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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余宛宛 - 蘋果的俘虜(下)【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10:41 AM     標題: 余宛宛 - 蘋果的俘虜(下)【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7-8 08:3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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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時刻頂著極地寒冰臉的雷天宇,嚴肅冷酷、人見人怕,
光憑一身高壓氣場及一個銳利眼神,就能教人退避三舍,
偏偏有個女人就是不怕他!身兼雨田集團及天御茶業的總經理,
他忙到沒時間可浪費,或者該說,他只在一個女人身上浪費過時間──
這女人性情直爽、口無遮攔,輕而易舉便擾亂他心房,
就算家族已安排好結婚對象,他也自私的想將她留在身旁!
沒想到在一起這麼久,辛曉白竟不明白他的心,
還逕自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上次會容許她逃離,
只是給彼此暫時喘息的時間,如今她居然膽敢接受關說,自己送上門來……
那麼,他就等著她連人帶心,一步步走回他設下的愛情囚牢!

【出版日期】2014-04-15
【出版社名稱】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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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7 PM

第十一章

雷天宇的內心小劇場其一

早知道不該把辛曉白擺在我身邊的,她太容易動搖我!事實上,打從陸婆婆要我調查辛曉白的媽媽吳慧美那時開始,我每回觀看徵信社送來的報告時,目光十之八九都會忍不住落在辛曉白的蘋果臉上。

我不懂她如何有法子那麼開心?明明她就被她媽媽的債務拖累得一塌糊塗。我不懂她的眼為何還能那麼清亮?明明她還欠兩個月的房租,而且大學畢業一年多,卻連份正式的工作都應徵不上。

原本這一切的好奇都應該僅止於書面報告的,直到那天陸婆婆希望我陪她去偷偷一探辛曉白為止。

那天,我讓陸婆婆先在辛曉白工作的快餐店前面下車,我則去找停車位。誰知道陸婆婆正好心肌梗塞,而CPI她的人則是--辛曉白。

所以,我乘機接近了辛曉白,想知道她為何能如此快樂,想知道--她的蘋果臉是不是和看起來一樣那麼好捏。

答案……一樣。我清楚我對辛曉白的在乎有些不合常理,但我對她上了心,她也顯然受我吸引。所以我當下做了個對我最方便的處置,就是將她攬到身邊。

我自小不是一個容易和人熟稔的人,我甚至不喜歡別人過分親近,可她卻不同。她和我的相處方式,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十年不止。

我以為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我回到家時,她總是開心地撲到我身上,挨著我吃晚餐,好像看到我是她整日最開心的事情一樣。

誰知道我的「以為」都是自以為是,因為她後來開始出去打工,寧願累到拖著腳步走路,也堅持要自己嫌錢。

我是那麼不可信賴的人嗎?就算我知道她不習慣這種被人照顧的生活,但她應該知道我既開口要照顧她,就會讓她日後生活無虞。她這樣的行為就像在我臉上甩兩巴掌一樣。

可讓我不解的是,明明我都跟她把話說清楚了,也在她的帳戶裡匯入了足夠讓她安心過日子的金額,但她還是不開心。最後甚至還在我們出遊至墾丁時,不告而別。

我終於知道那些懸賞逃妻者的心情,那就是一種不甘,非得把人揪回來問個清楚不可的忿恨。

其實,打從她離開墾丁的隔天,我就派人找到了她。只是她既然不回電,那我也由她去任性幾天。況且,她出走之際正好是我奶奶催婚催得最急之時。老實說,我不在乎娶的是誰,因為那是雷家收養我,我應該相對付出的必要條件。重要的是,我也已經和陳心羽說好了,婚前婚後感情互不相干。畢竟陳心羽一來心早有所屬,二來結婚是為了讓罹癌母親安心,又有什麼事不能答應呢?

而就算奶奶真的知道辛曉白的存在,我還是有一步棋可以讓奶奶不再反對。我只是不想真的搬出那步棋,因為我知道奶奶會為此難受,而我不樂見於此。再怎麼說,奶奶是我的恩人。

總之,眼下在我的生命裡沒有處理不了的問題,除了那顆拚命想從我生命裡逃開的蘋果 - 辛曉白在經過雷天宇及日本客戶來訪的刺激之後,她認為只要努力再努力也許可以勝過別人,所以她開始減少睡眠時間去學習。

語言原本就不是一蹴可幾的事,但她強迫自己每天都要到茶苑的閱讀室念上半小時的英文。她記得曾看過一本書,說習慣的養成至少要持續二十一天,所以她打算一路堅持下去,直到她把練習語文當成習慣為止。

此外,辛曉白也開始把第二階段在課程上學習到的茶類知識記錄下來,對照她之前採茶及制茶的經驗交互理解,並盡可能地閱讀茶苑圖書室裡與茶有關的書籍。而當讀書讀累了,她就纏著陸婆婆給她說茶的知識,或者幫她複習茶藝課的泡茶步驟。

幾日下來,辛曉白因為沒睡飽,黑眼圈已成了常態,可她也發現自己比較進入狀況,不會再經常因為對老師傅的授課內容太陌生而想打瞌睡,反倒開始對老師傅教授的一種又一種的茶葉感到興致盎然了。

為此,向來無肉不歡的辛曉白還特地請陸婆婆為她準備蔬食料理,好清淨味蕾,讓她能更清楚地品嚐茶味。

只是,她清淨味蕾的這招在品茶課或者有用,但在茶藝課則完全派不上用場。就辛曉白看來,那位茶藝老師根本就是被美姿美儀之魔給附身,而她的行住坐臥幾乎全都在老師的糾正之下,每次上課就等著被罵。

而這樣的情況,讓辛曉白又瘦了一圈。生活裡唯一快樂的事就是她贏了和蘇鈴打的那個不許批評、抱怨的賭約--因為第二天,蘇鈴就破功罵人了。

這天午休後,坐在餐廳外頭的小茶亭裡曬太陽的辛曉白昏昏欲睡著,但她不甘心浪費時間,喝了一盅茶之後,用力地把喝入口的茶味全都印在記憶裡。

但是,她昨晚只睡了四小時,真的好想睡、好想睡。

辛曉白趴到桌上,眼皮立刻合了一半,嘴巴也馬上呈現放鬆微張的狀態。

「辛曉白。」有人輕喚了她一聲。

「有!」辛曉白大喊一聲,被嚇得跳了起來。

「我不是老師,你不用這麼緊張。」江文凱笑著說道。

辛曉白一看到江文凱,喜出望外地跳起身說道:「你怎麼來了?」

「陪客人過來喝茶。」江文凱笑著介紹站在身邊的日本人。「這是岡本先生。岡本先生,這是辛曉白。」

「岡本先生,你好,又再見面了。」辛曉白對著聞本先生笑著點點頭說道:

「我們之前曾經在茶廳裡有過一面之緣,還記得嗎?」 「你快樂一點了嗎?」岡本問道。

辛曉白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嘴角,小聲地說:「等我考上評茗師之後,應該就會快樂「你瘦了。」岡本凝視著她小了一圈的臉龐說道。

辛曉白鼓了鼓腮幫子,笑著打哈哈說道:「瘦是流行嘛。」 「你應該從現在開始快樂。懷著快樂的心學習,學習的效率才會加倍。最辛苦的時候,通常就是事情已經改變的時候了。」江文凱拍拍她的肩膀,認真地說道。辛曉白眼睛一亮,激動地握住江文凱的手,用力地上下揮著。

「你說得太好了,我要把這段話記下來。我去拿紙筆,你先幫我記著喔!」辛曉白邊說邊往一旁飛快地跑去。

江文凱和岡本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很有活力的一個女生。」岡本說。

「是啊。」江文凱笑著點頭。

「她有男朋友了嗎?」岡本一臉興致盎然地問道。

江文凱唇邊的笑意停頓了下,才繼續說道:「這個我不清楚,她剛到我們公司沒多久,就被派到這裡受評茗師訓練了。」

「這樣代表公司很器重她。可以安排一下晚餐,讓她過來作陪嗎?我想聽她說茶的故事,一定會比較有意思。」岡本笑著說道。

幾秒鐘之後,江文凱才開口答道:「好的,我會詢問她的。」江文凱聲未落地,辛曉白已經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

她低頭喃喃自語地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著。「應該從現在開始快樂,懷著快樂的心學習,學習的效率才會加倍……最辛苦的時候,通常就是已經改變的時候了。寫好了!」只是,她的大大笑臉在看到江文凱身後走來的人時,立刻垮了下來。

「總經理。」她很快地扮出一個燦爛笑容說道。

多日不見,以為他已經下山,誰知道還是遇到他了。雷天宇看她一眼,點頭算是回應,傾身先和岡本握手打了招呼。

「聽說岡本先生今天是來度假的,晚上有空一起用餐嗎?」雷天宇問道。聞本哈哈笑了起來,看向江文凱。

「岡本先生想邀請曉白共進晚餐。」江文凱說。

「沒問題。」辛曉白立刻點頭,還朝岡本比了個OK的手勢。

「你確定你的男朋友不會介意?」雷天宇說。

辛曉白錯愕地看向雷天宇面無表情的臉孔,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乍然綻出一朵大大的笑花說道:「總經理真是愛說笑,我沒有男朋友啊!我跟他貌合神離很久,早就分了。」

「是嗎?我之前還以為聽見你跟男朋友講電話。」雷天宇神色自若地說道。

「呵呵呵,一定是你聽錯了。我「沒有」男朋友。」她臉上笑咪咪,只是眼神有點凶狠。

偏偏雷天宇根本不看她,已經把注意力轉到了岡本身上。

「茶苑有很多地方適合坐下來喝茶,你上次來停留的時間太短,沒法子看到全貌,今天讓文凱陪伴你好好走走,我就不打擾你的私人行程了。」雷天宇說。

「謝謝。慢走!」同田再度和雷天宇握了下手。

雷天宇轉身,大步離去。

「他什麼時候來的?」辛曉白挨到江文凱身邊,低聲問道。

「應該跟我們差不多時間吧,我昨天還在公司裡看到他。」江文凱看著她,語氣不無試探地問道:「總經理看來和你很熟的樣子。」

「一點都不熟。」辛曉白咬牙切齒地說。

「可他連覺得你有男朋友這事都主動說了,他平時不管這些的。」江文凱望著她氣得紅通通的蘋果臉,直覺這事就是有問題。

「你也知道他就是愛針對我。」辛曉白脫口說道,繼而想到不該在旁人面前說這個,連忙對岡本陪了個笑臉。「不好意思,因為我平時做事魯莽,所以經常得到總經理的批評指教。」

「你和總經理看起來像是情人吵架。」岡本揶掄地說道,顯得優雅的內雙眼眸此時倒有幾分促狹之意。

辛曉白脹紅臉,倒抽一口氣,用力地搖頭。「像總經理那種名門世家,豈是我這種小老百姓可以高攀的。」

「我自認家世一般,你覺得我如何?」岡本笑瞇了 - 對內雙眼眸。

江文凱默默地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漸漸地褪去。

「你不要嚇我,你條件這麼好,站到山頭一喊,鐵定有一卡車的女人想進一步瞭解你,怎麼輪得到我?」辛曉白呵呵笑著,完全沒把岡本的話當真。

「那我們就先做朋友,再來看看有沒有進一步可能。我會在台灣待上幾個月,以後如果合作順利,也會經常過來台灣。」岡本看著她的紅潤小臉,一逕笑著說道。

辛曉白對於岡本的主動雖有點訝異,但她原本就不是那種會把男生的在意當成大事的人,也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於是繼續神色自若地說道:「沒問題,我這人最喜歡交朋友了。」

「交朋友當然別忘記我。」江文凱帶著一抹淺笑說道。

「你湊什麼熱鬧啊,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啊。」辛曉白翻了個白眼,打了下江文凱的手她的舉動,讓江文凱的笑容更甚。

「你要和我競爭?」岡本故意一臉震驚地看著江文凱說道。

辛曉白一看江文凱臉上微有尷尬,立刻打哈哈地說道:「媽啊,我現在一定是在作夢,要不然就是穿越到另一個時空了。那個時空裡,沒有其他女人,大家都當我是絕色……!辛曉白的話赫然停住,因為她看到前方長廊走來的那一排儀態足以去參加世界小姐選美的女人。

「死了,茶藝課開始了,我遲到了,又要被罵了!」辛曉白驚跳起身,火速地抓起筆記本就往外跑。

「你若有興趣,我可以教你一些日本茶道的美姿美儀。」岡本揚聲對她說道。

「我可以教你關於茶葉的部分。」江文凱也說道。

「包了包了!你們兩個晚上的時間,我都包了!」辛曉白邊跑邊大聲喊道,三步並兩步地跑到美姿隊伍的最後,一臉無辜地想默默地滲入其間。

隊伍最前方穿著深藍旗袍的茶藝老師朱安儀,此時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辛曉白。

「老師好、各位同學好。」辛曉白立刻挺直背脊,揚起只露六顆牙齒的端莊微笑。

「辛小姐,你剛才對岡本先生他們說了什麼?」朱安儀推了下金框眼鏡說道。

「玩笑話,請勿當真。」辛曉白維持著笑容說道。

「所謂的禮儀就是從日常的行住坐臥培養出來的。你開這種包養的玩笑,對方怎麼會尊重你,當然只會用玩笑的心態來對待你。」朱安儀嚴肅地說。

「朋友之間不需要這麼嚴肅。」辛曉白笑著說道。

「男女畢竟不同,朋友之間的界線也是一種禮儀。」推了下眼鏡,繼續用嚴厲眼神看著「謝謝老師教誨,我知道了。」辛曉白不想多生風波,只淡淡地說道。

一群人繼續地往前走,辛曉白打直了腰桿,覺得自己像在行軍。

「不要臉,還敢提什麼包養。」蘇鈴用一種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說道。

辛曉白看著前方,等著恪守禮儀的老師回頭斥喝蘇鈴的口出惡言。

但朱安儀沒回頭,像是什麼都沒聽見地繼續往前走。

「最好各位的家人都很要臉,沒去包養任何人,否則,被罵到的人是誰還不知道呢。」辛曉白也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說道。

蘇鈴第一個脹紅臉,因為她的父親和哥哥們在外頭都有包養的傳聞。

「辛曉白,請勿在公開場合批評別人。」朱安儀頭也不回地說道。

「老師,我建議你該去檢查一下靠近蘇鈴那邊的耳朵,它們顯然有嚴重的中聽問題。」辛曉白停下腳步,看著朱安儀的背影說道。

朱安儀驀地轉身,削瘦臉龐在雙眼怒視著辛曉白時,更顯得嚴厲。

「像你這樣叛逆無禮的學生,我還是頭一回教到。你今天不許進教室。」朱安儀提高聲音說道。

「謝謝老師有禮的指導,原來禮儀指的就是有分別心、大小眼。今天這一課,上得非常地精采。」辛曉白對著朱安儀鞠三個九十度大躬,在老師氣得渾身不停地顫抖時,她飛快轉身走向離茶苑最遠的一座小山丘,因為她不要讓任何人看到臉上的難過。

「冷死了!笨死了!」辛曉白一邊往山丘上走,一邊瑟縮著身子痛罵自己,怎麼會笨到連條圍巾都沒帶就走到這裡。

她圈著雙臂坐在山坡上那棵三百年老茶樹旁邊,遠遠眺望著山下的屋舍及小小的人突然間,她很想打電話給媽媽抱怨個幾句,順便問問媽媽最近怎麼變得不愛打電話來跟她要錢了?當真是青山安養院的環境好到讓人連女兒都不要了嗎?還是媽媽又開始談戀愛了,沒空理她?

辛曉白愈想愈悲慘,因為世界這麼大,居然沒一個人可以聽她吐苦水。

她沒有好友,因為媽媽曾經跟她的好友、好同學及社團的人借過錢。那種屈辱與尷尬,讓她至今想起仍覺得想去撞壁。所以,她從不和誰深交。當初會那麼容易地和雷天宇在一起,或許就是因為寂寞吧。只是,那樣的擁抱對她來說,總是不夠踏實的。因為她只認得她眼前的雷天宇,而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所以,她自然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明明同意了分手,卻又要在她桃花放之際,硬是上來搞破壞。

不管了,等她下山之後,她一定要積極努力地為結婚做打算。

她再也不要一個人了。至少在她傷心時,要能有個人陪伴在她身邊。

她低頭對著冰冷的雙手呵著氣,突然間有種被人注視的感覺,讓她皺眉抬起首頭--雷天宇正站在幾步之外。

「幹嘛跟蹤我,想要簽名嗎?」她不客氣地問道。「我剛才就在那裡。」雷天宇指著更高的山丘說道「是你打擾了我的獨處。」 「我要繼續坐,所以什麼都沒聽到。」辛曉白板起臉,繼續抱著雙膝看著前方。

「待會兒是品茶課,師傅會教導你們茶葉種類及品茗過程,不要再缺課了。」他淡淡地說道,沒提起他是因為看到她剛才發生的事,才尾隨她上來的。

「蹺課又怎樣,反正我在你心裡就是個草包。」她悶聲說道。

「評茗師的考試內容會著重在你們能不能喝出茶品種類,所以一定要多熟悉課堂上教導的各類茶種,尤其是天御生產的茶。」他在她身邊坐下。

「幹嘛跟我說考試內容?」她瞥他一眼,心裡五味雜陳。

他看著遠方,沉默了一會兒。原本沒打算解釋,因為他習慣命令而不是解釋,可他想起她說過他從不說自己的想法,所以勉強開口說道:「所有人都認為你跟我有關係,你考得太難看會丟我的臉。」

「你這是自作孽。」好吧,他是為了顧全他自己面子,而不是因為嫌棄她程度差才告訴她考試題目的。這種心態,她還算可以接受。

兩人就這麼無言地並肩看著前方的綠意蔥蘢,直到雷天宇指指手錶說道:「上課時間。」

「喔。」辛曉白起身衝向通往山下的小徑。畢竟都有人洩題了,她再考不好,豈不丟臉丟到太平洋嗎?

「謝謝。」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雷天宇沒應聲,自顧自地閉上眼。

這段時間,他很累。忙著替陳心羽肅清家族內賊。陳心羽父親中風多年,大房、二房、三房爭權奪利,他奉奶奶之命暗中下指導棋,替陳心羽奪取董事會股東支持。連訂婚之事都不露一點風聲,就是為了不讓二房、三房有時間警備。

這樣的他,原本沒時間來山上看辛曉白。可這麼疲倦的他,若再不能看到她,豈不太苦了嗎?

帶她上山,特意表現親暱,原本是為了讓旁人知道她是他的女人--反正奶奶也知情這事了。可當傷心又怒氣騰騰的她,表態希望他別再跟她玩遊戲時,他又決定先暫時退回漠然面具之後。

只是,今天才看到江文凱和岡本對她的興致盎然,他又忍不住插手了。

他從來不是性情反覆的人,事情會變得如此,無非是因為他遇到她就老是方寸大亂。

況且他從來沒打算要放棄她,只是願意在必要時讓她離開喘口氣罷了。這樣的情緒,能跟她說嗎?

她會懂嗎?她會願意接受一定要把恩情擺在她之上的他嗎?

少了美姿美儀課的九十分鐘折磨,從山坡上回來的辛曉白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以至於當品茶課的老師傅用「」賽車速度述說著各色茶葉的種類之時,她竟能一字不漏地專心抄寫著筆記,完全忘卻不久前才遭到大家排擠一事。

兩個小時的課程一過,鞠躬送走老師之後,蘇鈴便先開口說道:「窮人的臉皮直的很厚呢。我如果是某人,早就丟臉到打包回家了。」

「是啊。」秋曉珍一貫地點頭附和道。

辛曉白拿起耳機往耳朵一塞,繼續寫她的筆記。

「勸你快點回家吧!茶藝老師那關沒過的話,你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而已。」蘇鈴說道。

「你怎麼知道茶藝老師那關沒過的話,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難道你知道今年的評茗師要考什麼?」辛曉白托腮,先看蘇鈴 - 眼,繼而又看向秋曉珍。「你不是她的好友嗎?

叫她多少露些口風給你,免得到時候她一飛沖天,而你黯然離去:

秋曉珍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眼蘇鈴,想起她老愛自誇和雷家關係有多好一事,也覺得此事不無可能。

「辛曉白,你少亂搞破壞,我根本不知道今年要考什麼。只是有上的課都要考這是常識吧。」蘇鈴氣急敗壞地說。

「我沒搞破壞,是你心虛吧。」辛曉白伸了懶腰,合上筆記本。「你們慢聊,我還得回房練習美姿美儀,免得明天又被人釘。」辛曉白晃出教室,在踏進宿舍時,正好和陸婆婆打了個照面。

「婆婆好!」辛曉白笑嘻嘻地喚道。

陸婆婆使了個眼色把她叫到一旁的空房間。

「這給你。旁人問起,就說是你之前做的筆記。」陸玉蘭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一臉關心地對她說道:「還有,江文凱說他和聞本先生晚上在茶齋那裡等你吃飯。你可別只顧著吃喝玩樂,而忘了要複習功課。」

「婆婆,我知道的。謝謝你,你對我真好,就像是我真的奶奶一樣。」辛曉白上前給她一個擁抱。

陸玉蘭喉頭一緊,摸摸她的頭,很快轉身離去。

辛曉白回到房間後,在書桌前打開紙袋,眼眶也在同時紅了起來。

這本筆記的每一頁都用一個透明袋子裝著一種茶葉--從條索型、球型,無一不備。每種茶葉下方,還寫滿了茶葉入口的口感、特性、產地,還有適合飲用的時機以及建議搭配的其他茶葉。

她的筆記和這本百科全書一樣的筆記相較之下,顯得像小學生筆記。

用味覺去替它們分類,把它們當成能飲用的香水,就能調出自己獨一無二的味道。筆記本的第一頁這樣寫道。

香水?她是不用香水的人,怎麼知道香水有什麼特性,要怎麼去調味?辛曉白看著筆記本忖道。

雷天宇是用古龍水的,他的味道白天聞起來是松香和薄荷味,中午聞起來有佛手柑味道。

啊!香水有前味、中味、後味,每種的特性都不同。如果她能把茶味分成重喉韻型、舌尖清香型、口感溫潤型,會不會比較容易記?辛曉白精神一振,用力地親著筆記本,用力地在心裡感謝老天爺讓她認識陸婆婆。可是……她翻鬩著筆記,愈看愈覺得這筆跡很像--雷天宇。

雖然,她只看過他的簽名,但這些字字體工整、線條孤傲、所有撇捺全都張狂地上揚式寫法,不是他還有誰。

辛曉白把筆記本牢牢抱在胸前,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

雷天宇或者不懂得如何把他的想法說出口,但待她好確實是事實。

「我保證不會忘記你的。」辛曉白對著筆記本正經地說道:「但是,你奶奶一看也知道對我諸多反對,而以你的性格則會為了成全家族而不會娶我入門。所以,我們並不適合,江文凱和我還比較有長遠的可能。」啊!她差點忘了,江文凱和岡本還在等她吃飯啊。

辛曉白在筆記本上印下一個吻,鄭重其事地將它收入背包之後,拿過衣服衝進浴室盟洗完畢,然後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告訴自己她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

所以,她一定要笑著往前走。

現在這種情況要她怎麼笑得出來

辛曉白看著坐在她對面的江文凱和岡本,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因為十分鐘前的情況並不是這樣的。

十分鐘前,他們三人還嘻嘻哈哈地聊天說話。然後,雷天宇進來打了聲招呼。江文凱客氣地詢問雷文宇要不要一塊兒用餐,他也就不客氣地坐下了--坐在她的隔壁。

而且還把手臂擱在她的椅背上,一副他們就是一對的姿勢。

辛曉白後背發寒之後,發現她的美姿美儀課此時全都派上了用場,現在就連木板都沒有她的背脊挺直,挺得她肚子好餓啊。

茶齋的廚房陸續地上了幾道菜後,辛曉白一看沒人動手,幾個男人還在聊日本的高單位茶價市場,她嚥了口口水,生怕她的肚子會早她一步喊餓。

「餓了?」雷天宇瞄她一眼。

辛曉白用力地點頭三下。

「是我們的錯,吃飯不可以談公事。」岡本笑看著辛曉白說道:「快吃吧。」辛曉白端起白飯,舀了一匙燉排骨,一臉心滿意足地扒起飯來。口味清淡的菜吃久了,現在只覺得桌上每道菜都很好下飯。

幾個男人看她瞬間扒掉好幾大口的飯,吃得很開心,也就笑著用起餐來。「很少看到女生胃口這麼好。」江文凱說道。

「吃多一點。」

岡本挾了醉雞、江文凱挾了芥蘭炒牛肉給辛曉白,她面前的小餐盤,很快地便疊起一座小山。

「怎麼突然變內向,不說話了?」雷天宇扯了下辛曉白的發尾,卻沒有馬上鬆開,還在指尖上繞了個圈。

「總經理大人蒞臨,小人不才,現在戒慎恐懼中。」辛曉白被他的舉動嚇到頭皮發麻,連忙抽回頭髮,避開這太過親密的舉動。

只是,江文凱和岡本仍用一種奇怪目光看著她,害她只好假裝忙碌了起來。

「喝湯喝湯,大家喝湯,我幫大家盛湯。這是蒜頭雞湯,聽說對胃很好。」辛曉白添了三碗湯,一碗給岡本、一碗給江文凱、一碗給自己。

江文凱和岡本又同時看向她。

「這碗給總經理。」江文凱把手邊的雞湯送到雷天宇旁邊。

「不用,他不吃蒜頭的。跟他說過很多次了,他就是不聽。」辛曉白自然地接話道。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落到她的身上。

雷天宇的唇微微上揚。

辛曉白睜大眼、脹紅臉,很想撞壁。

岡本看著她的紅蘋果臉,噗地笑了出來。

她強迫自己擺出最平靜的表情,只是顏面神經顯然不聽使喚,害她只好用嘴角抽搐的表情說道:「那個……那個是因為……我幫總經理買過便當,他有交代過。」岡本別過頭,一臉憋笑的表情。

江文凱則是一臉嚴肅地看著她,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

雷天宇揉了下她的髮絲。

辛曉白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抓下雷天宇的手往旁邊一甩。

「你的手再擺上來,我就叫廚房剁了它加菜!」她大喊出聲。餐桌上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辛曉白腦門一轟,江文凱略帶失望的神色以及岡本的大笑聲則是助燃劑,把她炸到屍骨無存。

她慘叫一聲,用雙手摀住了臉--讓她死了吧!她剛才的舉動分明此地無銀三百兩。

一個尋常的小小秘書助理,除非是得了精神病,否則怎麼敢對總經理說出那麼大不敬的話。

岡本的大笑聲在辛曉白的耳邊迴響著,而她的肚子也在同時咕嚕了一大聲。這下子,連雷天宇的笑聲都加入戰局了。

辛曉白窘到極點,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放下遮臉的雙手,拿起筷子、餐碗,以一種違我者死的豪邁姿態開始吃飯。

「不是愛吃煎魚嗎?上次吃飯時啃完半盤,還不許我搶,不是嗎?」雷天宇挾了一接子魚到她的碗裡。

辛曉白以不變應萬變,繼續埋頭苦吃。

「沒想到雷總這麼會照顧人。」岡本內雙的長眸閃過一陣揶掄的笑意。

「我很少照顧人。」雷天宇說。

「所以,這表示你們真的是一對?」岡本又追問道。

「你問她吧。」雷天宇說。

咳咳咳……一口飯噎住辛曉白的喉頭,讓她捂著嘴驟咳了起來。

江文凱遞了紙巾到她手邊,她點頭接過。

雷天宇神態自然地拍著辛曉白的後背,語氣略帶責備地說道:「說過多少次了,怎麼每次吃飯都道麼急,沒人跟你搶。」她恨恨地瞥了雷天宇一眼--還不是他害的。他不會以為他送來筆記本,她就會自然同意和他復合了吧。

「曉白,你們真的是一對嗎?」岡本一看她變成了蘋果臉,心情立刻大好。

「我只知道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辛曉白努力面無表情地繼續吃飯。

「所以,大家都還有機會?」岡本笑著說道。

雷天宇沒接話,只用尋常語氣對辛曉白說道:「我們原來那間房子,我已經找了設計師過來,你看看有什麼想法,下山之後再處理。」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明說他們的關係為何、不明說他們此時的情形,故意搬出他們曾住在一起的事實,是怕全天下都不知道她曾經被他包養過嗎?

「我先走了,你們慢用。」辛曉白臉色一沉,霍然起身推開椅子。

「曉白……」江文凱跟著站起身,擔心地著著她。

「抱歉,影響了你們的興致。」辛曉白對著江文凱和岡本的方向鞠了一個九十度大躬,然後大步地衝出門口。

只是,她走了兩步之後,就又回頭瞪著雷天宇說道:「我跟雷天宇己經分手了。所以,想追我的儘管放馬過來!」辛曉白衝出茶齋後直接往昨天下午待過的那個山丘上奔去。

果然,五分鐘後,雷天宇便尾隨她而來,冷著臉走到她的而前。

辛曉白皎牙切齒,不負他所望地衝到他面前,一栺戳到他的胸前。

「你這個混蛋!」

「抱歉。」他抓住她的手,牢牢一握裹在掌心裡。

辛曉白愣住了,因為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地道歉,害她一時辭窮,還忘記要推開他的手,呆呆地讓他拉著往更高的山上走。

等到她走得氣喘吁吁時,她才想到她幹嘛跟著他啊。

「道歉有個屁用,你能把剛才晚餐時說的話都吞進肚子裡嗎?」辛曉白努力像木樁似的定在原地,可不敵他的力氣還是被拖著往前走。「放手,我要回去了!你離我的新人生遠一點!」

「你人生裡只會有我這個男人。」

他將她拉入一座亭子裡,將她整個人拖進他的懷裡。

「我哪那麼倒霉!你沒看到我桃花朵朵開,人生春光正好嗎?」辛曉白從齒縫裡迸出話來,非常凶殘地擰著他的手臂,卻沒法子動搖他箝制人的力道半分。

「他們會知難而退的。」

「你少給我找麻煩,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從沒答應要分手……」

「你沒反對但是默認了。」她倒抽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能因為我有追求者出現,你一吃醋就反悔……」

「你之前提分手時,因為我那時有許多事情在忙。」他也打斷她的話,表情嚴肅地看著她。「正好你也在氣頭上,我也還沒想好要怎麼安置你……」

「安置我?」你當我真的是你養在酒瓶裡的那顆蘋果嗎?」辛曉白氣得猛打他的手臂,還外加踢了下他的腿,才成功奪回她的自由。「老娘年少不懂事被你包養已經夠狼狽了,現在正努力自立自強中,你少干擾我!」

「我們之間就只有包養的關係?你對我就沒有半分金錢之外的情感依賴?」月光下,他的眼亮得像刀光,辛曉白瑟縮了下身子,卻很快地挺直胸膛,緊盯著他的眼睛,大聲地說:「當初是你先找上我的,要我替你煮飯、替我找住所,都是你開口的。如果說我對你有情感依賴,那你找上我是為了什麼?你難道不是也有求於我嗎?」亭子邊的燈光照在他石膏像般冷凝的臉龐上,他玻璃珠子般的眼眸緊盯著她。

「你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我需要?」他問。

「又來了!你就是什麼都不願意說,我才會那麼急著要逃開的!」辛曉白氣到滿臉通紅:,伸手猛戳著他的肩膀。「直接告訴我你心裡的想法會要你的命嗎?你若是愛心氾濫,無家可歸的遊民很多,你怎麼不蓋間安養院把他們全都包養回家,為什麼找上了我?」雷天宇微傾身,辛曉白察覺出他想攬她入懷的意圖,整個人往後退了三大步,快口說道:「你不說,我來說吧。如果我說對了,你從此不許在外人面前表現出我們之間有任何公事之外的關係,可以嗎?」雷天宇定定地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說吧。」

「你雷天宇什麼都有,唯獨缺一個陪伴你的人。這人最好傻到可以經常對你忘形、最好不要懂你的背景、你的身份、最好要有點怕你又不能太怕。最好也不要太笨,要知道她有求於你,但求的又是你願意給的,至少要很清楚你願意給的就是一段銀貨兩訖的關係。這樣又傻又不太笨的人,很多嗎?」辛曉白星子般清澄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朗聲說道。

她說這些話時,心裡其實是沒有太多情緒的,畢竟她已經很習慣現實了。

可雷天宇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雷天宇回望著她,如同往常一樣掛著面具般的冷臉,讓人看不出來他的真正情緒。可她感覺得出來他是不高興的,因為她有一種後背冒冷汗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的唇抿得更緊了,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更森冷了。

「你看我倒是看得很透。」

他一開口,辛曉白先打了個寒顫。

「因為我冰雪聰明,出淤泥而不染。」辛曉白呵呵低笑兩聲,心裡緩緩地裂出一道傷口--淌著血的那種。

果然,他就是不想讓人懂他的心。

「你的自我感覺倒是很良好。」他說。

「我回去了。」辛曉白感覺身心受創,現在只想窩到棉被裡發抖。

她往前一步。

他擋去她的去路。

「幹嘛?」她看著地上不看他。

「要我去跟江文凱他們說剛才只是玩笑嗎?」他說。

「不用。」她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解釋就好了。你用這種冷臉去跟他們說你其實是在開玩笑,誰會相信啊?」辛曉白繞過他,大步往前走。

雷天宇再度擋住她的去路,雙手握住她的肩膀。

「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我不想你接下來從別人口裡知道消息。」他停頓了一下,緊盯著她的眼,想從她眼裡看到她對他的情感。「我昨天訂婚了。」

「你訂婚了?」辛曉白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氣到連聲音都在顫抖。「那你還當著大家的面演那一出!你是哪裡有問題?你這樣會害死我!萬一我死後被判通姦,我變成厲鬼也不會原諒你的。」當年,她媽媽就是經常性的第三者。

她還記得當年追著她們跑的那些正妻的憤怒有多恐怖。她還記得她躲在浴室裡瑟瑟發抖,聽著外頭哭喊叫鬧、東西碰撞時的驚恐心情。

「我們的訂婚很低調,短期之內還不會對外公開。而我跟她都同意婚前婚後不會互相干涉彼此的感情。」他望著她的眼,希望她可以懂得他的心情。

「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我是不會當小三的!還有,你當然可以雲淡風輕,反正這個社會要所謂外遇的譴責,八成都是落在女人身上。」她蔓地大吼出聲,吼到連她自己的耳朵都痛了。

「我不會讓你承擔那些,我不會讓任何人動……」 「屁啦!那你剛才在外人面前演的算是哪一出!」她咬緊牙根,氣到連淚花都在眼眶裡飄。

他伸手拂去她臉上的一顆淚水。她打掉他的手,惡狠狠地瞪著他,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算了,我謝謝你替我上了這一課。我下次和其他男人談戀愛時,除了要求看身份證之外,還會跟他的親友確定他沒有未婚妻。」等到她終於能開口時,她說出口的話和她臉上表情一樣的冷漠沒有情緒。

「像是江文凱和岡本?」雷天宇握住她的下顎,黑不見底的眼神緊盯著她。

「對。」

辛曉白感覺他的手掌握得她的下顎有點痛,但他向來如此,她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只是再度拉下他的手,冷冷地說:「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沒資格碰我。」

「未婚妻這事對你的影響真的這麼大?」他嗄聲問道。

「對。因為我沒有愛你愛到明知你有未婚妻還對你有依戀。」她說。

他眼眸一瞇,驀地扣住她的手腕,在她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之前,他已吻住了她。

他的吻對她向來有吸引力,可這一回她只是直挺挺地站著,毫無反應地由他親吻著,直到他鬆開她的唇為止。

「你吻夠了嗎?」辛曉白後退一步,看了一眼手錶,漠然地說道:「現在己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我還要回去看書,明天還要早起,我還有很多比成為你的小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雷天宇脫下外套,落在她的身上。

「你的唇是冷的,穿著。」雷天宇說完,轉身走向山坡。

還說她唇冷,他自己的還不是冰的,現在是在逞什麼英雄?辛曉白看著他高挺的背影,他是不捨她的。

這樣一個孤傲且不合群的男人,卻對她頻頻流露出情意,她不可能完全不心疼。

辛曉白拔腿朝著他的背影直衝了過去。

雷天宇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停下了腳步,懸著心等待著。

「還你!」她經過他身邊時,把他的外套塞回了他的懷裡,然後沒命一般的朝著山丘下狂奔而去。

她,不要再回頭了。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從身後疾行而來,她加快了腳步,卻還是被他拉住了手臂。他的外套再度落回她的肩上。

「我給的,不會收回。」

聲未落地,他大步揚長而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8 PM

第十二章

雷天宇內心小劇場其二

是,我是自私的,所以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辛曉白會願意在我結婚之後,繼續和我在一起。

雖然我明知她對我原本就沒有婚姻的要求一這事也讓我非常不快,我有哪裡能讓她嫌棄。

雖然我明知她因為她媽媽的因素,而對於成為第三者有明顯的抗拒,然則她此時的對象是我,我不會讓任何風吹雨打掃到她一丁點。

但我卻沒想到我就是傷她最深的那場狂風暴雨。

她方才沒在山丘上給我幾巴掌,算是便宜了我。可她該知道我的個性,我在意的人只有她。所以,我斷然不會放手。

我的婚姻不單單只是關係到我的喜好。當年,奶奶讓誤以為不孕的養父母收養了我,還幫助我將原生家族從貧困扶助成小康,他們待我如同親生,甚至在養母后來懷孕,生下天帆之後,也從沒動搖過要栽培我成為接班人的念頭。

業上的表現有目共睹,且為了成全奶奶門當戶對的想法,我也願意和她挑選的對象結婚。但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辛曉白和江文覬或是岡本在一起,很抱歉,我辦不到。

所以,即便明知蓄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辛曉白表現出親熱的模樣,會讓她氣到跳腳,我還是不餘遺力地在那兩個男人面前演出了。

因為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的嫉妒與在意如此明顯,她又何須在乎別的男人呢?

