故事已經是過去式了,巫靜媛和陸迅還是進行式哩,做姊姊的能不幫忙嗎?

  「好難聽的話。」陸迅眼睛睜得很大,不過卻笑得很開心。「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人一定會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啦!」

  「感覺差很多哩!被尿憋死?我的媽啊!你一身時尚打扮,怎麼說出口的話活像鄉下歐巴桑!」

  陸迅仰頭大笑,爽朗的笑聲夾雜在音樂中仍十分引人測目。

  「你不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嗎?」巫靖雅撞了下他的肚子,要他別笑得那麼誇張。

  隨著她的目光,他也掃視了一遍周圍。

  「一天到晚都有人看我的,你別太神經質了。」

  一曲結束,陸迅親密地攬著她的腰走出舞池。

  巫靖雅根本不在乎陸迅的這種舉動。這傢伙家中有四個姊姊,早就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別」了。

  「我去外頭抽根煙,要不要來?」

  「不了,昨天消耗了一包,今天尼古丁還處在過盛階段,你去吧。」巫靖雅朝他揮了揮手——

  「明天到我家來,我幫你約靜媛。」

  她的話讓她得到了臉頰上的一個大吻,他們身後鎂光燈則閃了好幾下。

  巫靖雅揚了揚眉,朝陸迅扮了個鬼臉,轉身想回到她的老位子——吧台邊。

  真的有人在看她!直覺讓她回過了頭,卻見著了一個她完全未曾預料會見到的人——

  仲村芳子。

  「……嗨。」巫靖雅首先打了招呼。

  米達夫也來了嗎?她的心忽然狂跳了下。

  「好久不見。」仲村芳子微笑地朝她頷了頷首。

  「是啊。」巫靖雅回了一個笑。乖乖不得了!沒和米達夫離婚前,哪看得到她前任婆婆這般燦爛如星的笑容!

  「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

  仲村芳子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一逕站著與她聊天。

  「我代表我爸爸來參加宴會。你呢?怎麼有空來台灣玩呢?」心情有些混亂的她,努力保持臉龐上的鎮定。

  「我幾年沒回台灣了,達夫陪我回來探親的。剛好親戚邀了我們參加這個宴會,所以就順路來了。」

  仲村芳子盯著巫靖雅的臉,似乎不想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喔,探親啊。」

  巫靖雅不安地換了個姿勢,等待仲村芳子的下一句話。米達夫回來了?他正在哪個角落注視她嗎?

  「其實啊,我們這回回來,是順便幫達夫介紹對象的。算算你們倆也離婚一年了,你可能是護花使者不斷,我們達夫卻是拼了老命地在事業裡沖。我們二老看了心急嘛,藉這個機會讓……。」

  仲村芳子接下來的話,巫靖雅並沒有聽入耳朵裡,因為隔著十來步外,米達夫正朝著她走來。

  巫靖雅交握住自己的雙臂,阻止自己的激動。

  他看起來好不真實啊!夢境中出現過太多次的他,以致於她不敢確認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出自於她的想像。

  穿著品味沒變,他瀟灑地紮了條咖啡色領巾,襯著米色西服,仍是一派的英國風範。臉龐沒變,那雙東方色調的長型眼眸,還是儒雅得讓人注目。

  巫靖雅回視著他炯炯的雙瞳,仿若宴會裡的人都已自動消失。

  以前的她喜歡膩在他身上,讓他用這種可以把她淹沒的柔情目光長長久久地注視。

  七上八下的心,讓她側開了頭,看向他身邊那個氣質、打扮都足以和英國王妃媲美的女人——好像叫楊心曄吧?是一家時尚雜誌的主編。

  心緊緊地揪痛了下……。

  「伯母,你好福氣喔!」巫靖雅故作不在乎地揚起美艷的笑容,親熱地站到仲村勞子的身邊。「楊小姐是大家公認氣質、教養兼備的才女呢。」

  「好久不見。近來好嗎?」

  米達夫禮貌地扶著楊心曄,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而他看著巫靖雅的專注更讓母親不悅地低頭皺了下眉。

  「我不總是這樣子嗎?聽說你的事業愈來愈發達了,已經有股票上市了,對不對?」

  巫靖雅隨口說了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只覺疏遠。

  「你注意過我?」米達夫的雙眼發亮。

  巫靖雅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至少曾經是夫妻嘛!」

  「你們『以前』是夫妻啊?」楊心曄故作訝異。巫靖雅退婚、結婚又離婚的三步曲,是許多人嚼舌根的話題。

  「楊小姐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巫靖雅揚起柳眉說道。

  「我是到現在才想起來。」楊心曄乾笑了兩聲。「聽說你最近和陸迅交往甚密?」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換來了米達夫的蹩眉。巫靖雅的心不受控制地冒了幾顆得意的泡泡。

  「陪我跳支舞,可以嗎?」米達夫的話雖則加上了禮貌的問號,手卻早已扶上了她的腰,急速地擁著她走入舞池,留下兩個尷尬而生悶氣的女人面面相覷。

  「奇怪了,你和陸迅都沒學過國民禮儀啊?」

  倏地,巫靖雅低頭看見了他手上的婚戒。她的戒指已丟到馬桶裡一整年了。

  內疚與一點點的感動,讓她沒有伸手推開他用力的擁抱。

  「不要拿我和那個男人比。」米達夫不友善地怒目而視。

  「快一年沒見,你的修養倒是愈來愈差了。況且你也沒有資格管我拿誰和你比較。」

  隨著舞步的輕搖轉動,她正巧看見陸迅正朝她方纔所站的方向前進。

  「看著我。」米達夫聲音沙啞。他的手從她的臀部撫上她的脊背,特別在她腰間的敏感處多盤旋了會。

  「看你幹麼?看一個不敢解決事情的烏龜嗎?」

  巫靖雅撇開頭,冷冷地看著遠方。

  「你還在為離婚的事生氣?」這該是個好兆頭。

  「對!我氣的不是你終於和我離婚了!離婚是我先提出來的,記得吧!」驕傲讓她不想說出她的難過,她昂著下巴怒沖沖地指責著他:

  「我氣的是你為什麼不當著我的面把話說清楚!你一定要把刀拿給別人,讓別人捅我一刀嗎?一定要讓你母親來行刑嗎?你可惡!我後悔我曾經愛過你!」

  巫靖雅氣得發抖,以致於沒注意到米達夫陰晴不定的臉色。

  「聽我說。」米達夫想拉近他們的距離,卻遭到她堅決的拒絕。

  「你早在一年前我們離婚時就該說了,現在說有什麼用!」

  巫靖雅伸手挑起他的下顎,忽而挑釁地把自己妝點華艷的臉龐全貼到他的面頰上——

  「難道,你是想舊情復燃嗎?」

  「沒錯,我聰明的老婆。」

  在她來不及撒手時,米達夫趁著既得的優勢,將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攬到了胸口,再度感受著她的美好。單手扣住她的上背,他低頭在她身邊輕輕吐出他的心聲:

  「我想你。」

  「你!」巫靖雅捏住他的衣服,然後不客氣地擰轉他的肉。「你是隻豬!」

  搞什麼飛機嘛!她的心口狠狠地揪了下,無所謂欣喜若狂,而是感到五味雜陳。

  不料,她的怒焰引來他開心的凝視。

  「知道我有多久的時間沒聽見你這種生氣的叫聲了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懶得理你這個變態!」

  巫靖雅看著他未動怒的俊臉,很想一把抓破他的臉。

  「那麼就聽聽我的自說自話吧。」壓住她僵直的身子,把她的臉壓向他的肩窩,他的雙手摟住她的腰,以一種懷抱心愛之人的溫柔姿態環她在他懷中。

  「滾開啦。」她低下頭,只覺得無力。

  已經習慣的單身生活,不容許別人破壞,然則靠在他肩上的這種歸屬感,卻是離婚之後再也不曾擁有的

  「還是這麼悍。」

  將下顎擺在她的頭頂,他寵愛的語氣讓她錯覺自己只有十歲。

  「我一年沒找你,不代表我不曾思念你、惦記你。我們的結婚合照仍然放在我的皮夾裡,遇見新朋友時,我會高興的向他們介紹你是我的妻子。聽著他們誇獎你的美麗時,我會很驕傲地告訴他們——你腦袋裡的東西比容貌還讓我喜愛。你聰明、反應靈敏,而且是個作家。」

  巫靖雅閉著眼睛,一任他的話滑過耳邊。不想開口,因為不想說謊。這一年,她也想念他的。

  米達夫接著她,在舞曲結束後,並沒有走出舞池,也未改變他擁抱的姿勢。在下一支舞曲重新演奏起時,他僅是微挪了下腳步,象徵他們仍在舞動。

  「如果能夠這樣一直抱著你,我願意跳舞跳到腳瘸。」

  「你在對一個整天寫愛情劇碼的人甜言蜜語嗎?我還以為你不說這種肉麻話的。」吐出一堆氣音,她根本沒出一點力氣。

  她告訴自己——她現在是因為要弄清楚他想做什麼,所以才沒一腳踢開他。

  「如果不是真心話,我不會說出口。」他道。

  「聽起來像壞人騙少女失身的話。」巫靖雅強迫自己迎視他片刻不移的視線。「你究竟想做什麼?我沒時間聽你那些拐彎抹角的無聊話。」

  「這一年,母親帶了無數個女人到我面前,每一個都有資格成為模範妻子。」

  米達夫低頭在她額心印下一吻,大男人的虛榮讓他欣喜於她瞬間的失神。

  「恭喜。」

  惱火於自己的失態,她丟了一個白眼給他,不滿他自大的態度。

  「真的這麼想?」米達夫揪住眉心,神色不悅。

  她和陸迅的親密會讓他火冒三丈,而她居然一點都不在乎他看別的女人!

  「離婚後可以關心對方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一年沒有你的消息,你認為我現在應該怎麼反應?你示範一次好了,我不會!如果你是打算告訴我,你打算和楊心曄或任何一個標準典範結婚的話,那麼我說我衷心的祝福你,這樣又有什麼不對?」

  杏眼微慍地瞪著他!即使她會心痛而死,也不會讓他知道她的在乎!

  舞罷,她逕自走向宴會廳的一隅,拿了兩杯香擯當開水喝下。

  「心煩?」米達夫抽走她猶剩半杯的酒,一飲而盡。

  「對!看見你就有氣!你代表了我的失敗紀錄,這樣可以了嗎?」

  「沒關係,你可以東山再起。」

  他的手指拭乾她唇上的濕潤,火熱的視線讓人口乾舌燥。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話說清楚!不要婆婆媽媽的!」

  她籠罩在他火熱的眸光裡,那種燃燒的火焰曾出現在每一次的溫存中。

  「我不要其他女人,我只要你。以前要你、現在要你、未來也要你。」

  以身擋去其他人的視線,他的手掌撫上她的胸口,感受她的心跳。

  「我愛你。」他唇邊勾起一抹狂佞的邪笑。「而你也是。」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48 PM

第七章


六個月前

  原來,她也是屬於容易被哄騙的女人。

  巫靖雅撐著一肘,半趴在枕頭間看著米達夫的睡容。

  她努了努唇,伸手撥了撥他的長睫毛,這傢伙其實長得滿清秀的,氣質又不錯,個性也挺好的。

  如果她是男的,她就娶他當老婆好了。這個念頭讓她開心!她晶亮的眼眸打量著他放鬆的面容。

  是不是男人睡著時都像個孩子?她用指甲劃過他微張的唇,專注地研究著地。

  這一年來她有過幾個男朋友,卻沒有情人。她的生活習慣或許不佳,但是對於親密關係卻有幾分潔癖。

  她可以接受那些男人激情的吻,卻總是拿他們和米達夫做比較。當撫摸她身子的手不是米達夫時,她發現自己其實不是她想像中的熱情女人。懂得熱情,是從遇見米達夫之後吧……。

  其實,她不喜歡那種專一的感覺,那讓她覺得失去了部分自由。

  他先放棄她的,她又何苦眷戀呢?巫靖雅蹩起眉尖,把一隻腳疊上他的膝蓋。

  閒話八卦說她用情不專,她哪裡不專呢?她根本可以獲頒貞節牌坊嘛!

