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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余宛宛 - 蘋果的俘虜(上)【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10:40 AM     標題: 余宛宛 - 蘋果的俘虜(上)【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7-8 08:1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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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天生有著紅嫩蘋果臉的辛曉白,笑容可掬、人見人愛,
性格超級樂天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向越挫越勇,
偏偏有個男人就是能逼得她不得不放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個打工族,
即使那男人從不透露,她也看得出兩人身分地位的懸殊,
但他連想法都要隱瞞,她感覺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靠近,
既然她想要的未來他不能給,就由她狠下心來快刀斬亂麻!
本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但沒想到因為對他一無所知,
她竟自投羅網,不只把履歷投去他公司,還被逮個正著!
原本只是應徵企劃助理,如今卻成了他的秘書助理!?
明明決心不待在愛情牢籠裡,也明明說好再見只當陌生人,
但天天在他身旁,讓她忍不住又雞婆管起了他的飲食健康,
面對他設下的陷阱,這次她是否還能全身而退?

【出版日期】2014-04-15
【出版社名稱】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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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0 PM

第一章

我至今仍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堪稱怪事一樁。

雖然,我恰好救了一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長輩陸婆婆。

雖然,在我救了陸婆婆之後,也就是我認識他的第三天時,我也救了他一次……

那一日,我們正巧在同一條路的前後兩端,當時我正要離開醫院大門,而朝著醫院前進的他正低頭講電話,我不禁看向他。

他長相俊挺、氣質冷漠,質感不凡的黑色風衣散發富貴氣勢,我多看他幾眼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始終沒抬起頭。

我們將擦身而過,我聞到他身上的松木古龍水味道,還在猶豫要不要先跟他打招呼時,就看見一輛摩托車突然失控衝上人行道,朝著他身後直衝而來。

「小心!」我用力推開他,很有英雄救美的氣勢。

無奈是本人運動神經實在太不優,推開了他,自己卻收不了勢,撞上一旁店家的櫥窗,跌在整面碎玻璃上。

不幸中的大幸是,那輛失控的摩托車撞上電線桿,沒有任何無辜的人受傷--除了我之外。

然後,他像電影主角般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我,把我送進醫院。

我因為怕我媽會乘機向他獅子大開口,於是沒對她說過我的傷勢,就這麼一個人住在醫院裡。

他每天都來看我--應該說是來看我隔壁房的陸婆婆,順便來看我。還給了厚厚的紅包讓我壓驚,並說他會付清這間豪華病房的費用。

我沒想到我和他之間會有什麼下文,畢竟他總是冷得像冰。

誰知出院那天,他卻親自來接我,還帶我去吃飯。然後,隔天也是,隔天的隔天也是……然後,他就吃了我。

更正,是吻了我。

我那時呆到沒法子反應。

「第一次?」他冷薄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著,看得我一陣臉紅心跳。

「第一次這麼腿軟。」我老實地說道,看見他眼裡有道霸道的光芒一閃。

其實,我很難對接吻這事投入。原因很簡單,我自小看著我媽身邊的男朋友來來去去,對於他們在我面前相濡以沫、把肉麻當親熱的親吻著實反感。

可他吻我之時,我只覺得被他碰觸的地方都酥癢著,忍不住低笑出聲。只是那一笑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他顯然將我的笑聲當成挑釁,於是蓄意將我吻到四肢無力,從此種下我對他無力抵抗的惡因……

就像現在一樣。

和他在一起已經有九個月的我,躺在他車子的副座裡,只差一步就要讓他為所欲為。

我紅著臉,手腳並用地想推開他。他不肯,於是我重重咬他的唇,咬到他瞪我,也反咬了我一口。

「搞什麼?」他冷眸一瞇,玻璃珠子般的眸子緊盯著我。

「我生理期。」我吐吐舌頭,表示我的愛莫能助。

「怎麼這麼快又生理期?」

「幹嘛說得好像我快更年期了一樣?」我將他推在一臂之外,發誓看到他雙唇微揚。「我的週期是三十天,是你自己的時間過得太慢了。」

「剛才為什麼不早說?」他的眼裡還有火焰,大掌也還握著我的頸子,撫著我的肌膚,顯然很喜歡看到我在他指尖下輕顫的樣子。

「下回我會記得先在臉上貼公告,這樣可以嗎?」我在他手掌上咬了一下。

他板起臉捏了下我的臉頰,側身下車。

我跟著下車,慢吞吞地走在他身後。我在生理期的第一天最不舒服,因為肚子最脹、頭也最昏。

「是在等人抱嗎?」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自願的話。」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他在我面前彎下身。

我倒抽一口氣,睜大眼看著他的後背。

「你不會有玩摔角還是過肩摔的嗜好吧?」我小心翼翼地又問一次。

「算了。」他作勢起身。

「大人,我來了!」我飛撲上去,一把從他身後攬住他的頸。

他站起身,臂彎圈勾住我的腿,把我整個人都提上後背。

我笑著把下巴靠在他的肩窩,喜孜孜地說:「原來一百八十公分的視野是這樣啊。」

他側頭睨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一彎後,便快步往前走了。

「喂--我一直很好奇,你當初怎麼會想吻我?怎麼會想和我在一起?」我問。

「你看起來可憐。」

我啐他一聲後說道:「同情我給我錢就可以了,幹嘛以身相許?」

「因為我想要你。」他的手臂勒緊了我一點。

這麼風流的話,他卻能冷冷地說得這麼正經,也算厲害了。

我把臉頰貼著他的頸子,偷親了他一口。

「再玩火,就讓你晚上忙到不能睡。」

「我生理期來了。」我有恃無恐地說道。

「你可以用其他方式取悅我。」

他這話一出,我立刻僵硬得像具屍一樣的伏在他肩臂上,連動都不敢再動一下。

這男人有多麼外冷內熱我領教得還不夠嗎?要不是他身為工作狂一名,怕是三天讓我下不了床都有可能啊!