只是,當她在山丘上要我說出我當初為什麼找上了她時,我卻說不出口了。

一來,我不習慣說出心裡話,二來,我真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我能說喜歡她沒有理由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時,就沒法子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了,我就是喜歡。但是--我說不出口。

辛曉白和雷天宇在山丘上大吵一架,回到宿舍之後,怎麼樣都無法入睡。

幾個月前對著雷天宇說分手時,她的心就已經痛過一次了。這次為什麼沒有學到教訓,還是一樣失眠呢?

身心疲憊卻無法入睡的痛苦,讓她差一點就想拿出手機錄下蘇鈴的打呼聲,好作為日後威脅她的工具。

雷天宇對她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腦子才閃過這個問題,心裡的另一個斥喝聲便緊接而來。

辛曉白,他有未婚妻了,這種男人你還想他,分明找死!

可他既然說訂婚尚不會公開,為什麼又要在這種時候告訴她?難道只是想看她受傷的表情,證明她真的在乎他嗎?

辛曉白想得煩了,她皺眉翻了個身,看到一道手機螢幕亮光一閃。

她瞇著眼,很快朝那個方向看去。

陳心羽正在用手機,手機的藍光清楚地映出她臉上的淚光,看起來有種女鬼般的淒厲,嚇得辛曉白連忙側身閉眼,把臉埋入雷天宇的外套裡,不停地在心裡默念著阿彌陀佛。

大半夜的幹嘛嚇人啊!而且她們住的這間宿舍收訊幾乎是零格,大夥兒早就都不在這裡開機了,那陳心羽是在看什麼?雷天宇外套」三淡淡的薄荷及松木香氣沁入她的鼻尖,她用力地呼吸著,鼻尖卻是突然一在這種夜深人靜時,她承認心裡其實很渴望會有個一輩子對她不棄不離的人陪在身邊。但她知道愛情是多麼不切實際的事,所以她從不敢完全投入,就怕哪天跌倒了,她會傷重就像她媽媽一樣。

她不要那樣的苦。

辛曉白緊摟著雷天宇的外套,那柔厚的羊毛溫暖地貼著她,就像她正枕著他的肩膀似的……睡意於是一點一滴、一點一滴地將她拖入夢鄉裡……只是,她才入睡沒多久,便覺得有人用力地搖晃著她的床。接下來就是一陣乒乓的撞擊聲還有尖叫聲……她皺起眉,雙唇一抿就想罵人。

「地震!有地震!」一陣尖叫聲嚇得辛曉白在瞬間清醒過來。

她在叫聲中抱著外套跳下床,黑漆漆的屋內已經亂成一團。有人踩過她的腳、有人撞到她的肩膀。

辛曉白摸黑按下幾步外的電燈開關。電燈沒亮,而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大到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全都給我閉嘴!有時間尖叫,怎麼不趕快逃到外頭?」這一吼之後,屋內倒是安靜了三秒鐘。

「這麼黑怎麼走!」蘇玲高聲嚷道。

「那你自己待在裡頭好了。」辛曉白摸著牆,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然後,有人抓住了辛曉白的手,那手冷得像冰。

「誰!」辛曉白大叫一聲,差點沒被嚇到屁滾尿流。

「我是心羽,我的心臟很不舒服。」陳心羽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辛曉白轉身扶住她的手臂,讓她靠著牆壁坐下,再把外套披到她身上。

「你先坐下。我在電視上看過,如果心臟不舒服,躺下時的血液會流過全身,反而增加心臟的負擔。」辛曉白說。

「謝謝。」陳心羽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道。

「你懂是不懂?」蘇鈴不客氣地說道。

「你懂你來處理啊。」辛曉白磨牙說道。

「哼。」蘇鈴不再作聲。

「你有藥嗎?」辛曉白問道。

「有,但是放在櫃子裡,櫃子上鎖了。」

「你們先找支手機當手電筒,我去找人來幫心羽。」辛曉白起身就往外走。

「你只是想先溜走。」蘇鈴尖聲說道。

「那你們去找人,我在這裡陪她。」辛曉白雙臂交握在胸前說。

「路那麼黑,要我怎麼走?」

「馬的!現在是要我分成兩半嗎?」辛曉白顧不得自己是在飆髒話,只想戳破這些女人的腦袋,她邊罵邊摸索著走到牆邊。「萬一她死了,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這些只顧著自己的王八蛋。你們全都給我坐到她身邊陪她!」辛曉白摸著牆壁往前走,花了一點時間才走到外頭。

陸玉蘭正帶著兩個人拿著手電筒要進來宿舍,一看到辛曉白,便都衝了過來。

「你沒事吧?其他人還好嗎?」陸玉蘭抓著她的手問道。

「心羽心臟不舒服,需要藥,藥在櫃子裡……」辛曉白簡單地說明之後,陸玉蘭便派了人進去,同時還走到通訊較好的地方撥了電話,請來住在不遠處的醫生。

辛曉白很快地看了一圈此時聚集在外頭廣場的人,胸口驀地一窒。

「大家都出來了嗎?怎麼沒看到江文凱、岡本先生和……雷先生?」辛曉白挨近陸婆婆,眼睛還在四處找人。

「文凱晚上九點多就陪岡本先生下山了。」陸玉蘭皺著眉,也是一臉的扣心「不過,我沒看到天宇。打電話給他也沒人接。」該死的,雷天宇不會又跑到山玻上了吧?萬一他坐的角落沒有遮蔽,直接跌怎麼辦?

一閃過這個念頭,辛曉白後背蔫冒了冷汗。

「你照顧心羽,我去找雷天宇。」辛曉白緊握著拳頭,努力不讓自己皤軟。

「你去哪裡找?」陸玉蘭抓住她的手臂。

「他也許會在山坡上,老茶樹那邊。」

陸玉蘭倒抽了一口氣,辛曉白身子頓時一僅,反手抓住了她。

「那地方怎麼了?」辛曉白疾聲問道。

「除了老茶樹那處之外,旁邊山坡全塌了。」

辛曉白腿一軟,心頭狠狠刺痛了一下,痛到她不自覺地抓著胸口。

「不……不可能的……不會的……我還是要去看一下……」辛曉白搖頭又搖頭,拖著腳步慢慢地往前走。

「太危險,那裡崩了--」陸玉蘭抓著辛曉白,不讓她前進。

辛曉白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陸婆婆的手,一個勁地往山坡方向狂奔。她的頭皮發麻,她的腦子也沒法解讀旁人阻止她前進的話,她只知道她要找到雷天宇。

世界突然再次地轉天旋,辛曉白連站都沒辦法站好,摔到了地上。

好吧,她被餘震嚇到只差沒漏尿,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她蹲下身抱著頭,繼續用武大郎的走路姿勢前進。

她得去找到雷天宇,確定他平安,不然她……辛曉白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來,不然她會怎麼樣。反正,他不能出事就對了。

「雷天宇,拜託你別在山丘上啊,又不是為情所困的人,千萬別擺出為情所困的樣子……」她喃喃自語地說道。

「所有人全都到曬茶場那邊等著。」陸玉蘭大聲的命令在山丘間迴響著。

「辛曉白,你去那裡做什麼?找死嗎?」

一聲能讓辛曉白變聾的大吼,嚇得她在瞬間跌坐到地上。

辛曉白驀回頭,看見雷天宇黑著臉正朝她狂奔而來。

她仰頭呆呆地看著他,眼巴巴地看著他走來。

他抓起她的衣領,把她整個人往上一提。

她整個人被納入他的懷裡,耳朵貼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

「你為什麼沒在山丘上?」她牙齒打顫地問道。

「因為某人穿了我的外套,我沒法子跑到那裡吹冷風。」他用力擁住她發抖的身子,聲音也仍顫抖著。

「呵呵呵呵……」辛曉白聽見自己神經質的笑聲,手掌更加緊抓著他襯衫前襟,更加挨近他溫熱的身子。「你跑哪裡去了?為什麼沒接手機?」

「我在房間,手機沒電了。」他黑沉眸子凝視著她。

「喔。」辛曉白呆呆地抬頭看著他,看著他比平時蓬亂的黑髮、看著他身上的深藍條紋睡衣,她突然瑟縮了下身子。

慘了,她發現自己愛他好像不止一點--也許可能比一點還多。

瞧她剛才不顧一切地上山想營救他的那股精神,就算說是七世夫妻的氣魄也不為過「沒事吧。」雷天宇撫著她的臉龐、肩膀的同時,也已經將她上下都打量過一遍。

「沒事。」她扯著嘴角,雙腿仍在發軟。

「你看起來不對勁。」他濃眉微擰地看著她仍然恍神的雙眸。

「哪有?」她不過是剛好發現她喜歡他的程度太山高水深了。

現在想想,她之前跟他說分手時,她沒那麼傷心欲死的原因,搞不好是因為她其實篤定他會再回來找她的。可一想到他們剛才差點生離死別,辛曉白驀地把臉貼在他的心臟上,用力眨著眼忍住想哭的情緒。

「沒事了。」他用下顎頂著她的頭,緊緊將她仍在顫抖的身子攏在懷裡,低聲地說道:「不是要我從此不許在外人面前表現出我們之間有任何公事之外的關係嗎?」

「我嚇到腿軟,什麼都忘了。」話雖如此,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賴在他懷裡。

「你剛才以為我在山丘上,不顧一切地要去找我?」雷天宇低頭凝視著她,微揚的唇角洩漏了他的開心。

「是啊,我擔心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因為心裡正在怨恨我,會變成厲鬼來找我算帳。」她低語。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他在她發上落下一個輕吻。

她咬了下唇,抬起頭緩緩站直身子。

「這並不代表我們之間會有任何改變。」她說。

他瞇起眼,臉色一沉,雙手握緊了她的肩膀。「你是什麼……」 「心羽出來了……」

「沒事吧……」

雷天宇身後的吵雜聲,讓辛曉白抬頭看去。

「我忘了跟你說,心羽不舒服。」辛曉白用力推開他,轉身就朝宿舍走去。

「她的心臟?」雷天宇聞言一皺眉,立刻大步走向宿舍門口,還順道問了陸婆婆是否已經請了醫生。

此時,陳心羽正坐在前廊,蘇鈴和秋曉珍則圍在她身邊,一副無比關心的樣子。

「還好嗎?」雷天宇看了一眼陳心上的外套。

陳心羽點頭,就著陸婆婆拿來的水,吃下了藥。

「你扶她到那邊坐下,我要私下跟她聊。」雷天宇轉頭跟辛曉白說道。

辛曉白點頭,先幫陳心羽攏緊了外套才扶起她。

雷天宇則先大步地走向比較無人的角落,拿出手帕鋪在一塊大石上。

「心羽身上那件衣服,看起來很像雷先生的外套?」秋曉珍低聲說道。

「之前就聽說雷老夫人和陳心羽的媽媽是遠親,兩家走得很近,搞不好……」正房位置自然就坐得更穩了……」辛曉白一僵,腦子又浮現雷天宇已有未婚妻一事,突然間覺得自己額上寫著千古罪人幾個大字。

她扶著陳心羽在鋪著手帕的石頭上坐下後,自己則在一旁站著。

「心臟還好嗎?」雷天宇問著陳心羽。

陳心羽點了點頭。

「己經幫你找醫生了,如果有任何不適就馬上說。」雷天宇表情嚴肅地說道。陳心羽又點頭。

辛曉白看了雷天宇一眼,從不知道他居然也懂得關懷他人。

「你的身體情況現在不同子一般,自己要多注意。你這幾天先躺著好好休息,知道嗎?」雷天宇抿緊了唇,像是在忍著斥喝人的衝動。

「我怕--」陳心羽仰望著雷天宇,脫口說道。

「怕就去向你信仰的神祈求一切平安吧。」雷天宇輕聲說道。

辛曉白看著他,她突然好想捶自己一拳,從鋪在石頭上的那條手帕到他現在的話看來,都只證明了一件事。

他雷天宇不是不懂體貼,他只是不想對她辛曉白表達出來而已。因為他沒把她當成一回事,他把她當成所有物!「抱歉,你們慢慢聊,我去打個電話給我媽報平安,再看看文凱他們是不是真的下山了。」辛曉白情緒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陳心羽完全沒回應,仍然沉浸在她的思緒裡。

「站住。」雷天宇命令道,黑眸炯炯地看著她。

「憑什麼?」辛曉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說道。

雷天宇下顎一緊,額上冒出了幾條青筋。

辛曉白勾唇冷笑著轉身離開。

地震之後,位於山上的茶苑忙著暫時搬待客用的茶苑二館。

對辛曉白來說,幸好有這幾天的忙碌緩刑,她才能不躲在屋內哭到昏天暗地。她知道失戀不是世界末日,但失戀肯定比世界末日還痛。因為世界末日,她都死了,哪還有什麼痛感呢?

她白天忙著繼續上課,一有空就到屬於開放空間的茶廳裡讀書。雷天宇找她,她只一律推說有事,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對他拳打腳踢、怕自己會忍不住大罵他一頓,質問他所有對她不夠入心的舉動、怕自己 - 會聽從他的所有解釋。

知道自己在乎他比想像中還多時,她就痛下決心再也不和他獨處了。從小到大受過的傷痛,讓她對趨吉避凶這事很有心得。愛上一個男人,情緒不由自已,絕對不是她下半生想過的日子。

說她孬、說她沒勇氣轟轟烈烈愛一場都好,她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過著平靜甚至是無聊的生活啊!

辛曉白這時突然覺得她媽媽很勇敢,怎麼有法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戀愛,是痛到都麻痺了嗎?還是要藉著下一回的戀愛才能以傷療傷呢?

也許,媽媽只是希望有人陪,希望能找到一生一世的歸宿吧。

所以,辛曉白打從地震之後,每天都打電話給她媽媽。

可她媽媽只接過三次,聲音聽起來卻總像是被人痛毆一頓似的。在她逼問之下,她媽媽堅持只是重感冒,而且還發了毒誓,說自己如果又賭博,下輩子就跟這輩子一樣,出生時老媽不見人影,老爸也會在三歲早亡。

辛曉白一聽媽媽竟然發了這種毒誓,當然覺得自己不孝到極點,立馬就想請假回去探望媽。可她媽這回倒一反常態地威脅她,如果回來就要跟她斷絕親子關係,害辛曉白只能在電話裡噓寒問暖,還打電話拜託雷爺爺幫忙照顧。

雷爺爺在電話裡沒多說,只說:「我會照顧你媽媽,你考完試就快回來吧。」偏偏雷爺爺這麼一交代,辛曉白不免又擔心了起來。就怕媽媽這回是和雷爺爺來了場黃昏之戀,否則他的口氣何以如此沉重?

為了避免胡思亂想,辛曉白於是卯起來苦讀迎接後天的考試。

地震之後,即便山上沒人出事,還是又走了一半的千金。留下的包含了她、陳心羽、蘇鈴和秋曉珍在內,只有六個。

辛曉白不怪那些千金的家人會擔心,畢竟她在地震後曾去找過採茶大姐們探望她們的平安,她們也很奇怪這屆的評茗師,怎會叫千金小姐來做採茶這些事。大姐們還說,因為茶園高度的關係,曾經發生過小卡車上山時跌落山谷的意外。

茶娘羅姐因此猜測,這次第一階段的測試,八成是雷老爺子覺得名媛評茗師的活動太無趣,想藉機逼退一些心高氣傲的千金小姐吧。

辛曉白想想也覺得頗有道理,之後和陸婆婆聊天,便更加確定了這種想法。因為天御再嫌錢也比不過雨田集圓,天御會受到老夫人這樣的重視,不過就是某種名門風骨的表現。

老夫人出身書香官宦背景,對於這種風雅之事異常地講究。名媛評茗師的活動,正是雷老夫人在社交界地位不凡的代表,而雷老先生對此事不以為然,也不是一天、兩天之事辛曉白於是再次確定,就算她和雷天宇愛到死去活來,雷老夫人也不可能同意她入門的。

如今之計,她唯有苦讀一途,安穩地坐好工作一位。之後,有了天御的工作經驗,她再找新工作也不會那麼困難了。

於是,辛曉白日日早起把茶葉特性背得滾瓜爛熟不說,只要手邊沒事,她就一定拉著陳心羽賴到陸婆婆那裡,邊喝茶邊寫筆記,就像現在這樣。

辛曉白嘴巴微張地看著陳心羽泡茶,不敢相信怎麼有人的手可以漂亮得像是白玉做成的一樣,怎麼可以倒茶倒得這麼優雅、氣質這麼出眾?

陳心羽自從心臟病發後,便和辛曉白成了朋友,她甚至開始教導辛曉白一些泡茶要注意的事項。

只是,辛曉白這才注意到陳心羽也很妙,她喝茶總是以一口為限,問過她原因,她只是淡淡地說:「醫生說我不宜攝取太多咖啡因。」

「回神!」陸婆婆敲了下辛曉白的頭。

辛曉白吐吐舌頭,拿過茶海替陸婆婆、陳心羽及自己倒茶。

辛曉白抿了一口,讓舌尖品過一次茶葉的香。

「這泡茶喝起來如何?」陸婆婆問。

「報告老師,我覺得這款茶初入口還算甘甜,可細嘗之下,烘茶的程度不夠,清香味也不足。」辛曉白說。

「你的口感進步了。」陳心羽笑著說道。

「因為我是天才!」辛曉白跳起來轉圈圈,轉得太高興,轉到頭昏,不小心撞到牆「喝茶不好好坐著,成何體統。」一個嚴厲的聲音傳來,打斷了笑聲。

辛曉白抬頭一看,雷老夫人正肅著臉孔站在門邊,看得她只想立正行軍禮。

「夫人,怎麼自己過來了?」陸玉蘭第一個上前扶住了雷老夫人。

陳心羽也立刻站到雷陳珠身邊,喚了聲「奶奶」

「我來看你們如何糟蹋喝茶的優雅。」雷老夫人冷冷地說道。

「做茶的人如果知道我喝茶喝到哄心得轉圈圈,也會高興得手舞足蹈的。」辛曉白不以為然地說道。

「年輕女孩一點規矩都沒有,我說一句,你就反駁一句,不像話。」雷陳珠瞪她一眼,緩緩地坐了下來。

「我沒有反駁你,我是在告訴你我的想法。」辛曉白把手背到身後,站得直挺挺地看著雷老夫人。

她無求於雷老夫人,無須卑躬屈膝。

「我不想聽你的想法。」雷陳珠冷瞥她一眼,不屑地說道。「喔。」昏君就是這樣t國的。辛曉白在心裡偷偷忖道。

陳心羽端了杯茶放到雷老夫人手邊。

「這幾天身體好點了嗎?」雷陳珠問著陳心羽。

「好許多了。」陳心羽輕聲說道。

「好了便專心茶藝,別老是浪費時間在旁人身上。」雷陳珠說。

辛曉白被當成透明人,也樂得輕鬆,自顧自地抓著她的筆記,準備走到離她們最遠的角落。

「站住。」

辛曉白背對著她們,翻了個白眼。雖然雷天宇是被收養的,但這祖孫兩人命令時的派頭還真是比親生的還一致。

「老夫人,有何指教?」辛曉白帶著她最燦爛卻最無真心的笑容問道。

「你知道天宇有未婚妻了嗎?」雷陳珠問道。

「知道。」辛曉白冷冷地答道。

陳心羽咬了下唇,很快地看了一眼辛曉白面無表情的小臉。

「他們原本下個月就要結婚了。」雷陳珠說。

「不關我的事,我現在和他除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掛心你。那天地震時,他第一件事就是往宿舍沖,還當著大家的面抱了你。」雷陳珠抿緊雙唇說道。

拜託,老娘當初也是失心瘋地冒著生命危險衝往山丘上找他啊。辛曉白在心裡咕睞「之後,他就延後了婚事,難道這也與你無關?」雷陳珠重重拍了下桌子,沉聲說「那只表示他不是那麼想結婚,不關我的事。」辛曉白雙臂交握在胸前,防備地看著雷老夫人。

「你倒是把關係撇得很乾淨。」雷陳珠冷笑道。

「你不覺得這些話直接跟雷天宇說會比較快嗎?你太高估我的力量,也太低估你孫子的自制力了。」辛曉白昂起下巴,防備地說道。

「你們都出去,辛曉白留下來。」雷陳珠命令道。

陸婆婆和陳心羽擔心地看了辛曉白一眼。

辛曉白給了她們一個大無畏的笑容,揮手讓她們快點離開。

「老夫人要跟我說什麼?」是賞她巴掌,還是要開支票給她?

辛曉白毫不閃躲地望著雷陳珠的眼睛,內心卻有種發噱的衝動。她的人生真的也沒枉活了,這麼八點檔的劇情也讓她給遇到了。

「你要多少錢?」雷陳珠問。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意外你會提出這樣的條件?」辛曉白真的笑了出來,突然很想找找附近有沒有攝影機。

「因為你早就在等我開口問這一題了。」雷陳珠冷笑一聲,尊貴神色上此時儘是不屑之意。

「何以見得?」辛曉白好心情盡褪,握緊拳頭反問道。

「你的家庭背景以及你媽媽欠下的一屁股債,讓我只能這麼想。」

「那是我的家庭背景,不代表我這個人。」辛曉白昂起下巴,傲然地說道。

「對我來說,那是一樣的事。說吧,你要多少錢?」辛曉白看著這個沒把錢當一回事,更沒把她當一回事的女人,她突然勾唇笑了起來。媽媽這輩子都在奢望這種場景,只是媽媽若是真遇到了,也會拒絕的。因為她媽會認定那就是生生世世的真愛,然後把自己投入其間焚燒,直到對方厭倦了、走開了,才會呼天搶地的後悔。

可辛曉白自認和媽媽不同,她們家的行住坐臥都是她在打理。如果有人要送錢給她,她何樂而不為。況且,如果收了這錢,好讓雷天宇知道她就是貪財的,也不會再三天兩頭來找她了。

「給我六百萬好了。」辛曉白隨口提了個數字,其實是有點想讓雷老夫人知難而退。

雷陳珠目光輕蔑地將她上下打量過一回。

辛曉白雖然已做好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這樣的目光給螫了一下。

「我真是佩服你,母親明明重病,你沒陪在她身邊,自己在山上樂逍遙也就算了,還敢一副無事人的姿態獅子大開口。」雷陳珠冷笑道。

「你說什麼?」辛曉白後背一涼,她驀打了個冷顫,乍然想起這段時間以來,媽媽的許多不對勁舉動。

「你不用裝傻,我說過我約莫知道你的背景。爸爸是賭徒,現在不知人在何處,媽媽……」

「我媽怎麼了!」辛曉白打斷她的話,激動地衝到她面前,大聲地說道:「你少胡說八道詛咒我媽,她人在安養院,好得不得了。我昨天才和她通過電話,她才沒有病重!不信我現在打電話給她,讓你們對質。」辛曉白髮抖的手拿起手機,立刻就撥話出去。

雷陳珠皺著眉,臉上閃過一絲近乎不安的神色。

「你真的不知道?」雷陳珠不安地再問了一次,她自己也是因為昨天和丈夫聊到辛曉白時,因為對辛曉白百般批評,丈夫才說出這事要她多容忍一些的。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又沒接電話?她以前明明就愛講電話的……不會真的生病了吧……」辛曉白雙膝一軟,往椅子上坐下去,焦急地看向雷老夫人。「你說她生了什麼病?」

「肝癌,現在在安寧病房。」辛曉白看著雷老夫人,整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可能!

她離開前,媽媽明明還好得不得了,怎麼現在就在安寧病房了?她媽媽只是臉色變黃、身體變瘦,最多就是在電話裡說話聲音變小--她還以為媽媽變斯文,話也變少了,或者快樂到根本懶得理人……「你真的不知道。」雷陳珠保養得s的臉孔一沉,低聲說道。

辛曉白咬著手背,還是沒法子接受這個事實。她媽還不到五十歲,還自認是一朵比女兒還燦爛的花啊,怎麼就枯萎了!

辛曉白不知道自己在哭,直到唇上嘗到了鹹味,才飛快地用手抹去淚水。

她驚跳起身,轉身就要往外走。

突然,雷老夫人的身影擋在她面前,讓她嚇了一跳,因為她已經完全忘記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場了。

「抱歉,我趕著下山,沒空跟你討價還價。」她繞過雷老夫人,繼續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雷老夫人再度擋住她的去路。

辛曉白推開她的手,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當然是趕去當個有情有義的女兒,搞不好我媽留了一千萬的遺產給我。」辛曉白擠出一個笑容,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她怕自己會痛哭出聲。

「明天就是評茗師的考試了。」

「後天才考試,我來得及的。」辛曉白大步地往外走。

「天宇說因為要配合評審老師的行程,改成明天考試,待會兒就要公佈這件事了。」雷陳珠提高音暈說道。

「那就祝大家考試順利。」辛曉白現在只記掛著一件事,就是去找她媽。

「站住。」雷陳珠威嚴地一喝,成功阻止她的腳步。

辛曉白回頭,只見雷老夫人如縻般銳利的眼神緊盯住她,緩緩地說道:「我不認識你媽,但我認為她不告訴你病情,是希望你能考上評茗師。」辛曉白握緊拳頭,呼吸愈來愈沉重了。

「不可能!這種為兒女著想的事,我媽這輩子沒做過一件。」辛曉白乾笑一道,可全身還是不停地顫抖著。

「那你為什麼還要趕回去?」

「因為她是我唯一的家人!」辛曉白大喊的同時,兩行眼淚也隨之奪E而出。

「對她來說,你也是。所以她希望你好,才會不告訴你病情的。」辛曉白暮地背過身,努力地不讓哭泣時的抽搐顯得太明顯。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哭,因為她 - 點都不可憐,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不要辜負你媽媽的隱瞞。」雷陳珠看了她嬌小的身影一眼,緩緩地步出了茶廳。

她想她知道雷天宇為什麼臨時提前評茗師的測試了,因為辛曉白的母親可能己經沒多少時間了……唉。

辛曉白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也許是因為雷老夫人交代過,所以犀內一直只有她一個人。

等到她終於有力氣抬頭時,她拿出手機,還是撥了電話。

手機一樣沒人接,但她留了言

「媽,我有急事找你。」

一分鐘後,辛曉白的手機響了。

「怎麼了?」吳慧美在電話那頭著急地問道。

「沒事,誰叫你老是不接我電話?」她力持鎮定,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烊 - 「沒接電話就是有事在忙,你要嚇死我喔。」吳慧美罵了她幾句,可聲音卻有些喘不過氣。

「我怕你出事。」辛曉白說。

「我在這裡不知道有多快活,哪有什麼事?你呢?真的沒什麼事嗎?」

「考試臨時提前在明天考,所以打電話跟你說一聲。」

「夭壽喔,突然變成明天考,那你是會還是不會?」吳慧美輕咳了幾聲,說話聲音也仍有些急促。

辛曉白咬住手背,免得自己哭出聲來。她怎麼會沒發現,媽媽最近虛弱到連說話都會「曉白?」

「老媽,你想太多了。在我還沒考之前,我怎麼知道我會不會?不過,我在這邊學了很多,大家都很稱讚我啦。」她呵呵呵地笑著,笑到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開玩笑,也不想想你是誰的女兒。」

「我一考完就去看你,我們兩個去度假花錢。」她擦去眼淚,大聲說道。

「好啦好啦,不過你如果沒考上就不用來,來了也只是把我氣死而已。」換作是之前,老媽早就逼問她度假的錢是哪來的了。辛曉白用力撐著手臂,努力不讓情緒失控。

「老媽,就算沒考上,還是有份正經的工作在等著我--我可是總經理秘書助理耶。」辛曉白故意揚高音調,佯裝得意地說道。

「是啦,你緊巴著雷天宇就沒錯。」

辛曉白眉頭皺了起來,立刻問道:「媽,你怎麼知道雷天宇?我沒跟你說過我們總經理的名字吧。」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幾聲含糊的掩飾。「是嗎?你沒說過嗎?那我怎麼知道……」

「他去找過你?」辛曉白看著窗外藍天,心頭亂到不知該有什麼感覺。

「你們什麼時候碰的面?聊了什麼?」

「我在醫院時他來看過我,就聊了一些你們之間的事。我跟他說,如果要跟你在一起,最好先開支票給你,不然給我更好。」吳慧美說。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媽。」辛曉白笑出了眼淚,吳慧美在電話那頭也笑著,然後便傳來一陣猛咳的聲音。

「媽,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沒事,我突然想起還有一個約會,等你回來再聊……」吳慧美很快地掛斷電話。

辛曉白很快地又回撥,可媽媽卻再也沒接電話。

老媽病重之時,還來了這記回馬槍,誰還敢說她不是好媽媽?

辛曉白痛苦地用雙手蒙著臉,腦袋裡竟閃過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哭得更加不可收拾了。

媽既然關心她的前途,那她拼了命也要回報媽媽這一生一次正確的用心良苦。辛曉白擦乾淚水,拿起她的筆記坐到桌前。

即便她現在不知道有多想打電話給雷天宇,將一切問個水落石出,可她想不差這一天,她現在不能讓任何事影響到她的考試心情。

畢奄,難得她們母女同心,她如果不拚上一拚,她就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媽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9 PM

第十三章

雷天宇內心小劇場其三

我待辛曉白總是存著私心的,尤其是在知道她媽媽的病情及對她的期望之後,更是巴不得能將所有關於茶的知識全都告之於她。

她媽媽一生感情坎坷,如今只盼女兒有一技在身。而辛曉白打小看著媽媽在感情裡顛沛流離,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呢?

因此,在作出了讓辛曉白上山的決定之後,我開始找時間叫她到我辦公室裡為我沏茶以進行惡補之實。每次總要她聽我說完茶的口感、產地和特色,並能成功復誦一遍後,我才肯放人。

只是,她舌頭雖然敏銳,但我見她經常聽得一臉茫然,只會在喝茶的時候傻笑地說:「我愛高山茶。」我也就認命不再多催促了。喝茶這事畢竟不能急就章。

於是,我找出我接手天御前所做的喝茶筆記,準備這傢伙如果真的不濟事,再把筆記送去給她。

她不會知道在她準備上山的前後,我因為忙著陳心羽那邊的董事會,還有雨田的跨國合作工程案,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撐著回到辦公室通常就為了看她一眼,沒想到看到的都是她和江文凱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而她居然還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江文凱就是她的菜。

這是所有雄性動物都會做的宣示主權!

只是--這不怎麼像我的行事作風就是了。

不過遇見辛曉白之後,我原本就已變得不像我,也不差這一回了。

而且就像每次她提分手,或是要我從此不許在外人面前表現出我們之間有任何公事之外的關係時,我從來沒有正面答應過一樣。

我從來沒打算讓她離我而去,我只是在等待時機罷了。

反正,我的未婚妻陳心羽,肚子裡己經有了「他」的孩子,我要脫身的時間想來也不會太久了。等到結婚後,陳心羽生下孩子,我就會把孩子的真相告訴奶奶。那時,我婚事義務己盡,答應奶奶幫忙陳心羽鞏固大房在董事會股東席次一事也己經告一個段落,我可以順利離婚的。

所以,在這段期間內,我怎麼可能輕易讓辛曉白被任何人拐走?

就像辛曉白之前和我分手的那幾個月期間,她找工作總是碰壁的情況一樣--我一旦發現她去哪裡應徵,我就會推薦更好的人才去那間公司。

對她,我就是會耍心機!