  「噁心!」

  她大笑出聲,在他動了下眼皮之時,頑皮地把整個身子全趴在他身上,然後用自己的小手蓋住他的眼瞼。

  「早。」

  米達夫的唇邊揚起一抹笑,雙臂勾上她柔軟的腰肢。

  「早。」

  她輕咬著他的唇,卻在他開始加深吻時,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她故意誘惑地在他唇邊吐著氣息:

  「我是誰啊?」

  米達夫原置於她腰間的手,改扣住她的後腦,拉下她的頸,完成了一個火熱的吻。

  在飽嘗了她的甜美後,他倏地一翻身,將她反壓在他身下,愛戀地注視著她酡紅的嬌顏——

  「你是誰?你是我最愛的女人。」

  「騙子。」

  她搔癢似地抓了抓他的鼻子,臉上的笑意卻斂去了不少。

  「怎麼了?」

  米達夫將身子移高了些,不想自己在廝磨之間又忘了一切。

  「沒事啊,只不過聽見有人說我是他最愛的女人,心裡有點感歎而已。」

  巫靖雅故意嘲諷地用拳頭捶下了他的心口——

  「你的愛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就像你的離婚證書讓我驚訝非常一樣。」

  「聽我解釋。」米達夫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慌亂。「我從加拿大提前回到家時,發現……。」

  「停!我不想聽,事情發生時沒有承擔,事後才來解釋一切的男人最差勁,我寧願你什麼都不說。」

  她驕縱地一把摀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話。

  「我不管你回家後發現了什麼,我不在家或者是你媽媽安排了另一個女人在床上等你都一樣,那些事現在都已經過去了。」

  米達夫的表情有些怪異,喉結在不安地移動了幾下後,拉下了她的手。

  「我可以接受過去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實,但是我不能接受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即將是過去。」

  她的嘴角忽而噙起了一個狡黠的笑,無視他的警告,一雙雪白的長腿纏上了他的腰間——

  「你很久沒碰女人了,對不對?」

  昨晚的他像個不知足的小孩,幾度讓他們瀕臨全然崩潰的狀況。

  米達夫將火熱的慾望抵向她,微瞇起的黑眸緊盯著她。

  「沒人告訴過你,不要玩弄隨時可能引爆的易燃物嗎?」

  「我不覺得你還有力氣愛我。」

  雖然對他亢奮的身軀感到訝異,巫靖雅仍然老實地說。

  她現在全身的骨頭活像是被拆開過一樣,更遑論昨天中午甫踏上台灣土地,連時差都還沒調整好的他。

  「如果你知道我儲備了一年份的精力,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除非你有幾天不下床的心理準備。」

  言談之間,他的雙手再度肆意地撫過她一身的凝脂。

  「少自大了!」

  巫靖雅咬住唇,忍住一聲嬌吟及驚訝的低呼。他也「守身如玉」了一年啊?

  狂喜拂過她的心頭,才張開唇想說話,就被他奪去了發言權。

  像是實踐他方纔的威脅一般,他再度卷她進入心醉神迷的高潮之境。

  「縱慾過度,傷身敗腎啊!」

  巫靖雅喘著氣趴在他胸口,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動彈。

  「難得一次,盡興即可。」

  米達夫撫著她的背脊,氣息粗重的說。

  「你為什麼沒去找其他女人?已經一年了,不是一個月耶。」

  巫靖雅窩在他的肩膀,環著他的腰,替自己找了個最熟悉的姿勢。

  「女人聽到這種消息,難道不該欣喜欲狂嗎?為什麼你一臉的疑惑?」她腦子裡想些什麼?難道——

  她夜夜笙歌,因此推論他也如此嗎?醋意讓他不悅地僵起身子!

  「你不總是把女人分成『可以玩玩』跟『娶回家當老婆』兩種嗎?沒有了婚姻的束縛,。你應該不會介意玩玩遊戲吧?」

  「那是結婚之前的觀念,結婚之後我不曾和其他女人發生過關係。我不像你,身邊一直有著男人來來去去。」

  米達夫扳起她的臉龐,口氣冷冽。

  「你怎麼知道我身邊一直有男人來來去去?你派人調查我?!」

  她變了臉色,想打掉他的手,手腕卻落入被箝制的命運。

  「你和你的男伴陸迅是全場的焦點,我還能怎麼想!」

  米達夫半坐起身,困她的身子在他與床頭板之間。

  嫉妒侵蝕著他的心,讓他的面容上滿是戾氣。

  「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挽回你、挽回我們的婚姻!結果我一回來看到的是什麼!?你和另一個男人在舞池裡親密的摟抱,我還能怎麼想!」

  「你沒理由吃醋!」

  她忿忿不平地瞪著他。說自己完全不明瞭他的心意,那是騙人的。

  然則,他問過她的意見了嗎?

  氣死她了!就衝著他的狂妄自大,她就不願再次接受他!

  「我絕對有理由不高興。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

  米達夫的臉龐朝她逼近,她的不定讓他的心情忐忑。

  「就為了你的一句話?你想挽回我們的婚姻,我就該痛哭流涕嗎?一男一女結婚,才成就了婚姻。你願意復合,卻絲毫沒考慮到我也許已經心有所屬。你這種行為有多自私、多惹人厭,你知道嗎?放開我!王八蛋!」

  為了拉回自己的手,她不客氣地用十隻尖銳的指甲抓向他的手臂。

  米達夫倒抽了一口氣,在閃開她的攻擊後,他發出一聲低吼,猛地推開了她——

  「你要我道歉嗎?我道歉!這樣可以了嗎!」

  巫靖雅裹著床單從床上跳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又是一陣火爆——

  「你以為這種道歉,我會接受得很高興嗎?門都沒有!就當成我們昨晚做了一場婚姻惡夢的續集,你現在馬上給我離開!」

  「你不能冷靜一點嗎?」

  米達夫握著拳頭,止住自己想抓住她搖晃的衝動。

  「冷靜?!你莫名其妙從美國跑來、莫名其妙和我上了床就叫冷靜嗎?!」

  巫靖雅倒了一杯五百CC的水,喝得一滴都不剩,然後把水杯用力地擺到桌上。

  「我當初就是太冷靜,才會連吭都沒吭一聲就簽下了離婚協議書!而你居然連證人那一欄都找人填好了,你這個混蛋!」

  「當初提出離婚的人是你,那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希望在他的臉上萌芽。

  「是我提的又怎麼樣?!我提了你就做!那我叫你幫我找個情夫,你找不找給我啊!」

  面對他唇邊逐漸平和的笑容,她的口氣卻愈來愈火爆——

  「你不用笑得那麼得意!舉凡是人就有自尊心!你當初沒有任何的挽回舉動,當然會傷害到我的自尊!你少想到那些情啊、愛啊的那方面去!」

  米達夫緩緩地拉大了笑容,氣得她又灌下一杯水消火。

  「你平時做什麼事都不愛解釋的,今天幹麼囉唆了一大堆?中國不是有句古話說『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米達夫隨手抓了褲子套上,一跨步就往她走去。

  巫靖雅抱緊了身上的床單,狠狠地瞪著他。以前怎麼沒發覺自己嫁的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

  「你滾啦!否則待會陸迅來了,看到我們兩個只穿了一件床單、一條褲子,這像什麼話!我不要他誤會我啦!」

  她輕敲了下腦袋,一副不勝煩惱的模樣。

  如她所願,米達夫變了臉色!

  米達夫走到她面前,那些常被稱讚的紳士風度早在她說出陸迅這個名字時,就煙消雲散了。

  他一腳踩住她的床單,阻止她的移動。

  「此時他出現的話正合我意,我反正需要和他長談一番,談談歸屬權的問題。」

  「歸屬個頭!」她一手捉著床單,一手想推開他。「你當我是你養的狗啊!」

  「你最好習慣我的出現!從今天開始,我會經常出現在這個地方!」

  無視於她的抗拒,他的腳步又向前踩了一步,而她的床單又往下褪了幾分。

  「要我習慣你?休想!」

  討厭他這種跋扈的樣子,她抬起裸露的右腳狠狠地踢著他的腳脛,然後趁他尚在吃驚的時候,轉身就往外跑——

  「那麼愛床單,都給你好了!」

  米達夫交插著雙臂,看著她窈窕的身段消失在門外。

  「怎麼跑都還是在這個範圍內,逃不開的。」他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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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大報的房屋租賃欄中出現了這樣的一則廣告……。

  *   *   *

  三個月後

  找到兩名可愛、美麗房客的數月後,巫靖雅拎著一瓶啤酒,開開心心地窩在被窩中看書。

  米達夫說他會經常出現,那她就把房子分租給別人,看他還有沒有臉出現在這裡!

  那人雖然霸道了一點、虛偽了一點、討厭了一點,但基本上對他不認識的女性還是會維持一定的尊重。這一點,她倒是挺確定的。

  事實也證明,她押對了寶。

  打從她把房間租出去的第一天後,他就沒上過她的家門了。

  或者該說,他待在台灣的時候,他開始攔她到他下榻的飯店。他飛來台灣的時間很固定,總是在每個月的第三個星期一,也總是停留三天就又飛回了美國。

  有些事一成了習慣之後,就很難改變。她曾經試著在每個月的第三個禮拜時消失到其他地區去旅行,卻無心讓自己徜徉在那些好山好水裡。

  何況,要她這種對日子沒有概念的人,去細數這個禮拜是第幾個禮拜,實在太累!就連米達夫每回都是第三個星期一來訪這個訊息,還是巫靜媛告訴她的。第三個星期一是老爸的妻子們相見的日子。

  討厭的第三個星期一!討厭的米達夫!

  她,似乎變成了他的台灣愛人!

  「啦啦啦……!」

  巫靖雅努力地發出幾個快樂的音符,想像自己是個快樂得不得了的女人。

  「王八蛋!他究竟搞什麼鬼!之前還說得那麼信誓旦旦,結果還不是一坨放久了就沒味道的狗屎!」

  她忍不住啐了一聲。

  他似乎打算和她來個長期抗戰,一場比耐心的戰爭。

  這個居心叵測的男人居然還在台灣弄了個「雅書坊」,風風光光在市區開張,公然宣佈著「米氏書店」的勢力入侵台灣。

  「該死的!」

  為什麼要盜取她的名字!雖然她偷笑了好一陣子。

  不想再陷入那種惡夢的婚姻裡,因此不打算再接受他的求婚。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得想個法子……。

  *   *   *

  「佩藍,這是米達夫。米達夫,這是佩藍。」

  巫靖雅笑瞇瞇地拉著才入門的許佩藍,一同坐在沙發裡。

  一身學生打扮的許佩藍,睜著無辜清亮的大眼,抬頭看著米達夫。這個男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啊?

  「你好。」許佩藍微笑地和他打招呼,小巧的臉蛋上有些好奇。

  「米達夫是我前夫。」在許佩藍的驚愕中,巫靖雅自顧自地介紹著。

  佩藍是她的第一個房客,甜蜜單純、善良可人,目前是實習老師,既嫻於家事又喜愛家庭生活。

  這樣的人最適合米達夫了!