「沒膽的傢伙。」低沉笑聲從他的身上傳進我耳裡,聽得我也微笑了,笑到心窩都溫暖了起來。

雖然我不知道我幹嘛要笑,畢竟我並不知道我們這段關係還會持續多久……

夕陽餘暉在天邊亮著橘光,微涼晚風暗示著秋天的到來,空氣中流動著孩子們在公園遊樂設施裡穿梭的開心叫聲。

這陣子傍晚時分,總會沿著公園河岸騎上半小時腳踏車的辛曉白,停好腳踏車後,便好奇地看向那名坐在石椅上的老爺爺。

老爺爺在這裡坐幾天了?五天?是在苦惱什麼,還是覺得孤單?瞧他坐得那麼直挺挺,看得她都腰酸背痛了起來,不去搭訕瞭解一下,雞婆個性的她實在坐立難安。

辛曉白拎著兩袋蔥油餅,快步走向那個穿著黑色立領中國式短袍的老爺爺。

「爺爺,你要不要吃蔥油餅?他們用的是三星蔥喔。」辛曉白笑嘻嘻地遞過一袋蔥油餅到他面前。

雷國東瞪她一眼,看起來很富貴的厚實鼻翼一掀,開口道:「誰是你的爺爺,幹嘛攀親帶戚?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蔥油餅裡頭放迷藥,想要洗劫我?」

辛曉白睜大眼看著他,嘖嘖有聲地說道:「你防人之心這麼強,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啊?」

「你才有病,沒事送蔥油餅過來搭訕,分明就是想跟我套交情。接下來是不是想說我孤單一人,你想當我的朋友還是家人,然後再來騙我的錢,對吧?」雷國東說完後,還嚥了口口水。

辛曉白沒忽略他的動作,因為蔥油餅聞起來真是香到快破表。

「隨便你愛怎麼自編自導自演吧,反正熱的蔥油餅最好吃了,你不吃,我吃。」辛曉白一個聳肩,拿起自己的蔥油餅大大咬了一口,蔥油香氣頓時瀰漫在口間。她露出一臉好吃到快融化的表情。「媽呀,這半個小時的隊果然沒有白排,沒吃過這種酥脆又滿口蔥香滋味的人,真的好可憐喔!」

雷國東嚥了嚥口水,一把抓起長椅上另一包蔥油餅咬了一大口。

「沒人勉強你吃喔。你不吃,我還可以拿去跟別的老人搭訕耶。」辛曉白正經地說道。

「我吃這蔥油餅是為公園裡的老人著想,免得他們全著了你這個小騙子的道。」雷國東瞪她一眼。

「趁熱吃,要罵人,待會兒再罵。」辛曉白邊喊燙,邊吃得唏哩呼嚕地說道。

雷國東吃得不住咋嘴,根本沒回話。

於是,一老一少,吃到雙唇油膩、滿嘴蔥味,不留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地同聲長吐一口氣。

辛曉白抓起塑料袋往旁邊垃圾桶一扔,雙手一揮就要走人。「好了,我回家了,掰。」

「給我站住。」雷國東低吼了一聲。

「幹嘛?你不怕我留下來劫財喔。」辛曉白對他扮了個鬼臉。

「我窮人一個,怕什麼?」雷國東聲如洪鐘地說道。

辛曉白沒戳破老人家身上穿的衣服質料看起來很貴。而且根據她從小到大的看人經驗,他一張不怒而威的國字臉,兼以膚質白細、氣色紅潤、耳垂厚實,分明就是養尊處優的有錢人臉嘛。

「你幹嘛裝窮,是想騙我明天再給你送蔥油餅喔?沒這麼好的事啦,我現在還沒找到正式工作,一窮二白的人是我啦。」辛曉白雙手一攤說道,蘋果小臉上滿是無奈。

雷國東白眉一揚,中氣十足地咆哮出聲道:「年輕人只要肯做,怎麼可能找不到工作!便利商店、快餐店哪裡不是機會……」

「我有啊,我從國中就開始打工。大學畢業至今還是身兼二職,一、三、五在麥當勞,二、四、六在7 - 11.只是,這些總不是正職,我還是想有一份能安身立命的工作,最好是能讓我媽心服口服,還能領到退休金的那種啊。」辛曉白提到此事也很哀怨,左手心拍著右手背,外加長歎一口氣。

雷國東看著猶有嬰兒肥臉龐的她做出老氣橫秋的動作,心裡很想笑,可表情還是裝得很嚴肅地說道:「專業能力不足,就要自我檢討哪裡應該加強,不要拿來當借口。」

「爺爺,你還真說到了重點。我除了人勤快一點、愛說話了一點,好像還真的是什麼專長都沒有。我媽說我就只有嘴巴甜這點還像話,所以叫我去酒店上班。」她說。

「你敢去酒店上班看看!」雷國東眼珠子瞪到快掉出來,完全沒法想像她怎麼會有那種母親。

「你不用這麼大聲地關心我,我的耳朵承受不起。」辛曉白摀著耳朵,笑嘻嘻地說。

「誰關心你!」雷國東別開臉沒再搭理她,繼續當回他的雕像。

「我覺得你如果繼續維持這個姿勢不動,應該可以去考街頭藝人耶。發呆還可以賺錢,好好喔。」辛曉白跳到他面前,很捧場地鼓掌。

「你這沒大沒小的臭小鬼!」雷國東瞪著她,一指指向她的額心。「快點滾去找工作,年輕人總不能一輩子都打工,還是要老老實實地蹲下來學一份專業,那才是跟著你一輩子的事。」

「多謝教誨,無奈我現在除了在服務業很搶手之外,沒公司要我也確實是事實。」辛曉白看了下手錶,急忙朝他一揮手。「我晚上打工要遲到了,再見嘍。」

「站住,你這禮拜打算去哪幾家公司應徵?」

「乙倫、寬文、天御。」她說。

雷國東見她這麼流暢地說出公司名稱,認為她對求職一事應該頗為認真。他擰了下眉,粗聲說道:「通通去給我應徵,你這週一定會找到新工作的。」

「爺爺,你是半仙喔?」辛曉白雙手合十做出膜拜狀,圓潤小臉因為興奮而泛紅,看來更像顆蘋果了。「那你可不可以寫兩張符咒給我,讓我貼在我媽頭上,看看能不能矯正她的不正常觀念?她昨天連要讓我去酒店上班的衣服都買好了。」

「你媽沒救了。」雷國東臉一沈,雙臂交握在胸前說道:「當務之急,就是你快點找到工作,讓她無話可說啦。懂不懂?」

「懂,謝謝鼓勵。」她立正站好,行了個軍禮。

「誰鼓勵你了?只是不想欠你這塊蔥油餅的人情而已。記得一定要去面試,聽到沒有?」雷國東命令道。

「放心啦!有您的鐵口直斷,我就算是撞斷腿也會去的。」她面朝著他不住後退,雙手不停地揮舞著。

「呸呸呸,童言無忌。」雷國東瞪她一眼,直接轉身背對她,一秒鐘之後又很快地回頭,確認似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辛曉白。你要幫我作法喔?」她一臉期待地問道。

「你再不滾,我就施茅山術,讓你這輩子都找不到工作。」

「分明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幹嘛裝狠毒啊?」辛曉白嘀咕幾句,在爺爺的殺人目光再度射來之時,她大聲地喊了聲「再見」,以奧運速度快步跑向她停在路邊的腳踏車,心情超好地哼起歌來--