等到她考完評茗師之後,我會陪著她到她媽媽那裡,因為我知道她媽媽會站在我這邊,而她不會忤逆病重母親的命令……評茗師考試的前一天,辛曉白看書看到深夜。可等她回到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後卻是怎麼樣都無法入睡,腦子裡轉的都是媽媽的事。

她左翻右側,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感覺她再躺下去會尖叫到把整棟人都吵醒,所以輕手輕腳地起身,拿起外套就往宿舍外頭走。

門一推開,刺上她臉頰的冷空氣讓她猛打了個寒顫,頓時很想衝回被嵩裡。她抱住雙臂,牙齒打顫地抬起頭看向前方--雷天宇正坐在樹下抽煙,定定地看著她。

她不知道他會抽煙,也不知道他會找了一個離她最近的地方坐著,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她腦子現在不想運轉。

因為一旦認真想了,她會崩潰的。所以,她木然地走到他的面前,怔怔地看著他說道:「我想睡覺,但我睡不著。」雷天宇捻熄香煙,起身攬住她的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但相信他會有法子達成她的要求,也就不客氣地把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她知道這樣的舉動是自打嘴巴,但她現在真的好累,只想好好休息。

「為什麼沒問我怎麼在這裡?」雷天宇攬著她的肩問道。

「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很多,這一題最不重要。」她的膊被他狠狠地勒了一下。

他低頭看著她臉上的僬悴,因為早己從奶奶打給他的電話中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所以分外地心疼她。

雷天宇更攬緊她,一同並肩走到他所居住的獨棟竹廬裡。

屋內飄著木頭淡香,牆上燈光微弱,讓辛曉白一進門就放鬆到眼皮微垂著。他拉著她的手,好笑又心疼地發現她己經陷入一邊走路一邊瞌睡的狀態中。

等到他們再度彎進他的房門時,她的眼皮己經垂得只剩一條線。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羽絨被子才覆住她,她己經合上眼皮。

「睡吧。」他撫著她的臉頰說。

「你也睡。」她低喃著說道。

她沒聽見他的回答,只在一陣窸窣聲音後,感覺身邊的位置陷了下去。

她被擁在他溫暖的臂彎裡,聽著他用催眠似的低音說道:「一切有我在。」辛曉反駁他,因為她知道事情不會是那樣,但她現在需要相信、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所以她勾了下唇角,更加挨近他。然後--入睡。

隔天,當鬧鐘把辛曉白叫醒時,她看著陌生環境,一時還搞不清楚人在何處。等到她想起昨天的一切,抬頭找雷天宇時,發現他已經不在房內。

她偷偷摸摸地溜出竹廬,鑽進宿舍裡。

大家都已經起身鹽洗,陳心羽問辛曉白去了哪裡,她只是呵呵地乾笑著。

大家多少都緊張著接下來的考試,因此沒人多說話,一個個抱著自己的秘籍,讀得十分認真。說真的,辛曉白此時倒是挺佩服這些千金小姐為了面子而付出的努力。依照她的個性,若不是有攸關生死的事在後頭逼著她,她真是很難像她們一樣投入其間的。

她現在只希望快點考完,因為她一心!記掛著要回去看媽媽。

一群人用完早餐後,全都進到茶廳裡,陸玉蘭站在前頭,宣佈了考試規則。

「此次考試共分三關,第一關考的是將十種茶泡成二十杯,每個人要在半小時內,從其中選出兩兩一組、共十組的茶來。超過六組以上正確的人,便可以進行第二關的測驗。」陸玉蘭說。

辛曉白聽到這裡只想放火燒山,這是哪個傢伙想出來的整人法?這應該去考那種超級厲害的角色。每種茶都各有特色沒錯,可是有的特色不明顯到就像路人甲乙丙啊。

只是辛曉白還來不及齜牙咧嘴,第一關的主考官便走了出來--就是昨天抱著她睡覺的雷天宇。

眾女起了一陣很微妙的安靜喧囂,那種在檯面下無聲的氣氛改變,從她們不自覺撩髮絲、整衣衫或者坐直一些的姿勢可窺知一、二。

幸好,對辛曉白來說,雷天宇連她起床時頭髮像獅子、早上沒刷牙的模樣都看過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反倒能坦然地打量著他今天一襲深藍近黑的西裝。

他適合穿冷色系西裝,從他俊挺卻偏嚴肅的輪廓到他的貴族氣勢及挺拔的身材都適合。況且,他穿上西裝後那種生人莫近的氣場,也是他想營造的效果吧。

辛曉白此時突然覺得戀愛大神對她真好,能夠遇到這種極品,就算是此生不再談戀愛,她也覺得無所謂了。

她雙手托腮,欣賞著他泡茶的模樣。

這人在泡茶時,有一種悠靜而與世隔絕的氛圍,好像全世界除了泡茶之外再無大事。茶葉們被他道麼一心一羞地分待,想必開心到一本行吧。

雷天宇今天採取了將第一泡茶和第二泡茶混合的沖泡法,並將濃淡滋味適中的茶水均分到眼前的一堆白色小瓷杯裡。

他泡完茶抬頭時,正好與辛曉白打了個照面。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儼然就是他平時在外頭對待她的樣子。雷天宇卻雙唇一抿,眼色不悅地一沉。

大爺,今天是比賽,總不能讓人說她跟主試者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吧。辛曉白睜大眼,不自覺地吐了下舌頭。

雷天宇見狀卻笑了,笑得眼角彎彎,性感可口到讓她想咬他一口,害她只好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靜心去也。

「測試開始。」

雷天宇一聲令下,陸婆婆和其餘幾名阿姨們全都用同樣的方式拈茶泡茶,然後同步將這十種種類、二十杯茶放在幾個托盤裡,分別送到今日的應試者面前。

辛曉白看著眼前足以讓她跑廁所的茶湯數量 - 她深吸一口氣,觀察了一下茶湯顏色的深淺之後,便開始試喝。

第一次試喝,她便嘗出其中兩款辨識度比較高,她確定不會有問題的百年茶王滇紅及白毫烏龍茶。還有一組,是雷天宇在辦公室常喝,是故她三不五時也會偷喝上幾次的紅心鐵觀音。所以,再次成功一組。

接著,她就開始對著茶杯發起愣來。每一杯茶都只有三口的份量,要是不快點分辨出來,就得對著空氣憑空妄想了。

那陳心羽不能多喝茶,豈不更難嗎?辛曉白抬頭看向陳心羽,見她正專心一意地喝著茶,辛曉白連忙也斂了心神,並舉手跟陸婆婆要了紙筆。

在等待的同時,已經多日沒跟辛曉白說話的蘇鈴,睨了她一眼說道:「怕了吧。」

「怕什麼?我覺得自己很厲害,半路出家,還可以認出三杯。瞧瞧你們一個個都暗暗受訓了多久,萬一還比輸我,臉要擱到哪裡去啊。」辛曉白笑嘻嘻地說。

「誰會輸給你這種沒水準的傢伙。」蘇鈴氣紅了臉,瞪著她說道。

「你啊。」辛曉白翻了個白眼後,接過陸婆婆拿來的紙筆,再不去理會蘇鈴--這傢伙已經挑出四組配對,現在根本是來干擾她的。

辛曉白在紙上寫下號碼時,想起筆記裡那些區分前中後味的提醒。她再次輕抿茶水,很快地寫下它們的前中後味及屬於哪種喉、舌韻味等重點。而這一區分之下,馬上又讓她發現了三組配對。

辛曉白在心裡把她知道的各方神明全都感恩了一回,然後便在接下來的四組裡,反覆品著它們前中後味的差異,三號喉韻強、五號中味有花香……「時間還有十秒。」雷天宇宣佈道。

辛曉白咻咻擺好了最後一組的配對,抬頭對上了雷天宇,還有他身邊雷老夫人的目光。

辛曉白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雷天宇不會從頭到尾都一直在看著她吧,否則雷老夫人何必一臉嚴肅。

雖說地震那日,雷天宇摟著她是眾所皆知的事,可她只推說她當時嚇到腿軟,雷天宇才好心扶著她,旁人信或不信,她便管不著了。

辛曉白還沒來得及多想,陸婆婆和幾個服務人員已經走到她們面前,拿著一支像手電筒的東西,逐一照著瓷杯杯底。杯底被光線一照,便現出了號碼來。

「陳心羽,十組全對。」陸玉蘭說。

辛曉白無聲地哇了一聲,抱拳對陳心羽做了個「佩服」的手勢。

陳心羽回以一笑,可笑容很勉強,臉色也很慘白。

她心臟又不舒服了嗎?辛曉白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卻見陸婆婆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只好回神,專心地看著陸婆婆檢查杯子號碼是否相符。

「辛曉白,六組。」陸婆婆說。

「哇,這麼厲害喔。」辛曉白忍不住脫口誇了自己一下,茶廳裡的人也泰半都笑了出來。

雷陳珠不悅地輕咳了一聲,笑聲這才全被壓了下來。

陸玉蘭往前走去,逐一宣佈了每個人答對的組數。

蘇鈴答對七組--秋曉珍卻只答對五組,正悻悻然地垂頭不語著。

辛曉白對那些沒考過的千金小姐實在很難有什麼同情心,因為這對她們來說,不過就是一種和學歷一樣的附屬品,拿出去炫濯的成分居多吧。

「陳心羽、辛曉白、蘇鈴等三人,晉級第二關。」陸玉蘭宣佈道。

辛曉白上前擁抱了一下陳心羽,然後感動地說道:「我過了第一關,這下死也瞑目了。」

「還有長輩在,生啊死的胡謅一通,成何體統。」雷陳珠板著臉,雙唇一抿對雷天宇說道:「明年評茗師切記除了茶道、茶藝之外,最要緊的是人品。」辛曉白一聳肩,反正明年和她無關了。

「今日考試完畢,大家可以先去休息了。」陸玉蘭說道。

辛曉白對陸婆婆一笑後,立刻拿出今早因為不必上課,而能帶在身邊的手機給媽媽發了過關簡訊,然後興高采烈地跳起身,準備找陳心羽聊天去。

「辛曉白,你這麼得意做什麼,又不是只有你過關。」蘇鈴不屑地說道。

「你以為憑你這副德行可以嫁入豪門?」蘇玲嗤笑道,還特意看了雷天宇一眼。

「我沒有要嫁入豪門。」辛曉白抬頭瞄她一眼。

「我不信,除非你發毒誓。」蘇鈴逼問道。

「發就發,如果我嫁入豪門……」她有什麼好怕的。

「吵架破壞團體和諧者,不得進入第二關。」雷天宇沉聲說道。

辛曉白揚眸與雷天宇對上眼,對他頷了頷首。她是不知道有這個規定,不過既是維護她的,那她便心領了。

「雷先生,你還幫她說話,她平時說話都欺負人呢。」蘇鈴突然嬌嗔了一聲。辛曉白瞪大眼,不住地搓著手臂的雞皮麼瘩。

鈴鈴鈴,雷天宇的手機響起,他側身接起電話,臉色頓時一沉。他大步走到角落,簡單說了幾句話後,便掛上電話。

雷天宇走回奶奶身邊,跟她說了幾句,並叫來了陸婆婆吩咐一些事。

辛曉白見他們表情嚴肅卻懶得多理,只是直接坐到了陳心羽身邊,拉著她的手臂問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心臟又痛了嗎?」

「腸胃不太舒服。」陳心羽壓著胃部說道。

「會不會是胃炎?那你明天怎麼比?這樣還能喝茶嗎?」辛曉白擔心地問道。

「都走到這關了,也只剩明天一場考試了,就算胃炎也要撐下去。」陳心羽說。

「好樣的,光憑你這個毅力,我就給你第一名。」辛曉白朝她豎起拇指。

「我有點想吐。」陳心羽咬著唇,一手緊抓著辛曉白的手臂。

「我陪你去洗手間。」

辛曉白扶起陳心羽,雷天宇的目光立刻隨之而至。

辛曉白瞄了一眼他沉重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朝他皺了下小臉--意思是要他放鬆一點。

雷天宇對她勾了下唇角,臉上凝肅神色不變,快步起身離開了茶廳。

「陳小姐、辛小姐二位留步,茶苑在此要緊急宣佈一件事。」陸玉蘭站到茶廳中央,一臉嚴肅地說:「因為明天茶苑有緊急要事,因此考試時間稍有調動。請各位先稍事休息,午餐一個小時後便開始進行第二輪考試。」

「可是她身體不舒服。」辛曉白著急地舉手發言。

「我沒問題。」陳心羽發冷的手抓著辛曉白,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早點考完也可以早點回家休息。」

「你不要勉強。」辛曉白皺著眉對她說道。

「我不會。」陳心羽感激地握了下辛曉白的手。

陸玉蘭看著她們,張開口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

「年輕人體力好,不用休息嗎?全都給我去用午餐。」雷陳珠低聲一喝之後,所有人都起身了。

辛曉白連忙扶著陳心羽離開,因而沒看到雷老夫人瞧著她時的複雜神色。

「她考試時,替她把東西先整理。」雷陳珠招來陸玉蘭,對她說道。「她是個好孩子。」陸玉蘭輕聲說道。

雷陳珠抿緊唇,什麼也沒說,只是慢慢地走出茶廳,在心裡歎了口氣。

年紀大了,生老病死之事早已看得多了。

只是,看多並不代表無動於衷……

辛曉白扶著吐過一回的陳心羽回房休息後,她一路興奮地朝著餐室走去。

她一進到餐室便和採茶大姐們又叫又跳地抱成一團,因為大家都很驚喜辛曉白居然過關了,包括辛曉白自己。

實在不能怪她對自己沒信心,畢竟她一來沒有顯赫家世,二來沒有受過專門訓練,自認靠的就是她過人的努力,還有雷天宇的筆記、陸婆婆及陳心羽的提點、採茶大姐們的關心啊。她此時其至想感謝她媽把她生了下來。

辛曉白飄飄然地替自己端好飯菜,坐好之後便往餐室裡看了一圈,正巧和陸婆婆對上了眼。

「他臨時有急事下山了。」陸玉蘭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道。

「是喔。」辛曉白吐吐舌頭,心裡還是空虛了一下。

唉,就算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該在乎他,可她還是沒法子做到。她現在最想分享喜悅的人,還是他啊。

「他要我跟你說,你一定可以考過的。」陸玉蘭說道。

「好勵志啊,一點都不像他。」辛曉白掩唇偷笑著,心裡有股暖流滑過。

「快點吃飯吧。」陸玉蘭緊握了下辛曉白的手,還摸了下她的頭。「要加油。」

「遵命。」辛曉白舉手行軍禮,然後開始大快朵頤了起來。

餐後,辛曉白腳步輕快地往茶廳走去,心裡只覺得今天的運氣這麼好,連過兩關算什麼,過五關、斬六將都沒問題啦!

她走進廳堂,和已經入座的陳心羽點頭打了下招呼,算是互相鼓勵。

蘇鈴看著她,冷哼了一聲,別開了頭。雷老夫人在此時走了進來,直接站到茶廳中央,銳利眼神與所有人都交會了一次後,高聲說道:「第二關一樣是為時三十分鐘,盲喝十種茶、二十杯的配對,只是這回要你們選出其中四款「天御茶品」,只要對了兩組以上,就算合格。」辛曉白眨著眼,幾分鐘前的志得意滿現在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這題難到她想直接舉手棄權。

光是要把兩杯一樣的茶選出來就已經有點吃力了,現在在同樣的時間內,不但要選出茶的配對,還要挑出雷家茶!

辛曉白開始咬手指頭,皺眉抬頭看到的卻是陸婆婆關心的眼神。她想到婆婆對她寄予厚望,立刻挺直剛剛頹下的肩,迎接那些送到眼前的茶。

她閉上眼深呼吸,腦子開始重新思考。

他們在山上的這段時間裡,采的都是雷家茶園的茶,想知道她們有沒有認真,當然要從這裡出題吧。畢竟,這裡是雷家茶圜啊。

辛曉白開始尋香,尋找這回采的青心烏龍。果然,在喝到第五杯時,她便品到了那股唯有在有機田園才能產出的甘醇留香滋味。她心頭一喜之後,連忙再找出另一杯一樣的再來,她投機地想著雷天宇的喝茶習慣--他那麼龜毛和驕傲的人,最愛的難道會是其他家的茶嗎?她記得他教過的茶,因為雷天宇總在她替他泡茶的時候,一反常態地叨叨絮絮提醒她,喝茶時不僅要用舌頭,還要用其他感官去品味。

她低頭品茶,果然在第八杯,喝到了他常喝的那一款帶著蘭桂熟果香氣的鐵觀音。

因為她記得他喝這款茶時,一臉放鬆與滿足的神態--用回憶記下來的茶味,果然是沒法子放下的啊。

其他的幾味茶,辛曉白又試了幾次,卻還是沒有頭緒。所以,她決定放棄挑選,專心地一喝茶。

有的茶有尾部的回甘喉韻、有的茶重視前味的清香,而她偏愛的是那種大自然的綠葉在口中蓬勃發芽的舒服感。

所以,辛曉白把自己喝到覺得最棒的第一名,也當成天御茶品給推了出去。

「時間到。」

辛曉白和陳心羽互看一眼,她雙手一攤,代表她盡力了。

「這一關,選的分別是雷家的四種茶。」陸玉蘭逐一檢視她們所選出來的號碼。「辛曉白和陳心羽都選出了三種,有資格進入最後一關。」辛曉白愣在原地,就算外星人攻打地球,她也不可能再更訝異了。她怎麼可能三種都選對,神明護體應該也就是這種程度而已啊。

「不公平--」蘇鈴大聲喊道,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蘇鈴一手指著辛曉白,用一種不甘心的怨忿眼神瞪著她。

「我今天早上看到她從雷先生的竹墟出來,他們顯然有私情,否則以她的程度怎麼可能過關?」眾聲頓時靜寂,所有視線全都集中到辛曉白的身上。

雷陳珠從座位裡緩緩站起身,緊抿雙唇加上原本嚴肅臉龐,讓辛曉白覺得老夫人就算是下一秒說出叫人把她拖出去斬了這類的話,她也不會太訝異。

「解釋。」雷陳珠瞪著辛曉白,臉龐已經氣到鐵青。

辛曉白看著雷老夫人,知道她若是讓她昨晚的行為影響到雷家的評茗師名聲,那她就算有十個頭也不夠雷老夫人砍。更遑論此時雷天宇已有了未婚妻,雖然尚未對外公佈,但她昨天的行為確實逾矩。

「對不起。」辛曉白對著雷老夫人先是一鞠躬,然後黑眸定定地看向蘇鈴。

「我昨天確實是在雷先生那裡過夜的,這事我沒法子否認。只是,蘇小姐可以侮辱我,卻不該暗示雷先生會因此放水或是雷家的評茗師比試不公平。畢竟,雷先生或雷家若讓一個不成才的人過關,對他們自家名聲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也許你想說只要你考上評茗師,雷家就會接受你。所以,你才會對雷先生百般討好,要他洩漏題目。」蘇鈴雙臂交握在胸前,還是一副咄咄逼人口吻。

「我說過,我對嫁入雷家沒有興趣。」辛曉白語氣堅定地說道。

「那你還從他房裡出來?分明就是有問題!」蘇鈴只緊咬著這一題。

辛曉白握緊拳頭,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很喜歡雷先生,加上昨天心裡有難過的事,所以才找了雷先生吐苦水。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在這裡再次道歉。」此話一出,室內竊竊私語聲頓時四起。

辛曉白強迫自己銅牆鐵壁一樣的站著,好似身邊的這些聲浪全與她無關。

雷陳珠看著辛曉白慘白的臉色,還有置於身側握得死緊的拳頭,不得不承認自己此時對她開始有了一點好感。辛曉白來到茶苑的第一天就由雷天宇抱著進來,加上地震那天他也是率先找她,茶苑裡的人都盛傳著,雷天宇是在乎這個女人的。所以,辛曉白盡可以在此時提起他們兩情相悅之事。可她為了顧全大局,卻只往自己臉上呼巴掌,是很識大體的行為。

況且,昨天若不是自己不小心提了她母親的事,辛曉白又怎麼會去找雷天宇。雷陳珠心裡閃過一陣內疚,也就別過眼沒再看辛曉白了。

蘇鈴原以為大家會跟著她一塊兒圍剿辛曉白,沒想到除了她一個人在忿忿不平之外,其他人都默不吭聲,她氣急了,忍不住又開口對辛曉白冷嗤道:「半夜跑到雷先生那裡說心事,當真是沒家教,不要……」

「夠了。」雷陳珠打斷了蘇鈴的話,輕描淡寫地說道:「蘇鈴,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當然有,如果不是雷先生慣著辛曉白,她這種身世的人為何可以進來這裡考試?最多就是去採茶而已。」蘇鈴一口氣壓不下來,大聲地說道。

「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採茶的身份比你們低微嗎?你選舉時投下的一票和我不同嗎?

我為什麼不能進來考試?我在公司夠努力,所以雷先生決定給我一個機會,也讓下屬們看看,只要願意努力,就有機會到這裡來參加評茗師的訓練。這樣有錯嗎?」辛曉白最氣別人拿出家世來壓人,聲音不免提高了起來。

「你分明……」

「夠了。你們眼裡還有長輩在嗎?現在宣佈第二關比賽散會了嗎?」雷陳珠一拍桌子,喝一聲。

「抱歉。」辛曉白立刻低頭。

蘇鈴則不高興地別開了頭。

「蘇鈴。」雷陳珠看著她,冷冷地說道:「我很高興有這個機會,讓我明白你對雷家評茗師訓練的信心。」辛曉白看著雷老夫人伸手止住急著想開口解釋的蘇鈴,心裡只覺得奇怪,畢竟她不認為雷老夫人會站在她這邊偏袒她。

果然,才動了這個念頭,就看到雷陳珠轉頭看向她。

「辛曉白,你也該為了你今天早上的不合理舉動付出代價。為了以示比賽的公正,你不許參加最後一關。」

「等一下,這樣不公平啦!所有規則都應該一開始說清楚。」前來觀賽的茶娘羅姐首先站出來說道。

「是啦是啦,臨時決定的不算啦。」幾名採茶大姐也都出聲附和道。

「而且雷先生如果真的那麼不喜歡她,怎麼會開門讓她進到房間?」羅姐又說道。

「說夠了嗎?自家人胳臂還往外彎,是要讓人說笑嗎?」雷陳珠低聲一喝,所有人立刻閉了嘴。

「對不起。」辛曉白對著採茶大姐們一鞠躬,謝謝她們的幫忙。

「奶奶。」走到辛曉白身邊的陳心羽輕喚了一聲。

「說。」雷陳珠的臉色在看著陳心羽時,稍稍和緩了一些。

「所有的規則都應該在事先訂定才能讓人服氣,況且,若是雷先生有意放水,早早便能將考試的茶葉種類透露給曉白,她又何必等到昨晚才特意跑了一趟。我真心相信她一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陳心羽拉著辛曉白的手,輕聲說道。

「是啊是啊,陳小姐說得好。」不少採茶大姐們都跟著紛紛點頭。

「你看這事怎麼處理?」雷陳珠看向陸玉蘭,低聲問道。

「我認為下回可以再將規則寫得更清楚一點,點明若有任何私情或利害關係者,不得參與比寒。」陸玉蘭說到這裡時,看了陳心羽一眼。

雷陳珠點點頭,表示懂了她的意思,淡淡地說:「你繼續往下說。」 「今天之事,就暫且按下不提,現在還是盡快宣佈第三關的比賽方式吧。」陸玉蘭看了辛曉白一眼,說話語氣變快了一些。

雷陳珠抿著唇,點了點頭,朗聲說道:「第三關的比試是由參賽者從雷家茶園裡餛合出一種茶,替它命名,並想出它的行銷方式。」

「立刻?馬上?」辛曉白睜大眼,脫口問道。

「兩個月之後交出完整的企劃,如果企劃案本身夠出色,便會當成天御之後的重要活動執行。」陸玉蘭補充道。

「嚇死我,還以為要馬上交。」辛曉白拍拍胸口,吐吐舌頭。

「詳細的比賽細則可以之後再來電詢問。」陸玉蘭轉向辛曉白,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辛小姐家裡來了電話,說是有要緊事,她必須先走了。」辛曉白一聽有「要緊事」,胸口旋即一窒,她抓著陸婆婆的手疾聲問道:「我媽怎麼了?」 「先上車,其他的事,你再打電話問雷先生吧,你的行李我已經幫你放到後車廂了。」陸玉蘭像是怕來不及似的,邊說邊推著她。

「辛曉白。」雷陳珠朝著她們走來。

「夫人,我為所有的騷動道歉。我現在急著去看我媽媽,之後再來正式向你賠不是。」辛曉白臉朝著雷老夫人,身子卻不住往車子的方向後退著。

「道歉就不用了,把這拿去吧。」雷陳珠取下手上的佛珠交到陸婆婆手裡,讓她傳了過去。「這佛珠我念了幾萬字的佛號了,你把這個交給你媽媽,希望她平安。」

「謝謝。」辛曉白把佛珠套上手腕,對著雷老夫人就是一鞠躬。

陸玉蘭緊握了下她的手,說道:「保重。」

上車後,車子才發動,她就拿出手機撥話給雷天宇。

「我媽怎麼了?」她劈頭問道,連聲音都在發抖。

「司機現在載你去高鐵站,會有人替你買好票。你出了站之後,會有人接你來醫院,順利的話三個半小時之內可以抵達。」他語氣嚴肅地交代著。

「我媽的情況究竟怎麼樣?說啊!」她大聲地說道,眼淚也在同時飆出眼眶。

「她是肝癌末期,因為對化療不適應現在陷入昏迷,正送入加護病房觀察。」

「你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辛曉白也管不得前頭還有司機,邊哭邊說道。

「你媽要我在考試結束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知道。」

「她說了你就照做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判斷能力了?評茗師只是一項考試,如果我媽走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辛曉白用力咬住手背,不許自己嚎啕大哭,可還是哭到喘不過氣來。

「你媽說,她臨終前最希望為你做的事,就是不妨礙你的前途。」

「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我幾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隱瞞!」辛曉白啪地掛斷電話,緊握著拳頭看著窗外,把她所能想到的各方神明全都默念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媽媽不會有事,老天爺不會這麼狠心的,她還沒讓媽媽過過好日子啊

正如雷天宇所估算的,辛曉白在三個半小時之內抵達了醫院--位於青山安養院的後可這段時間,是她此生所度過最漫長的時間,雷天宇則在這段車程裡傳了一封辛曉白此生所收過最長的簡訊,仔細地解釋了一切,內容約莫是說--她媽媽現在已經清醒,請她不要太擔心。

再者,肝癌末期是在吳慧美車禍住院時檢查出來的,只是她要求主治醫師向家人隱瞞病情。而她的主治醫師正好是雷天宇的好友,知道雷天宇似乎對她有些關心,便私下跟他提了這事。之後雷天宇隻身到醫院探望吳慧美,且為了讓吳慧美安心,甚至還主動告知了他和辛曉白的關係。

那時候的吳慧美已經確定了換肝或動肝臟切除手術都已無濟於事,只能嘗試化療。

吳慧美痛定思痛後,為了能在人生最後關頭當一個好媽媽,她決定繼續隱瞞病情,讓辛曉白上山。她則在雷天宇的安排下住進了青山安養院,以便到後頭的青山醫院治療。這段期間,由於雷爺爺經常去陪她,兩人倒是培養出不錯的交情……辛曉白看著簡訊,哭到眼睛沒法子張開。她是什麼樣的女兒啊,竟連媽媽得了肝癌都沒有發覺。

還有那是什麼鬼醫生,居然跟雷天宇說病情而沒有跟她說!她要去檢舉他,把他告到死。

可那又如何?媽媽的身體也不會因此而復原啊!

辛曉白哭到無法自拔,想她從小到大什麼事沒經歷過?十歲時,她就把被某男人的原配揍得鼻青臉腫的媽媽扛回家;十二歲時跟著媽媽連夜逃債,把東西全都扔到床單裡一包,扛了就走人;十五歲時道警察局去領回爛醉如泥的媽媽……問題是,這些事發生的時候,媽媽都在她身邊。媽媽再不濟,總是她唯一的親人。

萬一媽媽離開了,她在這個世上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

司機才將車開到醫院門口,辛曉白道了聲謝後,就飛快跨出車門,直奔電梯,很快地衝到了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外,雷天宇正等著她。

「這邊。」雷天宇握住辛曉白的手肘,帶著她往左邊走。

現在不是開放探望的時間,只有一、兩個家屬坐在門口,雷天宇之前顯然已經跟醫護人員解釋過,因為他們才靠近加護病房的電動門,大門就自動開啟了。

兩人消毒完雙手,穿上隔離衣,辛曉白讓雷天宇拉著手往前走。

當他們停在吳慧美的床位前面,辛曉白的淚水流了下來。

她才離開多久,媽媽怎麼就變得那麼樵悴?媽媽那麼愛美,怎麼能接受自己眼眶凹陷、氣色蠟黃、肚子因為積水而像懷胎數月這些事?

也許是意識到女兒的到來,原本還在昏睡中的吳慧美,緩緩地睜開了眼。

「媽。」辛曉白撲到她身邊,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考上了嗎?」吳慧美啞聲問道。

「考」三了,打敗一堆千金小姐。」辛曉白撂去第三關的事不提,只希望她開心。吳慧美咧嘴笑著,把女兒的手握緊了一點,但沒多久又無力地鬆開了。

「就知道你爭氣,畢竟是我的女兒。」吳慧美啞聲說道。

「你如果當我是女兒,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生病的事情?」辛曉白握著她的手卻不敢太用力,就怕不小心捏斷媽媽太瘦的手腕。

「我就是當你是女兒,才要瞞著你,讓你去考試。以前都是我不好,次次都絆住了你。」吳慧美輕撫著女兒的手,氣若游絲地說道。

「臭媽媽,你在這種時候演這出,是要我怎樣啦!」辛曉白從齒縫裡迸出話來,拚命地忍著淚不哭。

哭了,她就看不清楚媽媽的臉了。

「我這輩子沒替你做過什麼事,除了這次之外,就沒什麼機會了……」吳慧美哽咽地說道。

「不要擅自替我作決定,我要陪在你身邊,而不是去考那個什麼見鬼的評茗師。」辛曉白打斷了她的話,激動地說道。

「可你是想考的,不是嗎?」吳慧美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是媽對不起你……」

「我只想你好好陪在我身邊。」

「生死有命,我這次至少要讓你做對的事,不能再連累你了。」吳慧美說著說著便開始喘了起來。

辛曉白撫著她的胸口,努力控制著情緒說道:「我高興讓你連累。」 「我已經簽了不急救同意書了,你不准救我。我怕痛,插管急救會痛,要死不死的更痛。」吳慧美紅著眼眶說道。

辛曉白看著媽媽前所未見的堅定臉龐,她說不出話來,只能一手緊抓著床邊的攔桿支持著自己。

她好想有人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媽媽會好起來的。辛曉白的腦中一陣昏眩,身子也隨之晃動了一下。

雷天宇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膀。

「醫生呢?我想知道我媽的情況。」辛曉白仰頭看著他。

「晚一點,我帶你去找他。」雷天宇拿出手帕,抹去她小臉上的淚痕。

「醫生治不好我的病的……」吳慧美說著說著,突然激動地握著女兒的手說道:「我聞到沉香的味道了,你們聞到沒有?是不是菩薩來接我了?」辛曉白連忙取下手腕上那串雷老夫人給的手珠,掛到媽媽手上。

「沉香味是從手珠傳來的,這是他的奶奶要我交給你的。所以,你好好地待在這裡治病,菩薩會保佑你平安的。」辛曉白說。

「好香。他奶奶給了你這個東西,應該是不會為難你了。」吳慧美把佛珠舉到鼻尖,聞著那沉濃的香氣,心滿意足地笑了。

辛曉白看媽媽笑得那麼開心,突然間好想哭,因為她甚至想不起來上次看到媽媽這樣的笑容是什麼時候。還有,雷天宇和她是不會修成正果的,但她現在如何能潑媽媽冷水呢?

雷天宇感覺到她身子的顫抖,更加不捨地擁了她。

「如果出得了這個加護病房,我還要跟天宇奶奶見個面。」吳慧美說道。

「我會安排。」雷天宇說。

辛曉白低著頭流淚,什麼也沒說。

「有你在,我其實是真的沒什麼好擔心了。你要好好照顧曉白,她從小到大跟在我後頭收拾爛攤子,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有時候說話是比較氣人一點,可她真的是個好孩子。」吳慧美說著說著,自己便又哭了起來。

「臭媽,你說這些做什麼啦!」辛曉白一邊拿面紙擦媽媽的眼淚,自己的眼淚卻啪地滴在媽媽的臉龐上。

「你愈擦愈糟糕!」吳慧美又笑又哭地說道。

「還不是你害我哭的!」辛曉白又笑又哭地回嘴,母女兩個就這樣哭成一團。

雷天宇擰著眉看著她們母女倆相擁而泣的樣子,削瘦臉龐此時儘是惆然及不捨。如果可能,他願意將自己的壽命換給她們母女,好讓她們能再多相處一些時間。

「好了,該讓她休息了。三個小時後還有會客時間,你們可以那時候再過來。」護士走過來,對雷天宇說道。吳慧美拉著女兒的手,顯然不想放開。

辛曉白也不想放,甚至連眼睛都捨不得眨太多下。

「阿姨,你睡飽一點,待會兒才有力氣跟曉白說話。」雷天宇沉穩地說道,安撫地壓了下吳慧美的肩膀。

吳慧美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快點睡覺休息,我等下再來跟你說我考試的過程,今天有一個千金小姐氣到差點撲」三來咬我咧。」辛曉白傾身替媽媽擦去淚水,笑著說道。

吳慧美聞言雙眼一亮、一臉期待八卦的表情,看得辛曉白也開心了起來。

這才是她熟悉的媽媽啊!

而且,醫學上不是有很多奇蹟嗎?也許她媽媽一開心,什麼抵抗力的也都好了起來,這也很難說啊。

辛曉白想到激動處,不自覺地握緊了雷天宇的手。雷天宇低頭凝視著她,很慶幸自己能在此時陪在她的身邊。否則,光是想到她要孤伶伶地面對這一切,他的心便痛到像被人挖出來了一樣……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0 PM

第十四章

吳慧美給女兒的內心信

曉白,我一直覺得我很不幸。我出生沒多久,媽就跑了,爸後來染了賭也沒活多久,我只好跟著同樣是賭徒的叔叔一路躲債。

我過怕了流浪的生活,所以一直在男人身上尋找安全感,希望可以有個家,沒想到賠上的卻是青春、金錢,卻忘了我一直有個家。

你就是媽媽的家!