  「你是靖雅的先生?!」

  許佩藍站起身,看著對面沙發裡穿著得體的男人。

  米達夫跟著起身,禮貌地舉起手和她握手。

  「聽靖雅提過你是個老師,沒想到是這麼年輕的老師。」

  男的俊傑過人,女的嬌柔秀麗,好一幅美麗的畫面!一旁的巫靖雅凝視著這兩個人,心裡掠過一絲惆悵。

  別胡思亂想了!及早把米達夫推銷出去,她才不至於又陷得更深。巫靖雅擠出一個狀似自然的微笑,朝佩藍眨了眨眼。

  「是啊,我們家佩藍年輕又迷人,所有賢妻良母的條件都一應俱全,而且是我認識最溫柔的女生。」

  「我沒有那麼好啦!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我這種溫吞的樣子。」

  許佩藍的神情有些黯淡。

  「你喜歡的那個攝影師沙家駒不是居家型的男人,就像我也不是居家型的女人一樣。」

  巫靖雅望著佩藍,話裡的含意則針對米達夫——

  「有些事是勉強不得的,如果對方真的沒有改變的餘地了,也許就該放棄。守著同一件事物而不知變通,確實是太固執了。」

  米達夫擰了下眉,目光如炬地望著巫靖雅。

  「你和你男朋友溝通過了嗎?」米達夫轉頭看佩藍,鼓勵地朝佩藍一笑,讓她放鬆一些。「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探你的隱私。」

  「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許佩藍低下頭,臉上寫滿了不快樂。「我和他不適合,他抗拒婚姻,而我太傳統。」

  「很少人能在第一次就找到屬於自己的Mr.Right。你大可不必因為這件事就抹殺了自己的自信心。」他溫和地說。

  「是啊!就像我和米達夫的第一次婚姻一樣,我們倆就可以榮登不適合夫妻的第一名。我無法當個他眼中的好妻子,他也不會是我心中的理想老公。所以,我們離婚了。」

  巫靖雅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微露香肩的針織衫閃耀著紅色的光采。

  「不會難過嗎?如果兩個人依然真心相愛的話,分手時,難道不會想起以前的甜蜜時光嗎?我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可以把『分手』兩個字說得那麼堅決。」

  許佩藍看著她真誠地問道,菱型的粉唇瓣烙下她納悶的齒痕。

  巫靖雅凝了臉色,大眼一抬,卻望入了米達夫含意深遠的眸瞳裡。

  他瘦了!這樣的兩地奔波,並不好受。他戀家,從不鍾愛外宿的飯店,除非有她拉著他到處去遊走,他會比較分散那種不適應感。

  然而,她也不好受啊!

  分手讓她難過嗎?她難過啊——不難受,就不會常失眠了。

  曾經,她和米達夫有過很快樂的時光,他的沉穩。他的包容讓她充滿了安全感。那種相愛的熱烈情感,讓她在睡夢中都會帶著甜蜜的笑容。她從沒想過這輩子可以用「甜蜜」兩字來形容自己。

  曾經……。

  「佩藍,你的問題問得很好。」

  米達夫的話打斷了清雅的冥想,然則他卻沒有移開自己與她膠著的視線。

  「真的嗎?」許佩藍的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游移著。

  「如果每對夫妻在決定離婚之前,能夠好好想想你那些問題的話,他們復合的機會絕對會提高的。人是有感情的,何況是曾經那麼親密、朝夕與共的夫妻。」

  米達夫抬起一手,拿掉巫靖雅臉上的一綹髮絲——

  「感情不是說丟就丟的。付出之後,不可能毫不留戀。而人往往在做出決定後才發現自己的留戀有多深。」

  巫靖雅閉上眼睛,努力地收拾起一顆慌亂而動搖的心。再度迎向他的她,又成了那個凡事大而化之的巫靖雅。

  「別說得那麼可憐兮兮的。你打垮那些小書店時,都沒這麼多感傷的情緒哩!今天怎麼有興致無病呻吟了?我倒認為,既然會有隔閡產生,就代表夫妻雙方在某種程度上的不適合,與其日後在吵鬧嘶殺中收場,不如早早和平而理性的分手。有些人是不適合婚姻的,像我就不喜歡有人管我。」

  她玩笑地拍了下他的肩,避開他眼中的憤怒。

  「可是你需要有個人管你啊!」許佩藍突然冒出一句話。「你的生活作息那麼不正常,關心你的人就會想照顧你,這是很正常的。」

  「你今天的維他命吃了嗎?」米達夫突然問道。

  「還沒啦!」才說不喜歡人管,就有人管了。

  巫靖雅扁著嘴,心裡卻背叛地開出高興的花朵。

  「我去拿水和維他命。」

  許佩藍衝進廚房,翩翩的身影像只小粉蝶。

  米達夫前巫靖雅靠近了一步,迅速地摟住她的腰

  「你居然想用其他女人來打發我,可惡!」

  「男人太固執不是件好事。」

  她拉開他置於腰間的手掌。

  心緒是亂的!她在乎他,卻不想因為他而改變自己。

  「你知道就好。」米達夫反將她一軍,眼神卻是深情的。「回到我身邊吧,女人。」

  「水來了。」許佩藍拿著東西跑到巫靖雅旁邊,看著她吞下維他命丸,喝光五百CC的開水。

  「佩藍啊!這個男人人品佳、事業有成,可惜我無福承受。」巫靖雅故意說了句重話。

  「喔。」許佩藍點點頭,看了一眼鬧鐘後,又飛快地跑進她的房間拿書。「我得趕快走了,我晚上的家教要遲到了。米大哥,很高興見到你,你是第二個出現在公寓裡的男人。」

  「第一個是誰?」米達夫這句話問的是巫靖雅。

  「陸迅啊!」巫靖雅毫不猶豫地說,他的殺人目光讓她覺得自己扳回了一成。「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的手抓上她的肩,用力的程度幾乎讓她呼痛。

  「我們這半年來都在原地打轉,你不覺得累嗎?承認你在乎我,是這麼困難的事嗎?」米達夫向來平靜的臉龐上有著激動。

  「承認我不在乎你,是這麼困難的事嗎?」巫靖雅反問。「我不適合當個妻子,你比誰都清楚。到此為止吧,我們至少吵了一百二十次了,我不要再為這種事心煩了!」

  巫靖雅的表情沉靜得讓他不安。

  「我不要其他女人!」他大吼一聲,明顯驚嚇到拿著幾本書的佩藍。

  「我要走了。」許佩藍小小聲地說,路起腳尖走向大門。

  「先別走,讓米達夫送你去吧。」巫靖雅不再理會米達夫的不悅,逕自窩入沙發中打起電話:

  「喂,陸迅嗎?晚上有沒有空……。」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她不是討厭感情,她討厭的是那些隨之而來的煩惱與心結!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51 PM

第八章


加護病房內

  「靖雅,我和佩藍來看你了。你今天好嗎?」

  吳明蓉和許佩藍一左一右地站在病床邊,相同的兩雙紅眼睛說明了兩人心裡的難過。

  「你的頭髮已經長出來了喔。」許佩藍彎身靠在床邊的欄桿上,聲音哽咽:

  「記不記得你以前經常說要剃個大光頭,讓頭髮重新生長,這樣新生的發才會沒有分岔、斷裂。你這個心願已經達成了,你要早點醒來喔,我好想和你說話……。」

  話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許佩藍揉著自己的眼睛,努力擦去自己的淚水。

  「你已經住院一個月了,大家都好想你,你知道嗎?」吳明蓉輕觸著巫靖雅的手,她臉上可人的酒窩此時卻成為兩道悲哀的線條。

  「我肚子裡的寶寶昨天第一次踢我,踢得很用力,跟他爸爸一樣霸道。你這個乾媽怎麼不趕快醒來教訓他一下呢?」

  回應她的,只有醫療儀器的單調嗶嗶聲。

  許佩藍握緊了巫靖雅沒有插管子的左手,努力用一種快樂的聲音說道:

  「我今天接到一間私立學校的聘書了!我很開心,沙家駒也是。我們的婚禮延期了。你知道他一直催我結婚的,不過他最近倒是不說了,因為他知道,如果你不痊癒,我絕對不可能嫁給他的。」

  吳明蓉站在一旁搭腔,懷孕的臉上卻因為擔心巫靖雅而沒有太好的氣色。

  「佩藍最近都住在沙家,因為你不在家,她不敢住在公寓裡,怕會想起你。知道嗎?成為你的房客,一直是我和佩藍覺得這幾年最開心的事。如果沒有住到你那裡,我不會遇見冉濬中。我的丈夫居然曾經是你的未婚夫!緣分真是很微妙的東西。對了,冉媽媽,我該說我婆婆了,問我你最近怎麼都沒到我們家裡玩,我不敢告訴她你住院了。你不會怪我吧?我和佩藍,還有你家女人的眼淚已經夠讓你泡澡好幾天了。」

  「有一個醫生說,你醒來需要奇跡,因為你已經昏迷了一段時間了。你最喜歡出人意外了,你一定會醒來跌破他們眼鏡的,對不對?」

  許佩藍拿了根棉花棒為巫靖雅乾涸的唇抹上濕潤。

  靖雅一向十分注重儀表,如果她看到自己現在的面容枯槁,不知道會有多麼難過!

  許佩藍咬住唇,就怕自己的眼淚又滾了出來。

  「我們都很擔心你,可是最放不下你的卻是米達夫。他幾乎是用意志力在支撐過日子的。又要注意他在美國的事業,又要打理他幾個月前在台灣設立的『雅書坊』。米達夫固執的認為只要『雅書坊』營運出色,你就會好起來。」

  吳明蓉緊密地注視著巫靖雅的表情,多希望這張蒼白的容顏能在下一刻恢復她原本生氣蓬勃樣子啊!

  「靖雅,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許佩藍突然冒出了一句話,兩行清淚就掉了下來。她抽抽嘻嘻地說道:

  「你那時候把米大哥介紹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很在乎你。他載我去上課的路程上,我們都在談你。我當初應該不要聽你的話,我應該直接告訴米大哥你和陸迅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關係,這樣你們就不會吵架、你也不會氣呼呼地跑出門……對不起!一千一百萬個對不起……。」

  許佩藍把臉埋到手心裡,肩頭止不住的顫抖,代表了她哭泣的悲切程度。

  「別哭了。」

  吳明蓉摟著許佩藍的肩膀,眼眶也紅了起來。

  靖雅出事後,她和佩藍有著同樣的自責心結,總認為她們兩人早該居中協調,而不是只顧著自己的幸福。

  如今,她們的幸福讓她們感覺到有罪惡感啊!

  誰在哭?巫靖雅睜著大眼,朦朧之間看不清楚東西,只知道前方有兩個女人抱在一起流眼淚。

  叫她們兩個去和佩藍結拜好了,那個小妮子最愛哭了。

  巫靖雅走到她們身邊,想看看她們是誰,卻在望見病床上的那張臉時,整個人動彈不得!

  「她」躺在病床上,不成人形!

  巫靖雅驚恐地向後退了好幾步,不小心撞到了病床邊的兩個淚人兒。

  「佩藍!明蓉!」

  巫靖雅大叫出聲,卻發現她們一點反應都沒有,一逕癡癡地看著床上那個像她的人。

  「靖雅,你要加油!要趕快好起來!」佩藍緊握住「她」的手說道。

  床上的她是「巫靖雅」?!她怎麼可能那麼醜!

  巫靖雅搖著頭上前拉住明蓉的衣袖,明蓉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我在這裡啊!」

  巫靖雅瘋狂的吶喊著,不明白為什麼她們會看不到她。而且她居然可以看到她自己!

  輕飄飄的身子搖搖晃晃地移到了床邊,瞪著床上的「巫靖雅」。

  吳明蓉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邊,娓娓道來丈夫昨天告訴她的消息:

  「知道嗎?冉濬中跟我說『雅書坊』的複合式經營方式已經成功地引起大眾的注意了,原本預計要在兩年內打平的六億投資,大概一年內就能完全回收了。『大宇』有意思要投資『雅書坊』的下個分店。你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嗎?畢竟,那是米大哥特別為你設立的書店啊!」

  巫靖雅猛然抬頭——「雅書坊」成功了!