「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不論你在何時,或在何處,莫忘了……

「見鬼了,我連哼歌都哼這種老歌,難道真的只能去我媽說的那種酒店上班?」她自言自語地笑出聲來。「幸好,蕭敬騰幾年前有翻唱過這首〈祝你幸福〉,勉強也算新歌,不然我可能連到酒店都要自稱『老衲』。為了感謝蕭敬騰,現在為大家帶來他的一首〈不正常〉--

「自己跟自己對話,到底是不是我不正常。習慣了夢跟現實的落差,討厭太多的複雜,你是不是跟我一樣……」

雷國東看著她大聲唱著歌,踩著腳踏車迎風而去,他拿起手機撥話後說道:「陸玉蘭,你說得沒錯,他喜歡的辛曉白是個好孩子……」

會議室裡,坐在主位的雷天宇臉色冷沈地看著眼前一票低頭不語的主管。

「沉默是金嗎?那我們就在這裡坐著,看看你們能不能用沉默來解決這次的失誤。」雷天宇寒目逐一掃過每一張臉龐,凜聲說道:「口口聲聲說新的園區已經取得使用權證了,酒店集團也準備要進駐了,結果呢……」

雷天宇的秘書丁淑華在此時開門走了進來,拿著手機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總經理,你弟弟打電話來,說他出車禍了。」

雷天宇臉色一沈,接過手機,快步走出會議室。

「說,現在的情況?」雷天宇臉色冷得像是身處零度世界。

「你那天喝醉酒跟我說了吳慧美的事情後,我決定跟著她一天看看她的情況。誰知道才跟著她的摩托車一會兒,就看到她車子晃動,好像不舒服。我切車過去,結果她車子竟然自己加速撞了上來,還硬說我撞了她,要我賠償!」

「她沒事吧?」雷天宇揉著開始抽痛的太陽穴,板著臉說。

「醫生說她沒大礙。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事?我的車被撞爛了。」

「你有事還能跟我說話嗎?律師在那裡嗎?叫他來聽。」他交代過這個長年待在國外,藝術天分滿分、生活卻堪稱白癡的弟弟一百次,如果出了車禍或惹了麻煩,一定要先打電話給律師,讓他們過去處理。

「雷先生。」另一個斯文有禮的聲音出現在電話另一端。

「情況如何?」雷天宇聽到律師的聲音,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三個小時前,天帆的車被一輛摩托車撞上,對方硬說是天帆撞她的,看來是想要求賠償。」

「對方傷勢如何?」雷天宇抿緊唇說道。

「有輕微腦震盪,除了臉上擦傷之外,沒有嚴重外傷,博愛醫院的醫生初步檢查也說沒有問題。不過那個婦人呼天喊地叫得很慘。」

雷天宇緊繃的下顎,此時漸漸地鬆開。

「讓她做最詳盡的身體檢查,住院期間的一切費用由我們來付。我晚點會跟醫院的副院長打聲招呼,請他在檢查上多注意。還有,不要讓天帆私下跟那個女人和解,我替他買的保險足夠理賠這一切。」

「明白。」

「順便叫天帆也去做全身檢查。」雷天宇嚴峻臉龐一提及此,浮上幾分猙獰之色。都幾歲人了還那麼好奇,什麼事都非得探上一探不可。他真後悔那天酒喝多了,跟這個弟弟提到了奶奶的陳年往事。「麻煩你了。」

雷天宇掛斷電話,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夜裡帶著些許濕意的空氣。

這幾年來,身兼「雨田集團」和「天御茶業」的總經理,事情實在是多到他不願意去想,偏偏他又不能對家族事業置之不理。兼以近來私事亦煩亂人心,所以才會跟天帆一起喝酒,還說了些不該說的事……

胃隱隱約約地抽痛著,提醒著他應該要用餐了。但他沒有食慾,因為他想念那個離開了三個月的小女人,想念她為他做的飯菜……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把她揪回來,因為再過不久他就要訂婚了。這種時候,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辛曉白知道送人蔥油餅不是什麼大功德,但至少也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惡事,老天又何必在她面試的前一天傍晚,讓她媽媽出車禍呢?

在醫院裡陪睡一夜的辛曉白,因為早上又跟著媽媽做了幾項檢查,現在只得忍痛花錢搭上出租車,趕到下午兩點要面試企劃助理的「天御」--一間全省有二十家連鎖店的精品茶業公司。

辛曉白穿著一身強調專業的黑色套裝,臉色也一樣的黑。基本上,跟她媽媽相處一天,臉還沒黑的人應該只有神吧。

媽媽向來怕痛,昨天哀叫到急診室醫生以為她媽媽毒癮發作。加上撞到她媽媽的年輕人開了一台三百多萬的BMW,還帶了律師陪同在側,她媽媽就算沒被撞出問題,為了想多削對方一點錢,也會叫出一身病來的。

媽媽堅持是對方肇事的,但因為現場沒有目擊者,目前處於各說各話的狀況中。只是,辛曉白一想到媽媽那捉到肥羊的興奮表情,心情便益發低落了起來。

她媽媽有賭博惡習,且在年輕貌美時便養成了拿男人的錢、揮金如土的毛病。事實上,她媽媽有幾百個壞習慣,但媽媽就是媽媽,再怎麼沒有母親的自覺,她媽媽還是養大了她。雖然很多時候,辛曉白覺得她是靠自己長大的,可她畢竟還是長了一顆良心,所以拋不下媽媽。

「小姐,到了。」出租車司機在一棟大樓前停了下來,瞄了她悲慘的臉一眼。「今天陽光這麼燦爛,什麼惡運都會過去的。」

「謝謝。」

辛曉白微笑著付錢下車,仰頭看著眼前這棟「雨田集團」的辦公大樓--

十一到十四樓隸屬於「雨田集團」,十五樓則是她今天要應徵的「天御茶業」。

她走進矗立著雄偉大理石羅馬柱的一樓服務台換證,隨後搭乘客用電梯直達十五樓。十五樓裡,「天御」門口穿著米色改良式刺繡旗袍的總機小姐,帶她進入會議室。

今日臉上難得略施薄妝、力求成熟穩重的辛曉白放眼望去,會議室裡已經坐著一排精英分子,個個挺直腰桿,看起來都比她聰明幹練一百倍。

咦!辛曉白不期然地看到一張熟悉面孔,是他們大學系上的風雲人物--從成績優異到舉辦活動,全都參與有分的學生會副會長陳心羽。

辛曉白朝美麗的陳心羽微笑點頭,心裡卻在淌血。

陳心羽跟她搶企劃助理這種小工作,就不怕遭到天譴嗎?就算「天御」的企劃助理薪水有三萬五千元,家境富裕的陳心羽還是不該跟她這種平民百姓湊熱鬧啊!想必陳心羽現在看到她,應該已經開心到在想要去哪裡慶功了吧。

辛曉白頹了下肩,卻又很快地挺直背脊。畢竟就連公園裡非親非故的雕像爺爺都替她打氣了,她怎能氣餒,一定要堅持她那打不死的蟑螂精神啊!