我知道你對我好,好到我經常會覺得慚愧。叫你去酒店、俱樂部上班,也是捨不得你去嫌那些時薪幾十塊的薪水。我想你比我懂得攢錢,總不會一輩子都在裡頭打滾的。可我不懂得說話,常把你氣哭。

我不是不在乎你,只是經常鬼迷心竅,一賭一愛就什麼都忘光了。

那天醫生跟我說,我是肝癌末期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曉白怎麼辦?」瞧,我還是在乎你的。所以,我才會求醫生不要把這事告訴你,因為你剛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

我故意表現得一如往常,還叨念著要你去酒家上班,以免你起疑心。

後來,雷天宇來看我,他說他的同學是我的醫生,而他是你的男人。

我一看到雷天宇那樣子,當下就放心了,媽媽這輩子都希望有個男人這麼站出來打包票說會照顧我一輩子,我沒這福分,可你有。

雷天宇不苟言笑,可他對你顯然很認真,從他說要過戶房子給你那時,我就相信他了。

你還沒上山前,我就已經痛到沒法子睡覺,我麻煩雷天宇盡快安排你離開,好讓我去做化療。你不知道青山安養院的後面就是醫院,還有安寧病房吧。嘿嘿。

我告訴自己,再怎麼樣都不可以影響你的前程--瞧你把那評茗師說得只應天上有似的,我當然也希望那個頭銜可以替你爭點面子。雷天宇一看就是家世不凡,你好歹要有點東西拿得出去吧。

所以,這輩子就這一次,媽媽要為你做一件事--我不吵你,讓你好好學習。

雷天宇和辛曉白離開加護病房後,他把她帶到附近的飯店裡,命她喝完一盅熱湯、吃了點水果後,就把她推進浴室鹽洗。

他不許她關浴室門,怕她太累出狀況。

之後,他把沐浴後的她拎到床上,替她把棉被拉到胸口。

「睡。」他用手覆住她的眼皮,命令道。

「我不睏,現在也不是睡覺的時候,我有很多事想知道。」辛曉白拉開他的手,硬是要坐起來。

「照顧病人需要精力和體力。」他只用一根手指頭就把她推倒在床上,這回還用他的身軀困住她。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媽的事。」她抓著他的衣領,眼眶仍是紅的。

「那是你媽的願望,我必須尊重她。」他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不要把她說得好像要死了一樣。」她凶巴巴地揮開他的手,滿是血絲的眼瞪著他。

「是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會,你也會。」他說。

「但我媽不該那麼早走。」她瞪著他,像是一切的事都是他造成似的。

「生死有命。我爸三十歲時就過世了,所以我才會被爺爺、奶奶收養的。」雷天宇眼色黯淡地說。

辛曉白雖然已經從雷爺爺那裡知道雷天宇是被收養的,但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事,所以她撫著他的臉龐,輕聲地說道:「謝謝你願意跟我分享。」他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後,才又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媽媽平安,我也會盡一切力量幫忙。但是,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所以你要記住--」他撫著她的臉龐說道:

「能夠有機會跟心愛的人說聲「再見」是幸福的。」辛曉白眼眶一紅,攬住他的頸子,把他整個人往下一拉。

他跌在她身子上,壓得她喘不過氣,可她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重量。她拚命地攬著他,把眼淚全都揉在他的肩頭。

雷天宇怕壓疼她,一個側身翻成平躺,將她攬到了身側。

「睡吧。」他的唇印在她的頰邊,只覺得她的蘋果臉都瘦到快名不副實了。「你還穿著外面的衣服。」她咕噥了一聲,頭還是繼續往他的身上鑽。

雷天宇低頭看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捏了下她的腮幫子說:「你這時還記得這個?」

「誰叫某人是潔癖王,之前還因為我沒換衣服就不讓我上床。」她孩子似的圈抱著他的手臂,打了個哈欠。

「睡吧,那些事都不重要了。」他撫著她的發,在她頰邊印下一吻。

「我媽聽到我們在交往時有什麼反應?」她半睜著眼問道。

「她說你的錢都讓她敗光了,如果我真的在乎你的話,至少要替你付她的喪葬費。」他伸手覆住她的眼。

辛曉白鼻尖一酸,把臉埋入他肩滿,輕聲問道:「然後呢?」

「我跟她說,我會照顧你的。我可以匯款到你的帳戶,把存折先拿給她看,或者先把房子過戶給你也沒關係。」他說。

「你還真是懂得投其所好,再沒有比這個更能讓我媽放心了。」她揚眸睨著他,挺起身子在他下顎印下一吻。「謝謝你。」

「謝什麼呢?睡覺。」雷天宇撫著她的髮絲,不由分說地將她摟到懷裡,像抱著孩子似的輕輕晃動著。她縮在他懷裡,小貓般的蜷伏著,爪子揪著他的衣襟不放。

心裡轉著千百種負面情緒,害怕、擔心、不安、恐懼……可在他結實的臂彎裡,她可以暫時什麼都不去想。除了一件事之外--「我對不起你的未婚妻,雖然現在說這些話很偽善。」她苦笑地說道。

「我說過我和她情況特殊,她知道這一切,也會理解的。」他撫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地撫著,撫得她眼眸半瞇了。

「對我來說,不對就是不對。想想看,如果你爺爺奶奶知道我們在一起,他們會怎麼想我?」她嘴裡說著,可身子卻是益發挨得他更近一些。

「你管別人說什麼。」他說。

「我可以……」她咬住唇,只揚眸看他。

那對被淚水浸得剔亮的眸子,看得他一陣不捨。

「可以怎麼樣?」他問。

「我可以任性一下嗎?一下子就好。」她小聲地問道。

雷天宇胸口一窒,此時便是她要他的心,他也掏出來給她了。

「有我在,你想任性多久就任性多久。」他沉聲說道。

她揚起唇,笑容如花怯怯錠放了。

他心一動,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辛曉白伸手攬住他的頸子,不顧一切地回應著他。即便知道日後她會有多自責,可她現在需要他來度過這一切。

於是,她放縱自己貪歡,縱情在他對她的每一次碰觸,卻也哭鬧著要他別再折磨人。

「該死--」雷天宇驀然起身,勉強分開兩人已經快合為一體的身子。「沒有保險套。」

「我一直有在吃避孕藥調經。還有……還有……今天不是危險期。」她酡紅著雙頰,眼神氤氳地看著他。雷天宇氣息粗重地看著她,想力持鎮定,但兩人畢竟久未親熱,兼以她如今手腳都攀附著他,拱著身子求著他,讓他腦中那條名為理智的線啪地斷了。

他眼神一火,驀地沉入她的體內……

「啊--」

於是,縱情終夜。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辛曉白跟她媽媽這輩子感情最好的一段時光。

她媽媽出了加護病房,回到安寧病房靜養。情況並沒有變好,癌細胞已經移至肺部造成了咳嗽及咯血的症狀。

辛曉白每次去探望,都要掐得自己手臂瘀青,才能不哭出聲來。

雷天宇每天也會過來,而且總是順著吳慧美的話,說著他對他們的未來有什麼計劃,會在哪裡買房子,打算生幾個孩子。而辛曉白為了讓媽媽安心,也就專心地演一個幸福小女人的角色,她知道媽媽的時間不多了,因為她曾經看過媽媽痛到想咬手臂卻沒有力氣,整個人痛昏了過去的苦。見到媽媽那樣的生不如死,讓辛曉白不再對上天祈求媽媽能多活幾天,只希望媽媽能夠盡早遠離病痛。

雖然,辛曉白知道當媽媽不痛苦的時候,就是生命結束的時候。

該來的時候,終究是會來的。

那天,辛曉白才剛跟她媽媽說完話。吳慧美說她想睡個覺,辛曉白說她到樓下買杯咖啡--她媽媽當然不能喝咖啡,但喜歡那個香氣。

當辛曉白上樓時,吳慧美躺在床上,安靜得就像睡著了一樣。

可辛曉白就是知道--媽媽離開了。

她沒有哭,只是怔怔地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媽媽--媽媽的表情平靜,唇角甚至是上揚的。

辛曉白冷靜地打電話給護理站,告知媽媽離世的消息。然後,再撥電話給之前便已聯絡過說要前來誦經的師父及師兄姐們。

她媽媽是在得到了雷老夫人那串手珠後,才算是有了宗教信仰。安寧病房裡提供各種臨終前的關懷,她媽媽喜歡佛教的說法,要辛曉白依教奉行,務必在她臨終八小時都以誦經陪伴著。

於是,在其他人還沒抵達時,辛曉白就跟著病床邊開著的念佛機,一聲一聲地念著佛號。希望媽媽會如同她們之前看的臨終手冊裡所提到的,能夠跟著這些平靜的音頻到另一個比這裡平靜的世界。

辛曉白念著念著,念到雷天宇抵達她才想起--她忘了打電話給他,也忘了……哭。

接下來的事情,辛曉白其實不怎麼清楚。

她只知道她每天都在誦經,身邊不是有雷天宇陪著,就是雷爺爺,有一次甚至還是他的弟弟雷天帆。

辛曉白知道自己真的再不能感謝他們更多了,尤其是雷天宇。

他把她接回他以前為她安排的公寓,將所有的事全都處理妥當,從每天的誦經、靈堂擺設到靈位骨灰放置的地方,都是他作的決定。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陪在媽媽身邊。辛曉白很堅強,堅強到她連將骨灰罈送入靈骨塔時都沒掉眼淚。因為一她還是沒什麼真實感。

陪了她這麼多年的媽媽,怎麼可能說不在就不在呢?她甚至覺得媽媽只是出了趟遠門,不久之後就會回來了。

所以,她偷偷打過媽媽的手機,總覺得在響了很多聲之後,也許媽媽就會接起電話,笑著罵她吵死人。

如同此時一般。

此時,是吳慧美火化之後的第二天,辛曉白掛斷打給媽媽的電話,抱著雙膝坐在客廳沙發裡,呆呆地看著窗外。

「想什麼?」

辛曉白的下巴被挑起來,看到了雷天宇肅然的臉龐。

她撫著他的臉,輕聲地說道:「辛苦你了。」

雷天宇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輕地將她整個納入懷裡。

這段時間,她照吃照睡,只是瘦了一大圈,原本生氣勃勃的說話方式也變得異常虛弱,好像只要他一不注意,她就會飄到另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一樣。

雷天宇用了點力氣,捆住她身子。

他不會知道他的擁抱給了她多少力氣!辛曉白蜷縮在他的懷裡,靠在他的胸膛,好像天下之間再無其他大事了。可喉頭泛著苦、心頭泛著苦……「好奇怪的感覺,好像心裡少了點什麼,空空的……」她有氣無力地說。

「你還有我。」

辛曉白揚眉望著他灼亮的眼,知道那苦是什麼了。

她,一無所有。

她從他懷裡正坐起身,努力用最不顫抖的聲音說:「你是你未婚妻的,我只是偷來了一段時間。」雷天宇沉下眼,扣住她的肩膀,眼神閃過一陣慍惱。

「為什麼不叫我解除婚約?」他粗聲問道。

「我沒興趣嫁入大家族,也不想害你和你奶奶反目成仇。你們大家族娶人,娶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另一個家族。」

「是你不想嫁進來。」

「幹嘛說得好像你很願意為了我奮鬥一樣。你是爺爺奶奶收養的,你也要報恩的啊。」辛曉白捧著他嚴厲的臉龐,輕聲地說道。

他抓住她的手,眼神幽黯地緊盯著她。

辛曉白胸口一窒,從他認真的眼神裡懂了一些什麼。

「我可以……」找個地方安置你。

「我說過,這段時間是偷來的,其他的一切都不會改變。」辛曉白用手覆住他的唇,不想聽他說出任何讓她難以抉擇的話。

雷天宇昧起眼,黑陣裡此時儘是戾氣。

「你根本沒有想過為我而奮鬥。」他驀地抓下她的手,沉聲說道。

「我現在很累,而且你也知道我有多慷。」辛曉白把臉往他的懷裡鑽,擺明了就是耍無賴。「還有,我看電影或小說時,只要看到那種在婚禮前逃跑的人,我都會很想要打人。他們怎麼可以那麼不負責任?有沒有想過被他扔下的人會有多難過?一走了之不是瀟灑,是沒有勇氣面對一切,是該打的!」辛曉白舉起拳頭,往空中用力一揮。

雷天宇眉頭一皺,利眼瞪到她面前,嚴聲逼問道:「說得這麼義憤填膺,難道你被扔下過?」辛曉白臉色一陣尷尬,立刻摟住他的頸子,呵呵乾笑著。

「說!」他捏住她的下顎,不快地低喝一聲。

「之前不懂事,十八歲就愛得死去活來,說要去公證,兩人要一塊兒去闖天涯。然後,他沒出現,我在法院外站了一天站到快中暑,打電話打到手機沒電,他連手機號碼都換了。」她一聳肩,說起這事倒是已經雲淡風輕了。「後來才知道是他爸媽連夜把兒子打包送到了外地,現在想想,還真是謝謝他爸媽啊。」 「那

「這種沒擔當的男人也值得你那樣為他。」他臉色鐵青,眼裡噴火,齒顎因為過分用力而緊繃著。

「那時候不是他,也會是別人吧。」辛曉白感覺他肩臂一緊,她撫上他的臉龐,輕聲地說道:「年輕時,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覺得那樣就表示萬事太平了。現在如果再遇見那個男生,我會一鞠躬謝謝他當年沒出現。」

「原來你也會有為愛衝動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就是個沒良心、不肯為了別人奮鬥的傢伙。」他用力地捏了她的腮幫子,不是滋味地說道。

「錯了,我有好幾次都因為你而犯戒。要知道以你現在未婚夫的身份,換作是別人,可是要拿槍抵著我的頭,我才願意服從的。」她趴上他的胸膛,咬著他的鎖骨說道。

「但你還是不願意為我改變。」他皺著眉,沉聲說道。

「幹嘛這麼輕描淡寫?和你在一起不叫改變,應該要叫革命。」辛曉白笑著,可身子卻因為心痛而瑟縮了一下。

「我想掐死你。」他冷冷地瞪著她,額上的青筋顯示著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我比你更想掐死我自己,幹嘛這麼理智?」辛曉白直接坐到他的腰間,用最嚴厲的目光審視著他。「瞧瞧你這麼棒的臉蛋、這麼好的身材、這麼外冷內熱的個性,還對我如此無微不至,小說男主角都沒這麼精采啊。」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他的身下。

辛曉白用指尖撫著他濃密的眉、顴骨、高挺的鼻樑,感覺心裡那塊空虛的角落正在無限量地擴張當中。

她用力地攬著他的頸子,讓他的重量都落到她身上。她近來喜歡這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因為很真實。

「這樣是最好的結局,對不對?」她會很懷念他的。

「我答應過你媽媽要照顧你。」

「你已經照顧了,而且不會再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她拉下他的頸子,吻著他的唇,第一次主動伸手去解他的襯衫。「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

「如果這是道別的意思,你可以停手了。」他驀地扣住她的手腕。

「不管我做不做這件事,我們都是要道別的。」她鼻尖一陣酸楚,貼著他的唇說道:

「不要再來找我……」

他用力地吻她的唇,抵死纏綿地把她的話咽進去。

「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哽咽地說道。

他依然沒有回答,一逕激烈地吮吻著她,逼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用盡全力勉強將他推到一臂之外,啞聲說道:「我不想讓別人說媽和女兒一個德行,都只會搶人丈夫、破壞別人的家庭。他們罵我沒關係,但我媽己經走了,我不要再聽到任何人對她的負面批評。」雷天宇依然沒有回答,隻狼狼地瞪著她。

「不要再來找我了。」她第三次說道。

他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而是用他的手、他的唇將她捲入激情風暴。

她每次要開口時,便讓他的舉動給亂了心神,只能隨著他而起舞,迷失在他一次又一次的佔有之下。

幾個小時後,她趴在他的胸前,因為過多的運動而顯得氣若游絲。

「你想弄死我嗎……」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他起身下床,拿過餐桌上的一顆蘋果,削皮後切成一片一片送到她唇邊。

她躺在他身邊,讓他一口一口地餵著。

吃完一顆蘋果,力氣漸漸地回來,現在就連哭的力氣也都有了。所以,她握緊拳頭,忍住想哭的衝動。

他拿了張面紙拭過她的唇,輕撫著她的臉頰。

「如果我能,我會娶你。」他不能辜負奶奶的養育之恩。

「我懂,畢竟我這麼好,不是嗎?但你有養育之恩要報,所以你要好好過你的日子。」她仰頭對他燦然一笑。「所以,不要再來找我了。」

「如果你懷孕的話……我們有過兩次沒用保險套……」他」?聲說道。

「我會確定沒懷孕再離開的。」她用力握緊拳頭,聲音已經在顫抖。

雷天宇定定凝視著她,看得那麼仔細,看到她認為他應該連她睫毛有幾根都數清楚了,看到她別開頭用力地眨著眼,怕自己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不會去找你的。」他說。

她狠狠地咬住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忍住了即將衝出的淚水。

「那--祝你幸福。」她嗄聲說道。

雷天宇沒開口,伸手摸摸她的頭。然後,他起身進了浴室,沐浴整理好自己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沒再看她一眼。

辛曉白把自己縮在棉被裡,咬著手臂,根本不敢探出頭來。

只是,當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她還是忍不住從棉被裡探頭而出,然後雙腳自有意志地跳下床,衝到客廳裡--屋內空無一人,只有她的啜泣聲劃破了室內那片讓頭皮發麻的死寂。

她看著客廳桌面上的牛皮紙袋,木然地走了過去。

牛皮紙袋裡是一份房地契--證明著這間兩房兩廳的小豪宅,如今歸屬在她的名下。辛曉白抱著牛皮紙袋滑入沙發裡,擰著自己不許哭出來。

因為她這一哭就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停得下來。該死的雷天宇,留下了這記回馬槍,是要她如何忘記他。三天后,辛曉白回到她媽媽曾經居住的公寓,整理她的行李。

她以為整理東西會需要一點時間,但是早就習慣搬家的她們,其實沒有什麼貴重物品。

她把還能用的東西全都裝箱,寄給慈善單位。然後 - 她回到她最近居住、已經過戶到她名下的小豪宅裡,收拾好衣物、筆電之後,這才驚覺到她的東西竟然比媽媽還多,而那些東西無一樣沒有雷天宇的影子。

辛曉白捶著發痛的胸口,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才能讓它不要那麼痛。

工作方面,她早早便以母親病重之故,向丁姐辭職了。

所以,現在是該給自己重新開始的機會了。

辛曉白恐懼地看著她放在不遠處的手機,害怕卻又期待是雷天宇發來的簡訊。生平第一次,她認為自己毫無自製可言。

她飛奔到手機旁邊,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地發現是江文凱發來的簡訊。

江文凱之前也發過簡訊,說因為家人身體不好,要辭職回鄉接茶行事業。那時,她母親正是病重之時,所以她也只是簡單地祝福了他一切順利。

我要回東部了,你真的沒有時間出來見一面嗎?丁文凱的簡訊寫道。

辛曉白不想,畢竟她現在還沒法子做到和任何與雷天宇有關的人見面,而不提起他。於是,她回頭抱歉,我母親過世了。等我好一點之後再聯絡,好嗎?

抱歉,節哀順變。

願你一切順利。

辛曉白傳出簡訊,然後把自己蜷成一團球,窩在沙發裡,告訴自己沒什麼好不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結局。

別的不提,光說她手邊的存款,如果省吃儉用,其實夠她過上好幾年的。只是,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有足夠安全感的人,如果有工作、有收入會讓她感覺踏實一點。

是故,她要離開這個城市,往南或者往東走,那裡應該有便宜到她可以安身立命的地等到她安頓好了之後,雷天宇應該結婚了吧。

雖然他說他不會來找她,但在同一個城市裡生活是危險的。如果再見他,而他不快樂,她真的有辦法視若無睹嗎?她的心畢竟不是鐵打的。

這些胡思亂想差點讓她崩潰,所以辛曉白決定要找點正經事來做。

她的評茗師測驗還有第三關--設計一款新茶。天御的茶品確實一流,但是除了少數懂茶、喜歡喝茶或是對茶文化醉心的人之外,天御的茶是一種昂貴的消費。他們營造出的精品感雖讓他們有了固定支持的族群,卻也讓茶葉變成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事物。

況且,台灣這麼熱,要大家在街上奔波時,還要來杯熱茶,簡直是酷刑。可是,如果只因為冷熱而隔離了大家接觸好茶的機會,也真的很可惜啊。

在遇見雷天宇之前,辛曉白從不屬於那些靜坐品茗的人士,但她現在發覺了一杯好茶可以帶給她的美好,她想讓這種不用糖也能回甘的美好茶味,也可以更多人分享。

辛曉白想起雷家採茶大姐們拿來當開水喝的那些價位不那麼高不可攀的雷家茶葉,還有她們教她的冷泡茶法,她立刻飛奔到茶几旁,打開陸婆婆寄給她的那一箱寫企劃案參考用的茶葉,翻出最平價、可是偶爾就會想來上一杯牛飲的那幾款。

她心目中的好茶,就是讓最多人願意親近的茶啊。

她拿出筆先寫下企劃名稱「好茶大家隨手喝」後,就開始依照著前味、中味、後味的搭配方式為茶葉做基本組合。除此之外,她還想著要有一款像香水瓶一樣美麗的瓶子來盛裝這些冷泡茶,讓帶著它走的人,都像拿著星巴克一樣具時尚感。

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搭配出來的這款茶可以留在天御,那麼她這一段路就不算白走7還有,雷天宇也能再多惦記著她一點吧。她畢竟還是有些自私,不願他忘記自己……一周後,辛曉白寄出了她的企劃案,還有一袋給雷天宇的東西。她同時還彩色影印了一份企劃案,到媽媽塔位上燒給她,算是對她的交代。

「媽,我要離開了。以後你的祭日,我會來上香?,你的生日,我會在別的地方找間大廟替你寫牌位。我很好,你什麼也不用擔心,就在天上快快樂樂地過日子,不要讓我擔心喔……」辛曉白說著說著笑了出來。自己做什麼啊!連她媽死後,她還要操心媽媽那個已經無法觸及的世界嗎?

她現在知道雷天宇那時為什麼會那麼快就被她吸引了。因為她習慣性地雞婆,而他的生命中少了一個像她這麼雞婆的家人吧。

辛曉白走出靈骨塔,看著湛藍的天,伸了個大大懶腰,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新生活,我來了。

雷天宇從丁淑華手裡接過一疊郵件。

最上面那一封雙掛號的信件讓他心口一涼,他點頭讓秘書退下。

他撫摸著牛皮紙上的胖胖字體,覺得它們就像辛曉白微笑時的臉龐。

打開牛皮紙袋,裡頭果然是那份他送給她的房地契,還有一張寫著「沒中獎」的字條。

她沒懷孕,而且--離開了。

針刺般的痛讓他彎下身,雙手按在桌上低喘著氣。

又來了,這些時候只要一想到她,心窩處就是會這樣地抽搐。最初,他以為是身體出了差錯,後來才知道那是心病--思念的病。

可他這一次是真正答應不去找她了,因為他知道她有多麼介意成為第三者。況且,陳心羽懷孕狀況並不好,胎兒能不能留下都還是個問題。如果他這時候和辛曉白有聯絡,之後萬一被人特意拿這事作文章,對辛曉白的傷害會很大。所以,他才會同意放手讓她走的。

雷天宇站直身子,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腦子裡轉的卻都是她那張愛笑、愛朝他扮鬼臉的蘋果臉。

半晌之後,他撥了內線電話,交代道:「下個月二十三日那天別排任何事。」 

「是。」

「那天,我結婚。」雷天宇的目光回到桌上的牛皮紙袋,再次用手撫過她的字。

「啊……」丁淑華錯愕了一下,卻是連忙補上一句。「恭喜。」 

「除非有人提起,否則不必主動告知。還有,我去日本的時間提前兩日。」日本沒有關於辛曉白的回憶,多待個兩天,應該可以比較不心痛。

「那要提前回來嗎?機票原本是訂二十二日。」秘書問。「那要提前回來嗎?機票原本是訂二十二日。」秘書問。

「不用。」回來做什麼呢?

雷天宇擇斷電話,把辛曉白寄來的牛皮紙袋收進保險櫃裡。

他試過一次,想用孩子將她留下來。所以,有一回特意忘了帶保險套,她讓他去買事後避孕丸做補救措施時,他還動了手腳,換成了維他命,但顯然還是無效……現在,她走了,而他要結婚了。

因為陳心羽家族董事會的席位已確定,正房在他的幫助下大獲全勝。所以,他不必再於暗中運籌算計二房、三房,可以公開宣佈婚事了。

她走了,也算是好事吧。

雷天宇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想著那個從他生命裡離開的小女人。

於是,向來效率第一,從不發呆的他,那個下午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思念她。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1 PM

第十五章

兩年後

辛曉白一直希望成為一個白領上班族,一直希望能擁有一個平凡而幸福的家庭,可她終究沒達成這些願望。

畢竟,哪有什麼盡如人意的人生呢?

對她而言,不能成為白領,但她始終有工作可以做,很好。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是一個家,不用再為誰擔心為誰忙。況且,她身體健康、手邊又有點錢,她覺得如果再抱怨什麼的話,應該會遭天打雷劈吧。

那年離開之後,辛曉白搭上火車到了離他最遠的東部茶區。

會到茶區,也許是因為她始終把成為評茗師這件事當成她的驕傲。加上茶區通常不在繁雜城市裡,正好符合她的需求。

當時,她一個年輕女人在山上獨居自然引起了一些詢問,不過這些詢問幾乎都在聽到她孑然一身之後,就變成了關心的話。她在茶園裡找到一份工作,除了後來曾經休息過兩個月之外,工作情況一切偷快。半年前,她換了工作地點、搬了家,雖然工作職務也有所轉變,不過一切仍然相當平靜。不,應該說是快樂且滿足吧。

因為她現在有了一段新關係,一段讓她笑起來都會變得溫柔的新關係。

一想到她親愛的男人,辛曉白的唇邊不由自主地上揚了。

她橫向檀木大桌,接起電話,一聽到對方那聲「喂」,她就笑著說道:「李伯伯,你現在到哪裡了?龍井四神湯和紅茶糯米丸子可以上桌了嗎?」

「應該再半個小時就到了。你不要再給我說什麼菜名,口水都快流到路上了。」李伯伯在電話那頭聲若洪鐘地說道。

「小的這就閉嘴,乖乖給您備菜去也。」辛曉白笑嘻嘻掛上電話後,在寬鬆的白襯衫上套了工作專用的蘋果綠圍裙,走到廚房裡做最後檢視。

廚房裡,熱湯已在瓦鍋裡燉著,幾道料理也已備好食材,就等著李伯伯和他的日本客人到了之後便下鍋。辛曉白如今在半山腰一家「江記茶棧」的民宿裡擔任管家一職,負責接待客人及讓他們瞭解更多與茶有關的知識。

過去的一年多裡,她都在另一個鄉鎮的一處老茶園裡採茶,並在附屬的茶園裡幫忙一些瑣事。但她這人天生愛說話,加上之前評茗師的那段經歷,讓她對茶充滿了想法。因此當以民宿及茶藝為賣點的「江記茶棧」在開幕前徵人時,原本的老闆便力薦了她過來。

辛曉白當時一見江記茶棧老闆,立刻傻眼。她當下接手了新工作,還幫忙設計了幾款茶品以及許多與茶有關的菜單。

可她自認這些都不是她最成功的企劃,她覺得自己做得最好的事情是一幫新老闆設計了一套親子採茶課程,幾乎每天都有幾組預約。寒暑假時,更是天天預約客滿。

辛曉白覺得很有成就感,因為重複再上門體驗或是介紹新朋友來的客人不少,甚至外國客人也有。似乎是她某天招待一組日本客人時,笑容實在太燦爛、茶也泡得特別好,日本客人印象深刻,上網大大地宣傳了一番。

即便她的日文還是說得零零落落,但經過這兩年來每天一小時的英文訓練,她已經能用英文跟國外朋友交談了。

「好,萬事俱備,本山人先休息去也。」辛曉白抓了一顆蘋果,走刀廚房後院的戶外餐椅上坐下,面對著一小畦的油綠蔬田及遠處青山開始啃咬起蘋果。

當蘋果的香甜氣息在嘴裡散開時,辛曉白滿足地長歎了口氣。蘋果真是好物啊

「曉白,需要幫忙嗎?」從廚房探出頭來的,是江記茶棧的年輕老闆。

「當然要。」辛曉白啃完最後一口蘋果,連忙跳回蔚房,舀了幾口湯到陶碗裡,遞到他面前。「我需要人幫我試喝龍井四神湯,看看我今天是不是一樣煮到出神入化。」

「有這種好差事,半夜也歡迎通知。」江文凱接過陶碗,笑著對她點了點頭。是的,江記茶棧正是回家陪伴雙親、接手家裡茶行的江文凱新置的產業。

話說辛曉白離開北部之後,換了手機號碼,自然和江文饑也就沒再聯絡了。半年前,兩人再次見面時,都是一陣錯愕。

辛曉白當下便是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為她當時的不聯絡致歉。

江文凱那時已經約莫知道了她這一年多來的情況,也只是笑著要她把江記茶棧的業績做起來。

「如果我一次喝掉半鍋,會不會有人打我?」江文凱一口就喝掉了半碗龍井四神湯。

「不會。因為我準備了一鍋,讓你跟江爸江媽一起喝。」辛曉白笑嘻嘻地說道。

「你不要再這麼周到了,不然我媽到時候又問你什麼時候嫁給我,我可答不出來。」江文凱笑著說道,目光停留在她粉粉的蘋果臉上。

「唉呀,這事得看我的男人同不同意嘍。」辛曉白一本正經地說。

「他剛剛說好。」江文凱一派斯文地說道。

「哈哈哈,你真是愈來愈會睜眼說瞎話了。」辛曉白朝他扮了個鬼臉,接過他手裡的碗一放,走出了廚房。

辛曉白不會不知道江文凱對她有意,而她也欣賞他斯文的樣子、儒雅的說話方式、爽朗的個性。但她愛的另有其人,所以只能把他當朋友,並總在他試探的玩笑話中委婉地拒幸好,江文凱沒因此翻臉過,兩人依然維持著良好友誼。

只是,辛曉白因為和江文凱年紀相差不多,加上又負責打理江記茶棧裡的頊事,因此被稱為老闆娘的次數,已經多到她懶得去解釋了。

此時,大門口上掛著的那串木鈴響起。辛曉白才走出廚房,客人的大嗓門就已經喊起。

「曉白丫頭--」李伯益中氣十足的嗓門在屋內迴響著。

「李伯伯……」辛曉白迎了上去,看見李伯伯及他帶來的日本客人時,心頭一緊--今天該去買樂透了。

辛曉白深吸了口氣,臉上笑意未變地迎上前,大聲地喊道:「李伯伯好,岡本先生好!」

「你們認識?」李伯益驚訝地說道。

「兩年前在天御的茶苑見過,還一起吃過飯。為免岡本先生忘記我,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辛曉白。岡本先生還在原來公司工作?」辛曉白臉上裝得一派自然地寒暄道。

岡本興致盎然地看著這個仍有著一張蘋果臉,只是頭髮長了一點、清瘦了一點,模樣褪去了青澀、多了幾分女人味的辛曉白,他挑眉說道:「茶葉生意去年轉手交給下面人處理了,現在不過一年來台灣兩次,沒想到就遇見你了。」

「你的運氣真是好啊。」辛曉白朝他豎起大拇指,大家全都笑了起來。

「你則是愈來愈謙虛了。」岡本這話一出口,大家又再笑了一回。

「你的中文越說越好了。」辛曉白拍手給他鼓勵。

岡本笑著點頭,目光卻沒離開過她。

他之前見識過雷天宇對辛曉白的態度,於是對她印象深刻。他後來也知道了雷天宇和別的女人結婚的消息。但商場之上的這類情事,他見得多了,只是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看到她。

「丫頭,你是天御茶苑出來的?」李伯益好奇地問道。

「是啊,我原本在那裡受訓。」辛曉白怕李伯益多問,連忙喚來了江文凱和岡本先生碰頭。

兩個男人見面,又是一陣寒暄。

只是,這一次當記憶力不好、老是把她和江文凱當成夫妻的李伯益,再次笑著介紹辛曉白和江文凱是一對小夫妻時,辛曉白沒反駁,江文凱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辛曉白引著他們到一旁的靠窗雅座裡坐下,玻璃窗外有一處日式小橋流水造景,遠處則是大片翠綠茶園景象。

她知道岡本有意無意地在打量她,但她並不想解釋。正好此時岡本想去洗手間,她請江文凱領著他前去,自己則專心沏了一壺熱茶,遞到李伯伯面前。

李伯益喝了杯茶,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後才開口說道:「能在天御茶苑受訓不簡單啊。你跟雷家人熟嗎?」

「還可以,只是現在沒聯絡了。」她淡淡地說道。

「我跟雷國東很熟,上星期還一起吃過飯。」李伯益說。

辛曉白的呼吸一窒,只希望她的神色沒露出任何不妥。

「雷爺爺的身體還好嗎?」她問。

「身體還可以,倒是他太太三個月前中風了。我們這把年紀了,最怕出這種狀況。」李伯益歎了口氣,又讓她倒了杯茶。

「情況還好嗎?」辛曉白不由得皺起眉,擔心地問道。

「雷國東說她是輕微中風,現在雖然已經康健了八、九成,但畢竟說話、走路都沒法子完全像從前一樣,加上她脾氣原本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氣氛自然不好。唯一的好處是,他那孫子雷天宇現在倒是比較常回家了。」辛曉白一聽雷天宇居然會做出不常回家這種不孝舉動,小臉益發不安地皺成一團。只是,她因為怕李伯伯看出異狀,連忙強迫自己放鬆臉部表情,閒聊似的問道:「雷先生不是結婚了嗎?」 「是啊,只是按照雷國東的說法,他這孫子結婚之後倒是性情大變,以前明明也不是什麼風花雪月的人,現在倒是什麼聲色場所都不忌諱了。」李伯益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雷國東還說,他另一個孫子是個不婚主義者,他這輩子恐怕是抱不到曾孫了,可惜了天宇他那個婚後沒多久就流產的孩子。」雷天宇有過孩子?

辛曉白聞言,心裡驀地一痛,連忙低頭在爐子上燒起另一壺熱水。

她警告自己,雷天宇的事已經不關她的事了。他和妻子的感情,或者有沒有孩子也與她無關了。她對她的新生活很滿意,沒必要為了一個已婚男人而心痛。

門上木鈴聲再度響起,辛曉白看著入門的岡本先生和江文凱,擠出一個笑容,開始專心致志地對因本先生說明這個地區的茶葉特色以及他們現在要泡的茶,一逕嘰嘰喳渣地說著話,直到她再沒有辦法胡思亂想為上……在太陽下山前送走了李伯伯和岡本先生之後,辛曉白回到民宿裡收拾善後。江文凱見狀,也前來幫忙洗了碗、擦了桌子,可她知道他的目光始終停在她的身上。

「你怎麼了?」江文饑問。

「沒事。」她搖頭。

「你……」江文凱望著她突然乏了精神的臉孔,他別有深意地問道:「你想過要回去雷……家嗎?」

「回雷家幹嘛?我跟他們又沒關係,跟雷天宇那段也早就過去了。」江文凱看著她乍然嚴肅的表情,他歎了口氣,因為他並不認為那一段真的過去了。

「我聽丁秘書說你當初送審評茗師的那份企劃案通過了,你只要回去領張證書,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江文凱不無試探地說道。

「對我來說,這裡就是最好的。」辛曉白打斷他的話,抬頭對他一笑,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喜歡這裡,這裡有家的感覺,很溫暖。評茗師證書只是一張薄紙。」

「曉白……」江文凱朝她走近一步,斯文臉龐靜靜地凝視著她一會兒後,輕聲說道:

「我一直把你當成這個家的女主人。」辛曉白耳朵一紅,可她裝出一臉傻笑地問道:「老闆,你這麼說是要給我加薪的意思嗎?」江文凱深吸了一口氣,朝她伸出了手。「曉白,你知道……」

「媽啊,我沒注意到時間居然這麼晚了……」辛曉白飛快地繞過他,搶在他把話說完之前笑著說道:「晚了,我要回家了,我不想讓他等太久。拜,明天見!」 「你不該凡事都把他放在前頭,你應該多為自己著想的。」江文凱對著她的背影說「我就是為我自己著想,才都凡事把他放在前頭啊。因為我看到他就開心啊。」辛曉白頭也不回地笑著說道。

她打開櫃子,穿上連帽外套,大步走出江記茶棧的木門。

冷風朝著她迎面而來,挾帶著山嵐水氣的沁涼空氣進入她的鼻尖,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這裡乾淨得不染雜塵的冷度及味道,讓她想起之前在山丘老茶樹邊和雷天宇說話時的場景。

好吧,她承認她偶爾會想起雷天宇;好吧,她承認很少不想雷天宇。人就是這樣,愈叫你不要想,你就愈會去想。

只是,今天李伯伯口中的雷天宇和她記憶裡的根本是兩個人。對人那麼漠然、有潔癖且有生物距離的人,怎麼會去聲色場所呢?