  「我很高興。」巫靖雅對著那個「骷髏頭巫靖雅」喃哺自語:「當他拉下了書店招牌的那一刻,我在電視機前流了兩滴眼淚。其實我還偷偷跑去買了幾本書、喝過幾杯咖啡,我只是嘴硬,不敢承認自己有多感動。」

  那個驕傲的男人願意在大眾面前宣佈對她的愛,她又怎會不動心呢?

  一再的逃是為了什麼?為的不就是不願再重蹈一次那種被他厭惡的感覺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的個性,她很清楚。但是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的話,她或許會改變吧……。

  巫靖雅瞪著床上的「她」,意識卻開始渙散模糊。「她」為什麼躺在這裡?如果「她」是她,那麼現在靠在床邊的自己又是誰?

  「你們兩個別哭了。」米達夫沙啞的聲音傳來。

  巫靖雅僵住了身體,緩緩回頭看著米達夫走來。

  天啊!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床上的「她」憔悴得不似人,而米達夫也好不到哪裡去!

  「米大哥,你吃飯了嗎?」許佩藍擦了眼淚,紅著眼問道。

  「吃了一些,我不能比靖雅先倒下去,至少該撐著自己才能好好照顧她。對嗎?」

  在他說話之時,巫靖雅已飄到了他身邊,碰觸著他瘦削的臉頰。好心疼啊!

  他為什麼說是他害了她呢?

  「達夫,我在這裡啊!」

  巫靖雅撫摸著他的下顎,有些不解。她在作夢嗎?否則為什麼每個人都看不到她呢?

  「如果我不和她吵架、如果我不嘗試著改變她、批評她,她就不會氣沖沖地跑出門。」

  米達夫的目光痛苦地梭巡過她裹了紗布的頭部及腿上的石膏,沙嘎地說出他的心聲:

  「如果靖雅不是那樣氣沖沖地出門,就不會被車子撞成這個樣子。」

  她被車子撞了!

  巫靖雅咬住自己的手掌,盯著床上那個靠著層層儀器維生的病殘之體。躺在床上的「她」是巫靖雅,是那個被車子撞上的巫靖雅!

  她的身子一陣抽搐,一波波的疼痛開始漫上身體,她頭上及腳上傳來的陣陣疼痛讓她再無法站立,她整個人全撲向床邊,臉頰正巧偎上「她」冰涼的臉。

  大驚之下,她努力地想挪開身子,只是,黏在「她」肢體上的自己竟然慢慢地被「她」的身體所吸入。

  好痛!好痛!烈火般燒灼的痛苦燒上她的手臂、她的咽喉,巫靖雅掙扎地朝米達夫伸出手,然則她的身影卻已然被「她」吸進了大半,挖心剖肺的穿刺感一寸寸地沒入她的意識裡……。

  達夫,救我!

  「靖雅,原諒我!我希望你改變,但總沒想到改變我自己。我的確像你說的,是頭沙文豬。」米達夫才苦笑地揚起了嘴角,眼瞳就突然地大睜——

  「靖雅的嘴巴在動!」

  床上的靖雅,正緩緩地蠕動著兩片唇瓣……。

  「她醒了!」

  許佩藍驚叫出聲,喜極而泣。

  「去叫醫生!」他的話音還未落,吳明蓉早已拉住了值班的護土。

  「張開眼睛!張開眼睛看著我!」米達夫緊握住巫靖雅的手,感覺她的手指正微微地顫動著。

  上天!求你讓她醒來!

  米達夫的心狂喊著,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龐,開始緊皺了眉頭。狂喜刺上了他心頭!這一個月來,她不曾有過任何表情啊!

  「睜開眼,靖雅!」他不曾停止過對她的呼喚,也無法阻止自己狂亂的心跳。

  巫靖雅的臉一偏,一聲破碎的語音溢出她的嘴裡:

  「痛——」

  「我知道你痛,忍耐一下,醫生立刻就過來了。」他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生怕眼前她的一舉一動都只是出自他的幻想。

  「靖雅,你最勇敢了!加油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

  許佩藍的話為米達夫打了劑強心針,他不是在幻想,巫靖雅是真真實實地醒過來了。

  他貪婪地注視著她臉上每一寸的表情,期待她張開雙眼的那一刻。

  終於,巫靖雅的眼皮輕輕地動了下,睫毛在幾次抿扇之後,緩緩地撐開了那兩道許久不見陽光的杏眸。

  「靖雅!」米達夫低呼了一聲,狂亂地把她整個人抱入懷中。

  巫靖雅看著他臉上的激動,在一陣猛咳之時,仍然沒移開她的注視。

  「謝謝天!」激動的情緒讓米達夫的語氣不穩。「你可以說話嗎?』

  巫靖雅點點頭,用她沙啞的嗓音困難地對他說:

  「你——是誰?」

  *   *   *

  「我不要穿那種衣服!」

  巫靖雅半跛地跑入米達夫的懷中,手指卻遙指著床上、衣櫥內散了一地的紅色、黑色衣料。

  清一色輕薄合身的材質,每一件衣服都是為了顯示主人絕佳的身材而存在的。

  「怎麼了?」

  米達夫溫柔地抱起她,就怕她還未痊癒的傷腿支撐不住她。

  失而復得的妻子,怎能不小心呵護呢?

  「那堆衣服……。」巫靖雅嘟著小嘴,覆著輕短髮絲的頭顱用力地搖晃著。

  「衣服怎麼了?」

  米達夫低頭查看了下她頭上的傷。再幾天,傷口就會結癡了。他滿意地撫著她男孩式的髮型,像抱著孩子一樣地拍撫著她的肩背。

  「怎麼不說話?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

  「你看著我,我才說!」

  她任性地要求著。車禍過後的她,言行舉止和以往的她恰成鮮明的對比。

  「說吧。」米達夫抱著她在床邊坐下,專注地盯著她的杏眼,卻因為找不著她往日的嫵媚而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我討厭那些衣服,好暴露喔!」巫靖雅摟著他的手臂,耍賴似地要求他的認同。

  「那些都是你買的衣服。」他勾起她的下顎,認真而期待地對她說:「你真的都忘了嗎?」

  她當真忘了過往的一切——忘了那個獨立自主、感性聰明的巫靖雅?

  「人家不記得了,一定是你騙我,我怎麼可能買那些衣服!」

  巫靖雅傾身撈起一件低胸的紅色合身小禮服,順口批評著:這種衣服好像歡場女人穿的,叉開那麼高,露出那麼多大腿、胸部,我如果穿那種衣服,別人一定會看不起我。你也會覺得沒有面子,對不對?」

  她抱著紅衣,仰頭望著他,身上穿的是他媽媽為她買來的白色棉質睡袍。不施脂粉的她,遠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眉眼間有種清朗的美麗。

  「我不會覺得沒有面子,相反的,你的美麗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想我只是不喜歡那些覬覦你的目光罷了,畢竟我還是會自私地認為你的身體曲線只能讓我一人獨享。」

  他坦白地說出自己的心聲,第一次承認,他其實為她那種奪人目光的能力而感到驕傲。

  「那你喜歡那些衣服嘍?」巫靖雅偏著頭看著他臉上的五味雜陳。

  「也不能說是喜歡,這是一種矛盾的心態。男人喜歡欣賞女人完美的曲線,卻很少有男人希望自己的老婆性感的身子讓別人欣賞。」

  「你究竟喜歡這些衣服還是不喜歡?」她堅持要一個答案,貓一樣的眼眸有著幾分固執。

  「我喜不喜歡這些衣服又有什麼關係呢?那是你的衣服。」他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她最討厭別人干涉她了!

  一個人的個性真會轉變成極端嗎?腦部的結構原就深奧難懂,醫生說靖雅的失憶屬於選擇性失憶。選擇性地記得一些、選擇性地忘了一些。

  事實上,除了剛醒來時她的神智尚不清醒之外,兩天之後,她記起了所有的家人、朋友,她甚至記得她和他在美國離婚,在台灣還是夫妻一事。然則,她卻遺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她忘了自己是誰!

  她想不起從前的她是什麼個性!

  米達夫皺著眉,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她。他原本以為自己需要的就是這樣柔順的妻子。

  他錯了。

  他強烈希望她回復到從前的那個巫靖雅。

  對靖雅的這種情況,醫生也只能建議他們製造相同的情境去喚起她的記憶,或者讓她看一些她自己的書及雜誌,以喚醒她潛意識裡的個性。

  當然,沒有人會去勉強她。再怎麼說,她能挽回一條命已是大幸!

  「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你生氣了嗎?」巫靖雅小心翼翼地曲膝跪在他的雙腿之間,如驚弓之鳥般地望著他

  「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喜歡,我就穿,你不喜歡我穿,我就不要穿。」

  隨著她的貼近,米達夫有好幾秒的時間說不出話來。撫摸著她的臉龐,想尋找她往日的神氣,卻在她依賴的目光中洩氣地垂下了手。

  以前的他絕對會反對她穿這種衣服,但是現在——他很矛盾。

  「你可以自己決定。」他擠出一個微笑。

  「我自己決定,你會喜歡嗎?」她咬了下唇,很小女兒嬌態地要求。

  「你如果能自己決定,那我會更喜歡。」米達夫果決地說。

  怎麼會有人認為女人視男人如神祇是件得意的事?在現代社會中,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對旁人簡直是種沉重的負擔!

  「你不吻我嗎?」巫靖雅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偎在他懷裡。「我記得你喜歡吻我的。」

  米達夫低頭在她額心輕啄了下,愛憐地吻過她的臉龐,終至封住她的唇。

  吻入了這些日子的心急與不捨,他狂亂地吸嘗著她、探索著她,像是想以此確定她依然完好。

  「你為什麼要和我離婚?」深吻之後,她小鳥依人地窩在他身側。

  「我們的生活習慣差異太大、個性也相差太多,而我又老是拿我的標準來衡量你的一舉一動。我習慣了母親那種以夫為尊的模式,卻忘了正常的夫妻本就該互相包容的。」

  「我們是和平談判好了才離婚的嗎?為什麼我不記得我們曾經協議過離婚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淚珠撲籟籟地掉了下來——

  「我記得我回到家後,婆婆就拿了那份你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而且連證人都找好了。我們是不是吵過一場大架?你那時候是不是很討厭我?不然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從沒見過她流淚的米達夫,手忙腳亂地抬起她的臉,小心地用面紙擦乾她的眼淚。還好她只掉了幾滴。

  眼底依然漾著水氣的杏眸凝睇著他的方寸大亂。

  「你以前從不哭的。我常想,你大概是我認識最剛強的女人,縱然你的外貌嫵媚得讓所有男人側目。」他捧著她的臉,哺哺自語地說。

  「因為我太剛強,所以你才什麼都沒告訴我,就逕自做了離婚的決定嗎?」她的小手放上他胸口,感覺到他的心跳節拍開始凌亂。

  「這是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我犯了一個錯……。」他吞嚥了兩口口水,神色侷促難安。

  沉吟了片刻之後,米達夫決定坦承他當時所犯的錯誤。他輕咳了兩聲後,黑亮的眸深深地看入她眼中的懷疑——

  「我誤會了你和別的男人有了性關係,一氣之下才丟下了離婚協議書。我怕我一見到你會忍不住向你動手。」

  「你、說、什、麼?!」巫靖雅一字一字地自口中迸出這幾個字來,臉色不變地推開他的胸口,隔著一臂之距瞪著他。

  「我太在乎你!我沒有辦法接受體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他的臉色鐵青,那種被背叛的感受至今仍讓他心驚膽跳。

  在乎一個人,居然會對自己造成那麼大的傷害!