一個小時後,總算輪到辛曉白的面試。她面帶微笑地走進另一間會議室裡--

長形會議桌前坐著一男一女,男子招呼她坐下,女子撥了通電話。

「辛曉白小姐嗎?」企劃部部長江文凱微笑地問道。

「是的。午安,你們好。」辛曉白精神奕奕地說道,目光炯炯地看著眼前面貌斯文、唇紅齒白,長得很像她小學暗戀對像的面試官。

「辛小姐有什麼專長?」江文凱閒聊似的問道。

「我擅長與人溝通,這裡還有幾張計算機文書的證照。」

辛曉白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但她當然沒有回頭,繼續把自己說成上天下地都不怕辛苦的女超人。

「我雖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但我刻苦耐勞,學習力強……」

一股混合著薄荷及松木的氣息驀地從辛曉白身邊經過,她打了個寒顫,抬頭一看--

望入一雙墨黑冷眸裡。

辛曉白身子驀地一顫,嚇到腦子空白,連嘴巴都沒法子合起來。他他他是這間公司的什麼人?

雷天宇瞪著她呆滯的模樣,嚴峻臉龐倏地閃過一絲震怒。

只是這樣的冷戾神色僅在瞬間顯露,待得旁人定神再看時,他已恢復了平時漠然神態。

他站到秘書丁淑華身邊,拿起辛曉白的履歷,很快掃過一眼後,兩道冰劍般眼神驀地刺入辛曉白的眼裡。

「Inadditiontohaveworkingexperienceintheserviceindustry,thereisnootherjobqualifications.Whatmakesyoutothinkthatyoucangetthisjob?DoyouthinkthattheMarketingAssistantofTEINisjustwaitertopourdrinks?Youwillberesponsibleforhandlingmeetingpointsandmessagedeliverybetweenthevariousdepartments.And,youalsoneedtohelpconsolidatinginformationfromallovertheworld.IsyourEnglishgoodenoughtomeetourrequirements?」(除了服務業的打工經驗之外,沒有其他工作資歷,你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得到這份工作?你以為「天御」的企劃助理只是倒茶水的小妹嗎?你要負責處理各部門之間的會議重點、消息傳遞,還要幫忙匯整世界各地傳來的資料,你的英文夠格嗎?)雷天宇啪地就一串英文,臉色嚴厲到讓旁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辛曉白的英文沒好到能聽懂全文,但瞧他對她疾言厲色,兼以另外兩個面試官臉色尷尬的模樣,想也知道那段話必定是在挑剔她。

「人要是沒有夢想,世界就不會轉動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Dreamingisonething,but?dreamingwithoutself--awarenessisanothermatter.Besides,?pleaseanswermyquestionsinEnglish.」(夢想是一回事,沒有自知之明又是另一回事。還有,請用英文回答問題。)雷天宇繼續用英文說道,只是置於一旁的手背竟是青筋畢露。

辛曉白嚥了一口口水,氣惱自己大學上課時忙著打工賺學費,沒有拚命讀書,以至於如今沒法子流暢說出一串英文駁倒這個男人,只好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Icandoit.」

「Dowhat?ToimproveyourEnglish?」雷天宇譏諷地說。

辛曉白鬆了口氣,因為這兩個句子她完全聽得懂。

「Ofcourse.」她大聲地說。

江文凱憋著笑,差點笑出聲來。

丁淑華也低頭掩去笑意,看來這個能讓老董事長打電話來關說的小女孩果然有一套,瞧她才進門多久,就讓雷天宇的寒冰臉破了冰。

雷天宇雙唇緊抿地瞪著這個臉皮厚、語氣張狂,一副自恃後台硬到不行,吃定他一定會任用她的傢伙,他神色一斂,俊容又恢復成面具般冷樣。

「明天過來上班,職務是總經理秘書助理。」雷天宇冷冷地說道。

辛曉白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她不是來應徵企劃助理的嗎?他……這樣安排是何用意?

丁淑華也愣了一下,怎麼她突然間就多了一個助理了?

「你是說我被錄用了?」辛曉白嚥了口口水,眼眸就是沒法子從他的臉上移開。

「看來你不只英文不好。」雷天宇又瞪了她一眼後,轉身便往外走去。

「我耳力沒問題,只是不敢置信啊。」辛曉白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朝著他的背影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謝謝!」

要讓一個自不量力、能力不足的女人自動辭職,他還怕沒有方法嗎?誰要這人竟敢接受關說送上門來。雷天宇厲眸一瞇,重重拉開門,砰地一聲甩上。

此時,會議室裡一片靜寂。

「耶,我被錄取了!」辛曉白站直身子,眉飛色舞地舉高雙手,一看眼前還有兩位大人,頓時又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謝謝二位。」

「決定權在總經理身上。」丁淑華說道。

「他、他是總經理?!」辛曉白臉上三條線,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老天爺為什麼這樣待她啊!

「對,總經理的名字是雷天宇,而我是他的秘書丁淑華。」丁淑華笑著朝她伸出手。「恭喜你。」

「恭喜。我是企劃部部長江文凱,以後會有機會常碰面的,請多指教。」江文凱也朝她伸手。

齁齁。辛曉白握住那溫熱手掌,整個人頓時飄飄然。要不是還記得禮義廉恥怎麼寫,她真的很不想放手,畢竟她從小到大暗戀的類型都是像江文凱這種斯文有禮的白面書生啊。

「請多指教。」辛曉白勉強鬆開他的手,臉上表情故作鎮定地說道。

「在總經理面前,實力才是一切,加油。」江文凱微笑地提醒道。

「是!我一定會努力,使命必達!」辛曉白立正站好,還行了個軍禮。

丁淑華和江文凱同時笑出聲來。

丁淑華拍了下她的肩膀,突然有點同情這個看起來沒有防心的小朋友了。

總經理最不喜歡有人關說,偏偏這次從沒推舉過人的老董事長保薦了一個辛曉白,老夫人那裡也推來了一個陳心羽。總經理身為一個沒忤逆過爺爺、奶奶的孫子,還能如何?