他和他妻子是怎麼回事?他的妻子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們過的是什麼樣的婚姻生活?他有沒有想起過她?

「辛曉白,你想夠了沒?」辛曉白抱著頭哇哇大叫,拚命搖頭想甩開那些思緒。

加油啊!辛曉白!當初既然能夠頭也不回地離開,現在就一定可以度過這種乍聞到雷天宇近況的心情起伏。

畢竟,台灣就這麼丁點大,誰料得准他們日後會在什麼地方相逢呢?

辛曉白一忖及此,開始不顧一切地往前狂奔,跑到她雙腿發軟、腹部脹痛,跑到她上氣不接下氣,再也無法思考為止。

誰說她不能把他拋在腦後

她可以,真的。

辛曉白為了證明,雷天宇已經不能干擾她太久,十分鐘之後,她便和她的男人手拉手相親相愛地一塊兒回家。

她抱著他,他攬著她的頸子用力親她的臉頰。

辛曉白笑了出來,再多的心情起伏在此時都化成了一團柔軟。

兩人一同回到家,辛曉白拉開家門,進入租來的兩房一廳。

「回家!」辛曉白大聲說道。

「家!」他也大聲說道。

辛曉白朝他一笑,把他撲進沙發裡,兩個人在沙發上滾了一圈,笑成一團。

「喝奶奶。」他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她,露出可愛的小牙齒對她微笑著。

「不是在婆婆那裡才喝過嗎?」她捧著他的臉龐,咬他的鼻尖。

「喝奶奶--」他往她的頸子裡鑽,還伸手揉了揉眼睛。

「是不是想睡覺了?」她揉著他的臉頰說道。

「睡--」他一本正經看著她。

辛曉白望著他那張能掐出水來的可愛小臉,實在是沒法子不去想到雷天宇。因為他活脫脫就是雷天宇的翻版啊。

「嗚嗚,媽媽真的好愛你!」她捧著他的臉亂親一通。

「愛--媽媽--」他也大聲說。

辛曉白心口一熱,緊緊地把兒子擁入懷裡。

是的,這是她生命裡如今最重要的男人一歲兩個月的兒子雷鳴。

從濃眉、黑黝雙眸還有俊挺的五官,無一不像雷天宇。

事實上,他除了愛笑之外,和她毫無相似之處,根本就是個軟綿好抱、說話只有她能聽懂的雷天宇Q版小人兒。

那年自以為不可能懷孕,所以簡單寫了張「沒中獎」的紙條後,她便義無反顧地離開北部。

半個月後,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她高興到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在這樣孤單的時刻,這個小生命就是老天派來圓滿她人生的天使啊。

辛曉白親了兒子一口,雷鳴往她的肩窩裡鑽,她則因為他這個酷似她的習慣而微笑以前挨在雷天宇身邊,她如果困了總是喜歡把臉往他肩窩裡鑽,小娃娃一樣地黏在他身上。

辛曉白抱著兒子往房裡走,把他放在床上。才替他換好尿布,他就已經睡著了。她支肘托腮靠在床邊,看著他蘋果紅臉頰、軟乎乎的嘴唇和長長的睫毛。

她真的好愛、好愛她的兒子,真不知道他怎麼會可愛到這種地步!

雷國東說他這輩子可能沒法子抱到曾孫了。李伯伯的話不期然地進入她的腦海裡,讓她內疚地咬了下唇。

其實,雷爺爺有個曾孫的。只是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他的存在罷了。

她想,江文凱應該也是知道的。畢竟她跟雷天宇有過一段,而孩子又長得那麼像雷天「雷天宇。」她看著兒子,喃喃自語地說道:「你究竟把自己搞成什麼德行了啊?早知道你沒有我是不行的啊。可惜你家大業大,我捧不起你家的飯碗,你可千萬別怪我。我會好好養大你的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受到委屈的……」辛曉白說著說著,也打了個哈欠。

她拉過棉被挨近兒子,靠在他的身側,閉上眼。

恍惚間,沉入睡夢中。恍惚間,她作了個夢。夢裡的雷天宇正擁著她--我咬著他的肩膀,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他身子一震,我們兩人都達到了極致。我累得直喘氣,卻還是不自覺地捶他的肩膀,誰讓他剛才鬧到我情不自禁地哭出來。

他低頭吻了下我的發,簡單替我們清理了一下之後,便擁我入懷,拉過被子蓋住彼此。

我的臉鑽向他的肩膀,努力地想找個舒服的位置窩。只是,眼皮才閉上,我就突然驚跳起身。

「雷天宇,你沒用保險套!」我大叫道。

「嗯。」他淡淡地說。

「這種事怎麼可以忘了!這樣會倒大霉啦!」我急得猛扯頭髮,半個身子就要滑下床鋪。

雷天宇的大掌勾住我的腰,把我拉了回去。

「之前也漏用過一次套子,你不是說有在吃避孕藥,今天為什麼這麼緊張?」他在歡愛之後的聲音少了分嚴肅,多了分慵懶。

「我那時候是安全期啊!我看我去買一下事後避孕丸好了。」明知那東西對身體不好,甚至有可能造成出血,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側著身,就要下床。

「你不想要我的孩子?」

我還沒答話,整個人就被扯回床上。

我看著他冒火的黑眸,不懂這個凡事照規矩來的人,現在是在鬧什麼彆扭?

「我當然不要孩子,你有未婚妻,我們不會結婚,我媽也還病著,如果有了孩子那怎麼辦?我才不要打掉孩子!」

「你連想都不許想那種念頭,有了孩子就把他生下來。」他的眼閃過一陣寒光,大掌握住我的下顎,手掌偏寒的溫度讓我打了個寒顫。

「那你就讓我去買事後避孕丸啊。」我委屈地說道,誰知道他最近會要得這麼凶。

雷天宇低頭狠狠吻住我的唇。

「你給我躺好。」他說。

「我要去買……」

「我去。」他板著臉起身,抓起被窩把我從脖子以下全都密密圍住。「腳冷得跟冰塊一樣,還不老實一點。」我縮在被子裡,看著他削瘦好看的背影,一件件地套上衣服,走出房間。我把臉埋在他那邊的枕頭上,呼吸著他那股冷涼的味道。

其實,我滿喜歡孩子的。而且如果是一個長得像他的孩子,我鐵定會愛不釋手的。但我這人向來實際,我知道我不能擁有,所以就不去想吧……事實證明,雷天宇那天買的事後避孕丸沒有效,因為她懷孕了!辛曉白一覺醒來,想起昨晚的夢,只下了這個結論。

她躺在床上,不肯從被窩起身,因為夢裡被雷天宇擁抱的溫暖仍然環繞著她。她真的好想念被雷天宇緊摟著,還有那種與他融為一體的感覺。

雷天宇對她向來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她偏好那種冷然的好看皮相,而他長得就像是上天為她特製的男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的女性知覺是被他挑醒的。甚至可以說,她是遇見他之後,才知道自己是有慾望的。

只是,她身為一個母親,就算是對夢裡的他還有慾望,孩子還是要擺在第一位。

「媽媽……」雷鳴在床上滾了兩圈之後,開始爬到她的身上,對著她就是一陣沒頭沒腦的亂親,親得她笑到臉頰差點抽筋。

親子追逐一場之後,辛曉白拎著兒子下床盥洗,替他穿上藍色橫條水手服,一邊誇他帥一邊親他怕癢的頸子,把他逗得格格亂笑。看著兒子笑瞇了眼的憨軟綿樣,她的心頭又是一惻。老天爺莫非真怕她忘記雷天宇的長相,才讓他們父子長得這麼相似嗎?

辛曉白替兒子做好副食品,母子倆手拉手走到保母家,雷鳴高興地去找保母的小白兔玩,她自然是前往江記茶棧上工去也。

走著走著,她心裡倒是忐忑了起來。其實在知道李伯伯認識雷爺爺之後,她就擔心李伯伯會跟雷爺爺提起她的事情。

昨日沒特別擱在心上的原因是--她的擔心也不能改變什麼,該來的事總是會來的,只是今天要上班了,不免又想了起來。

「大姐,早安。」辛曉白轉過巷口的雜貨店,揮手跟老闆娘道過早安,然後,她就看到了停在江記茶棧前的黑色房車,還有--雷爺爺。

辛曉白胸口一窒,旋即和雷爺爺四目交接。心頭雖然閃過一陣不安,可還是非常高興看到他的,於是加快腳步朝他跑去。

「爺爺!」辛曉白笑嘻嘻地上前喚道,眼眶竟微濕了--爺爺瘦了。

「曉白,你真的在這裡。」雷國東看著她,先是一臉的開心,繼而又是一陣歎氣連連,不高興地盯著她說道:「老李說你結婚隱居在這裡時,我還不信。」幸好昨天沒說她有兒子!幸好李伯伯老是誤會她和江文凱是夫妻!

辛曉白一忖及此,後背冒出涔涔冷汗,可她臉上仍擠著笑意,不露半分異常。

「我沒隱居,這不就讓你給找到了嗎?」辛曉白扮了個鬼臉,卻沒法裝瘋賣傻太久,因為雷爺爺一臉的樵悴實在是讓她看得很擔心。

「爺爺,你怎麼了?」辛曉白急忙拉著他的手在江記茶棧前的長木椅坐下。

雷國東一坐下,那肩也頹下來了。平時看起來只有六十來歲的他,現在頓時恢復他原有的七十五歲歲數。

「你最近沒有好好休息喔,比較不帥了耶!待會兒我做幾道菜幫你好好進補一下。」辛曉白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滿漢全席也彌補不了我的空虛啦。而且是要我怎麼休息,老的小的都在出問題。說來說去,都是你的問題。你隱居就算了,怎麼連婚都結了呢?現在這題根本就是無解了啊。」雷國東唉聲歎氣一番後,還不高興地瞪她一眼。辛曉白看著他一臉等著她給點說法的表情,還能如何?她一聳肩,陪著笑臉說道「雷天宇結婚,我也結婚了,這很正常吧。」

「兩個都幾歲的人了還鬧脾氣,現在可好了,連你都結婚了,而且還是嫁給江文凱那種沒得挑剔的傢伙,事情還能有什麼轉機。」他說。

辛曉白一看他眼裡淚光一閃,立刻握住他的手,苦笑地說??「雷爺爺,就算我沒結婚,我跟雷天宇也只會是一樣的結果。我這種升斗小民,不適合你們這種財大勢大的大家族。」

「誰要你們回來家族?你們可以另起爐灶啊。至少天宇會快樂一點。」辛曉白咬了下唇,想問雷天宇現在究竟有多麼不快樂,但她不敢問。

「這就是你的錯了,你那時怎麼不慫恿他跟你另組家庭呢?」雷國東氣得敲了下她的腦袋。

「爺爺,我要是那種懂得慫的個性,當初就聽我媽的話去當酒國名花了。而且我若是那種會慫恿的個性,他也不會跟我在一起那麼久了。還有--」她緊握了下拳頭,看著雷爺爺說道:「天宇是你們認養回來的,他怎麼可能一走了之呢?他的個性你也是知道的。」辛曉白拚命地眨眼,努力不讓眼裡的那一汪熱氣成形。太可怕、太糟糕了,這種八百年前就知道的事,怎麼還會勾動她的心,她怎麼可能還在哽咽,一定是生產後改變了她的荷爾蒙啦。

誰叫雷爺爺看來那麼可憐,誰叫雷天宇不好好過日子!

雷國東塞了條手帕到她手裡。

辛曉白用力眨眼,擠出一個笑。「我沒哭啦。」

「都怪我太太,一朝被蛇咬,死命也要什麼門當戶對,害得你們兩個現在弄成這副德行。天宇他……」他皺著眉,又是一聲歎氣。

「天宇他太太身體也不好,而他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現在更是半天吭不出一句話來。真不知道他沒事到酒店做什麼,我如果是酒店小姐坐到他的台,一定會無聊到睡意。」

「放心吧,我如果是酒店小姐坐到他這種帥哥的台,鐵定會高興到不行,一定要把握機會吃到他的豆腐,拼了命也會逼他說出話來的。」辛曉白老實地說出自己的心聲之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也只有你這傢伙敢鬧他,其他閒雜人等誰敢惹他呢?」雷國東笑著瞪她一眼。

「說得也是,他那眼一冷、眉頭一皺,膽子小一點的,就會直接哭出來吧。」辛曉白雙臂交握在胸前,學起雷天宇面無表情、寒眸凍人的睨人姿態。

雷國東大笑出聲,整個人頓時看起來精神了許多,嗓門也隨之大了起來。

「好了,我就知道看到你就會開心,不枉昨晚老李在電話裡一提到你,我馬上就飛車奔來。快帶我去你們的店裡,泡些茶、煮些菜過來。還有,去叫江文凱過來讓我瞧瞧。」

「沒問題!我去準備,你先在這裡看我們門前的小橋流水,三分鐘後再進來。」辛曉白跳了起來,一邊對雷國東笑,一邊往屋裡跑--準備去替自己催生一名臨時老公出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2 PM

第十六章

江文凱的日記

當初離開北部回到東部故鄉時,除了遺憾沒能親眼看到必能在國際市場佔有一席之地的「天御」闖出名號之外,另一個失落就是沒和辛曉白保持聯絡。

她換了手機,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知道她對我僅止於朋友,可我對她的喜愛,卻是遠超過這個界線。

所以,那時在茶苑看到雷天宇對她的態度,知道他們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時,我確實受到很大的打擊。向來漠然的雷天宇,居然在公開場合對她表現得那麼親密,我還有什麼希望呢?

男人和女人的天性不同,如果明知對方的能力遠勝於自己,通常就會摸摸鼻子黯然地退場。我想,這也是我終於被家人說服,願意辭職回到東部的原因之一。

回到東部後,我為了要擁有一份能就近照顧爸媽的事業,因此籌劃許久,開設了江記茶棧。那時,當朋友推薦了辛曉白給我時,我是喜出望外的。

她出現在東部,代表她和雷天宇已經沒有瓜葛。況且,就我所知,雷天宇在我回到東部不久後就已經結婚了。

其實,我在知道他結婚的當下就打過電話給辛曉白。只是她的手機換了號碼,我無從聯絡起。

只不過,我重新遇到辛曉白的喜悅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看到了她的孩子。那孩子活脫脫就是雷天宇的翻版,她怎麼可能忘得了雷天宇呢?再別提她有多愛雷鳴了。

然而喜歡一個人,從來就是不分有沒有希望的。況且雷嗔很可愛,我不介意有這樣的一個兒子。

所以,我沒死心過,總在客人喊她一聲「老闆娘」時,心中暗自喜樂著,希望有一天,她能真的成為這裡名副其實的老闆娘……辛曉白趕在雷爺爺進門前,先跟江文凱說了些話。

江文凱一聽到她希望他能臨時扮演她的丈夫,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之後和雷爺爺見面時,江文凱的嘴只差沒笑咧到臉頰兩邊,而辛曉白見狀,更增添了對江文凱的內疚。

雷國東進門後,只簡單地跟江文凱聊了幾句茶葉的事,其餘時間就是一邊吃飯一邊跟辛曉白吐苦水。

雷國東說,雷天宇瘦了。

辛曉白一聽,心便是一沉--雷天宇還能再更瘦嗎?那傢伙很重視體態,已經算是沒有贅肉的體型了,再瘦下去,雙頰凹瘦,是想去演恐怖片,還是嚇跑員工?

雷國東說,雷天宇的身體變差了。胃尤其不好,已經進兩次醫院,跟他說三餐要定時也總不聽,好像是跟誰賭氣一樣。

辛曉白皺起眉,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雷天宇一忙就會忘記要用餐,更糟的是,還會拿咖啡當飯吃。怎麼現在還是沒人敢規勸他?他又不會真的咬人!

雷國東還說,因為雷老夫人中風的關係,雷天宇這三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會回家,只是眉頭從沒開過。就算偶爾待在家裡用餐,也像家裡的飯菜不合他胃口似的,匆匆吃了幾口,就趕著回去辦公。

辛曉白聽到這裡時,整顆心都擰起來,忍不住打斷了雷國東的話--「爺爺,你說這麼多,是想我唸經回向給他喔。我現在就算能插翅,也不能飛到他身邊。我這輩子沒犯過法,現在也不想犯上什麼通姦罪啊。」辛曉白急聲嚷嚷著,怕自己會因為心疼而跑到雷天宇面前痛罵他一頓。

「說得好像我有什麼意圖似的,我這些話可是光明正大地說的。」雷國東雙臂交握在胸前,瞪了她一眼。「是你心裡有鬼。」

「雷爺爺,你後面這些話根本是趁著江文凱帶客人導覽,才拿出來對付我,以為我不知道喔。」辛曉白拉著爺爺的手,表情討饒卻又語氣誠懇地說:「這些事我幫不上忙,你應該跟他太太說的。」

「他太太那個性是沒法子讓他聽話的。他太太你也認得的,就是陳心羽啊,你們一起受過評茗師訓練的。」雷國東說道。

辛曉白呆住,心窩乍然被射入一箭,痛得她臉色慘白,驀地把臉埋入雙掌之間,無聲地哀嚎著。

原來陳心羽是雷天宇的太太,那她現在找地洞鑽進去還來得及嗎?

陳心羽明明知道她和雷天宇的關係,怎麼還能待她那麼好?

她更不懂的是--雷天宇怎麼可以帶著她到未婚妻面前晃,連帶地害她也覺得自己混蛋了起來。

雖說他一再強調他和未婚妻各不干預彼此的感情,但那是他們兩人的事,她還是覺得很抓狂啊。

「陳心羽真是人美心好,她當時沒抓破我的臉,至少也應該要給我兩個白眼才對。可她不但沒有,反而是那群人之中對我最友善的一個。」辛曉白繼續埋首在雙掌中悶聲說「陳心羽的爸爸有三個老婆,她爺爺有四個,她哥哥也有雨個。她算是很習慣這事了。」雷國東敲敲桌子說道:「沒事了,快起來給我倒茶。」 「她習慣,可我沒有。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想撞牆啊。」辛曉白頑著肩低頭沏茶,又倒了杯茶到雷爺爺手裡。

「這荼還行,比我想像中的好。」雷國東說道。

「開玩笑,這款鐵觀音製作過程很繁雜,產量也很少,有錢也不見得買得到啊。」辛曉白一提到茶,便忍不住眉飛色舞了起來。

「最好它是厲害到我喝完回去之後,雷天宇就恢復正常了。」雷國東瞄了她一眼,像是在譴責她不伸出援手一樣。

「爺爺,我現在除了請你喝茶、吃飯、說說話之外,其他的事,我是愛莫能助了。」辛曉白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有說要你做什麼嗎?」雷國東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別開頭喝他的茶。「你沒說,但你臉上寫了。」辛曉白晃到雷國東面前,朝他扮了個鬼臉。「你這小鬼頭!」雷國東笑出聲來,敲了下她的腦袋。

此時,大門上的木鈴響起,江文凱一臉笑容地朝著他們走來。

「董事長,這是鄰居送來的地瓜,他們自己種的、沒有農藥,剛蒸好,很好吃的。」江文凱把一大盤地瓜送到雷爺爺面前。

「你剛才送來的水果還沒吃完呢,擱著擱著。」雷國東笑容微斂,要江文凱把東西擱到他剛拿來的一串香蕉、一袋蘋果的旁邊。

江文凱一看好意又被拒,再加上他原本就敬畏雷國東,於是便像小學生一樣的垂手站在一旁。

辛曉白看了那堆食物一眼,多少猜到問題出在哪裡。

她從雷天宇那裡知道他對於食物好壞確實很有辨識度,但如果就這麼拎來一鍋地瓜,而不對他說明這地瓜有多美味多汁、有什麼好處,更重要的是又沒經過良好處理、擺盤又不美,雷天宇多半是不會動手的。

想來他們祖孫兩人的個性應該是如出一轍吧。

「你外頭今天不是有導覽嗎?老是跑進來,萬一壞了採茶課程的口碑就不好了。這年頭最重口碑相傳,快點把這些地瓜拿去請他們吃吧。」辛曉白拿起另一個盤子裝了四、五個地瓜放到江文凱手裡。

「你這惡妻,只會壓搾先生。」雷國東嘖嘖有聲地說道。

江文凱捧著盤子,看著辛曉白,笑得像個傻子一樣的端著地瓜往外走。

辛曉白在心裡苦笑一聲,只怕再這樣下去,她若不以身相許報答江文凱,就會遭天打雷劈。

怕被爺爺看出她神色有異,她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白色瓷盤和一把小刀,切了幾片地瓜後,簡單地堆砌擺盤,再把叉子放到雷爺爺手邊說道:「這地瓜來頭可不小啊!有機不用說,甜度高到比水果還厲害,而且地瓜營養高、纖維質多,可以暖胃、排毒,科學家還說它能抗癌。」雷國東吃了一塊後,便欲罷不能地一口接一口,吃完一盤後再來一盤。

「好吃,你倒是真成了個農婦了。」雷國東心滿意足地放下叉子,忍不住又啐唸了一聲。「但你挑了這麼一個被你吃得死死的傢伙,生活還有什麼樂趣?」

「當然有樂趣啊,每天可以把人吆喝來吆喝去,豈不快哉?」辛曉白削著蘋果 - 切片後又遞到爺爺手邊。「蘋果可以防止高血壓跟貧血,還能美容,可是超級好物啊。」雷國東當然也是全都吃下肚了,然後又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辛曉白。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天宇之前的身體會比較好了。」辛曉白假裝沒聽見,一臉無辜地啃她的蘋果片。

雷國東先是瞪她一眼,繼而歎了口氣,緩緩起身說道:「好了,也不早了,我得下山了。得空再來看你。」

「歡迎你來,但是要先約法三章,如果不符合其中一項,我就不理人。」辛曉白扶著爺爺手臂走到屋外,一本正經地說道:「一,如果你下次比現在精神好、氣色好,就准你來看我;二,不許跟雷天宇提我的事;三,來以前一定要事先通知我,我好準備大餐餵飽你。」重點是,她可不想讓雷爺爺看到她兒子,她的心臟還沒做好迎接這種世界大戰的準備「你這丫頭當自己是古代花魁嗎?規矩這麼多。」雷國東故意冷哼一聲,捏了下她的胞幫子。

「當花魁會嫌錢,我招待你是倒貼耶。」辛曉白故意齜牙咧嘴裝痛哇哇叫,因為知道這樣讓老人開心。

「喝,現在是在跟我斤斤計較嗎?中午吃的喝的一共多少?一萬夠不夠?」雷國東作勢欲拿皮夾,她當然搖頭伸手阻止了他。

「鉤,我不會收你的錢啦,你可是我的「爺爺」耶!」辛曉白笑咪咪地說道,佯裝沒看到雷國東眼裡的淚光一閃,繼續說道:「還有,你對我媽媽那麼照顧,我就算辦流水席請你都不足以表達心中感謝啊。」

「你媽其實人不錯……」辛曉白扮了個鬼臉,笑著說道:「不用勉強說她的好話,因為她是後來才變成好人的。」

「你媽只是沒長輩好好教,所以傻了點,覺悟得太晚了,平白浪費了之前的人生。」雷國東邊說邊瞄她一眼。

「這題有暗示嗎?我都聽不懂耶?」辛曉白裝傻。

「我明示你都不理我了,暗示有用嗎?只希望雙方都早日回頭是岸。」雷國東搖頭歎氣地說道。

「爺爺,你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亂,想要擾亂別人的婚姻路!我要叫警察把你抓走啦。」辛曉白故意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道。

「我哪有唯恐天下不亂,我只是覺得你們都是一群笨蛋。人生一個個全都耗在不愛的人身上,都以為自己可以活一百歲嗎?賭什麼氣、任什麼性啊。」雷國東雙手背在身後,以一派名士瀟灑姿態仰望著藍天說道。

「是啊,任性什麼呢?雷天宇之前跟我說過,也不知道是誰為了和雷老夫人作對,先是關說把我弄到他身邊,然後還故意在評茗師設個採茶的門檻,這算不算任性啊?」辛曉白揶掄地說道。

「我可是為了天宇的幸福啊。」雷國東輕咳兩聲,加快腳步往前走。

辛曉白髮現爺爺耳朵似乎微紅,不免好奇地上前追問道:「爺爺,你該不會還在玩小學生那種專門欺負喜歡的女生,好引起她注意的那一套吧。」

「我那也是一種讓她正視我的表現。只是,我如果現在跟她說,以她如今的身體狀況,只會覺得我是在同情她。」雷國東很快地反駁道,白細耳朵卻更紅了。

辛曉白的眼睛愈瞪愈大,忍不住上前抓住爺爺的手臂,急聲嚷嚷著:「你分明是癡情一族,幹嘛不明講?搞不好奶奶還以為你是專門在和她作對咧。」

「男人也是有自尊的,我待她的一心一意,她難道看不出來嗎?還有,她要求門當戶對這件事,也著實矯枉過正,我自然也是要批評,不能和她同調的。」雷國東一本正經地說「老天爺,這樣你還有資格笑我們浪費時間喔?」辛曉白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好了,我要走了。找時間再來看你。」雷國東拍拍她的腦袋說道。

「是。」她立正站好,忍不住交代道:「你自己有空時,也可以先跟雷老夫人表白說你的心情。」

「吵死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雷國東瞪她一眼,讓她送他坐上了車。

辛曉白一直揮手到車子消失在她視線為止,才轉身回到屋子裡。

她一邊收拾著桌面一邊想著,如果有朝一日她跟雷老夫人碰面,要怎麼替雷爺爺說好話呢?

「停,你想太多了!」辛曉白斥喝著自己。因為如果哪天她跟他們碰面了,而他們知道了雷鳴的事,她哪還有空去管別人啊。

她連想都不敢想雷天宇的反應,那傢伙鐵定會不管什麼世俗的婚姻觀念,直接把她和兒子擄到深山林內吧。

好期待喔……辛曉白的心裡浮出一股期望的悸動,嚇得她一掌打向自己的頭。

「說不想,你還想!」

辛曉白加快動作整理好餐廳、廚房,然後上樓再進行一次簡單的整理--因為明天有人要來住宿。

就在她做完最後檢查,準備要關門打烊時,樓下突然傳來江文凱焦急的叫聲。

「曉白,雷爺爺走了嗎?」

「對。」辛曉白走到樓梯邊,笑著喊道:「怎麼了?你要跟他拍照要簽名嗎?還是要跟他報名學習如何擺出大老闆氣勢?咱們江記茶棧日後鐵定是要發……」

「里長說山下第一個路口出了車禍,一台闖紅燈的貨車撞上賓士。警察在問有沒有人認識司機和乘客。」江文凱打斷她的話,急聲喊道。

辛曉白一聽,嚇得連氣都還不敢喘就飛奔下樓,緊抓住江文饑的手臂。

「快點帶我去現場。」她臉色慘白地說道。

江文饑點頭,拿了車鏡匙,立刻載她下山。

辛曉白雙手合十,拚命地祈求著別讓雷爺爺出事。

幾分鐘後抵達了車禍現場,辛曉白一看到被撞得扁平的車頭,心就先涼了一半。

「請問乘客是雷國東嗎?」辛曉白跑到警察面前,聲音顫抖地問道。

「是,他皮夾裡有健保卡,不過手機摔壞了,現在沒法子跟他的家屬聯絡。你認識他嗎?」警察問道。

「認識。」辛曉白用力點頭。

「那可以麻煩你跟他的家屬聯絡嗎?」

「可以。」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請問雷先生和司機的情況現在怎麼樣……」

「我們來的時候,雷先生和司機都昏迷了,目前兩人都送急救,現在應該快到醫院了。」辛曉白問了醫院名稱,抓起手機就坐上江文凱的車直奔醫院。

她坐在副座裡,按下了那個她換了電話後雖然不曾輸入其中,卻從沒忘記過的電話號拜託,讓雷天宇現在人在國內,讓他接電話吧。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

「雷天宇,你哪位?」雷天宇冷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辛曉白一聽這聲音,心揪成一團,淚水驀地流出眼眶,但她力持鎮定地說道:「我是辛曉白……」辛曉白坐在醫院加護病房外的長椅上,等待著最新消息。

司機斷了一根肋骨,雷國東則是左腿骨折兼以有輕微腦震盪情況,加上年紀大了,目前還在昏迷中。

每次從醫生那裡知道最新狀況後,她就會打電話告訴雷天宇。

除此之外,辛曉白什麼也沒多說,因為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對。

她趁著等待空檔,打了通電話拜託保母替她照顧兒子過夜,雖然擔心鳴鳴一夜沒看到她會哭鬧,但她此時更擔心仍在昏迷的雷爺爺。

「你先喝杯咖啡吧。」

辛曉白抱著劇痛的頭,看向端著咖啡朝她走來的江文凱。

「謝謝。你先回家休息吧,明天民宿有客人,又有預約導覽,還有人會來收菜款,結算到上個月底為止……」她喃喃自語著明天的行程。

「你還是沒打算跟雷天宇說他有了個孩子嗎?」江文凱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地問她抿了下唇,沒回答,因為不想去思考回答之後的一連串問題。

「看來是不打算了。」江文凱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把咖啡遞到她的手裡。她捧著咖啡,不顧燙口地啜了幾口。咖啡的苦味、香味提振了一些精神,她看著江文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你打算讓雷老先生知道雷鳴的事情嗎?」江文凱問。

辛曉白的手一震,咖啡濺出一些燙了手。她把手放到唇邊,吮了一下後,低聲說道:「還是要麻煩你繼續替我保密……」

「如果說了你會離開,那我會替你保密。但是,你確定這樣是最好的方式嗎?」江文凱說道。

「我只知道我做不出來破壞別人家庭的事。」她一口氣灌掉了半杯咖啡,卻驀打了個寒顫。

「那你要搬離開這裡嗎?」江文凱問。

「搬走了不就顯得我心裡有鬼嗎?爺爺以為我結婚了。」她輕聲說道。

「我不介意你弄假成真。」江文凱站到她面前,彎身握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她的眼睛。

辛曉白看著他和煦的眼神,她拉下他的手,緊緊地一握,啞聲說道:「我不能那樣對你,不公平。」

「你連假裝都不會嗎?」江文凱苦笑地揉揉她的頭髮說道:「只要假裝喜歡我,你就可以得到一個好老公。」

「我喜歡你,但你值得一個愛你的。」辛曉白認真地說道。

江文凱歎了口氣,手依然停在她的頭上,可當他的目光向她的身後時,他的身子突然一僵,壓低聲音說道:「你愛的來了。」辛曉白嚇到不敢動彈,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害怕到連手心都在冒汗,卻還是不敢回頭,直到一陣清冷的薄荷松木味道從她身邊拂過。

雷天宇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穿著墨黑色風衣,更削瘦的臉龐突顯了他貴族顴骨、深邃眼窩,以及他可以把人直接釘死在原地的冷冽目光。

辛曉白與他四目相觸

他冷劍般的目光一怔,變得更深沉,沉到像漩渦一樣地將她的注視全數捲入。

辛曉白忘了她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由他打量著。

雷天宇寒冰般的黑眸裡閃過太多情感,可臉上卻仍掛著一貫漠然,只是視線沒有片刻離開過她。

她不自覺地捂著胸口,覺得胸口窒悶到像要爆炸一樣。

「爺爺現在還沒有新的動靜……」辛曉白勉強自己開口,聲音顫抖到連她自己都不忍心聽。

「我知道。我來的路上已經跟這裡的院長聯絡了,只要情況允許,就會馬上幫爺爺轉到我們熟悉的醫院,好方便照顧。」雷天宇說道。

是啊,她怎麼忘了財大勢大的雷家有很多資源,她怎麼忘了他們之間依然存在著楚河漢界啊。

「雷先生,好久不見了。」江文凱像個丈夫一樣地打斷了他們的相互凝視。雷天宇轉過頭,在看到江文凱的瞬間,臉上有著片刻的錯愕。

方纔他一進到這裡,就只看到了她的背影,旁邊的人他真是一點都沒注意。

「這麼巧,你不是回去發展家裡事業了嗎?」雷天宇伸手和江文凱握了下手。

「是啊,今天雷老先生就是到我們那裡來探望我們的,很遺憾發生了這樣的事。」江文凱說道。

「你們?」雷天宇如劍的目光驀刺向辛曉白。

辛曉白被看得瑟縮了下身子,連忙垂下視線。

「是的。」江文凱一手擱上了辛曉白的肩膀。「我們結婚了。」雷天宇臉上的嚴厲在瞬間崩盤,他額上青筋因為齒顎的用力而暴突著。

「你--結婚了?」」他從齒縫裡迸出話來,狠狠瞪著她。

辛曉白看著他,努力用最不心虛的語氣說道:「是,我們在山上遇到,所以在一起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雷天宇此時的臉色,像是憤怒、像是悲傷、像是怨恨到想毀滅一切。總之她看得心痛,只好別過頭用力地呼吸。

雷天宇置於身側的拳頭握得死緊,但他眼色愈冷、臉色也益發地變得漠然,如同戴上一張面具似的。

「接下來不會是要告訴我,連孩子都有了吧。」雷天宇冷冷問道。

「有一個。」江文凱說。

辛曉白很快看了雷天宇一眼。

雷天宇微瞇了下眼,她知道那是他發怒的前兆。

辛曉白狠狠掐住自己手臂,忍住一個寒顫。

「孩子多大?」雷天宇緊盯著她的眼,寒聲問道。

「關你什麼事?」江文凱眉頭一皺,把辛曉白推到自己身後。

辛曉白的指尖刺入掌心裡,她側過身看著雷天宇,一本正經地扯謊道:「孩子九個月了,是入門喜,結婚第一個月有的,歡迎你包個大紅包來看他。」雷天宇雙唇一抿,與她對上眼後,再驀地別開看向遠方。

那一眼的失望和悲傷,看得辛曉白想哭,只好用力地咬自己的唇。

只是,雷天宇的悲傷不過才維持了幾秒鐘的瞬間,很快地便恢復了原來貴族般的漠然神態,快到連她都要以為那一瞬間只是她的錯覺。

「你們是雷國東先生的家屬?他已經清醒了,醫生要見你們。」一名護理人員朝他們走來。

辛曉白上前一步,雷天宇卻擋在她面前,對著護理人員說道:「我是雷國東的孫子。」

「請往這邊走。」護理人員有禮地說道。

雷天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辛曉白知道他的眼神是希望她跟上去,但她的腳定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走遠。因為她沒有立場再上前一步。

「我們先回去吧。」江文凱拍拍她的肩膀。

「等到確定爺爺沒事後我就回去。你先回去吧,我待會兒可以自己搭車……」 「我陪你等。」江文凱堅持道。

「回去吧,明天你還有民宿生意要處理,那些課程可是我一手撐起來的,你別毀壞我的心血。」她也很堅持。

江文凱看著她好一會兒,卻還是沒有移動的跡象。

「先回去吧。民宿生意不好,你拿什麼付我薪水,我拿什麼養兒子啊。」辛曉白起身推他,要他快走。

「你要吃什麼,我去幫你買。」他說。

「不餓。」她現在哪裡還吃得下東西。

「至少要吃個麵包、牛奶,我馬上去幫你買。」江文凱語氣堅定地說。

「不……」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像怕被她拒絕一樣的快速轉身離開。

辛曉白皺眉看著他的背影,實在是不想欠江文凱太多人情,更不想讓他有太多的幻想。可是現在的情況,似乎讓他開始以她的保護者自居了。

「他不過離開一下,你就這麼依依不捨?」雷天宇擋在她的面前,遮住她的視線。

辛曉白後退一步,失策地發現自己的後背抵住了牆壁。

向來不會錯失任何機會的雷天宇則是前進一步,輕易地便把她困在他與牆壁之間的小天地裡。

他身上微涼薄荷與松香味道,旋即佔領她的呼吸,讓她不由得輕顫了下身子。

「爺爺情況怎麼樣?意識還清楚嗎?」她垂眸問道。

「意識清醒到一開口就指名要你來照顧他,只是醫生要他休息,不讓他再多說話。」雷天宇望著她開始泛紅的蘋果臉,忽而啞聲說道:「你還在乎我。」可惡!辛曉白就算不必抬頭,也知道他如今的眼神會有多麼得意,她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他有多麼容易影響到她。

辛曉白驀然仰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對上他閃著光的黑陣,朗聲說道:「這不會改變什麼,尤其是我已婚婦人的身份。」

「我沒有要對你做什麼,只是想--」他低頭看著她,呼出的氣息拂動她的肌膚,惹得她的臉頰更紅了。「好好看著你。」她鼻尖一酸,卻很快地踢了他一腳,然後乘機跑到距離他五步之外。

「你是有婦之夫,沒資格這樣看我。」辛曉白說。

「有婦之夫呢?」雷天宇唇角微勾了一下。

她心跳停了一拍,握緊拳頭說道:「那也不干我的事了。反正,我最近白天可以過來這裡照顧爺爺,但晚上不行。」

「我們明天就會回北部,爺爺在那裡會得到比較好的照顧。」辛曉白的心一沉,立刻搖頭。「我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有我的家庭要照顧,我的孩子還很小。」

「那就全家一塊兒過來,這段期間,你們家庭的損失讓我來負責,一切以爺爺的需要為主。」雷天宇語氣堅定地說道。

「你以為自己是當皇帝,一聲令下……」

雷天宇的臉色一沉,打斷了她的話。「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奶奶的事情,我現在只想盡量滿足他們的需求。這樣有錯嗎?」

「只管自己不顧別人,就有錯!態度高傲且用命令的,就有錯。」辛曉白昂起下巴,不客氣地說道。

「這就是我的做事方式。總之,如果不想讓江文凱的事業或工作引起太多風波,我建議你乖乖接受我的提議。」他冷著臉看著她。

辛曉白惱了,雙手叉腰、雙眼噴火地瞪著他說道:「財大勢大就可以威脅別人嗎?」

「如果這樣可以讓我更容易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為什麼不行?否則財大勢大還能做什麼?」他嘲諷地低笑了一聲,那笑竟顯得苦澀至極。

她望著他削瘦的雙頰,有一瞬間心疼到想把他抓回家,好好餵他一頓。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低聲說道:「財大勢大至少可以讓你吃飽吃胖一點吧。你是要改行出道當偶像明星嗎?瘦成這樣比較上鏡頭嗎?」

「我沒食慾。」他淡淡說道,緊繃的臉龐因為她的關心而放鬆了一些。「所以,你的答覆是什麼?你願意去北部照顧爺爺嗎?他需要你。」

「我願意照顧爺爺。畢竟我媽媽生病時,爺爺幫過很多忙。」辛曉白見他雙眼閃過喜意,她伸手阻止他開口,表情益加嚴肅地說道:「當然,我的家人也會跟我一起上去,所以我希望不要跟你們住得太近,免得看到你尷尬。還有,我希望不要和你單獨碰面,免得引起我先生及你妻子的胡思亂想。」雷天宇表情漠然地看著她,眼裡的失落及難受看得她一陣心疼,但她挺直著背脊,不許自己心軟。因為一旦心軟,這事就會變成社會新聞了。

「好。」雷天宇再開口時,神色已經如常。

「還有,除非有狀況,晚上六點我就要回去陪家人。爺爺情況一旦好轉,我立刻就要回來。」

「好。」雷天宇表情冷靜,好像他們之間只是僱傭關係。「還有什麼要求嗎?薪水?」

「薪水當然是愈多愈好,畢竟你要我攜家帶眷北上,就著你的誠意嘍。當然,住宿也是由你負責,就這樣……」

「為什麼結婚了?」他打斷她的話,嗄聲問道。

辛曉白眉頭一皺,胸口驀地燒出一把火,她一指戳向他的胸口,怒吼一聲。「你自己還不是結婚了!」雷天宇伸手要抓她的手,但她快他一步閃開了他的碰觸。

「你這樣要我怎麼放心去照顧爺爺?」她一臉想咬人地瞪著他。

「那你剛才戳我的行為就不逾矩嗎?還有,這兩年來,我找過你嗎?你不需要把自己的地位抬得太高。」雷天宇深邃黑眸筆直地看入她眼裡。

辛曉白驟然後退了一步,鼻尖莫名地酸楚了起來。

是啊,除了她之外,有誰敢這樣對他?說他關係定位沒做好,她又何嘗不是自忖著他對她還有感情呢?