  「敢問米先生,我和哪個野男人發生關係?!」她挑起一眉,眸子裡閃著火焰。

  「那一切都是誤會,你沒有和准發生關係,是我弄錯了一切,我把臥室裡和湯米發生關係的女人當成是你。」

  「你怎麼不乾脆把路邊發情的母狗當成是我!你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看清楚一點會怎樣嗎?!」

  她大吼一聲,把床上的枕頭、棉被全往他身上扔!

  「你這個可惡的王八蛋居然以為我和別的男人……你這隻豬!」

  「聽我解釋——」他忙著擋開她的攻擊。

  她氣炸了!而米達夫一臉的歉意更助長了她的氣焰!

  巫靖雅握緊拳頭,從床上一躍而起。

  「哎喲!」

  太憤怒地跳下床,以致於忘了自己的右腿還不太能使力,於是只能抱著自己的腿坐在地板上,用目光死命瞪著他——

  「都是你害的!」

  米達夫擔心地跪在她身邊,想伸手抱起她卻被她一把推開!所幸她的長指甲都被剪掉了,否則他的手臂少不了又是條條血痕。

  「要不要緊?」

  捉住她抗拒的手,他伸手握住她的小腿,檢查著她的傷口。

  「死不了。」

  她從鼻孔哼了兩聲氣,完全忘了她的睡飽被撩高,一雙晶瑩的玉腿就橫陳在他面前。

  面對她染著怒氣的嬌顏,他卻突然笑出了聲,爽朗的笑聲又引起她一陣怒氣!

  「你想起來了嗎?」他問。

  「想起來什麼?」巫靖雅才大聲地開口回他話,眼珠一轉,頭就立刻垂了不來。

  「扯到傷口了嗎?我扶你躺下來。」

  米達夫輕手輕腳地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床上,煩惱地看著她緊閉著眼,咬著唇瓣。

  經過了那一次車禍,她的一丁點病痛都會讓他緊張。

  「我的頭好痛。」

  她揚起睫毛,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很柔弱地說。

  「可以忍就忍一下,吃太多止痛藥對身體不好。」

  他拿了溫開水讓她徐徐地喝了大半杯。

  「我想睡覺了。」她打了個呵欠,把臉埋到枕頭裡。

  「你快想起來了,對嗎?你生氣的樣子和以前一樣!」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渴望聽見她肯定的回答。

  「想起什麼呢?」巫靖雅神情無辜地看著他臉上的失望,突然瑟縮了一下身子,怯憐憐地睜大了眼——

  「你是說,我剛才那種凶巴巴的樣子才是真正的我?」

  「你沒想起來嗎?」眼瞳黯沉而下,口氣是失望的。

  「我只記得你說你以為我和別的男人有不正常的關係。」她用手遮住臉龐,雙肩不停地顫抖。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米達夫攬過她的肩,從她的僵硬知道她下意識的抗拒,男性的面容中有著不捨與自責。

  「如果我是像佩藍那樣單純的個性,我想你就不會誤會我了,對不對?」鼻間傳來他身上衣服漿燙過的乾淨氣息,她只覺得心痛。「你會誤會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的言行打扮,對嗎?你其實並不瞭解真正的我,即使結婚了,你看到的還是表面,不是嗎?」

  巫靖雅放下遮住臉的手,靜靜地瞅望著他。

  她尊重婚姻,才會走入婚姻裡。對她來說,沒有婚姻的放浪形骸可以是一種生命體驗,然則走入婚姻後的出軌行為卻是不可原諒的罪惡。

  「我們剛吵完架,湯米的女朋友甚至在後背上刺紋了和你同樣的紅色胎記。我只看到了背後,你要我怎麼想!」米達夫扳過她側過一邊的臉頰,要她正視他的痛苦。

  「你並不信任我。」她低聲而哀傷地說。

  「你給了我信任你的理由嗎?」眉頭沉重地擰起,除去了斯文的微笑,他的雙眼是霸氣的。「我們的問題都是從吵架中吵出來的!每次我說出我的建議時,你就替我加上了男性主義的大帽子。我承認我五穀不分、對家事也一竅不通,我甚至認為女人的天職就是在家當個家庭主婦。但是,我願意接受你不一樣的想法、做法,因為我愛上了你。然而你呢?你從來不曾和我有過溝通,你始終認為你是對的,我是個男人,所以我一定自大、一定自我。難道你就不自大、不自我嗎?」

  巫靖雅沉默了。她早就習慣週遭的人為她而改變,而不是她為了誰而改變。

  「原來從前的巫靖雅在你心中的評價就是如此。」

  她推開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窗邊,看著十二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我並不想要求你改變,我愛上的你是那個自由不羈的你。」米達夫走到她的身後,與她並肩而立。「我只是希望我們能達成共識。」

  「何苦回來找我?何苦弄得兩個人都痛苦不堪?」

  「我愛你。」米達夫勾起她的下顎,臉上的肌肉卻是一陣痙攣。

  「但是,如果你開口要我走,我會離開的。我的愛造成了你的負擔,我甚至害你差點丟了一條命。我不該一味地指責你來為我自己脫罪。從你醒過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的決定權就握在你手裡了。」

  「你希望我改變嗎?」她輕咬了下唇,拉下他的手包裹在她的掌心裡。

  米達夫搖頭,虔敬地在她的額間印下一吻。

  「我只希望你愛我。」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09:56 PM

第九章


  「靖雅,你怎麼好像快哭出來了?」

  仲村芳子坐在巫靖雅旁邊,很熱心地為她送上一碗雞湯。

  「我沒有,我覺得好幸福呢,婆婆對我這麼好。」

  巫靖雅苦著臉捧著那碗雞湯,同時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

  這次車禍後,改變最多的人除了巫靖雅外,還有遠自美國前來探視她的仲村芳子。

  從巫靖雅醒來的第一天起,仲村芳子照顧她的熱心程度不下親生媽媽。從食補到藥補,她全替巫靖雅打理了全套。而車禍後的巫靖雅,對仲村芳子的態度就也像個女兒,這讓仲村芳子覺得更受用了,藥補食補也就補得更凶了。

  「最近長了些肉了,再多吃幾帖藥,就會像以前一樣健康了。」

  仲村芳子拿了張紙扇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

  「待會涼一點再喝,好嗎?」

  徵求了仲村勞子的同意後,巫靖雅像獲得緩刑一樣地放下那碗湯。

  「達夫呢?」

  「在書房處理他的公事。」

  「他還睡在書房嗎?」仲村芳子問道。巫靖雅出院後,依然住在原來的大廈,而她那個癡情的傻兒子則把家當都搬到了書房。

  他說,他不願在巫靖雅還未完全恢復時,佔她的便宜。

  「媽,你希望我回復以前的那個巫靖雅嗎?還是你覺得現在的我比較好?」巫靖雅拉著仲村芳子的手問道。

  仲村芳子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當然比較喜歡現在的你。」

  「為什麼?因為我穿衣服收斂了許多嗎?」她指指身上的白色純棉衣衫。

  「一部分吧。主要是你現在比較不會和我爭辯,而且會陪我聊天說話,比較像個媳婦該有的樣子。」仲村芳子蹙著眉,誠實地說道:「以前一和你說話。我們就會吵架,我那時候當然也不友善了點,但是你也沒讓過我,每次都把我氣得快昏倒了,才丟來一句『對不起』,我當然是愈聽愈生氣啊。」

  「達夫那時常罵我,得了理還不饒人。我媽媽只生了我一個小孩,凡事向來以我為中心,因此我很少顧慮到別人的想法。」

  在仲村芳子的訝異目光中,巫靖雅緊握住她的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媽,對不起,當初我只想到我正在適應一個陌生的環境,卻忘了你們也在適應一個米家之外的成員。」

  仲村芳子和她交握的手,雖然有些不自然,但笑容卻是感動的。

  「其實我一、兩個月前就想來台灣找你了,那時達夫跟我說過,這輩子除了你,他不會再娶其他女人了。」

  「他說除了我,不會再娶其他女人?!」

  一向覺得米達夫固執而霸道,決定事情時也從不和她商量,但是——

  她無法否認他的深情和執著確實打動了她。

  「達夫的死心眼,任誰也說不動的。我那時想來找你,就是想勸勸你,如果真的不想和達夫在一起,那麼就狠心一點推開他。身為母親,總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受苦。」仲村芳子拍拍巫靖雅的手,眼尖地看到一邊的雞湯——

  「快把湯喝完。」

  「嗯。」巫靖雅的手伸了好久,才拿起了那碗湯。她的五官全打了愁結,而金黃湯水上那一層油亮的光,更讓她拚命地深呼吸。

  就像過去十來天一樣,她很想拒絕婆婆的好意,但是話到了唇邊總還是吞了下去。別人是好意,她總不好潑人冷水吧?

  「這隻雞好肥。」巫靖雅嚥了一口口水,依然瞪著那碗湯。

  「我特別挑的,快趁熱喝啊!」

  以為巫靖雅的飲食習慣隨著車禍而改變的仲村芳子沒有注意到她勉強的神情。

  「伯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們會看著她全喝下去的。」

  吳明蓉與許佩藍一同人門,兩人手裡各都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你們買東西回來了,你們先生呢?」仲村芳子問道。

  「我們叫他們先回去了。」

  吳明蓉笑嘻嘻地漾起兩頰的酒窩,懷孕的她有著少婦豐腴的美麗。

  「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仲村芳子站起身,拍拍巫靖雅的肩。

  「好好休息喔,要知道米家未來的孫子就全靠你了,身子是一定要養壯的。」

  仲村芳子的話直接表態了她接受巫靖雅為媳婦的意願。

  巫靖雅微張著嘴,看著仲村芳子,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形容同來形容自己的心緒。她呆呆地捧著雞湯,臉頰被熱氣熏得有些微紅。

  「靖雅,你和你婆婆的關係好像愈來愈融洽了。」

  許佩藍開心地坐到她身邊,把那些一袋袋食物放到腳邊。

  「她喜歡現在的我。」

  巫靖雅放下了熱騰騰的雞湯,替自己扭開了一瓶冰涼的氣泡式礦泉水。

  然後看了看雞湯,又望了望礦泉水。

  最後,她忍痛放下了礦泉水,以一種就義的表情把雞湯送到唇邊,閉住了氣,用一種快速的速度吞下那碗東西,甚至不敢呼吸那種油膩的口感。

  不敢換氣的她在那碗雞湯見底之後,又很快地以一種更迅捷的手法把五百CC礦泉水全部灌到肚子裡。

  「還有沒有水?」巫靖雅開口要求著,再喝掉另一瓶綠茶。

  「你幹麼那麼勉強?」吳明蓉問道,從巫靖雅一副想嘔吐的表情看到她的樸素穿著。

  「別人為我用心做的,雖然不喜歡,至少也該試著接受。」巫靖雅吐了一口長氣。

  「那你是決定接受米大哥了?」

  許佩藍小巧的臉泛起一層光采!