只能派她這個秘書過來盯場探探虛實,然後--悶聲買賬啊。

「『天御茶業』是『雨田集團』的子公司,我待會兒先帶你參觀『天御』這一層及你的辦公室。還有,你記得在總經理面前盡量嚴肅一些,他不喜歡人家嘻皮笑臉。」丁淑華說。

辛曉白馬上端出一本正經的姿勢點頭附和,努力控制眼耳鼻唇不要有任何動靜。就算雷天宇板著一張又冷又凶的臉,但她辛曉白還是因他得到了生平第一份正式工作。

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就要邁向另一個階段了。

「呵呵呵。」辛曉白在端了十秒鐘的正經臉孔之後,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了。

丁淑華和江文凱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拍了拍辛曉白的肩膀,異口同聲地說道:「保重。」

雷國東看著猶有嬰兒肥臉龐的她做出老氣橫秋的動作,心裡很想笑,可表情還是裝得很嚴肅地說道:「專業能力不足,就要自我檢討哪裡應該加強,不要拿來當借口。」

「爺爺,你還真說到了重點。我除了人勤快一點、愛說話了一點,好像還真的是什麼專長都沒有。我媽說我就只有嘴巴甜這點還像話,所以叫我去酒店上班。」她說。

「你敢去酒店上班看看!」雷國東眼珠子瞪到快掉出來,完全沒法想像她怎麼會有那種母親。

「你不用這麼大聲地關心我,我的耳朵承受不起。」辛曉白捂著耳朵,笑嘻嘻地說。

「誰關心你!」雷國東別開臉沒再搭理她,繼續當回他的雕像。

「我覺得你如果繼續維持這個姿勢不動,應該可以去考街頭藝人耶。發呆還可以嫌錢,好好喔。」辛曉白跳到他面前,很捧場地鼓掌。

「你這沒大沒小的臭小鬼!」雷國東瞪著她,一指指向她的額心。」快點滾去找工作,年輕人總不能一輩子都打工,還是要老老實實地蹲下來學一份專業,那才是跟著你一輩子的事。」

「多謝教誨,無奈我現在除了在服務業很搶手之外,沒公司要我也確實是事實。」辛曉白看了下手錶,急忙朝他一揮手。「我晚上打工要遲到了,再見嘍。」

「站住,你這禮拜打算去哪幾家公司應徵?」

「乙倫、寬文、天御。」她說。

雷國東見她這麼流暢地說出公司名稱,認為她對求職一事應該頗為認真。他擰了下眉,粗聲說道:「通通去給我應徵,你這週一定會找到新工作的。」

「爺爺,你是半仙喔?」辛曉白雙手合十做出膜拜狀,圓潤小臉因為興奮而泛紅,看來更像顆蘋果了。「那你可不可以寫兩張符咒給我,讓我貼在我媽頭上,看看能不能矯正她的不正常觀念?她昨天連要讓我去酒店上班的衣服都買好了。」

「你媽沒救了。」雷國東臉一沉,雙臂交握在胸前說道:」當務之急,就是你快點找到工作,讓她無話可說啦。懂不懂?」

「懂,謝謝鼓勵。」她立正站好,行了個軍禮。

「誰鼓勵你了?只是不想欠你這塊蔥油餅的人情而已。記得一定要去面試,聽到沒有?」雷國東命令道。

「放心啦!有您的鐵口直斷,我就算是撞斷腿也會去的。」她面朝著他不住後退,雙手不停地揮舞著。

「呸呸呸,童言無忌。」雷國東瞪她一眼,直接轉身背對她,一秒鐘之後又很快地回頭,確認似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辛曉白。你要幫我作法喔?」她一臉期待地問道。

「分明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幹嘛裝狠毒啊?」辛曉白嘀咕幾句,在爺爺的殺人目光再度射來之時,她大聲地喊了聲「再見」,以奧運速度快步跑向她停在路邊的腳踏車,心情超好地哼起歌來--「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不論你在何時,或在何處,莫忘了……「見鬼了,我連哼歌都哼這種老歌,難道真的只能去我媽說的那種酒店上班?」她自言自語地笑出聲來。」幸好,蕭敬騰幾年前有翻唱過這首〈祝你幸福〉,勉強也算新歌,不然我可能連到酒店都要自稱『老衲』為了感謝蕭敬騰,現在為大家帶來他的一首。

「自己跟自己對話,到底是不是我。習慣了夢跟現實的落差,討厭太多的複雜,你是不是跟我一樣……」雷國東看著她大聲唱著歌,踩著腳踏車迎風而去,他拿起手機撥話後說道:「陸玉蘭,你說得沒錯,他喜歡的辛曉白是個好孩子……」會議室裡,坐在主位的雷天宇臉色冷沉地看著眼前一票低頭不語的主管。

「沉默是金嗎?那我們就在這裡坐著,看看你們能不能用沉默來解決這次的失誤。」雷天宇寒目逐一掃過每一張臉龐,凜聲說道:「口口聲聲說新的園區已經取得使用權證了,酒店集團也準備要進駐了,結果呢……」雷天宇的秘書丁淑華在此時開門走了進來,拿著手機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總經理,你弟弟打電話來,說他出車禍了。」雷天宇臉色一沉,接過手機,快步走出會議室。

「說,現在的情況?」雷天宇臉色冷得像是身處零度世界。

「你那天喝醉酒跟我說了吳慧美的事情後,我決定跟著她一天看看她的情況。誰知道才跟著她的摩托車一會兒,就看到她車子晃動,好像不舒服。我切車過去,結果她車子竟然自己加速撞了上來,還硬說我撞了她,要我賠償!」

「她沒事吧?」雷天宇揉著開始抽痛的太陽穴,板著臉說。

「醫生說她沒大礙。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事?我的車被撞爛了。」 「你有事還能跟我說話嗎?律師在那裡嗎?叫他來聽。」他交代過這個長年待在國外,藝術天分滿分、生活卻堪稱白癡的弟弟一百次,如果出了車禍或惹了麻煩,一定要先打電話給律師,讓他們過去處理。

「雷先生。」另一個斯文有禮的聲音出現在電話另一端。

「情況如何?」雷天宇聽到律師的聲音,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三個小時前,天帆的車被一輛摩托車撞上,對方硬說是天帆撞她的,看來是想要求賠償。」

「對方傷勢如何?」雷天宇抿緊唇說道。

「有輕微腦震盪,除了臉上擦傷之外,沒有嚴重外傷,博愛醫院的醫生初步檢查也說沒有問題。不過那個婦人呼天喊地叫得很慘。」雷天宇緊繃的下顎,此時漸漸地鬆開。

「讓她做最詳盡的身體檢查,住院期間的一切費用由我們來付。我晚點會跟醫院的副院長打聲招呼,請他在檢查上多注意。還有,不要讓天帆私下跟那個女人和解,我替他買的保險足夠理賠這一切。」