「舊習難改。我道歉。」辛曉白立刻一個九十度鞠躬,悶聲說道:「謝謝雷先生看得起我,願意讓我照顧爺爺,好報答他照顧我媽媽的恩情。」雷天宇漠然地看她一眼,額上青筋卻是明顯地彈跳了下。

他轉身大步離開,消失在走廊轉彎處。

辛曉白鬆了口氣,無力地坐在一方的椅子裡,把臉埋到掌心裡。

「怎麼了?不舒服嗎?」不久後,江文凱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飄。

「我沒事。」辛曉白抬頭擠出一個笑容。

文凱看了她好一會兒後,靜靜地說道:「他和雷鳴真的長得好像。」 「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們碰面。」她苦笑地說道。

江文凱點頭,握住她的肩膀。「放心吧,一切有我在。」

「難怪人家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沒有你,我這一關真不知道怎麼過啊。」辛曉白佯裝沒注意到他神色一黯,逕自起身接過他買來的東西,以避開他的碰觸。「不是買了麵包給我嗎?我還真的餓了呢。爺爺醒了,我們可以先走了。」江文凱跟在她身側,看著她大口吃麵包,可眼神卻不住地往旁邊搜尋,像在找人的模樣。他歎了口氣,輕聲地說道:「我們走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3 PM

第十七章

雷天帆想說……

奶奶中風之後,我就一直待在亞洲國家不敢離家太遠,每個月總會回家一次。這次爺爺出了車禍,我當然也在第一時間趕了回來。至少比在歐洲擔任研究員的爸媽還早回到台其實,回家本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怕遇見陳心羽趣尬罷了。

我們算是兒時玩伴,我從之前就知道她喜歡我,即使成為我大嫂後也一樣。因為她在我面前,就是會扭捏不自在。

我思考過這樣的她為何要嫁給大哥?顯然,現實的力量從來不是我這種不管世俗之人所能理解的。

可她既然現實地選擇了大哥,她在我面前不自在的模樣就該省省了。因為她若是選擇了我,那才真的是一場悲劇。

我不想被誰羈絆,完全不想走入婚姻。畢竟我怎能預料我會在何時碰上讓我更感興趣的女人呢?所以,我這輩子從沒考慮過婚姻,我很清楚我不是那塊料。

一提到這,我便忍不住佩服起大哥。他為了報答被雷家收養的恩情,居然可以甘心放下那個連我都覺得很有趣的辛曉白,大哥看她的眼裡明顯有著火花。

不過,既然大哥和陳心羽都願意接受這樣的婚姻,我這局外人也沒什麼好說的。況且,我從陸婆婆那裡知道陳心羽曾經懷孕過,不過小產了,代表他們之間還是有夫妻情分在的。

只是大哥既為我擔起家業,讓我專心於我喜歡的事,而我能為他做的,就是有朝一日,若他需要我幫忙時,我什麼原因也不會問,全力幫忙就是了。前提是,只要他別異想天開地叫我去做安慰陳心羽之類的事便好。

陳心羽那種玻璃般脆弱的大小姐,不是我的菜。

陳心羽唯一讓我心動的,是她頸部白玉般的線條,還有她身上淡淡鳶尾花香味--那香味,我曾經在一個無名女子身上品嚐過。

那一夜,我喝醉了,醉到不知道在黑夜中和我發生關係的人是哪個女子,一切美得像夢,可那女子的柔軟觸感以及委婉溫順的性感,我至今難忘……看吧,我果然就不是個適合當良家婦男的料。只希望陳心羽早早認清這一點,別再用她的含情脈脈造成我的尷尬了。

話說回來,自從她小產及母親過世之後,她似乎也是有意識地閃避著我,這樣也算是好事吧。

至少對我來說,很好。

車禍後雷國東的情況比想像中樂觀,他除了骨折打了石膏,行動不便之外,其他情況已無大礙,因此隔天便被送回北部的醫院。

當然,辛曉白也隨之同行。

她用兩倍高薪聘請鳴鳴的保母跟著她北上,而江文凱堅持開車載他們前往。

辛曉白當然不想讓江文凱幫更多的忙,可一來是江文凱堅持要幫忙,二來是她總不能讓雷家派來的人幫忙吧。天知道任何一個與雷家有關的人看到雷鳴的後果,都不是她所能承擔得起的。

雷國東在北部住院一周的期間,除了趕回台灣的雷天帆,還有他的兒子媳婦之外,雷天宇每天也都會來陪他一個小時。只是,雷天宇除了詢問她關於爺爺的近況之外,就真的沒再跟她有更多交談了。

雷國東的復原狀況良好,很快便辦了出院回家休養,他的親人也都在他的催促下,重返原來的工作。而陳心羽近來還在處理母親的後事,因此一直沒來探望雷國東,也讓她鬆了口氣。

倒也不盡然。因為打了石膏,不能任意走動的雷國東,在一連罵走了日班及夜班幾個看護之後,辛曉白忍不住把他罵了一頓,要他一定要把最順眼的看護請回來。否則,她接下來如何放心帶著兒子回到江記茶棧呢?

雷國東當然不理她,可辛曉白私下取得日、夜班看護的電話,好聲好氣、好話說盡地總算把對方給請了回來。

此時,剛回國的日班看護剛下班,雷國東連忙收回硬擠出來的笑容,板著臉對辛曉白說道:「我不喝!粥是病人吃的東西,我不要吃。」

「你感冒了,胃口不好,至少要喝粥補點元氣吧。」辛曉白端著熬了兩小時的粥,苦口婆心地說道。

「不喝,我要喝黑咖啡、吃麥當勞。」雷國東因為心情不佳,所以很堅持要吃遍所有他不能吃的東西。

「我拋家棄子來到這裡,你先是演出趕走看護,接著又來這出不吃東西不喝粥,你就這麼想逼我離開?」辛曉白把粥往桌上一擺,雙手叉腰說道。

「我討厭魚片,還有,你兒子、老公都來了,哪裡算拋家棄子。」雷國東冷嗤一聲。

辛曉白隻字不提江文凱早就回東部一事,只是眼神凶殘地看箸他說:「反正你要是再討人厭下去,我就打電話給雷老夫人。」因為怕雷老夫人擔心雷爺爺的情況,所以雷天宇隱瞞奶奶說,爺爺出去旅遊。幸好,這種事也算常發生,所以暫時還瞞得過去。

「誰娶到你這種凶婆娘,誰倒霉。」雷國東一把搶過粥,氣呼呼地說道。

「哈哈,不勞操心,有人還求之不得呢。」辛曉白挑眉說道。

「快點叫你先生去精神科做檢查。」雷國東說。

「快點喝完粥再鬼扯,不然我就先回家陪我可愛的兒子。」辛曉白挑眉說道。

雷國東邊瞪她邊喝了幾口,可能是覺得不難喝,於是又喝了幾口。

「我放了一點薑末,有沒有覺得整碗粥都清新了起來,這可是大廚的秘訣。」辛曉白一看到有人對她的廚藝捧場,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說道:「等你和看護好好和平相處後,我就天天煮飯給你吃。薄荷蛋花湯一定沒喝過吧!可以預防感冒,還可以安定心神,我跟江記茶棧的鄰居雲南小姐學的。」

「天宇,快點把她的嘴捂起來。」雷國東對著辛曉白身後說道。

辛曉白身子一緊,立刻就閉嘴了。

雷天宇走過她身邊,屬於他的味道滑進她的鼻尖,讓她連呼吸都屏住了。

不過,雷天宇並沒有和她對上眼,待她完全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一物制一物。」雷國東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辛曉白皺了下鼻子,對著爺爺橫眉豎目了一番。

「爺爺今天如何?」雷天宇在和爺爺談話間鬆開了領帶,露出鎖骨。

辛曉白多瞄了一眼,因為那是她最愛的部分,瘦不露骨卻又清俊有型。她以前偶爾會啃著他,從鎖骨啃到頸子還有下巴。而他總會縱容她,然後冷不防在她咬得開心時,一把撲倒在床,她耳朵微紅,雙眼心虛地上移,卻見雷天宇那黝亮如鏡的眼正瞭然地看著她。

辛曉白倒抽一口氣,很快低頭佯裝收拾東西。

她現在的身份是已婚婦人,任何的動心起念都不應該啊。

「你怎麼一副累斃的樣子?」雷國東問道。

「整天都在開會。」雷天宇說道。

辛曉白聽著雷天宇疲憊的語氣,抬頭看見他捂著胃部的動作,就知道他一定又忘了要吃飯。

「沒吃飯?」她脫口問道。

「嗯。」雷天宇應了一聲,只嚥了口口水。

「餓死好了。胃出血都幾次了,還不知道要好好照顧身體。」雷國東不以為然地冷哼「沒食慾。」雷天宇說。

「胃口不好,喝粥補點元氣吧。」雷國東立刻拿她剛才說的話來說嘴。

辛曉白聞言,朝爺爺一挑眉。雷國東尷尬地咳了一聲,旋即恢復他大爺模樣,大聲地問:「你的粥不會只煮了我這一碗吧。」

「放心,足夠餵飽你們兩人的。」辛曉白聲未落地,人就已經往廚房奔了過去。

雷天宇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她還是關心你的。」雷國東說。

「我知道。」雷天宇勾了下唇,卻不算真的在笑。

「後悔了吧。就跟你說過,不要為了報恩就犧牲幸福,虧我當初還把她送到你身邊。」雷國東忍不住教訓道。

「我以為我撐得過來。況且,心羽那時的狀況不好,如果曉白到了我身邊,輿論會傷害她的。」雷天宇說。

雷國東歎了口氣,想起陳心羽也是一陣搖頭歎息。「她最近好一點了嗎?」 「氣色看起來還可以。」

「她爸爸的二房、三房,一個比一個手段還狠。現在大房過世了,不知道還要鬧出多少事來。」雷國東搖頭說道。

「我之前跟心羽做過條件交換,我會替她處理好一切……」雷天宇的話在聽見辛曉白的腳步聲之後便暫停了下來。

「粥來了,趁熱吃。」辛曉白端來一碗粥,放到沙發旁邊的茶几上。

「謝謝,你可以先回去了,待會兒晚班的看護來,有我在。」雷天宇淡淡看她一眼,態度正是她所希望的有禮但疏遠。

「冰箱裡有切好的水梨和蘋果,!記得吃掉。」辛曉白說。

「嗯。」雷天宇扯動了下唇角。

辛曉白一聽那語氣,認為他根本不會吃,眉頭一皺,脫口說道:「你……你們發誓會吃掉,不然就要給我加薪。」雷天宇抬頭看著她,眼裡閃過一抹笑意。

可他的笑卻讓辛曉白悲傷了起來,原本該是由他妻子來照料的一切,為什麼要讓她這個「外人」來操心?他和妻子的婚姻,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我們會吃完的,你快回去吧。」雷天宇低聲說道。

「那我走了。」辛曉白胡亂地點頭,也沒再多看一眼,像個越獄犯人一樣飛快地逃走「幹嘛對她這麼冷淡?」雷國東問道。

「她如今身份不同,我愈熱絡,她只會退得更快。」雷天宇拿起那碗撒了蔥花的粥,喝了一口、 - 口又一口。

「所以,你就故意對她冷淡,用苦肉計讓她主動關心?」雷國東興致盎然地問道。

「她是很習慣照顧人的。」

「說到底,還是江文凱那小子有福氣。」

祖孫兩人對看一眼,然後各自低頭歎了口氣。他們不能拆散人家婚姻,如今能敲詐於她的,也不過就是這幾頓的餐點罷了。

雷國東當下便決定他這腿要晚一點才會行動方便。

雷天宇則決定了他應該要病到讓她願意出手照顧的程度--有她噓寒問暖、每天可以吃到她做的飯菜,他便能滿足了。

她是個好主婦,應該也是個好媽媽,他很容易想像她和孩子玩在一起的樣子。

「我今天在公圜裡看到一個長得很像我的孩子。」雷天宇突然說道。

「我剛吃飽,不想聽到這種會讓我消化不良的話。你這死小子如果早聽我的話,搞不好兒子現在都會叫「爸爸」了。」雷國東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雷天宇低頭,悶不吭聲地繼續喝他的粥。畢竟--這題還真的是他的錯。

辛曉白才回到家,等待她許久的雷鳴便朝著她飛撲而來。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雷鳴目前會說的詞彙還不多,但他又愛說話,所以總愛不厭其煩地重複這句。

「兒子兒子兒子兒子……」辛曉白用力親著他的臉,覺得就算親他個千百回也不膩。

之前,雷天宇老說她愛吃蘋果,吃成一張蘋果臉。可他兒子又香又軟的紅紅腮幫子才是直的蘋果臉啊!

保母陳姨看著他們母子倆在地上滾成一團的樣子,也跟著哈哈大笑著。

「我今天跟鳴鳴在公園遇見一個長得跟他很像的先生。」陳姨笑完後說道。

辛曉白這一聽,心臟都快被嚇停了。她驚坐起身,緊抱著兒子,雙唇顫抖地問:「然後呢?」

「我原本沒看到那個人,是旁邊的人跟鳴鳴說他爸爸來了,我才看到。長得真的跟鳴鳴有夠像的。」陳姨笑著繼續說。

「然後呢?」

「什麼然後?」陳姨表情奇怪地看著她。

「那個人有什麼反應嗎?」她屏著氣問道。

「他停下來看了鳴鳴一下,然後說了句「你們認錯人了」,就走了,表情很恐怖,冷冰冰的。不過,長得真的很像電視男主角,高高帥帥的,還穿風衣。」陳姨的話讓辛曉白安心卻也難過地抱緊了兒子。

雷天宇的反應很正常,誰會在路上看到一個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懷疑自己當爸爸了呢。

可是,她心裡難免存著一點不切實際的美夢,例如說雷天宇一看到鳴鳴意外投緣,忍不住就和他親近起來這種事。

誰讓小說都是這樣演的呢!雖然她明知道如果雷天宇認出雷鳴,基本上就是她末日的到來啊。

接下來幾天,辛曉白仍然無事人一般的去照顧雷國東,可雷天宇卻沒再出現。

雷國東說,雷天宇幫忙陳心羽處理娘家後事去了。辛曉白當然沒再追問下去,只是繼續一邊照顧爺爺,一邊對看護灌輸雷爺爺其實面惡心善等諸多言論。

沒辦法,她被那天雷天宇和雷鳴的偶遇給嚇到了,現在當然要做好盡快退場的準備。

況且,雷爺爺的傷勢其實復原得差不多了,他不過是希望有人陪著。畢竟,一個怕無聊的人哪裡也不能去,家裡若再沒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沒病也悶出病來。

辛曉白當然也很想多陪雷爺爺一些時日。不過,事關她和兒子,她不得不狠下心逃跑。

這一日,替雷爺爺備好早餐之後,她打了一杯綜合果汁,端著大托盤送菊,爺爺房裡,正想著要如何開口跟他說她下個星期就想辭掉工作之時,雷國東先開了口。

「明天我要去拜拜。」雷國東說。

「早就該去拜了,大難不死,就是老天保佑啦。我明天早上來的時候,順便買些鮮花素果陪你一起去拜……」她說。

雷爺爺瞥她一眼,沒等她說完,就又自願自地注下說道:「我們家時運不順,先是葙老婆中風,然後我出車禍,天宇又住院……」

「他怎麼了?」辛曉白打斷他的話,完全沒注意到爺爺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

「我就這幾個親人,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我還想看到曾孫啊。」雷國東低頭,佯裝難過地說道。

「他究竟怎麼了?」辛曉白著急地追問道。

「還能怎麼樣?又是胃出血!他以為自己是鐵打的,整天三餐不正常,只喝茶和咖啡,老是要等到又病又累咚地一聲倒下時,他才會想起來自己不是機械人。」雷爺爺看著她,唉聲歎氣地說道:「這時候,如果有個能讓他聽話的人,去照顧他乖乖吃飯休息,病會好得比較快……」

「叫他老婆照顧他。」辛曉白心疼,卻仍一臉堅決地說道。

「如果他老婆制得了他,他又怎麼會有那些進出俱樂部、酒店的荒唐行為?又怎麼會把身體搞成這樣?」雷國東看了她一眼,試探地說道:「他們好像分居了。」辛曉白心裡頓時五味雜陳起來,說她心裡不高興是騙人的,但說她難過也是真的--他的婚姻走到這個地步,他和陳心羽一定都不好受。

可自己和雷天宇之間會因此有任何改變嗎?爺爺會接受她,但雷老夫人呢?

她現在有兒子要考慮,什麼決定都不能亂作。

「他要離婚,我更不該去他身邊,免得別人把這筆帳算到我頭上。」辛曉白朗聲說「說到底,你就是無情無義。」雷國東瞪著她說道。

「說到底,你就是居心叵測。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千方百計地想撮合我們,也不想想看我們前面擋了多大一座雷家」她朝著他齜牙咧嘴了一番。

「只要你們點頭,哪有什麼山不能移?我只是希望他能快樂一點,他把整個家族的擔子都攬在身上,報恩報到這樣已經足夠了,難道要報到終生遺憾嗎?」雷國東不以為然地說道。

辛曉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用力地深呼吸,免得她心軟。

「像這種時候,我可以詛咒一下他弟弟嗎?也該幫忙分擔一下家業吧。」她說。

「他弟弟那種藝術家性格如果想接,我們才會哭著求他千萬不要。」

「這麼嚴重?」辛曉白笑了出來。

「那傢伙除了琉璃之外,就是個生活白癡。好險在琉璃界也混出一番名號,幾座作品都被收入博物館,還創了個品牌,作品也有很多人收藏。」雷國東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天帆最近的經紀工作,心羽一直都有在後頭監督幫忙。」

「當藝術家果然比較好命,他哥哥連老婆都派過去支持,然後把自己給累到病倒,這也太不公平了。」辛曉白才忿忿地說完,就看到爺爺揶掄的表情,連忙轉移了話題。「怪了,那怎麼不叫雷天帆娶陳心羽?」

「陳心羽的媽媽要她嫁的是雷家的掌權者。」雷國東神色自然地說道。

「真受不了你們這些豪門世家。」辛曉白翻了個白眼,還是忍不住交代道:

「你記得提醒心羽,要找人盯著雷天宇三餐正常,否則他很快就會故態……」

「天宇剛出院,你去幫我照顧他三天,三天就好了。」雷國東一臉乞求地看著她說辛曉白皺起眉,看了雷國東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你先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去照顧他。」見雷國東點頭,她才接著往下說:「你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所以,我想下周就回家。」雷國東臉色旋即一沉,雙臂交握在胸前,不快地說道:「叫江文凱過來,我給他安排工作,薪水保證比他現在自己當老闆還好。」

「茶棧是他自創的事業,意義不同。」

雷國東花白眉頭一皺,雙唇抿成死緊,半天后才哼了幾句。「隨便你。反正你沒良心,不告而別也不是頭一回的事了。」

「爺爺,你乾脆搬回家住吧。就跟雷老夫人說,你是貪玩騎重機摔斷腳,她不會起疑的。」老人家就怕沒伴,回去有雷老夫人跟他拌拌嘴,也是好的。

「我考慮一下。」

「爺爺,你很奇怪耶。平時在我面前這麼健談,怎麼不花點心思讓老夫人開心?你們兩個錢又花不完,可以手拉手去旅行啊。」

「她那人愛面子,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前是不會出去的,而且她放心不下天宇。」

「雷天宇那麼大的人了……」辛曉白翻了個白眼。

「還不會照顧自己,還鬧到進醫院。」雷國東連忙接話,準備再演上一出苦肉計。

「好啦,我現在就去照顧他,順便把他痛罵一頓,這樣可以了吧。但是--」辛曉白拉長語音,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說:「我下周就要回家。」

「下下周,我這個老人家也需要你的照顧。」雷國東一臉可憐地看著她。

辛曉白見了好笑又好氣,終究還是不忍心地點了頭,這才轉身收拾東西,準備照顧另一個病人去也。

一個小時後,雷國東的司機載著辛曉白抵達雷天宇家。

辛曉白拿著爺爺給她的芯片鑰匙,獨自進到雷天宇家裡。

屋內仍然是一派的冷色系路線--黑色地板、黑色玻璃及冰天雪地色調的擺設,充分表現出主人孤僻愛獨處的個性,完全沒因為結婚而有任何改變。

辛曉白走到廚房裡,放下手裡大包小包的食材,有種往日回放的感覺。之前有一次他鬧胃病,她也是這樣大包小包地趕來照顧他的……「誰?」一個防備的女聲在辛曉白身後響起。

辛曉白驀回頭,看見了陳心羽。

陳心羽瘦得讓人嚇一大跳,她原本的長髮飄飄已剪短到約莫至下巴的長度,更加強調出她此時尖尖的下巴。

「你怎麼瘦這麼多?」辛曉白脫口說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陳心羽驚訝地走到她身邊。

「你別誤會,是爺爺拜託我來照顧他的。我下下周就要離開這個地方,我有丈夫和孩子了。」為了撤清關係讓陳心羽放心,什麼話都敢說。

「你結婚了?」陳心羽睜大眼,一臉不能置信地看著她。「我以為你會等雷天宇。」

「我怎麼可能等一個已婚男人,就算他是座金山銀山也一樣。」辛曉白眼睛瞪得比她更大,一臉看到外星人的表情。

陳心羽說的話,是身為妻子該說的話嗎?

「你如果只當他是金山銀山,他不會惦記你這麼久。」陳心羽輕聲說道。

「我也沒清高到把他當平民百姓啊。而且正因為我對現實很清楚,所以該退場時,我就會退場。」辛曉白手一攤,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你不好奇我跟雷天宇的婚姻關係嗎?」陳心羽問。

辛曉白靜默了,因為那不是她該置評的事。況且,她著實無法從陳心羽臉上看到任何婚姻的喜悅,又怎麼忍心再多追問呢?

「我已婚,你們的事已經不關我的事了。」我說。「我那時其實是懷……」陳心羽朝她跨近一步。

「既然已婚,就滾回你丈夫身邊……滾……你們都給我滾。」雷天宇沙噴如石的聲音在廚房外響起。

兩人回頭,看見穿著睡衣、臉色音白的雷天宇正扶著沙發掎背,用他黑黝眼眸冷冷地瞪著辛曉白。

「滾!」雷天宇面無表情地說。

陳心羽瑟縮了下身子,也沒回答,轉身就要走人。

「我們是人,只會走不會滾。」辛曉白沒好氣地回他一句,故意挽住陳心羽的手,和她一起往外走

雷天宇怒瞪辛曉白一眼,整個人搖晃了下,往前一倒。

辛曉白察覺,飛箭一般的衝到他身邊,趕在他跌倒之前,撐住了他的身子。

他的重量整個往她壓來,幸好她反應還算靈敏,身子一側,便跟他一起倒向沙發。

他躺在沙發裡,連推開她的力氣都沒有。

辛曉白飛快坐起身,瞪著他病懨懨的臉龐,心疼佔滿胸口,可怒火卻讓她咆哮出聲一有多擔心。你以為爺爺奶奶現在還是身強力壯的十八歲少年,禁得起被你這樣嚇個幾次嗎?」她說。

他晦黯的眸裡閃過一道利光,可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辛曉白著他唇角上揚了一「我死不了的。」他說。

「對啦對啦,原來你已經升格為閻羅王,沒人敢動你了。」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後,抬頭看向陳心羽。「叫救護車。」

「你敢。」雷天宇的咆哮是針對辛曉白的。

「為什麼不敢?」辛曉白再次看向陳心羽,拍胸脯保證。「打電話叫你們的家庭醫師過來,不然就叫司機來載他去醫院,有事我負責。」陳心羽點頭,依言拿出手機。

「你能負什麼責。」他冷冷看著辛曉白,手掌牟牟地捆制著她。

「當然是負責擋你的怒火,我臉皮有城牆厚啊!而且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對爺爺沒法子交代。」辛曉白沒好氣地說。

「你何必對我爺爺交代,你只要對你的丈夫交代就好了。」他瞪著她說道。

「太好了,還有力氣跟我吵架,一定不會有事的。」辛曉白一聳肩,就當他是孩子在撒賴。

「家庭醫師一會兒就到了。」陳心羽對辛曉白點點頭,又看了雷天宇一眼後,她輕聲地說道:「我先走了。」

「嗯。」雷天宇點頭。

「曉白,這裡就麻煩你了。」陳心羽輕聲說道。

辛曉白張大嘴瞪向雷天宇,他正閉目養神,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辛曉白瞪大眼看向陳心羽。

陳心羽朝她一頷首,伸手拉開門。

「陳心羽,你給我站住!你是他的妻子,你應該要陪在他身邊……」辛曉白忍不住哇哇大叫道。

「我不是他妻子了。」陳心羽頭也不回地說道。

辛曉白像根冰柱一樣地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媽大前天告別式之後,我們就辦妥離婚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4 PM

第十八章

關於陳心羽的美夢

因為媽媽是雷奶奶的乾女兒,所以我小時候經常到雷宅去玩。

雷天宇是聰明的、優秀的、高不可攀有距離感的。而大我一歲的天帆,才是會陪我玩的那個。

天帆會帶著我衝到池塘裡抓蝌枓、用泥土做土丸子、在牆上畫水潰畫,他的玩法和我認識的孩子全都不一樣。可我喜歡他,每次一到雷宅就要巴著他。大家都笑著叫他把我娶回家,可我媽媽連這種玩笑話都聽不得,每每對我耳提面命,如果要嫁,也要嫁給雷天宇,因為雷奶奶說過,繼承雷家的人會是雷天宇。

我沒把這事放在心裡,畢竟對於沒談過戀愛的我來說,暗戀天帆是我最快樂的事。

這樣的快樂持續了許久,直到天帆在爺爺、奶奶的支持下出國讀書,成為有名的琉璃藝術家。而我媽媽後來得了癌症,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嫁給雷天宇,因為他不但能幫媽媽奪回她在董事會的席次及勢力,更是一個不會被我二媽、三媽踩到頭上的男人。

我媽半輩子都在二房及三房的鬥爭下過日子,她總覺得我沒有二媽生的孩子嘴巴甜、討喜,也沒有她們的長袖善舞及吸引人的艷麗。我唯一能讓我媽揚眉吐氣的,無非就是嫁一個好男人。

因此,當媽媽向雷奶奶提起婚事時,我縱有千般不願,也只能點頭。畢竟,做個孝凡的女兒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即便雷天宇已經跟我表明,他早有了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但他為了報答雷家的收養恩情,還是會點頭跟我結婚。

訂婚前一個月,天帆回國了一趟。還是一樣不羈的長髮、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我知道他對我沒什麼特殊情感,因為我在他眼裡是一個很無趣的人,而他向來是怕無聊的,這事我懂。

然而,這並不妨礙我喜歡他,也不妨礙我在他某回宴會上喝醉時,溜到他房裡偷吻了他的唇。

他喝得很醉,醉到把我當成其他女人,和我發生了關係。

我很開心,覺得這輩子也不算枉然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就在我和雷天宇訂婚之際,我竟發現自己懷孕了。

當時,我滿心擔憂,卻也快樂到只差沒飛上天。

我怯怯地告訴了雷天宇這個消息,他沒什麼反應,只是用他一貫的鎮定要我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或者還帶著幾分難得的喜悅吧。畢竟我搋明有了孩予後,會更加不干涉他的感情。

有了孩子之後,我想我該是全世界最開心的人。雖然……雖然孩子後來還是沒能留住,但我曾經擁有過天帆的一部分,這樣也就足夠了。

只是,媽媽過世之後,我總不免偷偷地作著「我可以和天帆在一起」的美夢。雖然,我明知如果他也喜歡我的話,那才真的是美夢一場啊……陳心羽離開之後發生的事,辛曉白因為還在震驚當中,所以完全就是憑著本能行事一她開門讓家庭醫生進來,依照醫生的指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在雷天宇身邊跟前跟後,倒水伺候。

雷天宇始終沒與她對上眼,也沒跟她說話,當她不存在似的。

醫生給他吊了點滴,讓他服了藥,再吩咐辛曉白熬些粥或有營養的東西給他。辛曉白像個盡責的管家似的頻頻點頭,好像照顧雷天宇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任務一般。

送醫生離開之後,辛曉白站在他的房門,望著床邊放著點滴架、正蹙眉閉著眼像是睡著的雷天宇。他離婚了他離婚了他離婚了……那她應該要跟他說,他們有個孩子嗎?