  「我不接受他是件奇怪的事嗎?」

  巫靖雅揚起明媚的眸子詢問著她們。

  「當然奇怪嘍!你明明喜歡他,為什麼不答應他的求婚呢?這半年來米大哥至少向你求了二次婚吧!」吳明蓉說完,立刻撕開一包話梅放入嘴裡,很滿足地歎了口氣。

  「你幹麼一副很久沒吃到梅子的表情?」

  巫靖雅看著她,明蓉向來是零食不離口的。

  「在家有人不准我吃啊!我好像在當兵一樣,每天都有人專門檢查我的內務,看看裡面是不是有所謂的垃圾食物。」吳明蓉吐了吐舌頭。

  「為什麼你可以接受別人對你命令這命令那的?」巫靖雅皺起眉頭問道。

  她或許有些叛逆吧,那些別人不許她做的事情,她就愈要去嘗試。她喜歡自己作決定。

  「就像你剛才喝湯時說的道理是一樣的。當別人是為了你而用心思時,你縱然有萬般的不喜歡,至少也會試著去接受。」吳明蓉又丟了顆梅子到嘴裡。

  「我認為行為被限制與自我選擇是兩件不一樣的事。今天這碗湯,如果是有人逼我喝的,縱使這人是出於好意,我還是不會沾一口;今天我之所以喝這碗湯,是因為我感受到我婆婆的好意,所以選擇喝下它,而不是被迫喝下它。這兩者之間,應該有所不同吧?」

  巫靖雅屬於現代美感的豐滿唇瓣,強烈地表達出她的內心想法。

  許佩藍偏著頭思考著,一會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不知道這兩者有什麼不同,不就是因為我選擇了接受,所以我才情願被限制嗎?因為兩個人相愛,所以你一定知道他限制的動機是出於好意啊!而且與其說是限制,倒不如說那是一種接近於寵愛的感覺吧!就像我不許沙家駒抽煙時,他雖然常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可是他還是會笑嘻嘻地把煙收起來的。」

  巫靖雅愣住了!在佩藍輕輕軟軟的嗓音下,她居然無言以對!為什麼別人的愛情可以這麼輕易、這麼不經考慮,而她卻是愈愛愈鑽牛角尖?

  「佩藍,說得好。」吳明蓉含糊不清地說著,手卻毫不含糊地鼓起掌來。

  許佩藍紅著臉笑了笑,拉了拉巫靖雅的衣袖,拉回她的注意力。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去探究背後的原因,日子難道不痛苦嗎?」

  「你對米大哥不公平,你既不答應他的求婚,也不斷絕和他的交往,很自私哩!你在試探什麼呢?」吳明蓉不解地問道。

  「或許吧。」巫靖雅注視著這層父親買給她的公寓,笑容竟有些不自在。

  「父親在接手祖父的公司後,也同時娶了二媽進門。男人可信嗎?」

  「你出車禍時,米大哥的著急是所有人親眼目睹的。如果當時要他犧牲生命救你,他會毫不考慮地答應。這樣你還無法相信他嗎?你永遠不付出,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不要再替自己找理由了。」吳明蓉真摯地對她說道。

  米達夫的深情讓她們感動,她不相信靖雅能毫不動容。

  巫靖雅沉吟了會,緩緩地說:

  「我不也嘗試在付出了嗎?我試著改變自己成為他理想中的妻子,從穿著到言行。只是外在易改,內在個性卻難變啊!」

  「天!你不會根本就沒得什麼失憶症吧?!」吳明蓉驚叫出聲,許佩藍則睜大了眼直盯著巫靖雅。

  「答對了!我醒來的隔天就全想起來了!」

  巫靖雅的回答換來數聲尖叫、四下輕打和兩個大擁抱。

  「難怪你要我們幫你買一堆有機蔬菜!還說你要做菜!」許佩藍瞭解地說。

  「你確定這種賢妻良母型的女人真的是米大哥想要的?」吳明蓉問。米大哥愛的是那個豪爽而性感的巫靖雅,他會希望她改變成居家型女人嗎?

  「我不確定,但是這樣至少會讓他知道,在他心裡比較想要那種正常的女人或者比較想要我。」

  巫靖雅聳聳肩,反正她討厭一成不變的生活,改變一下形象也不錯。

  「走吧,我們進廚房吧,快十一點了,米達夫待會會回來吃午餐。」

  *   *   *

  「你確定你要那樣對待那個傢伙?」

  吳明蓉吞了一口口水,面容驚恐,酒窩也有點顫抖。

  「好可憐哦!」許佩藍咬了一下唇,看著巫靖雅大義凜然的臉龐,她決定轉開頭以避開這樁慘事。

  「凡事總有第一次,能夠當個犧牲者,也是百中選一的榮幸。」巫靖雅哺哺自語道。

  乾淨的廚房內,沒有任何油煙味,櫸木餐桌上用水晶大碗盛了一碗色彩繽紛的生菜沙拉,流理台邊的吳明蓉和許佩藍則危危顫顫地站在一旁。

  穿了圍裙的巫靖雅,雙目圓睜,右手高舉著一把大菜刀,刀光迎著陽光閃耀著刺眼的光。

  「可憐的雞。」精於廚藝的許佩藍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之後,又發出一聲歎息。

  「死無全屍。」吳明蓉幫腔。

  「端上桌的雞鴨魚肉有八成都死無全屍,它們是一堆被挖出五臟六腑的屍塊。」巫靖雅很鎮定地看著那只婆婆拿來的燒雞,不過拿著菜刀的手卻有些不穩。

  「好噁心,我今天不要吃肉了。」

  許佩藍頭一低,正巧與雞眼相對。她大驚之下,向後直跳。

  「我要動手了。」巫靖雅閉著眼,菜刀霍地一刀而下,雞頭應聲而飛。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一進廚房就遭受到雞頭的攻擊?」

  米達夫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走到巫靖雅身邊。

  「我在剁肉。」巫靖雅勉強舉起無力的手,刀光又晃了一下。「快剁好了。」

  「米大哥,我們先走了!」

  吳明蓉拉著許佩藍退出廚房。現在有人可以擔此監督大責,她們當然要趕緊退場。

  菜刀無情啊!

  米達夫伸手拿走她手上的菜刀時,聽見她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勉強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只有平添痛苦而已。」他若有所指地說。

  「沒有人能夠勉強我。」她隨著他走到餐桌邊。

  「我可以抱你嗎?」米達夫突然朝她伸出了手。

  巫靖雅驚愕地瞪著他的手掌,又猶豫地看向他東方眼型下那雙澄明的眼。他想做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客套?你不總是直接行動的嗎?」她十指交握地放在自己的膝上,並未對他交付自己的雙手。

  「你最近不也是這麼客套嗎?對不起,我可以進書房嗎?你介意我們看這部電影嗎?你覺得這套衣服還可以嗎?」他的雙瞳閃著掙扎的痛苦,擰起的眉則有著更多的不捨——

  「你不是一直在疏離我嗎?」

  巫靖雅輕呼了一聲,水亮的眸子才著向他,身子就自有意識地投到他懷抱裡。

  她摟住他的頸項,勾下他的唇與自己貼合。在他沒有回應的唇上,要求著那曾經的火熱。

  雙手貼上他胸口,很自然地鑽入他衣襟內撫摸他較以往清矍的體格。她熱情的唇舌細細啜吻著他喉間的肌理,而在她還來不及投入更多時,他的身軀便將她整個人壓制在身下,用他最狂猛的吻奪去了她的呼息。

  「愛我——」巫靖雅回應他的吻,在他的大掌隔著薄薄的棉杉愛撫她時,緊緊地閉上了眼。

  米達夫低笑著,順著她的手勢褪去了他的上衣。將上衣隨手一扔,桌上的一疊文件卻隨之落了地。

  「別管它。」巫靖雅任雙手圈往他的腰身,氤氳的眼眸睨看著他。

  看著身下微張著性感紅唇的她,米達夫用力地一甩頭,強迫自己離開她的身子。

  「不!」他苦惱地瞪著那份地上的文件。

  「為什麼?」短髮凌亂地罩著她的臉龐,讓她有種狂野的性感。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縮向牆壁的一隅。

  「我不該佔你便宜的。」米達夫看著她,微瞇了下眼。

  「過去這半年來,你和我發生關係時,你從不曾這樣想過。」

  她握緊了拳頭,覺得自己像個送上門的妓女。

  「那時,我沒想到我的堅持會害你差點送了命。」

  米達夫撿起地上的文件放在她的膝上,俯身在她額間印了一個吻,平息她的怒火。

  「你該知道某部分的我是很守舊的,如果不是決定和一個女人有長遠的關係,我不會和她發生親密關係。」

  「這是什麼東西?」巫靖雅打開她膝上的文件,雙眼大睜,心臟則激動得幾乎跳出胸口。

  結婚申請書!

  「你拿這個東西想做什麼?」她的聲調中有些奇異的顫抖。

  「很訝異嗎?我並不訝異這份東西讓你沒有笑容。也許下一份東西會讓你快樂一點。」

  面對著她,米達夫臉上的笑是勉強擠出來的。他拿起了結婚申請書,露出其下的文件。

  離婚協議書。

  「你是什麼意思?!戲弄我嗎!」拿起離婚協議書揉成一團,狠狠地往他臉上丟去。她昂起下巴,像頭張牙舞爪的貓。

  「車禍之前,你並不願意再度成為我的妻子。」他捉住她激動的肩,渴望的黑眸鎖住她的眼。

  「我現在也不見得樂意,我只是討厭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表現!」

  巫靖雅撥開他的手,短髮下有一雙憤怒的眼。

  她端起桌上的沙拉一古腦兒地全甩到垃圾桶裡,拿起那把太過沉重的菜刀,用力地砍著那只無辜的雞,弄得滿天雞屑飛舞。

  「不要無理取鬧。」米達夫按住她的手,強迫她放下那把刀子,免得她傷了自己。

  「我本來就是個潑婦!我居然還以為我可以改變自己的性格,我頭腦有病!這樣可以嗎?!」在他的壓力下,她放下了刀,卻始終背對著他,不願轉過身去。

  「你沒有失去記憶。」米達夫陳述著一項事實,箝著她的手臂又箍緊了幾寸。「為什麼要騙我?把人耍得團團轉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放開我!」她咬牙切齒地說,只想趕快擺脫他。

  「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我不會放手。」她的欺騙讓他心痛如絞!如此地呵護她,生怕她的身子有一點閃失,她卻如此逍遙地演她的戲、冷眼旁觀他的心急如焚!

  「你混蛋!」巫靖雅瞪著那只殘缺的雞,感覺好像看到自己受傷的心。她垂下頭,啞聲地說:

  「我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改變!我改變是為了什麼,你不能用大腦想想嗎?!」

  米達夫猛地轉過她的身體,握住她的下顎。

  「你為了我而改變?!」

  「你可以把這件事當成笑話!反正你已經拿了離婚證書回來了!」

  她掙脫他的懷抱,撿起那張被她揉成一團的離婚協議書,小心地攤平在桌上。

  坐在桌前,巫靖雅伸出了她的手。

  「筆呢?我要簽名。」

  「不。」他想搶走那張紙,她卻死命地握著不肯鬆手。

  米達夫看著她臉上的固執,倏地低下頭瘋狂地吻著她,在她鬆了防備的時候,他拿起了那張皺巴巴的紙丟到一邊。

  「你不是要離婚嗎?」

  她趴倒在桌上,無力地說:

  「我不知道我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從前的巫靖雅,活得率性,卻也過分自私、自我。現在的我,想開始新生活,卻不知道從何著手。你走開!若不是因為你,我不會有這麼多煩惱!我累了、很累很累了,我也很老了,老得沒有力氣和你玩這種莫名其妙的愛情遊戲了。筆給我,我們把這件事做個了結吧。」

  米達夫不作聲,攬腰抱起她走到客廳的沙發。

  他心疼地想撫摸她的臉龐,她卻轉開頭不願讓他碰觸。

  「如同你想為了我而改變一樣,我拿出離婚協議書也是為了你。我不希望你被我束縛住。一隻鳥如果不能在空中自在飛翔,那麼它就是沒有生命的。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願意自己變成你的籠子。分不分離的決定權握在你手中。」米達夫凝視著她的面無表情,一咬牙站起了身——