「明白。」

「順便叫天帆也去做全身檢查。」雷天宇嚴峻臉龐一提及此,浮上幾分淨狩之色。都幾歲人了還那麼好奇,什麼事都非得探上一探不可。他真後悔那天酒喝多了,跟這個弟弟提到了奶奶的陳年往事。「麻煩你了。」雷天宇掛斷電話,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夜裡帶著些許濕意的空氣。

這幾年來,身兼「雨田集團」和」天御茶業」的總經理,事情實在是多到他不願意去想,偏偏他又不能對家族事業置之不理。兼以近來私事亦煩亂人心,所以才會跟天帆一起喝酒,還說了些不該說的事……胃隱隱約約地抽痛著,提醒著他應該要用餐了。但他沒有食慾,因為他想念那個離開了三個月的小女人,想念她為他做的飯菜……但是他現在還不能把她揪回來,因為再過不久他就要訂婚了。這種時候,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辛曉白知道送人蔥油餅不是什麼大功德,但至少也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惡事,老天又何必在她面試的前一天傍晚,讓她媽媽出車禍呢?

在醫院裡陪睡一夜的辛曉白,因為早上又跟著媽媽做了幾項檢查,現在只得忍痛花錢搭上出租車,趕到下午兩點要面試企劃助理的「天御」間全省有二十家連鎖店的精品茶業公司。辛曉白穿著一身強調專業的黑色套裝,臉色也一樣的黑。基本上,跟她媽媽相處一天,臉還沒黑的人應該只有神吧。

媽媽向來怕痛,昨天哀叫到急診室醫生以為她媽媽毒癮發作。加上撞到她媽媽的年輕人開了一台三百多萬的BMW還帶了律師陪同在側,她媽媽就算沒被撞出問題,為了想多削對方一點錢,也會叫出一身病來的。

媽媽堅持是對方肇事的,但因為現場沒有目擊者,目前處於各說各話的狀況中。只是,辛曉白一想到媽媽那捉到肥羊的興奮表情,心情便益發低落了起來。

她媽媽有賭博惡習,且在年輕貌美時便養成了拿男人的錢、揮金如土的毛病。事實上,她媽媽有幾百個壞習慣,但媽媽就是媽媽,再怎麼沒有母親的自覺,她媽媽還是養大了她。雖然很多時候,辛曉白覺得她是靠自己長大的,可她畢竟還是長了一顆良心,所以拋不下媽「小姐,到了。」出租車司機在一棟大樓前停了下來,瞄了她悲慘的臉一眼。」今天陽光這麼燦爛,什麼惡運都會過去的。」

「謝謝」

辛曉白微笑著付錢下車,仰頭看著眼前這棟「雨田集團」的辦公大樓--十一到十四樓隸屬於「雨田集團」,十五樓則是她今天要應徵的「天御茶業」

她走進矗立著雄偉大理石羅馬柱的一樓服務台換證,隨後搭乘客用電梯直達十五樓。十五樓裡,」天御」門口穿著米色改良式刺繡旗袍的總機小姐,帶她進入會議室。

今日臉上難得略施薄妝、力求成熟穩重的辛曉白放眼望去,會議室裡己經坐著一排精英分子,個個挺直腰桿,看起來都比她聰明幹練一百倍。

咦!辛曉白不期然地看到一張熟悉面孔,是他們大學系上的風雲人物--從成績優異到舉辦活動,全都參與有分的學生會副會長陳心羽。

辛曉白朝美麗的陳心羽微笑點頭,心裡卻在淌陳心羽跟她搶企劃助理這種小工作,就不怕遭到天譴嗎?就算」天御」的企劃助理薪水有三萬五千元,家境富裕的陳心羽還是不該跟她這種平民百姓湊熱鬧啊!想必陳心羽現在看到她,應該已經開心到在想要去哪裡慶功了吧。

辛曉白頹了下肩,卻又很快地挺直背脊。畢竟就連公園裡非親非故的雕像爺爺都替她打氣了,她怎能氣餒,一定要堅持她那打不死的蟑螂精神啊!一個小時後,總算輪到辛曉白的面試。她面帶微笑地走進另一間會議室裡--長形會議桌前坐著一男一女,男子招呼她坐下,女子撥了通電話。「辛曉白小姐嗎?」企劃部部長江文凱微笑地問道。

「是的。午安,你們好。」辛曉白精神奕奕地說道,目光炯炯地看著眼前面貌斯文、唇紅齒白,長得很像她小學暗戀對像的面試官。

「辛小姐有什麼專長?」江文凱閒聊似的問道。

「我擅長與人溝通,這裡還有幾張計算機文書的證照。」辛曉白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但她當然沒有回頭,繼續把自己說成上天下地都不怕辛苦的女超人。

「我雖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但我刻苦耐勞,學習力強……」一股混合著薄荷及松木的氣息驀地從辛曉白身邊經過,她打了個寒顫,抬頭一看--望入一雙墨黑冷眸裡。

辛曉白身子驀地一顫,嚇到腦子空白,連嘴巴都沒法子合起來。他他他是這間公司的什麼人?

雷天宇瞪著她呆滯的模樣,嚴峻臉龐倏地閃過一絲震怒。

只是這樣的冷戾神色僅在瞬間顯露,待得旁人定神再看時,他已恢復了平時漠然神態。

他站到秘書丁淑華身邊,拿起辛曉白的履歷,很快掃過一眼後,兩道冰劍般眼神驀地刺入辛曉白的眼裡。

「Inadditiontohaveworkingexperienceintheserviceindustry,thereisnoother」obqualifications.Whatmakesyoutothinkthatyoucangetthis」ob?DoyouthinkthattheMarketingAssistantofTEINis」

Youwillberesponsibleforhandlingmeetingpointsandmessagedeliverybetweenthevariousdepartments.And,youalsoneedtohelpconsolidatinginformationfromallovertheworld.IsyourEnglishgoodenoughtomeetourrequirements?」(除了服務業的打工經驗之外,沒有其他工作資歷,你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得到這份工作?你以為「天御」的企劃助理只是倒茶水的小妹嗎?你要負責處理各部門之間的會議重點、消息傳遞,還要幫忙匯整世界各地傳來的資料,你的英文夠格嗎?)雷天宇啪地就一串英文,臉色嚴厲到讓旁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辛曉白的英文沒好到能聽懂全文,但瞧他對她疾言厲色,兼以另外兩個面試官臉色尷尬的模樣,想也知道那段話必定是在挑剔她。

「人要是沒有夢想,世界就不會轉動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Dreaminciisonething,but?dreamingwithoutself--awarenessisanothermatter.Besides,?pleaseanswermvquestionsinEnglish.I(夢想是一回事,沒有自知之明又是另一回事。還有,請用英文回答問題。)雷天宇繼續用英文說道,只是置於一旁的手背竟是青筋畢露。