她皺著眉,卻不敢開口。

她知道爺爺是站在她這邊的,可雷天宇是站在被收養者的立場面對雷家。然後,她也仍然沒有進入大家族的打算,她怕麻煩、也不想被找麻煩啊。

可她這樣對雷天宇、對雷鳴公平嗎?辛曉白不禁問自己。

辛曉白走到離他房間最遠的廚房打電話給保母陳姨,準備跟她說自己會晚點回家。只是,陳姨電話才接起來,她就聽到鳴鳴驚天動地的哭聲。

辛曉白請陳姨把電話拿給鳴鳴。

「寶貝,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可憐?」她用哄人的語氣說道。

「媽媽媽媽……!電話那頭,還不會說心事的鳴鳴仍然哭喊著。

辛曉白聽得一陣捨不得,因為她就是對兒子特別心軟。況且,以前在東部的時候,她一下班就會專心陪伴他,現在他不但要適應新環境,還要習慣因為照顧雷爺爺及雷天宇而經常晚歸的媽媽。

「寶貝乖,媽媽再一下就回去陪你了,媽媽愛你喔……」辛曉白心疼地說道。

「媽媽陪媽媽陪……」他說。

「沒事,他哭累就睡了,你快去工作吧。」陳姨在電話那頭說道,而鳴鳴喊著「媽媽媽媽……」的哭聲成了背景音。

辛曉白切斷通話,望著手機桌面上鳴鳴的照片,用力親了一下,心疼地說「媽媽很快就回去了。」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雷天宇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她驀回頭--他正推著點滴架站在廚房門口。

「回去。」雷天宇命令地說。

辛曉白看著他嚴厲眼神還有乾涸脫皮的雙唇,她把手機放在流理台上,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手邊。

「回去。」他臉色嚴厲地看著她。

「聽見了,你先喝水吧,總不能老是靠點滴補充水分,還是要養成多喝水的習慣。」她說。

他接過水杯,仰頭將水一飲而盡,把水杯往旁邊一擺。

「你可以回去了。」

即便已經聽過這樣冷漠的聲音無數次,雷天宇還是成功地讓辛曉白覺得自己很不受歡迎。

「我有事要問你,問完就走。」幸好,她臉皮夠厚。

雷天宇漠然黑眸定定看著她,冷薄雙唇迸出話來--「我離婚不是因為你。我答完了。」辛曉白看著他,幾乎要為他們之間的好默契鼓起掌來。

「謝謝你詳細的解釋,我現在己經完全沒有內疚感了。」她翻了個白眼,嘲諷地說「你可以走了,不用再來了,你……」雷天宇的下顎緊了一緊,凜聲說道:「你的孩子還小,需要你陪。」

「明白。」她心裡激動萬分,卻裝鎮定地回望著他的視線。「我只照顧爺爺到下下個星期,就會回東部了。」雷天宇雙唇一抿,但他面無表情地點頭,推著點滴架慢慢地走回他的房間。

他原本還貪著她平時叮嚀幾句的溫柔,卻在方纔她的通話中,赫然想起她家裡還有等著她回去呵護的孩子和--丈夫。

辛曉白望著他的背影,知道她這一走,除非再有任何意外,否則他與鳴鳴應該是不會再有機會碰面了。所以,她一時之間竟捨不得走得太快了。

「你奶奶知道你離婚了嗎?」她對著他的背影問道。

「不知道,我跟心羽準備瞞到我再婚或者她再婚為止。」他腳步未停地說。

「你有再婚的對象了?」她嚥了一口口水,嚥下嘴裡的不是滋味。

「沒有。但依照雨田集團的規模,要找再婚的對象不難。」 「別管事業了,你要為自己的幸福多打算一點。」辛曉白不自覺地往前走了一步。

「把家業打理好,對得起我原生家庭的交代,對得起雷家的栽培,就是我的打算。」他冷冷地說道,緩緩地走回房裡。

「爺爺是希望你快樂。」她趕上前幾步,直接站到了他的房間門口。

雷天宇坐在床沿,肩背挺直地幾乎有九十度,下巴高傲地昂起看著她。

「那不關你的事。人不快樂,死不了。」他的聲音銳利如刀,刮得她一陣心痛。她心頭一酸,眼淚都快掉下來。

「回去。」他說。

「我幫你熱好湯後,就回去……」她真的想為他做些什麼。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的。回到你的丈夫和孩子身邊。」他大喝一聲。「我燉完……」

「回去!」雷天宇抓起枕頭往她的方向一扔,而她錯愕到甚至沒法子閃躲。

那枕頭砸在她的胸口,讓她往後退了一步。

辛曉白看著他此時沒有防備的黑眸,他的眼裡有那麼多的悲痛和不捨--他是她認識最不自由的人啊。

雷天宇從她的臉上看到自己此時的真情流露,他驀地沉下臉,一語不發地背過身。

辛曉白後退,飛也似的往外跑去。

再不走,她會慫恿這個男人跟她一起離群索居。或者,她會不顧一切地陪在他身邊,不管他對家族或是雷老夫人有什麼承諾,至少他會過得快樂一些。

可是,無論是哪個結果,聽起來都有很多責任要扛。她現在腦子亂烘烘,需要回家好好想一想,她有沒有能力面對這一切。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

走為上策。

辛曉白逃了多久?

答案是十分鐘。因為她才跳上計程車沒多久,就發現手機忘了帶。手機沒帶不是大事,但乒機裡有鳴鳴的照片就是會出人命的大事。

辛曉白請計程車司機調頭,付了車錢後,她再度衝過那些穿著打扮都比她來得稱頭的接待處服務人員,衝入電梯。

出了電梯,她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雷天宇正站在客廳,手裡拿著她的手機,一臉冰霜地瞪著她。

辛曉白一時竟分不出她是擔心到在發抖,還是她的手此時是真的在顫抖。

「你兒子打電話找你。」雷天宇說。

辛曉白的身子驀地一震,嚇出了一背冷汗。

「謝謝。」辛曉白乾笑著,伸手想拿回手機。

雷天宇把手機放進他的口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前一拖。

「說!你兒子為什麼長得那麼像我!」他噴火眼眸直逼到她面前,那聲咆哮吼得她耳膜隱隱震動。

辛曉白第一百次後悔,不該把兒子的照片設成桌面及陳姨的來電顯示。可心裡其實又有那麼一丁點的如釋重負--他知道真相了,她不用想辦法解釋了。

「說!」他目訾盡裂地瞪著她。

她被瞪得頭皮發麻,只好先撫著他的手臂,試圖想緩和他的怒氣。

「先坐下,你還打著點滴。」她輕聲說道。

雷天宇瞪著她,驀地低頭一把扯下針頭,把點滴架往旁邊一推。

「你找死嗎?以為自己在演連續劇嗎?」辛曉白火了,一掌啪地打向他沒打針的手「找死的是你!」雷天宇把她直接壓到沙發裡,恨不得掐死這個小傢伙。她居然生了他的兒子,卻一點都不露口風,還嫁給了別人!

辛曉白蜷曲在沙發角落,看著他豺狼虎豹似的逼上前來,那想撕裂人的眼神看得她頻頻發抖。

「他是不是我兒子?」他大吼出聲。

「是!」她嚇得睜大眼,大聲說道。

雷天宇臉上閃過不可思議、喜悅、憤怒等種種表情,最終將手掌掐入她的肩膀裡,抓著她狠狠地瞪著。

她被他噬人眼神嚇到伸手蒙住自己的臉,求饒的說:「我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要讓你帶著我的兒子去嫁給別人?你為什麼不找我解決?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如果不是爺爺正好找到你,我連我有個兒子都不知道!我在附近的公園裡見過他,早該知道他跟我有血緣關係的!」雷天宇氣到沒法子控制音量,吼到整間屋子都是回她聽著他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激動,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看著他--他全身都在顫抖。

「對不起!」她驀地把自己投入他的懷裡,雙手牢牢地抱住他。

他身子一震,卻很快地把她推在一臂之外,緊盯著她的臉命令地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你的問題那麼多,我哪記得住。」她咕噥道,這時倒是裝乖地在他眼皮底下坐好「還敢貧嘴!你--」辛曉白睜大眼,在他張口預備對她再次咆哮的前一秒,快口說道:「他叫鳴鳴,今年一歲兩個月,比一般孩子會說話。長得像你,可蘋果臉像我。整天笑嘻嘻的,好可愛。」

「然後,你讓一個跟他毫無血緣關係的人變成他的爸爸。」辛曉白看他咬牙切齒,一副想掐死她的樣子,連忙舉高雙手扮無辜。

「我沒結婚。真的!不然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證!而且我也沒什麼未婚夫,可比某人當時坦白多了。對不起……」

「對不起個頭!你這個騙子!」他愈說愈氣,火山爆發一樣的咆哮出聲。

辛曉白驚跳一下,用力地摀住耳朵。這個平時說話最多只有攝氏五度的男人竟不顧一切的咆哮著,就知道他真的氣到快要發瘋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解釋!」

辛曉白的下顎被他抬起,她的眼被迫對上他還在噴熔漿的眼陣。

看他還是一副想跟她決一死戰的模樣,她討好地扯扯他的袖子,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她旋即雙唇一癟,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先歎了口氣才又說道:「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懷孕時你已經結婚了,總不能要我去破壞你的家庭吧。」雷天宇仍然板著臉,臉頰也依然因為過分用力而拉出兩條嚴肅的凹陷線條,可盯著她的眼神卻已經開始慢慢地降溫了。

「你何時知道自己懷孕的?」他問。

「寫紙條跟你說「沒中獎」之後。」她低頭絞著雙手說道,很確定自己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你和江文凱現在的關係?」

她心裡大喊不妙,於是特意抬頭用鎮定表情說道:「他是我的老闆。我請他假裝我的先生,好騙過你們。」

「你倒是很厲害,舉凡老闆都和你關係匪淺。」他瞇了下眼,皮笑肉不笑地說。

「此言差矣,我只和你有關係。」辛曉白急忙抱著他的手臂,陪著笑臉說道。

「那江文凱怎麼會願意當你的擋箭牌,還演得那麼興致盎然。他喜歡你!」

「他對我就像哥哥一樣,只能說他演技好啊。」辛曉白見他又瞪來一眼,她立刻滿臉乖巧地把頭挨到他肩上說道?

「況且,要不是他賞工作,我怎麼會和李伯伯遇到,怎麼會再跟爺爺碰面,又怎麼會遇到你呢?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還敢狡辯。」他捏了下她的腮幫子 - 見她哇哇大叫,這才滿意地鬆開手。

「立刻辭掉工作,把我兒子帶回來。」

「這樣不好吧。」她脫口說道。

「為什麼?」他瞪她,肩膀又緊繃了起來。

她伸手與他十指交握,輕聲說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我會解決的。」

「你怎麼解決?奶奶現在身體不好,不能受到刺激。」

「你是要我明知我自己有兒子,還要假裝不知道,繼續眼睜睜地看著你把我的兒子裝成別人家的?」他把她逼進沙發深處,雙手直接扣在她的臉龐兩側。

「誰叫你偷看手機照片的!現在好了,沒法子處理了吧。」辛曉白惱羞成怒,一手指向他的鼻子,哇眭大叫道。

雷天宇濃眉一擰,頭一低,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四唇相接,彼此都是一震。

他吻得狂,貪婪地渴求著她的味道。她被吻得雙頰泛紅,可總覺得要不夠他。在沙發裡滾了一圈又一圈,吻到差點都著了火。

「都是藥味。」她氣喘吁吁地先推開他,掙扎著從沙發裡坐起身。

「誰叫你沒好好照顧。」他又去咬她的唇。

「屁。」她冷哼一聲,瞪他一眼。

雷天宇笑著捏了下她的腮幫子,這回卻沒使什麼力氣,逗弄成分居多。

「除了你,沒人敢對我說這種話。」他說。

「才怪,聽說某人婚後流連聲色場所,想聽什麼話沒有。」她不以為然地抿了下唇,瞥他一眼。

「她們或者敢對我天南地北的瞎說,可她們都不是你……」他的拇指撫著她的下顎,定定地凝視著她。

天啊,這男人去花天酒地,不會就是因為那裡的小姐敢對他高聲談笑吧!辛曉白瞪大眼,用看外星人的表情把他打量過好幾次,最後捧著他的臉龐,在他臉頰重重地親了好幾「算你情深意重,勉強讓你過這一關。」她輕哼一聲。

「我要看我兒子。」他說。

「你先給我休息。」她命令道。

「我現在就要看他。」他皺起眉,想起身。

她拉住他的手臂,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這裡大廳有服務人員守著,他又長得跟你超像,一進門就會引來注目。你還是先好好休息,等到你好一點之後,我再帶你去看他。」

「全世界都知道他就是我兒子是很正常的事,叫他過來。」他抿緊唇,一臉嚴厲地命令道:「我會負責處理所有的事。」

「那我就不休息。」

辛曉白嘴角抽搐地看著這個素來以冷靜著稱,現在卻臭著一張臉耍任性的男人。

「經過這段時間,你的脾氣還真是愈來愈成熟啊!」她故意揉亂他頭髮,卻被他警告地抓住雙手,扯入懷裡。「你要看他也行,先把你打算怎麼處理我們的方式說清楚,我立刻就讓陳姨帶他來。」雷天宇一挑眉,附耳對她說了幾句話。

辛曉白有幾分鐘的時間,激動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用力地喘著氣。

怎麼會有這種事!連續劇也差不多就是這麼狗血了啊!原來她的身世裡還有這一段,可憐了她什麼都不知道的媽媽啊!

「所以我想一切會有轉機的。」雷天宇拉下她的手,把她緊緊摟入懷裡。「你怎麼有法子把這個秘密藏這麼久?」她還在搖頭不能置信中。

「因為之前都不是開口的好時機。那時,我婚也沒結,奶奶對我和陳心羽還有期望,依照她的個性,一定會大發雷霆,認為一碼歸一碼,也許態度更加強硬也說不定。況且,你媽那時正在重病中,奶奶看到你媽媽的樣子,有可能會自責一輩子。她年紀大了,我沒辦法那樣子待她。」他迎視著她的目光,毫無隱瞞地全說出。

她瞅著他,還是無法確定他守著這個秘密究竟是對是錯。

「也許你覺得我算計過多,但我之前問過你媽媽,還有沒有什麼想見的親人。她說她的親人就你一個,我才沒開口的。」他著著她的眼,黑眸裡閃過一陣不安。

她感覺到他的自責,想起他一個人承受著這種在生離死別間開口與否的掙扎,連忙抱住了他的手臂,輕聲地說道:「不說也好。我媽臨走的時候,情緒還算平靜。如果讓她知道她有個有錢的媽媽,也許新仇舊恨都翻起來,反而心情更難平靜。」雷天宇彎起唇角,在她發上印下一吻當成感謝。

「那你現在提,不怕奶奶會氣你之前都沒說嗎?」她咬了下唇,擔心他會被責怪。

「我會說我是和陳心羽離婚後,派人找你時,意外發現這件事的。我原本就打算這樣做的。」

「聰明聰明。」辛曉白拍手,一臉稱許地看著他。「那如果你沒找到我呢?」

「不會有那種事的。」 「是啦,某人信心滿滿,還送了我一瓶「被俘虜的蘋果」,詛咒蘋果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酒瓶裡。」她心頭火一起,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事實證明我錯了,我才是蘋果的俘虜。」

他這話一說,配上深情款款的目光,辛曉白還能生什麼氣,乖乖地順著他的手勢偎在他懷裡,只忍不住問了句--「你真的覺得現在是可以開口的時機?」

「奶奶現在對生死應該有了更多的想法,加上又多了一個小曾孫,情況當然不同。」他沒有十成、也有九成把握。

辛曉白看著他一臉自信滿滿,把臉龐埋入他的胸前,第一次相信幸福也許真的不遠了。所以她說--「我請陳姨帶雷鳴過來。」幸福,當然缺一不可啊。

雷鳴抵達前,雷天宇在辛曉白的要求下,先喝了一些湯後,躺到床上休息。她被拉著躺在他身邊,還被他抓著手。

他說,她逃走的前科太多,非得如此他才能放心。

也許真的是累了,或者是放心了,雷天宇才躺上枕頭沒多久便陷入睡夢裡,睡到連雙唇都放鬆地微張了,唯有--眉頭還是皺的。

她自由的那隻手探向他的眉心,輕撫而過。

他先是皺得更緊,繼而才緩緩鬆開了眉頭,唇角甚至微微上揚著,像是作了一場好夢似的。

看到這樣一個俊帥挺拔的男人在她身邊放心,真的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辛曉白微笑地在心裡付道。

雷天宇立刻張開眼睛看向她,馬上就坐起身,眼神清亮地問道:「他們到了?」她接起手機,陳姨說他們已經到了大廳。

「好,我下去接你們。」辛曉白對著手機說道。

「我請服務人員帶他們上來。」雷天宇一手握著她,一手撥了內線電話。他交代完畢後朝她點了點頭,她依言跟陳姨說完後,就切斷通話準備起身下床。

「可以鬆手了吧。」她拉高兩人交握的雙手。

他緊握了她一下,卻沒鬆開,只是隨著她起身下床。

辛曉白顧及他的體力可能還不佳,於是走得慢吞吞,可她一聽到門鈴聲之後,便立刻甩開他的手,一路狂奔至大門。

「等等……」他在辛曉白身後喚道。

「幹嘛?」她回頭,手已經放在門邊的密碼按鍵上。

「他……喜歡或不喜歡……」雷天宇皺了下眉,想問一些關於兒子的事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於是只搖頭說道:「算了。」

「他會喜歡你的。」

辛曉白對雷天宇燦然一笑,他臉上的緊張之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她按下密碼開了門。

「媽媽--」雷鳴一看到她,立刻衝到她身邊抱住她,不停地喚道:「媽媽媽--」辛曉白彎身抱起他,向服務人員道了謝,然後把陳姨帶了進來。

「雷先生,你兒子好可愛,長得跟你好像。」服務人員笑著說道,眼裡有著掩不住的好奇。

辛曉白抱著兒子,只是傻笑。

雷天宇離婚的事沒對外公開,大家都以為雷天宇的老婆是陳心羽,現在又冒出這一個兒子,換作是她也會想八卦的。

「謝謝。」雷天宇的目光全放在兒子那張酷似他的小臉之」三,只笑著對服務人員說服務人員沒看過雷天宇笑,竟是微愣了一下。

「謝謝。」辛曉白也向服務人員一笑,並同時後退了一步。

服務人員是訓練有素的,立刻微笑地後退一步,道了句「晚安」。

辛曉白關上門,鬆了口氣。

陳姨忍不住嚷嚷了起來。

「唉呀,怎麼會是你呢?」陳姨指指雷天宇,興奮地拉著辛曉白說道:「他就是我那天說的,在公園遇到長得很像鳴鳴的先生啊。他真的……」

「怪不得你剛才聽到我說在公園見過他,沒有任何反應。」雷天宇打斷陳姨的話,想到辛曉白這傢伙竟藏了兒子這麼久,冷眸驀地又朝她射去一箭。

「凶。」雷鳴攬著媽媽的頸子,小臉貼著她,黑白分明的眼卻是看著雷天宇。

雷天宇被兒子討厭,冷酷面具頓時垮了下來。

辛曉白咬著唇忍住一個笑。

陳姨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來轉去,看得出來有一肚子想問的話。

「陳姨,這是雷天宇,我跟他之間的事,之後有空再跟你聊。現在要請你幫我到蔚房煮一碗麵。他胃不好,盡量煮軟一點。」辛曉白說。雷天宇哼了一聲,朝她瞄來一眼。辛曉白當然知道這是因為他不愛吃軟的東西。之前,有時面不過是煮過頭了一點,他就會拒吃。

「鳴鳴,面面煮軟一點,好不好啊?」辛曉白問兒子。

「好!」雷鳴會的話不多,這句卻是說得很清楚。

雷天宇板起臉,算是有苦難言。

辛曉白竊笑地偷看雷天宇一眼,然後對陳姨說道:「陳姨,麻煩你了。」辛曉白把兒子放到沙發上,額頭輕觸著他的頭。「鳴鳴最愛吃煮得軟軟的面了,對不對?」

「對對,面面……」雷鳴舉高雙手,黑黝黝眼珠子興奮到發亮。

「他還不會說完整句子,算是正常嗎?」雷天宇走到他們面前,一臉敬畏地看著那個在她身上踢著腿笑呵呵的小胖娃。

「他才一歲兩個月,和同齡的孩子比起來,口語能力已經算是很好了。」辛曉白乘機機會教育了一番。

雷天宇點頭,目光再次和兒子交會。

「誰?」雷鳴指著他,問媽媽。

「爸爸。」辛曉白說道,眼眶卻突然紅了。

「爸爸好。」雷鳴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精神十足地喚了一聲。

雷天宇如遭雷擊,表情像是想力持鎮定,可他的雙唇在顫抖,眼神也發直,只能怔怔地看著兒子的蘋果小臉。

「鳴鳴,好棒喔。」雷鳴顯然覺得自己表現良好,自顧自地拍起手,表情動作和媽媽平時稱讚他時完全如出一轍。

辛曉白輕笑出聲,看向還在定格當中的雷天宇。

「他倒是自我感覺很良好。」雷天宇說,完全不知道自己唇角此時是上揚的。

「他每天都很快樂。」她說。

「他懂得「爸爸」的意思嗎?」

「應該還不懂,他以為「爸爸」是你的名字。」她拉過他的手,讓他也一塊兒坐到沙發上。

雷天宇看著小人兒在沙發裡滾來滾去,卻不敢伸手去碰。這麼小的人兒,著起來真的好不真實。

「他叫過別人「爸爸」嗎?」雷天宇啞聲問道,喉結滾動了一下。

辛曉白看著雷天宇一臉很是介意的表情,她朝他扮了個鬼臉,反問道:「你說呢?」

「當然沒有。」他立刻嚴聲說道。

「媽媽,面面?」雷鳴拉著她,現在腦子裡顯然只有一件事。

「面面還在洗澡,要等一下。」

辛曉白抱起雷鳴,讓他靠近雷天宇。

「爸爸抱,好不好?」她問。

「不要--」雷鳴立刻把臉埋入她的頸間。

雷天宇的表情頓時像被人連甩十巴裳,還蒹被吐了口水一樣地難堪。他的兒子對他的第一眼印象顯然很不好,連抱都不想讓他抱。

「爸爸很高喔,抱著你可以摸到天花板耶。」辛曉白咬著兒子耳朵說道。雷鳴猶豫了一下,很快地看了雷天宇一眼。

雷天宇朝他伸出雙手,試探性地一笑。

辛曉白咬唇忍住偷笑--因為雷天宇裝溫情的模樣實在是有夠彆扭的。

可雷鳴還算買帳,他傾身向前,被接到了雷天宇的懷裡。

「高不高?」辛曉白捏揉了下兒子的腮幫子。

「高!」雷鳴格格笑了一聲,然後便好奇地左右張望了起來。「高!」

「是,你現在比我高了!」辛曉白裝出很驚恐的樣子。

雷鳴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也需要裝出那種表情嗎?」雷天宇用一種顏面神經失調的表情看著她。

「你是想害我吐出來嗎?快帶他到屋裡走走吧。」辛曉白推了雷天宇一下。

雷天宇低頭看著她,彎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謝謝。」

「鳴鳴……要……」雷鳴突然在雷天宇身上蠕動了起來。

雷天宇一緊張,雙臂立刻收緊,而雷鳴向來不喜歡被困著,整個人於是劇烈地掙扎起來。

「鳴鳴……要……媽媽……」雷鳴朝她伸出手,已經急得拉高了嗓門。

「他怎麼了?是不是我抱得不對……」雷天宇急聲問道。

辛曉白,手撫住雷天宇手臂,一手摸著兒子的頭,笑著說道:「你兒子說他也要親我的額頭。」雷天宇鬆了口氣,連忙把兒子抱到她面前,讓他親了下她的額頭。

雷鳴呵呵地笑著,小雞啄米似的親了一下、一下又一下,親到辛曉白有種額頭快要瘀青的感覺。

「好了,爸爸帶你去大床玩--」辛曉白說。

「玩什麼?」雷天宇臉頰線條瞬間又拉緊。

「放輕鬆一點,他不過是個一歲的小鬼頭,在床上爬對他來說就叫做玩,你就憑直覺行事就好了。」辛曉白雖努力憋笑,卻還是笑瞇了眼。

「我盡量。」雷天宇一臉戒慎恐懼地說道。

「GOGOGO…」雷鳴大聲說,小腿拚命地往前踢。

「Go!」雷天宇為了表示兩人同一國,也隨即大喊一聲。

辛曉白嚇了一大跳,錯愕地看著雷天宇

他已經抱著兒子,用噴射機的速度直奔進臥室。

雷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隨之傳來,顯然很買帳。

辛曉白再次笑了出來。

現在只希望雷天宇方才告訴她的那個天大秘密,真的能派上用場,也希望老夫人願意吃祖孫幾代情這一套啊。

畢竟,這一回,算是她此生離幸福家庭最近的一次,她可不希望又是美夢一場。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5 PM

第十九章

雷陳珠的夢

我四年前經常作一個夢,夢到女兒躺在我的懷裡對我微笑,然後--我就會哭著醒過來。

奇怪的是,我剛離婚回到娘家的時候,沒作過這個夢。反倒是年紀大了之後,才開始作這個夢。

我把這個夢告訴我視為小妹子的陸玉蘭,她只是緊握著我的手,問說:「你想過要找她嗎?」我聽了,只是淚流滿面地搖頭。

老實說,我根本連想都不敢想女兒過得好不好。畢竟我的前夫或者在學問或陶藝上頭才華洋溢,可恃才傲物、眼高手低也是有的,兼以常用自尊掩飾自卑,什麼話都容易得罪他。我就是在那裡擔心受怕久了,才會開口離婚求去的。而高傲如他,又怎麼可能不同意呢?

相較之下,雷國東雖然嗓門偶爾大了點,但他待我真是沒話說的。更遑論我們家族背景相似,不會因為價值觀的不同而起爭執。

因此,我才會堅持要天宇與心羽在一起。心羽那樣溫順的性子,最能配合天宇那冷硬的性子。況且,兩邊家庭都熟識,日後也不會像我和我前夫家庭一樣,有著莫大的隔閡。

我極愛前夫,愛到願意和他私奔結婚生子,可只有愛是行不通的。所以,辛曉白和雷天宇是不適合的。加上我找人簡單調查過辛曉白的爸媽,她爸不知去向,媽媽又是愛賭成性,早晚是要給雷家捅大樓子的。我怎能容許這樣的事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

否則,我其實並不討厭辛曉白。因為在山上茶苑時,我觀察過她一陣子。

她愛笑,一笑起來,那張蘋果臉就像--我夢中的女兒一樣。

稍晚一些,辛曉白送走了陳姨之後,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用餐。

雷鳴用手抓著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面,吃得不亦樂乎。

雷天宇則是看兒子的時間比吃麵還多,精明臉上還不時露出辛曉白覺得很像是傻笑的表情,看得她好不習慣,好想命令他恢復冷酷俊美的模樣。

十點整,當辛曉白抱雷鳴洗完手之後,他已經在揉眼睛,等到她擦乾他的手時,他已經趴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她把兒子抱到客房,指使著雷天宇拉棉被、擺枕頭,把大床擺置成安全堡壘之後,才把睡得像個小天使的雷鳴擺在床鋪天堂裡,準備離開。

「他沒事吧?會不會生病了?」雷天宇站在床邊,皺眉看著兒子。

「他只是睡覺時間到了,哪裡有事?」她奇怪地瞥他一眼。

「但他明明前一刻還很清醒。」他正經地說道。

「小孩都這樣啦。」辛曉白看著雷天宇一臉不放心,一副想叫醫生來替兒子做全身檢查的模樣,她笑著拉他的手臂往外走。「放心,他玩累了,就像插頭被拔掉一樣,啪地一聲就會斷電睡著。」

「你確定每個孩子都是這樣?」他頻頻回頭往後看。

「肯定。陳姨帶過很多孩子,也沒說雷鳴特別不一樣。」她看著他惶惶不安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內疚,於是抱住他的手臂,親熱地把他往客廳沙發裡拖,咚地一聲把兩人都沉了進去。

「關於你兒子,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她慇勤地問道。

「他看起來好小。」他說。

「哪裡小!你兒子的身高體重都在嬰兒百分比前面耶。這傢伙出生時有三千兩百公克,一點都不小,痛了我一天一夜才生出來。」辛曉白扮了個鬼臉說道。

「辛苦你了。你一個人在醫院嗎?」雷天宇撫著她的臉龐問道。

「工作地方的阿姨陪著我--而且我那時候痛到根本沒力氣去想一個人生孩子很可憐什麼的。」她一聳肩,沒說那時看到別的孕婦有家人陪伴時,她有多羨慕。

雷天宇擁她入懷,知道她一定是報喜不報憂,也不曉得吃了多少的苦。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太感動,也不用跟我道謝啦。我的銀行帳號待會兒給你,你好好表示就好了。」她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

雷天宇表情先是一陣錯愕,繼而大笑著捏了下她的腮幫子。

「痛耶!」她哇哇大叫。

他滿意地看著她的蘋果臉,笑著附耳對她說:「那你猜我現在要說什麼?」

「當然是要說,我雷天宇究竟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才修到這樣一朵蕙質蘭心、聰明伶俐的解語花啊。我什麼都不用說,她全都懂,有妻如此……」

「當然是要把我名下的財產全都過戶給她?」他接話道。

辛曉白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高興地用力拍他的肩膀。

「太好了!沒想到你現在也懂得讀心術了。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財產一半給我、一半給兒子,這樣就可以。」

「你想得美。」雷天宇笑著低頭咬了一口她的蘋果臉。

「會痛耶!」辛曉白慘叫出聲,用力推開之後,掌心朝上地伸向他。「付醫藥費。」雷天宇把她的手攏在掌心裡,一臉嚴肅地看著她道:「你愛在我面前開這些要錢的玩笑,我是無所謂,但記得別在奶奶面前這麼說,她不是個有幽默感的人,她會把你的玩笑全都當真的。」辛曉白看著他一臉凝重,像是己經預知到她被趕出家門的命運似的。她調皮地舉手行了個軍禮,笑嘻嘻地說:「是,大爺說什麼,小的都聽命就是了。」

「你最好是有這麼合作啦。」

「臉要被你捏成爛蘋果了啦。」她一見雷天宇又想捏她的腮幫子,她立刻抓住他的手先咬一口,然後往他的懷裡鑽,孩子一樣地窩著,抱著他的手臂,用一種全世界她最相信他的語氣真誠地說:「我這人對於命運的安排,向來很順從的。既然不小心被你看到兒子的照片,既然你說你有法子搞定一切,那我就放開心胸,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當然,我也會盡一切最大的努力,好讓老夫人接受我。」雷天宇抬起她的下巴,看入她的眼「我不懂你,既然如此,當初有孩子時,為什麼不找我商量,我一定會有方法可以解決的。」

「我不想讓別人說我拿孩子當籌碼。」她摀住他的嘴,逕自往下說道:「況且,還會有人說我是你婚姻的第三者,我絕對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現在還是會有人說你是第三者,畢竟雷鳴這麼大了,這事是瞞不住的。」

「至少我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天發誓說,你是在離婚後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辛曉白大聲說道。

「閒言閒語還是難免。」

「那我就找陳心羽一起喝茶,看他們還想說什麼。不用擔心啦--」辛曉白拍拍他的臉頰,用一臉天下無難事的表情說道:「安迪沃荷說,每個人都可以出名十五分鐘。我是覺得十五分鐘過去後,閒雜人等見我們和樂融融,很快就沒事好說了。除非某人又去溫柔鄉我木姐鹵關」

「或是某人又找別人假裝丈夫?」他挑眉說道。

辛曉白吐吐舌頭,舉高雙手投降。「扯平了,可以了吧。」 「明天我們就去見我爺爺,把事情說清楚。」雷天宇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順勢將她壓入沙發,雙手也自然而然地探入她的衣服之中。

「停,給我住手!你現在一臉虛弱還想亂來,萬一得了「馬上風」,我豈不要切腹謝罪!」她咬他的手,還戳他削瘦的臉頰,光腳丫踩在他的肚子上擋著他。

「我忍耐很久了。」他拉開她的腳,俯低身子讓兩人毫無距離,讓她清楚感覺到他的悸動。

她身子一顫,慾望像針一樣地刺了她一下。

「等你養好身子,隨便你啦。」她紅著臉推推他肩膀,輕聲說道。「當真?」他附耳對她說了幾個想隨便的方式。

她圓眸大睜,辣紅了臉,用力地拍打著他的手臂。「你這幾年都做什麼去了!你這個滿腦子都是情色的傢伙!」

「只能怪你以前的配合度向來很高。」他在她頸間印下一吻,雙唇遲遲不願意離開。

她咬唇忍住一聲呻吟,畢竟她不是真的不想,只是覺得他現在應該休息為上。否則他油盡燈枯,對她有什麼好處啊。

「停停停!我還有要事要審!」辛曉白在他懷裡掙扎了半天,這才有法子坐了起來。

「你第一次看到我時,就知道我是奶奶的外孫女了?」 「是。那時候是因為陸婆婆覺得奶奶心裡掛念,所以私下托了我去打聽你媽媽下落。」他說。

「所以,我第一次看到陸婆婆--」

「她正好想去偷看你,沒想到因為太激動而心臟病發。」

「喂,你覺不覺得我應該來寫本小說,把我們之前的事都寫出來,應該還算有賣點吧。書名叫做「蘋果的故事」如何?」她滿臉的驚歎,精神都振奮了起來。

「滿腦子的錢,卻又不懂得怎麼做生意。你懂不懂行銷?這種書名是要放在農產品區賣嗎?應該要叫「被俘虜的蘋果」才對。」他挑眉說道。

她一聽,這便宜都讓他佔光,馬上搖頭改名。「那叫「蘋果的俘虜」好了。」

「等你寫出來之後,再來擔心書名吧。」他勾起唇角,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微笑,如同之前每次待在她身邊一樣。

「瞧你一臉瞧不起我的表情,我一定寫出來給你看,我現在外號叫做勤奮的蘋果!」她戳著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說道。

「我等著。」他挑眉說道 - 又惹來她一掌伺候。

「那個……爺爺知道奶奶的事情嗎?」她問。

「他和奶奶結婚前,就知道奶奶這一段。」他說。

「奶奶呢?」

「奶奶沒提起過這一段,不過應該就是一朝被蛇咬,才會比旁人更加講求門當戶對吧。陸婆婆說奶奶當年跟著你爺爺應該是吃了些苦,似乎還被拳腳相向,所以奶奶娘家才會出錢讓他們離了婚。奶奶是個驕傲的人,從此再沒提過這事。」

「她……不會想我媽嗎?」有了孩子之後,她真的無法想像有個孩子流落在外,會是怎麼樣的痛苦牽掛。

「有時候不想,日子會比較好過。」雷天宇在辛曉白的發上落下一吻,心有同感地低聲說道。

她抬頭看他一眼,用力點頭,抱著他的手臂就要起身。

「之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這一代就要快樂地過日子。走,睡覺,咱們休養生息去也。」

「求之不得。」雷天宇摟著她的腰,姿態親暱地把她攏在身側。

「純睡覺。」她瞥他一眼。

「當然。」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辛哮白見他神色自若,當他已懂得收斂,自然滿意地點頭,親親熱熱地摟著他的手臂一起走。

事實證明,雷天宇的話不能信,他只是愈來愈懂得不露聲色罷了。因為上半夜他確實是乖乖睡了,但下半夜擦槍走火的事,他則毫不負責,完全推給神志不清的夢境?隔天見到雷國東,就是一段辛曉白連事後回想起,都還會紅眼眶的畫面。雷國東一看到曾孫雷鳴,先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繼而便是老淚縱橫了。

老人家拿著手帕,一把一把地擦著眼淚,哭到直到雷鳴指著他說「媽媽,他不乖……哭哭……」這才破涕為笑,高興得立刻要叫律師來改遺囑,一直嚷嚷著他「死而無憾」,嚷到辛曉白威脅他如果再亂說話,她就要帶孩子離開,他才消停。

當然,辛曉白也挨了爺爺一頓罵。說她這麼大的事也瞞著,是存心要氣死他……幸好她天生臉皮厚,一被罵就躲在雷天宇身邊,一副所有的錯都應該讓這個固執男人來扛的賴皮模樣。

「早知道有這種結果,當初何必浪費時間--」雷國東抱著好動的雷鳴一邊要笑呵呵,一邊還要埋怨他們小倆口。

「他當時已婚,如果我帶孩子進家門,現在可能連奶奶中風都會說是被我氣出來的啊。」辛曉白雙手一攤,一臉所有安排都是最好安排的表情。

「如果我沒遇到你呢?你就自己一個人帶孩子終老……」 「不會那樣的,因為我打算離婚後派徵信社去找她。」雷天宇撫著她的發,一副大小諸事都在他掌握中的篤定模樣。

「然後,你奶奶還不是一樣會反對?」雷國東不給面子地瞄他一眼。

「那就耗著。畢竟,我現在該盡的責任都盡過一輪了。」雷天宇說。

「意思是,我沒有責任重要對吧?」辛曉白拿了一顆蘋果,重重咬了一大口。

「你是我的一部分,早晚都是要回來的。責任則是我感念奶奶的恩情,一定要回報的。」雷天宇就著她的口咬了一口蘋果,黑陣露骨地睨著她,毫不掩飾對她的眷戀。

「蘋果還我。」她把他往後一推,水眸警告地看他一眼--一家老少都在呢!