  「謝謝你為我而做的改變,我曾經以為我要的是那樣的一個妻子。曾經。」

  頎長的背影走回餐桌邊,他低著頭在兩份證書上簽了名後,並將兩份證書拿到了她的面前。

  「好好照顧你自己。」

  「你混蛋!」

  在他的身影走向大門時,心酸的情緒硬上鼻頭,她抬起紙片撕成碎片。

  紙張撕裂的聲音讓米達夫回頭,於是看見了她面具之後的脆弱,也清楚自己跨不出離開的那一步。

  「願意再嫁給我一次嗎?」寂靜的室內迴響著他的聲音。

  「你太大男人主義。」她揚起水亮的眼注視著他。

  「正適合你這種大女人個性。」

  「我做不好賢妻良母。」

  「我可以是個很好的先生與爸爸。」他緩緩地走到她的面前。「嫁給我?」

  「我不能。我們現在結婚只會重演當年的事件。」在正視了他眼中的心碎後,巫靖雅揚起一個美麗的笑容,並向他伸出了手——

  「但是,你願意再和我重新開始生活嗎?」

  看著她嫵艷的唇,他情不自禁地摟住她,一俯頭即想吞噬她的紅唇。只是,在他的唇瓣碰上她微張的柔軟時,米達夫突然打直了身體,推她誘人的身子在一臂之外。

  「我一吻你,我會再度燃起擁有你、限制你的念頭,我會不許任何男人看你,這絕不是你想得到的結果,對嗎?給我時間讓我適應——」他揉開她皺起的眉間:

  「讓我們試著過過純粹心靈交流的日子,好嗎?」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8-18 10:03 PM

第十章


    「每星期至少要打掃一次客廳和臥室。」他說。

  「彼此解決自己的飲食需要,誰規定女人一定要下廚作菜?」她說。

  為了房間的整齊,為了改掉彼此的壞習慣,正式宣佈同居的米達夫和巫靖雅做了許多約定。

  「菠菜給你,多吃點青菜。」巫靖雅弄了一大瓢自己碗裡的菠菜沙拉給他。

  「吃一塊魚,以免營養不均衡。」米達夫夾了一塊無刺的魚到她碗裡。

  坐在客廳的大桌子邊,巫靖雅抱著碗坐在地上,米達夫則坐在椅子上,面前則擺了四菜一湯。

  「今天收到讀者的來信,有一個大陸讀者問我,台灣是不是像書中所寫的富裕、浪漫。真不好意思告訴她殘酷的真相!」

  「我下周可能會和大宇談談『雅書坊』的合作問題,主導權在誰身上,是這次會議的重點。我不能為了要賺錢,就放棄『雅書坊』的堅持。的確,連鎖店一多,獲利才會快速,但若是大肆擴張,損了品質,開再多的店都沒用。」

  看著電視新聞,閒談著彼此的近況,累積下來的生活對話,安定了兩人想瞭解對方的心。

  巫靖雅放下空碗,抓了瓶果汁後,跳到他身邊。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兩個人老是雞同鴨講?你說你的,我講我的。」

  「這樣沒什麼不好,我說的話你清楚,你要表達的意思我也懂,反正這種情況也只出現在我們看電視新聞時。」

  他繼續喝他的姜絲冬瓜湯,順便把碗遞到她唇邊。

  「多喝點湯,感冒才會好得快。」

  「什麼湯?」

  她皺皺鼻子聞了聞味道,確定味道很清淡後,便很捧場地就著他的手把那碗剩下的湯全喝完。

  「不難喝。」巫靖雅下了個評語,眼睛往桌上的湯碗溜了一圈。

  「我想吃一塊冬瓜。」

  米達夫夾了塊適合一口吞下的冬瓜放到她唇邊。

  「嘴巴張大一點。」

  「啊。」最舒服的吃東西方式,是動口不動手。

  她相信這時候她臉上的笑一定像只偷吃到魚的貓。她也相信自己的行為接近於撒嬌了,一種她以前有點不齒的幼稚行為,但是看著米達夫這麼呵護著她,心裡還是甜滋滋地非常受用。

  「我明天還要喝這種湯。」她順勢躺在他大腿上,仰著頭要求他。

  「謝謝你的捧場,我應該挺有廚藝方面的天分。」米達夫的細長眼眸笑看著她驚訝地一躍而起。

  「不會吧?那碗湯是你煮的?」

  她盤起腿坐在沙發上,看看湯,又看看他的手,還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

  「你什麼時候煮的?我怎麼不知道。」

  「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睡覺,記得嗎?」米達夫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今天沒再發燒了吧?」

  「沒。」她拉下他的手,對於他做湯的過程比較感興趣。「你怎麼會煮湯?你從來不下廚房的!那些菜不會也是你煮的吧?」

  巫靖雅滿懷佩服地看著桌上的肉啊、魚的。媽媽咪呀!她以為他這輩子根本不會下廚房的!婆婆連碗都不曾讓他洗過,「君子遠庖廚」是米家男人的生活原則!

  「菜跟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樣,都是從館子裡買來的,只有湯是我自己做的。昨天報紙上副刊寫的,冬瓜姜絲湯清淡退火,我看了看做法,覺得還不難,只是要買的東西可多了。你的廚房居然沒有鍋子,你知道嗎?」

  米達夫捏了摸她的臉頰,順手把她拉到自己胸膛上。

  「知道啊!我也沒有鏟子。那些又不是我的生活必需品,我幹麼要買?」

  腦海裡映出他穿著圍裙的模樣,她笑呵呵對他直瞧。

  「這樣好了,我明天就去把所有該買的鍋碗瓢盆全買回來。你呢,也不要管美國那邊的連鎖店了,反正賺得很。台灣這間『雅書訪』也直接賣給冉濬中好了。你就專心地在家練習煮菜,我養你好了!」

  「是啊,順便可以幫你煮咖啡、泡茶,最好再配上一塊點心,每天定時送到你的書房裡,對嗎?」米達夫揶揄著她,捧著她的臉凝視她杏眼間調皮的笑意。

  沒有親密關係後,他們聊得更多了。少了那些自然而生的激情,多用了幾分心去經營他們的新生活,溝通的機會自然變多了。她不再嘩地一聲就掀起轟天大火,他也不再執守男尊女卑的觀念。

  一切都在逐漸轉化中,除了——

  她依然不敢許下承諾,而他依然擔心自由的她哪一天會突然拍拍翅膀遠行。信任的心仍在培養皿裡,還未到成熟的地步。

  「拜託!你少把我說得那麼懶。你除了今天心血來潮煮了一鍋湯,『順便』讓我喝了一碗之外,你什麼時候侍候過我了?」

  她用鼻尖撞了下他臉龐,額頭親密地抵向他的額頭。

  「我警告你哦,要是再不識相一點好好侍候我的話,當心我把你趕出家門哦!這個時代的男人要有持家的美德。」

  他輕笑著抱著她滾到地毯上,把她壓倒在地上那堆她隨意亂扔的書籍上方。

  「你還有臉批評別人啊!在你的地板上走路,還要鑽縫隙前進,免得踩到了筆、碰倒了書,你這裡是個地雷陣。」

  米達夫俯身在她頸畔,感覺她沐浴完後的清香氣息,而她的手則自然地勾上了他的頸子。

  「我今天早上突然很想你耶!」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愈拉愈低。

  「巫靖雅!」

  他發出警告聲,在她柔軟的唇觸上他時,難免有些心蕩神馳。

  對靖雅來說,愛她就是讓她自由。他太清楚自己一旦碰了她,就會更想迫切地拉她走入婚姻之中,而他還在學習控制自己不去侵佔她的每一寸空間。

  「為什麼不能有親密行為?我喜歡你所以才想吻你啊!」她扳正他側開的臉龐,硬是勾下他的臉,用她的舌尖挑逗著他緊閉的唇。「因愛而性,是很自然的事啊!為什麼要拒絕我?」

  「你確定你是愛我的嗎?」米達夫的喘息益發粗重,在她的雙手撫上他胸口時,他很難用理智來控制自己。

  「我一直都愛你,只是不知道如何找到我們生活的平衡點。」巫靖雅拉下他的身體,讓兩人的曲線完全密合。

  「那麼就別讓我們尋找的過程功虧一簣,一旦有了更親密的關係,我們會少掉很多溝通的時間。」她在他身下熱情的蠕動,讓人血脈賁張。

  「你把我講得像個縱慾的色女!」巫靖雅說話時的芬柔氣息緊貼住他的唇。

  「你這種舉動難道不像色女——」

  拒絕接受他的拒絕,於是在他想開口阻止她時,她的舌尖已靈巧地鑽入他的唇間,極盡誘惑之能事地勾引著他的反應。

  他好久沒吻她了!

  米達夫低吼了一聲,把幾天的渴望全訴諸行動。兩人熱情的深吻,甚至弄瘀了她的雙唇。

  「痛嗎?」他皺著眉撫著她紅腫的唇。

  「痛得很舒服。」巫靖雅大刺刺地說,臉上只有激情擁吻後的粉紅,而沒有任何害羞的表情。

  「我怎麼會愛上你這麼不含蓄的女人!」他摟起她的腰,坐直了身子。

  「我哪有不含蓄!我只是比較勇於承認事實罷了。我愛你,想和你親熱有什麼不對嘛!」

  她膩著他說,順手抓出一包被她壓在屁股下的香煙。

  「我想抽煙。」巫靖雅說。

  「要抽煙到陽台去,這是我們的約定,你還記得吧?」

  「陽台好遠,而且到陽台就不能抱著你了,我好不容易才黏到你。」她拿著煙,大眼睛凝照著他。

  「不行。」拿掉她手中的香煙,直接向後一拋。「抽煙對身體不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

  「一天至少說三次,你好像我國中的老師一樣,囉哩叭嗦的。」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順便朝他扮了個鬼臉。

  「把你剛才吃的東西收一收。」他一說,她就苦了一張臉。

  「先放一下又不會生蛆……。」巫靖雅才喃喃抱怨著,就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咦?她們兩個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巫靖雅躡手躡腳地躲到門邊,好心請讓她有作弄人的念頭。

  「巫靖雅!」

  男人的聲音高分貝地在室內響起。

  「陸迅!」

  巫靖雅從門後跳出來,驚喜地看著數月未見的陸迅。

  她高興地接受陸迅的擁抱,也回應了一個大擁抱。而她身後的米達夫則心情複雜地看著陸迅手中的那串鑰匙。

  這個男人竟然會有靖雅家的鑰匙,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

  米達夫不想勉強自己做出無所謂的表情。他的雙眼冷凝地盯住門邊那一對又叫又跳的男女,只覺得自己心臟仿若被千萬隻嫉妒的螞蟻啃咬般地疼痛不堪。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巫靖雅高興地拉著陸迅的手往客廳走。

  「昨天晚上啊!今天就來你這裡報到了,很講義氣吧!」

  陸迅臉上的笑容在看見客廳的男人時,立刻變得十足興味。

  第一次看到巫靖雅的客廳出現男人哩!而且還是個斯文冷靜型的男人。

  陸迅的手立刻搭到巫靖雅的肩膀。在看到男人的臉色鐵青了幾分後,他在心裡竊笑著。怪了!這男人看起來挺眼熟的……他努力回想曾經在什麼地方看過這種東方味很濃的類型。

  「你如果住在國外,洋妞一定會追著你跑,她們最喜歡你這種身材修長、文質彬彬的單眼皮帥哥!」陸迅伸出手和他握手。

  「我住在美國,而且我這方面的困擾可能沒有你來得多,大提琴家陸迅的魅力是橫跨歐亞的。」

  米達夫禮貌地寒暄著,只是眼睛裡並沒有笑意。寒著一張臉的他,並不友善。

  「你是米達夫!」

  一身皮衣皮褲的陸迅,藍色的眸子閃著光。他用手臂勒了下揉巫靖雅的頸子——

  「你這丫頭,居然把前夫藏在家裡,居心叵測哦!」

  兩人親見的姿態讓米達夫不悅地瞇起眼。陸迅居然知道他是誰!米達夫朝巫靖雅伸出了手,要她到自己身邊。

  巫靖雅看著米達夫臉上的五味雜陳,低下頭偷笑了兩秒,咚地一聲把自己投送到米達夫懷裡。

  她摟著他的腰,抱得很緊、笑得也很甜,虛榮心徹底被滿足。感覺挺好的!至少她前陣子看到他和楊心曄共進午餐的那筆飛醋沒有白吃嘛!