辛曉白嚥了一口口水,氣惱自己大學上課時忙著打工嫌學費,沒有拚命讀書,以至於如今沒法子流暢說出一串英文駁倒這個男人,只好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Icandoit.I「Dowhat?ToimproveyourEnglish?I雷天宇饑諷地說。

辛曉白鬆了口氣,因為這兩個句子她完全聽得懂。

「Ofcourse.她大聲地說。

江文凱憋著笑,差點笑出聲來。

丁淑華也低頭掩去笑意,看來這個能讓老董事長打電話來關說的小女孩果然有一套,瞧她才進門多久,就讓雷天宇的寒冰臉破了冰。

雷天宇雙唇緊抿地瞪著這個臉皮厚、語氣張狂,一副自恃後台硬到不行,吃定他一定會任用她的傢伙,他神色一斂,俊容又恢復成面具般冷樣。

「明天過來上班,職務是總經理秘書助理。」雷天宇冷冷地說道。

辛曉白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她不是來應徵企劃助理的嗎?他……這樣安排是何用意?

丁淑華也愣了一下,怎麼她突然間就多了一個助理了?

「你是說我被錄用了?」辛曉白嚥了口口水,眼眸就是沒法子從他的臉上移開。

「看來你不只英文不好。」雷天宇又瞪了她一眼後,轉身便往外走去。

「我耳力沒問題,只是不敢置信啊。」辛曉白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朝著他的背影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謝謝!」要讓一個自不量力、能力不足的女人自動辭職,他還怕沒有方法嗎?誰要這人竟敢接受關說送上門來。雷天宇厲眸一瞇,重重拉開門,砰地一聲甩上。

此時,會議室裡一片靜寂。

「耶,我被錄取了!」辛曉白站直身子,眉飛色舞地舉高雙手,一看眼前還有兩位大人,頓時又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謝謝二位。」

「決定權在總經理身上。」丁淑華說道。

「他、他是總經理?」」辛曉白臉上三條線,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老天爺為什麼這樣待她啊!

「對,總經理的名字是雷天宇,而我是他的秘書丁淑華。」丁淑華笑著朝她伸出手。

「恭喜你。」

「恭喜。我是企劃部部長江文凱,以後會有機會常碰面的,請多指教。」江文凱也朝她伸手。

曲曲。辛曉白握住那溫熱手掌,整個人頓時飄飄然。要不是還記得禮義廉恥怎麼寫,她真的很不想放手,畢竟她從小到大暗戀的類型都是像江文凱這種斯文有禮的白面書生啊。

「請多指教。」辛曉白勉強鬆開他的手,臉上表情故作鎮定地說道。

「在總經理面前,實力才是一切,加油。」江文凱微笑地提醒道。

「是!我一定會努力,使命必達!」辛曉白立正站好,還行了個軍禮。

丁淑華和江文凱同時笑出聲來。

丁淑華拍了下她的肩膀,突然有點同情這個看起來沒有防心的小朋友了。

總經理最不喜歡有人關說,偏偏這次從沒推舉過人的老董事長保薦了一個辛曉白,老夫人那裡也推來了一個陳心羽。總經理身為一個沒忤逆過爺爺、奶奶的孫子,還能如何?

只能派她這個秘書過來盯場探探虛實,然後--悶聲買賬啊。

「「天御茶業」是「雨田集團」的子公司,我待會兒先帶你參觀「天御」這一層及你的辦公室。還有,你記得在總經理面前盡量嚴肅一些,他不喜歡人家嘻皮笑臉。」丁淑華說。

辛曉白馬上端出一本正經的姿勢點頭附和,努力控制眼耳鼻唇不要有任何動靜。就算雷天宇板著一張又冷又凶的臉,但她辛曉白還是因他得到了生平第一份正式工作。

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就要邁向另一個階段了。

「呵呵呵。」辛曉白在端了十秒鐘的正經臉孔之後,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了。

丁淑華和江文凱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拍了拍辛曉白的肩膀,異口同聲地說道:「保重」。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1 PM

第二章

老實說,在我出院之後,就一直懷疑著一件事--他三番兩次找我出來,應當是想確定我身心健康,日後不會以後遺症之名敲他竹杜吧。否則,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他找我出來究竟要做什麼?

就像今天一樣。

我看著坐在我面前的他,猜想我們己經保持這種「面面相覷」的姿勢至少有三分鐘了吧。要不是私心妄想他有可能會再塞紅包給我,只是苦於不知如何開口的話,我才不願意這麼一動也不動地坐著任由他打量。

好吧,我其實也沒那麼不情願,畢竟他雖然顏面神經可能有問題,只能做出一號表情,卻著實有副好皮相。

貴族氣質加上輪廓分明的臉龐,還有那種穿起西裝硬是挺拔得讓人為之側目的模特兒身材,怎麼瞧怎麼像是從言情小說裡走出來的人,就連經過的女人也免不了要多看他一眼。相較之下,我就這麼一身T恤、短褲坐在他面前,看起來就像是等他教訓的街頭小混混。

我左手托胳看著他,見他仍然沒有說話,也沒有轉移目光的打算。我因為不想服輸,也沒移開目光,除了中途喝了幾口一壺要價兩百八的昂貴奶茶之外。

「咳……那個……你吃飯了嗎?」我決定先開個話頭,好讓他有機會把話題轉到要給我紅包壓驚一事。

「還沒。」他面無表情地說。

「但是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半了。」我睜大眼,不自覺地捂著肝子--我五點吃的打X便利商店提供的便當,早就已經消化完了啊。

「嗔 - 」

他端起黑咖啡,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跟你說話,真是讓人好有成就感喔。」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我對聊天沒興趣。」他說。

「那你找我出來幹嘛?」賞紅包?

他沒接話,只是用那對冷得像冰的眼珠子盯著我。

我失望地頹下肩,果然宴無好宴--他根本不是為了要給我紅包而來。

「喂,你還是快去吃飯吧。」那樣我就可以快點回家。

「這麼關心我,是想親自下廚替我做菜?」他唇角往旁微撇,露出一個我覺得很像譏諷的笑容。「不過,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會做菜的人。」

「錯!」我坐直身子,傾身向前,得意地對他說道:「我「非常」會做菜。」

「那我們走吧。」他起身,站到我的座位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去哪兒?」我眨著眼,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剛才進行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對話嗎?話題是何時跳到這裡的?