「你打算怎麼辦?」雷國東問。

「我打算再叫天帆回來一趟,有些事需要他的配合。我想他會同意的。」雷天宇氣定神閒地說道。

「要不要叫你爸媽回來?」雷國東把打算將他的腿當成溜滑梯的曾孫抱下沙發,不料雷鳴對他腿上石膏很感興趣,抓著就要往上爬。

兩個大男人全都緊張了起來,辛曉白則不慌不忙地上前拎起兒子,塞給他兩片蘋果,立刻安定了局勢。

「爺爺認為再多兩個我這種個性的學者回來,對於熱絡氣氛會有什麼幫助嗎?」雷天宇挑眉問道。

「沒錯沒錯,你們三個都很無聊。你是因為有了曉白,才稍微有趣了一點。」雷國東頻頻點頭說道。

辛曉白翻了個白眼,突然明白雷天宇為什麼要叫他弟弟回來了。在N張冷臉的氣氛中,怎麼宣佈歡樂喜事?光想就覺得很觸霉頭啊。

雖然她是不介意能不能進雷家門,但雷天宇顯然將之視為一項要事,那她就鼎力配合了。畢竟,雷老夫人也是她的親人啊。

「對了,你們去曉白媽媽那裡上香,跟她說過情況了嗎?這事可不能忘。」對於這類傳統很注重的雷國東嚴肅地問道。

「謝謝爺爺,我都差點忘了,我現在就去,等我回來我們再聊。」辛曉白跳起身,依照過去習慣,一手抓起背包、一把撈起兒子,就要往外走。

「我們一起去。」雷天宇先她一步抱起兒子,握住了她的手,定定凝視著她。

「好。」她用力點頭,握緊了他的手。「要媽媽保佑我們一家順利團圓。」

「GO GO GO?」雷鳴摟著爸爸的頸子,知道要出門,立刻露出一臉討好的笑。

「Go!」辛曉白笑著說道。

「Go!」雷鳴笑瞇了眼,笑聲格格格地瀰漫在屋內。

於是,所有人都笑了。

一周後,在雷家大宅裡,已經知道所有情況的陸玉蘭,正陪著雷陳珠在花園裡散步。

雷陳珠前天才剛在雷天宇的陪伴下,又做完一次健檢。她目前已經可以在花園裡走上十圈,加上每天和陸婆婆下棋泡茶,訓練腦力及手力,其實已經很難看出她曾經中風過。

「到茶室喝茶休息一下吧,不是說天帆今天要回來嗎?」陸玉蘭說。

雷陳珠點頭,讓陸玉蘭喚人去準備一切。

茶室採用的是日式裝潢,柚木地板邊緊鄰著一片日式鋪石庭院,屋內幾個角落則擺著雷陳珠幾天前插好的一盆鮮花。

雷陳珠走到靠庭院的長桌邊坐下,拿起泡茶器具,替兩人沏了一壺茶。

「心羽媽媽過世了,你覺得天宇和心羽會不會離婚?」雷陳珠歎口氣說。陸婆婆喝了茶,低聲地說:「都還年輕,如果早點離了,都還能找到幸福。」

「這事我真的錯了嗎?門當戶對還是有它的道理的。況且,心羽媽媽是我乾女兒,那時又病又急,又怕二房、三房搶了心羽在董事會的地位,只能希望天宇娶了心羽,安定一切啊。」雷陳珠看向庭院,清瘦了一些的臉龐始終是皺著眉頭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用擔心那麼多了,多想點開心的事,身體要照顧好才是最重要的。」陸玉蘭說。

雷陳珠低頭喝茶,沒說出口的是--她最放心不下的那個女兒,因為多年未見,也無臉面再去尋覓了,只願她過得好啊。

「奶奶,我回來了。」和室拉門外才傳來這一聲,紙門馬上就被拉開來。

雷天帆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依然是一身白襯衫、刷白牛仔褲的率性打扮。

「奶奶、陸婆婆。」雷天帆打了招呼,就往奶奶身邊一靠,先偷了一杯茶喝,然後笑著說道:「奶奶氣色很好,剛剪頭髮對吧。這個新髮型年輕五歲不止喔。」

「誰像你長髮千年不變,怎麼也不去剪剪。」雷陳珠瞪了他的長髮一眼。

「這是我的個人風格。」雷天帆一本正經地說完,撩起馬尾故作風情地甩了一下。

陸玉蘭在旁邊已經笑了起來。

雷天帆出生時,和雷天宇差了五歲,雷國東當時就強力反對家裡的人再用精英教育教出第二個小古板雷天宇--彼時雷天宇已經完全是他養父母的翻版。雷國東當下便決定把雷天帆帶在身邊,采放任式教育,家裡這才有了一點童趣笑聲。

「一次買十件白襯衫也是個人風格?」雷陳珠不以為然地說道,唇邊隱隱有著笑意。

「那表示我的全副心力都在工作之上。」雷天帆面不改色地說。

「油嘴滑舌。」雷陳珠瞪他一眼。

「但我每天都很開心。」雷天帆鎮定地回答。

「做不出作品時,臉黑得像烏雲,半個月不見人影的傢伙是誰?」雷陳珠又問。

「誰啊?這麼有個性?」雷天帆轉頭看向陸玉蘭,故作驚喜地道:「你們可以幫我引見一下嗎?」見她們全笑了起來,雷天帆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說到引見,我有個朋友生了個孩子,那孩子長相保證讓你們看了會嚇一大跳……」

「難得你也會提到孩子。」雷陳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因為這傢伙平時最怕人提起結婚生子的問題。

「不但會提,而且我還把那個孩子帶回來了。」雷天帆笑著說道。

「孩子呢?」陸玉蘭引頸而望著,不知道有多興奮。

「孩子在這裡。」笑瞇著眼的雷國東推開紙門,拉著這幾天已經爬到他頭上作威作福的曾孫子走了進來。

雷陳珠一看到那個小娃兒,驚訝地張大眼,想著得更加清楚,因為--這孩子長得實在太像天宇了。

那五官、模樣活脫脫就是天宇的縮小版,只是孩子臉上笑咪咪的、一張蘋果臉頰看起來可愛得緊。

「……是誰?」雷鳴張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太爺爺,奶聲奶氣地問道。

「太奶奶和陸太婆。」雷國東拉著他的手走近雷陳珠。

「太奶奶好。」雷鳴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大聲地喊道:「陸太婆好。」

「好乖好乖。陸玉蘭笑得合不攏嘴,伸手去模模他的頭。「婆婆待會兒去倉紅包給你。」雷陳珠看著小傢伙,心裡也很是喜歡,連忙轉頭跟陸玉蘭說「也幫我備一個,順便去拿些糖果餅乾和水果……」話未說完,雷陳珠又看向小男孩問道:「你喜歡吃什麼?」

「蘋果!」雷鳴大聲說道。

「好好,蘋果是好東西。吩咐他們切蘋果進來。」雷陳珠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傢伙說陸玉蘭笑著走出房間去做準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雷陳珠望著小曾孫的慈愛模樣。

雷陳珠是愛孩子的,只是那臉上端的架子不習慣放下來。所以,在對待少年老成的天宇時,總還是有幾分威儀,可一碰到像雷天帆或是雷鳴這種不知道什麼叫做長幼的孩子,心裡的喜愛就自然表現出來了。

「奶奶,你一看到這個小的,就忘了我這個大孫子了。」雷天帆見狀,也去拉奶奶的「他長得和天宇真像。」雷陳珠沒理會天帆,一逕看著小娃兒。

「所以,我才帶他過來讓你瞧瞧啊。」雷天帆笑著說道:「聽說哥哥小時候就是一張嚴肅冷臉,你沒看過這種0版的大哥吧。」雷鳴朝著雷陳珠一笑,一來不怕生,二來因為很何探險精神,不一會兒就在整間房裡略咚咚地跑了一圈。

「怎麼突然回台灣?」雷國東故意這樣問道。

「我打算要結婚了。」雷天帆說道。

雷陳珠這下子大驚,立刻看向他。「哪家的女孩?」雷天帆沒回答這題,只是拉著她的手反問道:「奶奶,大哥和陳心羽門當戶對,你覺得他們結婚後開心嗎?」

「現在是在指責我嗎?」雷陳珠臉色一沉,板起臉來。

「他是在跟你說不要拘泥於家世背景。小夫妻兩個人過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事。」雷國東正追在曾孫後頭跑,卻沒忘記抬頭補充一句。「雷天宇就算現在退休,他嫌的錢也夠我們家快樂百年了。」

「你們全都不懂!家世背景相差這麼大,一定會有問題的!」雷陳珠仍然搖著頭,一臉不快地說道。

「所以,大哥和陳心羽就沒問題了嗎?每個人都是不同個體,兩個人在一起怎麼可能會沒有問題,不過就是互相配合罷了,而這個願意互相配合的動機,就是愛啊。」雷天帆依舊笑嘻嘻地說道。

「愛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你廢話這麼多,為什麼沒把你想娶的人帶回來介紹?」雷陳珠皺著眉問道。

「總要先確認你們的心意,別讓她受委屈啊。奶奶,你還記得那個辛曉白吧?」

「記得又怎麼樣?雖說她是因為媽媽過世而沒回來領評茗師的證書,但之後也應該回來報備一聲。」雷陳珠抿緊唇,表情突然防備了起來。「你不會是要娶她吧?」

「不是。」雷天帆立刻搖頭,順手把滿場跑的雷鳴撈到身前,安置在雷陳珠面前坐下。「我想知道你現在還覺得門當戶對是必要的嗎?我想知道如果事情重來一回,你會願意讓大哥跟她在一起嗎?」雷陳珠看著小孩子燦爛的笑臉,想起她似乎從不曾看過天宇這樣笑。打從五歲被領養到他們家之後,天宇就一直是個再認真不過的孩子。

「你也希望天宇快樂,那就別再反對了吧。」雷國東在一旁急嚷嚷道。

「後果他們自行負責。」雷陳珠板著臉說道。

「謝謝奶奶成全。」此時,雷天宇端了一盤水果走了進來,臉上依然是一派讓人看不出喜怒的淡然。

「剛才那些話只是隨便說說,萬一讓心羽聽到像話嗎?」雷陳珠板著臉說道,目光懷疑地在所有人臉上轉了一圈。

「心羽會祝福大哥的,畢竟她當初和大哥結婚只是因為不想讓她媽媽失望--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雷天帆挨到奶奶身邊說道。

「蘋果蘋果--」

雷鳴一看到蘋果,眼睛就發亮,小胖腿咚咚咚地就跑了過去。

雷天宇看著兒子,唇邊漾出一抹笑意,彎身將蘋果盤遞到他面前。「蘋果要請誰吃呢?」雷鳴拿了一塊蘋果,立刻眼巴巴地送到雷陳珠的手邊。「蘋果--吃。」

「謝謝。」雷陳珠接過蘋果,臉上神色立刻變得柔和,還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孩子的頭。「這孩子教得好,以後常帶回來玩。」

「他以後就住在我們家了。」雷天宇抱起兒子,兩張相似臉孔依偎在一起,儼然就是父子情深的模樣。

「什麼意思?」雷陳珠面色頓時一僵,鮸戒地看著雷天宇。

「爸爸--吃。」雷鳴揮動著手裡的蘋果笑嘻嘻地說道。雷天宇張開嘴,讓兒子餵他吃了一口蘋果。

「他他--你你--」雷陳珠瞪著他們兩個的臉孔,有片刻時間驚嚇到說不出話來。

雷天帆見狀立刻上前,接過奶奶手裡那片蘋果,並遞過一杯茶讓她喝了一口。

「奶奶,這是曉白幫我生的孩子。」雷天宇神色嚴肅地看著奶奶。

雷陳珠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低喝了一聲。「不像話!」

「你先別氣,人家怕耽誤天宇,隱姓埋名躲到了東部,是我把她找回來的。」雷國東上前安撫妻子,簡單地說道。

「你是已婚之人。」雷陳珠指著雷天宇,呼吸急促地說道:「你該不會為了辛曉白跟心羽離婚吧。」

「我跟心羽在曉白及雷鳴還沒出現之前就已經談妥,一等到心羽媽媽後事辦好,她確定接手她那邊的家族事業後,我們就辦離婚。」雷天宇放下兒子,對著奶奶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

「亂來!」雷陳珠氣到再次一拍桌子,這回連嗓門都揚高了。

雷鳴嚇了一跳,睜著大眼咬著他的蘋果,悄悄地湊到雷陳珠身邊,疑惑地看著她,奶聲奶氣地問「吃--不吃嗎?」雷陳珠看著小孩天真無邪的臉龐,縱使有天大的怒火,還是耐著性子說道「我等下再吃。」可當她回頭看向雷天宇時,臉色再次鐵青了起來。

「有什麼事鬧到一定要離婚?心羽哪裡做錯了?」雷陳珠低喝一聲。

「奶奶,他們會離婚,有一部分算是我的錯。」雷天帆難得嚴肅地沉靜了神色,湖般澄澈黑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奶奶。「我喜歡上心羽。」雷陳珠一口氣梗在胸口,差點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著。

雷天帆見狀,馬上上前拍撫著奶奶的後背。

「胡鬧,全都胡鬧!」雷陳珠一把打開他的手,不能置信地搖頭說道。

「哪來的胡鬧,感情這種事,旁人能作得了主嗎?你看看天宇現在的樣子,瘦得不像話……」雷國東在一旁幫腔道。

「這樣要我怎麼跟心羽家裡交代。」雷陳珠看也不看兩個孫子,兀自捂著胸口喘氣。

「不管他們便是了。她爸爸中風、媽媽過世了,你當真以為她二媽和三媽在乎她的婚姻嗎?她們在乎的是心羽嫁的老公會不會來搶家產吧。」雷天帆漂亮臉上閃過一陣不以為然,一手搭在奶奶肩上,一派自在地說:「總之,我和心羽下個月就出國了。幾年後回來,就說我們在國外遇到,兩情相悅在一起不就得了。你不就是擔心、捨不得心羽嗎?現在有我照顧她,保證她過得比和大哥在一起時還好。」

「胡來胡來!」雷陳珠打開雷天帆的手,還是不看他。

雷國東一看她還是沒有軟化態勢,立刻在雷鳴旁邊說了幾句,派他上場。

雷鳴大無畏地走到雷陳珠身邊,扯著她的手臂笑嘻嘻地說道:「不凶喔。」雷陳珠看著那張蘋果小臉,氣焰立刻又消了一半,但一張面孔還是端著不願鬆開。

「反正,你們現在全都在怪我當初強迫天宇娶心羽就對了。」雷陳珠抿著唇,望向窗外說道。

「我沒怪過您,我被雷家領養栽培,這份恩情是怎麼樣也要還的。」雷天宇站得筆直,嚴肅地看著奶奶。

「我當你是家人,也從沒想過要你報恩。讓你接手家族事業,是因為看到你有這份才能,不是要強迫你的。」雷陳珠皺眉看向這個再不能更懂事的孫子。

「沒錯!就是你自己介意自己是被領養回來的,所以每天把自己當成超人訓練。」雷國東不客氣地斥喝道:「當初不想娶心羽,就該一口咬定不娶,離家出走也行,和曉白私奔也可以啊……」

「你是想氣死我嗎?」雷陳珠瞪著丈夫說道。

「總之,謝謝爺爺、奶奶的栽培之恩,也希望你們能用包容我的心接受曉白。」雷天宇再次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這回沒再起身。

雷陳珠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後說道:「起來吧。我年紀大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管不著了。」

「那辛曉白可以入門了嗎?」雷天帆追問了句。

雷陳珠低頭不說話,雷國東皺了下眉,大掌一渾說道:「你們全都先出去,我有話跟你們奶奶說。」雷天宇起身,明白爺爺的意思,於是彎身撈起雷鳴,和弟弟一起往外走。

雷鳴最愛被爸爸抱高高,頓時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開心笑聲。

雷陳珠看著天宇抱著兒子時的笑容,心裡縱然怒氣難消,卻也開心孫子總算是快樂了。她這回大病之後,就覺得人生其實也沒那麼多規矩要遵守,畢竟什麼時候走都說不准只是,這想是一回事,個性要改又是另一回事啊。

「你還有什麼批評指教,乾脆今天一次全說完吧,看看我這身子還禁不禁嚇。」雷陳珠轉頭看向雷國東,沉聲說道。

「明明心裡就已經默許了,說話怎麼還是這麼難聽呢?就是怕你聽了之後有個什麼萬一,所以連家庭醫生都叫到樓下了。」雷國東嘀咕道。

「有話快說。」

雷國東輕咳了一聲,觀察著妻子的臉色,緩緩地說道:「那個……你調查過辛曉白的爸媽,不過你卻忘了調查她爸媽的爸媽。」

「我調查她媽媽還不夠嗎?她媽媽也不是什麼善男信……」雷陳珠突然想起辛曉白媽媽已過世一事,突然就閉了嘴。

「曉白的媽媽吳慧美這名字是改過的,她的本名叫吳戀珠,而她的爸爸叫做吳文青。」雷國東握著她的手說道。

「她她……她是……」雷陳珠緊抓著他的手,淚水乍然嘩啦啦地流了一臉。

「她是我女兒……」

「別哭了……你不用自責。你娘家匯給她父親的錢,足夠讓他好好養育一百個她長大的。唉……誰知道吳文青後來迷上賭博,把你娘家給的錢都賭輸了……」雷國東拿著手帕替妻子擦眼淚,好生安慰道。

雷陳珠眼淚被這一激,幾十年來的思念全都崩潰了,她偎在丈夫身邊,就這麼哭濕了一條手帕後,才抬頭哽咽地說道:「辛曉白知道她是我的外孫女嗎?」

「知道,我都告訴他們了。」雷國東拍拍她的肩膀。

雷陳珠一時之間,面子有些掛不住,低頭不語了半天后,才說了一句。

「她……氣我嗎?。」

「她幹嘛氣你?她是明理的孩子。還有,是吳慧美的爸爸沒做到當父親的責任,曉白氣你做什麼?說到底,那個吳文音當初就不該帶你私奔,還讓你懷孕,你那時也才十九歲,還是個孩子。」雷國東愈說愈氣,嗓門也大了起來。

雷陳珠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歎了口氣說:「就是因為年輕吃過虧,所以我一直認為門當戶對可以確保彼此的生活方式一樣……我也是為了天宇好……」

「門當戶對是不能確保愛的。」雷國東看著她愈來愈低的臉龐,聲音忍不住高亢了起來。「就像那個吳文青,如果真的愛你,他就該要體諒你、配合你,而不是一味要押著你習慣他的一切,你做不到他就說你看不起他,還欺負你……」

「好了,別氣了,都過去了。」雷陳珠打斷他激動的話,輕撫著他的手背,低聲地對他說道:「我很高興我後來遇到了你。」

「我也覺得你運氣不錯。」雷國東滿意地點頭說道。

雷陳珠笑了出聲,可才笑一會兒,就忍不住問道:「曉白現在在哪兒?」

「在樓下煮菜。」

「她一來你就讓她煮飯?」雷陳珠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應。

「心疼了喔?」雷國東呵呵笑著說道:「是天宇嘴饞。」

「天宇嘴饞?」雷陳珠瞪大眼,好像聽見狗會爬樹一樣的驚訝。

「他在曉白身邊時,就是個一般的男人。」

雷陳珠皺起眉,再度垂下頭。「是我看準了天宇不會違逆我,又偏心我的乾女兒,所以才……」

「好了好了,人生哪有那麼多時間好後悔,只要他們之後過得好就好了。」雷國東拍拍她的肩膀,快口說道。

「那天帆和心羽又是怎麼一回事?」她問。

「這事說來又話長了,咱們先下去吧。似乎是心羽這次在母親過世後,表現得很堅強之類的,突然對了咱們大藝術家天帆的眼,也不知道怎麼樣就兩情相悅了起來。你也知道感情由不得人作主的。」雷國東知道這事全是虛構,也就依照雷天宇給的說法胡謅一通。

「可她是他大嫂。」雷陳珠說著說著,眉頭又皺了起來。

「你操心什麼,天宇和心羽的情況,天帆從頭到尾都清楚,他只是懶得管這些事而已。」

「這孩子的任性就跟你一個樣……」

「誰沒任性過……」

雷國東牽著雷陳珠的手,兩人就這麼一路叨叨地說著話,緩緩地走出房間,慢慢地迎向他們新成員加入的日子。

此時在雷家廚房的左側,雷天帆正和他的侄子雷鳴兩個人坐在長吧檯前吃水果大餐。喂,與其說是吃,不如說是在玩。

雷天帆把那些切成小塊的水果,排成幾何圖形。

雷鳴圓乎乎的小爪子一抓,水果頓時汁水淋漓,他就樂得格格大笑著。

「雷天宇,你幾歲的人,還在偷吃!」站在廚房左側煮東西的辛曉白,用腳踢了下雷天雷天宇一挑眉,繼續伸手抓排骨。

「燙!」雷天宇把排骨扔回盤子裡,一臉尷尬地笑著。

「傻子,剛炸好的當然燙。」

穿著蘋果綠圍裙的辛曉白從旁邊的鍋蓋裡取出一碗瀝好油的雞湯,吹涼了一下,放到他手邊。「先喝這個暖胃,這可是江文凱媽媽教我的獨門秘方。」

「江文凱知道我們的事嗎?」雷天宇黑眸定定地看著她。

「知道,我跟他通過電話,他說祝福我們。」還說隨時歡迎她回去。

「這麼容易就放手?」雷天宇瞇了下眼睛,緊盯著她的眼。

「因為他知道我只把他當朋友啊。」她一臉無辜地回望著他。

「是嗎?我記得有人當初在公司還曾經說過,江文凱就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對象。」雷天宇冷哼一聲,捏了下她的腮幫子。

「唉唷,那是陳年往事了嘛。況且,他原本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結婚對象,這事也沒錯啊。」見雷天宇臉色一沉,她立刻抱住他的手臂陪笑道:「誰知道我腦中設定的,會跟我實際愛上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嘛。」

「認清事實就好,以後就給我在家乖乖待著。」雷天宇佯怒地瞪她一眼。

「你該不會想要我當家庭主婦吧。」雖然那樣也不賴,但她其實還挺喜歡工作。

「那樣是最好。不過,你如果想去工作就去工作,不要累壞自己就好了。」雷天宇說。

辛曉白一看他凡事好商量的模樣,立刻笑咪咪地拉著他坐下,餵他喝湯。

一見他嫌太油,竟皺眉拒吃,她立刻好聲好氣地勸說道:「這對身體很好,就當吃藥吧。你身為老爸總不能帶頭挑食吧,兒子還在一旁看呢。」雷天宇一看,兒子果然正睜著圓澄大眼緊盯著他,牙根一咬,什麼也都吞下去。

「乖喔。」辛曉白滿意地抽過一張面紙擦他的嘴。

雷天帆在一旁看得竊笑不已,一看大哥利眼射來,立刻裝無辜地改口問道「待會兒吃什麼?」

「蠔油芥蘭、椒鹽排骨、彩椒鑲肉、炒高麗菜、麻婆豆腐。」辛曉白宣佈。「聽起來很美味。」雷天帆滿意地點頭。

「飯多煮一點。」雷天宇補充之後,轉頭看向弟弟,表情轉為正經地說道「天帆謝謝你。」

如果沒有天帆出面,奶奶會擔心心羽孤苦伶仃,對曉白也許就不那麼容易接受。

「謝什麼,難得我能幫上你的忙。反正到時候我和陳心羽出國,各走各的,沒什麼關係。」雷天帆一聳肩,臉上依舊是那抹雲淡風輕的笑。

雷天宇知道心羽一直喜歡天帆,她甚至曾經跟他在一起一夜,還懷了孕。

只是,那時天帆人在國外,心羽媽媽病重又急著要她嫁給他,所以她才找上他說清楚了一切。只是,這事心羽要他無論如何也不准提,他也就擱在心裡了。

「好了,我們可以開……」飯了。辛曉白的話梗在喉嚨裡,因為她看到雷爺爺和老夫人正朝著廚房走來。

辛曉白身子緊張地一僵。

「爺爺,老夫人--」她努力想維持臉上的笑容,可唇邊的顫抖卻還是洩漏了緊張。

雷天宇站到辛曉白的身邊,擁著她與她並肩而立!。

雷陳珠把辛曉白從頭到腳看了一眼,眼眶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著,半天后才有法子說出一句。「進了家門,還不懂得要換稱呼嗎?」辛曉白愣了一下,因為腦袋此時還在緊張狀況中,所以完全反應不過來。

「還不快點叫奶奶。」雷國東笑著補充道。

「奶奶。」辛曉白大聲地說,小臉乍然閃亮了起來。

雷陳珠看著辛曉白,想起她以及她媽媽受過的苦,不禁悲從中來地低下頭,身子亦微微地顫抖著。

「好了,什麼風風雨雨都過去了。」雷國東輕聲對妻子說道。

「奶奶,謝謝你。」雷天宇攬緊辛曉白,嚴肅地說道。

「奶奶,瞧你現在子孫滿堂,福氣多好啊!」雷天帆笑著上前,抱住奶奶的手臂說雷國東看向辛曉白,雪白眉毛一挑,揶掄地問道:「平時不是話很多嗎?怎麼今天變悶葫蘆了。」

「我這人不隨便開口的,一開口便是重點啊--」辛曉白看了奶奶一眼,在確定奶奶唇邊微有笑意後,她這才清了清喉嚨,朗聲一喝--「大家吃飯了。」

「飯!」雷鳴雙眼一亮,高舉雙手大聲附和。

所有人都笑了,雷天宇則捏了下辛曉白的腮幫子。

辛曉白的一陣慘叫又引來大家的笑聲連連。而在這樣的笑聲裡,往昔的點滴或者此生仍然沒法子遺忘,但日子就該這樣笑著向前走,不是嗎?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28 PM

番外篇

一年後

「辛曉白,起床。」雷天宇站在床邊,一把掀起暖被,露出還賴在其中的女人。

「不要。」辛曉白乾脆地拒絕,繼續把臉埋在枕頭裡。

他把枕頭抽開,她發出一聲慘叫後,總算露出一張睡得紅撲撲,可眼眶卻顯得很疲憊的雙眼。

「明知道早上要去開會,那你昨天還做那麼多次,我很累啊…」辛曉白眼睛瞇成一條縫,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道。

雷天宇對於此事不予置評,因為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坐完月子,當然要讓她知道他對妻子的滿腔熱情。

他們重逢後的第二個月就公證結婚了,沒特別對外公開。

若有人不識相地詢問他的前一段婚姻狀況,他就說他與陳心羽早早就辦妥離婚,只是沒對外公佈罷了。陳心羽的說詞自然也與他同步,而且她在出國前還經常和辛曉白同進同出,讓想藉機說閒話的旁人也鬧不出什麼事來。

雷天宇和辛曉白婚後沒避孕,她很快就懷了第二胎。

剛滿月的小女兒雷羽,從蘋果臉到水亮的圓眸都像極了辛曉白,雷天宇只差沒將她疼入心坎裡。

兩歲多的雷鳴則是己經跟著雷國東和雷陳珠出門旅遊了幾趟,辛曉白看得好生羨慕也超級想跟,可她老公不放人,還振振有詞地說--她一來有身孕。二來又被編入天御另一個子部門的企劃部,負責推廣她當年參加評茗師測驗時所寫的那份「好茶大家隨手喝」的企劃案,算是有要務在身;三來她怎能妄想自己去旅行?她前陣子才寫了一本小說《被俘虜的蘋果。,為此還忽略了夫妻生活,今後但凡閒暇時間都該拿來陪老公才對。

雷天宇看著一副又要進入夢鄉的老婆,笑著輕捏了下她的腮幫子後說道:「剛才管理處送了你的包裹上來,看起來像是書。」辛曉白立刻睜開眼,彈坐起身,滿臉發光地問道:「在哪兒?書房嗎?」

「對。」雷天宇才點頭。

辛曉白飛也似的衝入與房間相鄰的書房,快手唰唰唰地拆了紙箱,從裡頭拿出一疊「她的」新書。

「媽啊!出版了!真的出版了!我要快點上網去買一百本!」辛曉白抱著書,高興到在屋裡轉圈圈。

「不是教過你,凡事要做好成本考慮嗎?如果要自己買那麼多本,當初不如自費出版。」雷天宇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不懂啊!過稿是有成就感的。而且自費出版是獨樂樂,有人替我出版是眾樂樂啊。」辛曉白重重親了一口書的封面,嗯--雖然畫的男主角沒有她老公帥,但還可以接受啦。

「書名叫什麼?」雷天宇朝她勾了勾手。

「《被俘虜的蘋果》」辛曉白飛奔到他身邊,用一種老公最大的巴結表情仰望他。

畢竟,她小說內容都是由他所激發出來的啊。

雷天宇滿意點頭,從她手裡拿過一本書。

「你不能看!你看了我會害羞!」辛曉白立刻把書搶回來了,因為怕雷天宇一看小說內容,就會發現她根本不是寫小說,而是在演真人實境秀--真實姓名後來當然是改掉了,否則他可能會臉綠到把她的臉捏成蘋果汁。

雷天宇揉著她發紅的耳朵,當下決定稍晚就去買一本回來看。

「居然還會害羞?不是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寫作快手兼天才嗎?裡頭到底寫了什麼?」他笑著揶掄道。

「那個編輯說她一開始看到書名時,還以為是十八限的小說。」她顧左右而言他地雷天宇黑眸變深,大掌握住她的下顎,若有深意地看著她的臉說道:「你想寫嗎?我很樂意給你靈感。」被他這麼一盯,她雙腿變軟,昨晚的酸痛卻也在同時襲來。

「停!不是說急著去開會嗎?」辛曉白抱著書,彈跳起身躲到長躺椅後頭。

「而且我們還要先把孩子送到爺爺奶奶那裡。」雷家雇了一個保母專職照顧孩子。事實上,孩子大多時候都黏在曾爺爺、曾奶奶或是陸婆婆身邊,每天玩到不亦樂乎。

「我現在突然覺得一切都沒那麼趕了。」他大步朝她走近,兩人之間就只隔著那張長躺椅。

「不行,你這樣臨時更改開會時間,會造成大家的困擾。」辛曉白把書擋在胸前,一本正經地說。

「這是那個愛睡懶覺的辛曉白說的話嗎?」他挑眉說道。

「這是一個昨天被你折磨到肌肉差點拉傷的女人說的話。」她紅著臉,朝他扮了個鬼臉。

「我不信,要親自檢查……」他聲來落地,她整個人瞬問被拉進他懷裡,跌到長躺椅她趴在他身上,驚慌失措地拿書打他。「你不要再亂來了喔!不然,我真的會咬你喔。」

「昨晚真弄痛你了?」他皺起眉,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她無言地看著他一臉像在談論經國大事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他怎麼有法子在床上那麼狂野。

「你昨晚看起來沒有不舒服,我以為你也很享受。」他附耳對她說道。

辛曉白頓時紅了臉,因為昨晚他要得那麼激烈,就連痛都成了一種快感。可這話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於是拿起書打了他一下,嘟嘖地說道:「昨天是昨天,反正我現在腰酸背痛是事實啦!瞧你對我這麼癡迷,書名當初就應該叫做「蘋果的俘虜」。」

「我很樂意證明最後求饒的人是誰--」雷天宇嘴角慷慷一勾,低頭就想吻她的唇。

辛曉白顧不得全身肌肉的抗議,扶著還酸痛的腰,尖叫一聲,立刻推開他衝出書房,直奔客廳--「寶貝們,早安。」辛曉白衝向兒子,準備先給他十八個吻。

雷鳴興奮地跳起身,開始跟媽媽繞著沙發玩起躲貓貓來,笑聲響徹雲霄,笑到嬰兒床裡的雷羽皺了下小臉,像是要哭了一樣。

雷天宇見狀,立刻在下一秒抱起女兒,輕輕晃動著她。

小雷羽被安全地抱著,她瞇起水亮的小眼,微噘了下粉粉的小嘴,一張蘋果臉頓時萌翻了老爸的心。

雷天宇輕聲哄著,女兒則是很捧場地萌眼一閉,自顧自地沉入了夢鄉裡。

雷天宇抱著入睡的女兒,看著還在追逐中的快樂母子,他想無論誰是俘虜都不重要了,因為一他們一家人全都是幸福的俘虜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30 PM

後記 余宛宛

很難具體描述寫完這本書的當下鹹覺,因為故事寫了大半年,寫到我都搞不清楚究竟是幾月幾日。因此,交稿後,除了虛脫之外,就是很想跳起來撒花,然後再倒回床上睡個三天三夜。

可一想到寫作時反覆地嘗試著我覺得最適合的表達方式的過程、想到我直的把故事給寫完了,我還真的是--興奮到睡不著了。

原本是想把故事放到網站連載的。只是後來隨著故事的進行,我認為這個故事比較適合一氣呵成地看完,所以還是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出版。

故事是探用拼圖的方式,以寫連續劇的心情,將男女主角的過去一點一點地拼接出來,融入故事裡。這樣的敘寫方法,大家看得還習慣嗎?

《被俘虜的蘋果》小說部分,偏重在感情,其他的內容則偏重在辛曉白的生活及成長。若不是礙乎篇副,應該還會演上幾章她的奮鬥史及初到雷家當媳婦的部分。(好吧,我承認如果都要寫出來的話,那又會是另一種故事內容了。

總之,故事是永遠說不完的,希望你們和我一樣看得意猶未盡。

腦中現在轉著好幾個故事想完成。所以,現在經常處於不知如何分配寫作時間與進度的茫然當中。(不知道別人是如何左手寫一種、右手又寫一種的喔?。知道的人,麻煩跟我說一下啊。

不過,目前是打算先痛下決心(呃,我有「決心」這種東西嗎?)把之前已經寫了一部分的奇幻故事寫完。雖然不屬於言情範疇,但仍然希望它會有機會在其他地方跟大家碰面。

最後,想說的是--我想,許多作者都跟我一樣、一直想嘗試新的寫法及內容。但,改變是需要大家的支持的。希望今年會是台言谷底開花的一年,也希望你們會再次地跟我們一起攜手走過。

謝謝出版社幫我辦了這次的活動,謝謝熱心提供高山茶包的朋友丫頭(茶湯甚濃,請注意水量多寡及浸泡時間不宜超過一分鐘喔。),謝謝一直陪伴著我的你們。願你們和我及主角們一樣,總是能享受著一邊看書、一起品茗高山茶的美妙滋味。

P.S.我的部落格已關閉,歡迎你們有空到FB找我嘍!
作者: 柳靖軒    時間: 2017-1-16 06:18 PM

劇情九彎十八拐,角色們的心境交代的很細膩,值得細細品嚐,但裡面也太多人口是心非了吧! 這種生活好累。文章非常好看喔!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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