  打平了!

  「靖雅和你提過我?」米達夫環抱著巫靖雅,冷眼看著陸迅。

  「我在她的床頭櫃裡挖到幾張你們的結婚照。」

  陸迅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有著陽光般的燦爛。

  床頭櫃!米達夫的身體一緊,擁著她的手臂也開始僵硬,平素冷靜的眼瞳裡開始燒起一把怒火。

  更火的是,他沒有辦法把這怒火燒向陸迅。離婚後的那一年,靖雅是自由的,他沒有資格干涉她的交友!

  「巫靖雅把那幾張結婚照當寶一樣,護貝起來壓在她那些蕾絲內衣底下。」陸迅故意輕佻地朝她眨眨眼。

  「陸迅,閉上你的大嘴巴!」

  巫靖雅大叫一聲,伸手想摀住陸迅的嘴,卻被米達夫強硬的手臂扯住了腰身。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她驚異地看著米達夫下顎的青筋隱約地抽動著。

  「一個男人,聽到他愛的女人曾經有過其他男人,他不可能一點都不在乎。如果我勉強自己笑出來,那才是虛偽。」

  米達夫注視著她,拚命不讓自己腦中浮現巫靖雅和別的男人親熱的畫面。

  巫靖雅溫柔地笑了。她一向希望他坦白的說出心中的話。

  「你可以直接問我,為什麼他有這裡的鑰匙,為什麼他可以進到我房間翻我的東西。」她說。

  「你說過他是你的『好朋友』,而且我曾經看到你們跳舞時的親熱情況。陸迅剛才說的那些話,即使刺耳,但是你卻沒有否認,不是嗎?」

  米達夫揚起一邊的唇角,笑容自嘲而苦澀:

  「我很想質問你,但是我沒有立場質疑。」

  「你明知道陸迅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為什麼還願意留在我身邊?」

  她屏住了呼吸。快樂的感覺幾乎淹沒了她!

  這些日子,她不也在試探他包容力的底限到哪裡嗎?

  「我當初的自以為是造成了我們的分離,陸迅有機會進駐你身邊,我只能怪我自己。」米達夫坦白地說,手臂卻緊緊地攬往她,雙眼也威脅似地盯著另一個男人。

  「我相信你們兩人已經是過去式了,然而靖雅的現在、未來都會與我在一起。」

  「可是,你猙獰的表情看起來很像想把我海扁一頓。」

  陸迅在一邊煽風點火,招來一道冷箭及一包涼煙的攻擊。

  巫靖雅仰頭注視著米達夫,感受到他的嫉妒,卻也體會到他的寬容。

  他以為陸迅和她有一段情,卻還願意接受她,那她還在猶豫些什麼呢?如果是換她處在同樣的情境之下,她絕對無法原諒他!

  風箏喜愛自由的飛翔,但也需要長線的那頭有個人穩定地繫住源頭,風箏才不至於迷失了方向。

  巫靖雅伸手撫住他的唇,純然的喜悅表現在她臉上。她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

  「如果我說,我和這個音樂混混根本沒關係呢?」

  無視於陸迅的抗議,她的雙眼緊盯著米達夫。

  米達夫掬起她的手心印下一吻,深長地凝視著她。

  「我相信你。」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她拉下他的頸子,在陸迅的歡呼聲中給了米達夫一個深吻,毫不保留地坦露了她的愛戀。

  「好啊!恭喜賀善兩位即將再度走向大婚之喜!」

  陸迅吹了聲口哨,順道鼓了兩下掌。

  「找們又還沒決定要結婚!別人喝湯,你喊什麼燙!」

  巫靖雅摟著米達夫,朝陸迅啐了一聲。

  「你喲!有了新人忘舊人。」

  陸迅自顧自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橫臥的姿勢有如在家一樣的自在。

  米達夫謹慎的眼看著陸迅的漫不在乎,內心的懷疑則開始擴散。在乎一個人,真能做到微笑將她拱手讓人的地步嗎?

  「喂,看我!」她拉拉米達夫的衣領,拉回他的注意力。「我要先聲明一件事,陸迅這輩子注定都和我扛上關係。」

  米達夫儒雅的眉糾結成一團,整個臉龐上寫滿了不贊同,不贊同的臉龐背後則是壓抑不住的風暴。他的臉色鐵青,眼眸更因為極度的氣憤而發出迫人的光采。推開了她,他冷冷地瞟視著她——

  「你只能選擇一個男人,否則對所有人都不公平。如果你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的女人,那麼你也不值我這樣全心全意的付出了。你現在就把話說清楚。」

  「好可怕的臉!」巫靖雅努了下嘴,在他的抗拒之下依然將她的手掌纏入他的手中。「你怎麼還是不會說甜言蜜語啊!」

  「我不會說那些廢話。」青著臉龐,不給她任何好臉色。

  「巫靖雅,你實在很可惡耶!也不想想你生病的時候,這人對你說了幾天幾夜的話!我昨天在路上碰見吳明蓉,她已經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了。」

  陸迅發出不平之鳴,狂野的長髮束在腦後,更強調了他臉上的不以為然。

  「你還敢說我生病的時候的事!想娶我妹妹,也不曉得在我生病的時候勤加採訪我!虧我一直站在你這邊!」她雙手插腰,指責著他。

  「小姐,你發現我臉上這寸疤了沒?」陸迅側過右臉頰,讓她看著他臉頰邊一道自髮際長到耳朵下方的疤痕。「我自己的小命都快沒了,怎麼知道你也躺在醫院啊!」

  「天!靜媛不心疼死了!」巫靖雅驚呼。

  「她現在恨死我了,我昨天去找她,她根本不肯聽我解……。」陸迅劈哩啪啦地又是一串話。

  「慢著。」米達夫伸手阻止了他們的對話,長型的眼眸望向陸迅——

  「你是巫靜媛的什麼人?」

  「以前是男朋友,現在是仇人,將來希望可以拐她回家當老婆。」陸迅說得很認真,湛藍的眼眸發著光。

  米達夫變了臉色,長手一伸,就要捉住巫靖雅。

  「你這女人!害我心裡七下八下地掙扎了好幾個月!你就這麼壞心腸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在他的手伸到她面前時,巫靖雅整個人逃向了房間,而米達夫則趕在房門闔上的前一秒,擠進了臥室。

  真愛,永遠不會來不及。

  *   *   *

  「咖啡館的業績似乎從上個月起就呈直線成長。」

  米達夫手裡拿著「雅書訪」的營運資料,低著頭走向咖啡廳。

  「我們的咖啡品質有一定的水準,口碑都是慢慢建立的。」

  經理隨侍在側地報告著:「最近這些日子,有不少名流、知名人士都會到我們的咖啡館喝上一杯,無形中也為我們打了不少廣告。」

  「是嗎?」米達夫翻過一頁資料,抬頭看著「雅書坊」米色牆上的油畫,也打量書坊內來往的人,順口問了句:

  「都是哪些人?」

  「那個拍『天使之翼』香水的女孩經常和她先生沙家駒一塊來。」

  「天使之翼?」

  米達夫的視線盯在經理興奮的臉上。他認識許佩藍不久後,沙家駒幫她拍了那支紅遍半邊天的廣告。而許佩藍除了在廣告片中現身外,根本沒有公佈她的真實姓名,這一舉動更造成「天使之翼」的另一波高潮。

  「是啊!就是一個天使從蛋殼中蛻變而出的那支廣告片,那瓶香水去年在全亞洲都賣到缺貨。」年約三十的經理說話的興致很高昂——

  「她本人皮膚很好,笑起來很可人。很多人都是為了看她,才進咖啡館的。不過通常一進來之後,就會被我們的咖啡迷住了。」經理驕傲地微笑著。

  「會造成喧嘩嗎?」米達夫問道。「雅書坊」除了童書部外,禁止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入場,避免書局的喧鬧。

  「不會的,我們的服務人員會適時制止。」

  「除了天使之外,大宇集團的總裁夫人吳明蓉是不是也常來報到?有一對很深酒窩的漂亮准媽媽,記得嗎?」

  「總經理怎麼曉得?是冉濬中先生告訴你的嗎?冉先生也來過一、兩次。」經理不無疑惑地看著米達夫臉上神秘的笑容。

  米達夫加大了步伐,朝咖啡廳走去。他總算知道他那個愛飛的愛人近來都飛到哪裡去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她車禍過後的第四個月。她不愛他的跋扈,他試著改變擅作決定的個性,他不愛她凌亂的習慣,她則嘗試他把她週遭的東西控制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走過了彼此的試驗期,有了更深的瞭解,他安心於自己是繫住風箏的那條線,而她則自在地開始和他討論起將來的事情。

  沒有肉體上的親密關係,他們的心靈卻更加接近。

  一直沒去補辦離婚,但絕對打算再辦一次盛大的婚宴,讓親朋好友知道他們兩人不曾分離過。

  今晚,他準備了一對新的婚戒。

  米達夫微笑地閣起卷宗,在聞到咖啡的香味時深吸了一口。他喜歡喝咖啡,所以在所有書店內部佈置了一處窗明幾淨的庭園咖啡廳。

  他向帶位的服務生點點頭,在看到吧台邊許佩藍和吳明蓉的身影時,他的眼睛是盈滿笑意的。靖雅待會肯定會到這裡和她們碰頭,這三個女人是換帖的死黨了。

  「給我一個吧台的位置。」

  在服務生的帶領之下,他走到那兩個女人旁邊。

  「原來你們三個人的新聚會地點改在這裡了?明蓉快生了吧?」

  「米大哥。」許佩藍和吳明蓉同時笑容滿面地轉頭看向他。

  「達夫,你怎麼來了?」巫靖雅的聲音從吧台內冒出來。

  米達夫朝吧台瞄了一眼,卻驚愕地發現巫靖雅正圍著圍裙從吧台下冒出一顆頭來,手上還拿著一盒現磨的咖啡豆。

  「你怎麼在這裡?」

  他擦掉她臉上的一抹咖啡渣,拉整了她緊身襯衫的領口。

  「我來學煮咖啡啊!已經來一個月,今天可以驗收成果了!」

  巫靖雅無視於咖啡廳內的眾目睽睽,一把扯住他的領帶,把他拉向自己。她紅潤的唇性感地上揚,聲帶誘惑地說:

  「今天是你生日,你選擇coffee、tea or me?

  米達夫低笑著在眾人面前親吻了她,吻花了她的口紅。

  「我要你。」

  「禁令解除了?!」

  她驚喜地衝出吧台,毫不羞澀地衝進他懷裡,順便和目瞪口呆的經理打招呼:

  「嗨!」

  這個年輕經理邀過她一次,她推說她結過婚了,從此就看到他失魂落魄了一小段時間。

  「你先答應我一件事,禁令就在生日蠟燭吹熄的那一刻解除。」米達夫寵愛地操著她尚未過肩的發。

  「不行!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她嫵媚的眼慧黠地看向許佩藍和吳明蓉。

  「你們兩個是見證人哦,記得以後要告訴我的乾兒子、乾女兒,今天的事情哦!」

  「賣什麼關子?」

  米達夫將她臉上的一絲秀髮撥到耳後,深情的姿態看傻了窗邊一群喝咖啡的都會女子。

  「聽好了。」巫靖雅捧著他的臉,很嚴肅地問:

  「你、願、意、娶、我、嗎?」

  米達夫笑了,沒想到卻被她搶先一步求了婚。他撫著她的臉龐,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

  「我願意。」

  歡呼的掌聲在路易士阿姆斯壯<WhatAWonderfulWorld>啞嗓音中響起。

  WhatAWonderfulWorld!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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