「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很會做菜。」他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了起來。

他的體溫偏低,寬厚大掌卻有種不容人掙扎的堅定我莫名其妙地被他拖著走,幾度想抽回我的手,但他總能用一種不弄疼我的方式緊捆著我。

「我幹嘛要對你證明我會做菜?還有,你一通電話叫我出來,總不會是要我替你做菜吧。」我齜牙咧嘴地對他說道。

他不語,逕自領著我走到停車場。

停車場裡空無一人,只有冷風颼颼地吹。

我縮了下身子。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羊毛外套上帶著的體溫與松木味道瞬間沁入我的體膚裡,舒服得讓我的腦袋有了片刻的空白。

「謝……」

謝個屁!

下一秒,大野狼拿外套裹住小紅帽!

他的大掌攏住外套兩端,小紅帽於是被困在大野狼的胸前。

我的心跳摸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因為月夜風高的晚上,俊男只要不變身為狼人,一定是要發生些什麼的。

「蘋果……」他低語道。

「什麼?」我眨著眼,一時沒回過神來。

「你的臉像蘋果。」

他的指尖滑過我的臉龐,我身子一縮,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從小到大,大家都這麼說。」我打哈哈地說道。

「如果我真的是要你替我做菜呢?」他說。

我怔怔地看著他,努力配合著他跳躍式的思考--這題不是他之前就應該要回答的嗎?「那你應該先去看醫生,你腦子有問題。」我斬釘截鐵地說。

他看著我,突然低笑出聲,眼尾甚至笑出了一絲紋路。

正當我貪戀著他的笑容時,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下顎,並朝我俯身而下,微涼的呼息輕拂過我的肌膚。

「也許我真的該看醫生。」他說。

「沒有「也許」,你快去看醫生吧。」我慌亂地拉下他的手,故作鎮定地說道。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往他的方向一拉。

我眼捷手快,一掌擋在他的胸前,沒真的躍入他的懷裡。

「幹嘛性騷擾你的救命恩人?」我怒瞪著他。

「這是以身相許。」他說。

他是開玩笑吧!我瞪大眼看著他那毫無玩笑之意、看得我心頭一陣悸動的冰亮眼時--是第一天在社會打滾,男人是不是對我有興趣我不會看不出來。

但是,他看上我?

一定有陰謀!八成是怕我跟他獅子大開口,要一筆養傷救命費什麼的。冷面人果然心機深沉。

「哈哈!你這個玩笑夠高明,差點就要騙倒我。」我擺出一臉精明樣,還冷笑兩聲。

「以身相許倒是不必,小姐我不愛人只愛財。」

「那你也得讓我見識一下,你有沒有值得讓我付出金錢的實力。」

「馬的,你認真的?想要包養我不成?」我倒抽一口氣。

他望著我,用他沒有溫度的聲音冷冷地說道:「怎麼?要給我一巴掌嗎?我不覺得我想和你發展的關係是包養。我對你有興趣,而我向來會照顧我的女人,這是男人的天性。」

「當你的女人和你的女朋友有什麼不同?」我問。

「女朋友太麻煩。」

「你不會結婚了吧。」我瞪著他,毫不掩飾我臉上的不齒。

他從西裝內側口袋裡拿出皮夾,取出身份證讓我看。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成為你的女人,你會負責讓我吃香喝辣?」

「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先讓我吃香喝辣?」他挑眉看著我。

我翻了個白眼,完全不懂這些有錢人的邏輯。

「見鬼了,你想吃香喝辣找個廚娘不就得了。」我說。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他低頭輕觸了下我的額頭。

他的唇辨微涼,卻令我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氏症。

「走吧。」他攬住了我的腰 - 走向一輛黑色房車。

「去哪兒?」我怔怔看著他。

「我已經付完要你做飯的訂金,你該去上工了。」他彎身替我開了車門,把我推進車裡,還替我扣好了安全帶。

我因為還處在震驚中,以至於忘了跟他抗議。什麼叫做他親了我,所以我要替他做菜?這算是哪門子往他臉上貼金的利己邏輯啊。

這人根本就是個奸商!

於是,涉世未深的我,在經此一役之後,很快就陷入任人宰割的局面裡。畢竟,只要是他想要的人事物,沒有不手到擒來的。

當然,這些體悟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畢竟,他是奸商,要騙我這種呆子陷入,自然不會讓我太快察覺啊。

這一天既然是辛曉白得到生平第一份朝九晚五正式工作的大喜之日,她的心情自然好到不能再好。

她吃了醫院附近的臭臭鍋當晚餐以茲慶祝之後,一路哼著歌,搭上電梯前往媽媽居住的單人房。根據媽媽透露,和她擦撞的那個BMW的陪同律師說,他們願意負擔住院費用,直到她媽媽完全治療為止。

辛曉白實在很想叫他們把病房費全折成現金,畢竟她媽媽除了無可避免的酸痛,整個人都因為捉到大魚而雀躍不已,白白浪費了一晚八千的單人病房啊。

不過,從媽媽這一周因住院而不能去賭博的這個角度看來,住院實在也不算是件壞事。總之,她辛曉白就是有著凡事正面思考的樂觀性格啊。

辛曉白哼著歌,推開媽媽病房門

「我就是靠臉吃飯的,你把我撞成這樣,是要我怎麼樣做人--」吳慧美尖聲說道。

「大嬸,你幾歲了,還靠臉吃飯喔?」雷天帆呵呵笑著說道。

「喂,這位肇事者說話客氣一點喔。」辛曉白雙臂交握在胸前,看著這個長髮紮在腦後,有著一張漂亮到能讓女人嫉妒的臉龐的男人。

「你是誰?」雷天帆頭一回看到她,目光在她的蘋果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大嬸的女兒。」辛曉白說。

「我不是大姊--」吳慧美因為扯動肌肉而痛到慘叫,卻還是堅持要說:「別人都說我看起來只有三十歲,跟我女兒站在一起就像姐妹,尤其我前陣子又瘦了很多……」

「我看你至少有四十五歲。」雷天帆老實地說。

「那是因為我現在被撞得淒慘兼落魄。」吳慧美憤怒地瞪著他:「我比她還漂亮兩倍。」

「她長得也是一般般,就一張蘋果臉還算可愛而已。你漂亮她兩倍也沒怎樣啊,而且你比較老。」雷天帆說。

「請問你是來探病,還是來氣死病人的?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先走了。」辛曉白一手指門口,還奉送一個白眼。

「有事的話律師會處理,是我哥叫我來探望一下大嬸的。」雷天帆一聳肩,就要往門口走去。

「我好痛啊--我好可憐啊--我幾天幾夜都不能工作--」吳慧美一看肥羊要走,立刻呼天搶地了起來。

「這些錢給你,你可以降低音量了吧。」雷天帆拿出皮夾掏出一迭鈔票,就要塞到吳慧美手裡。

辛曉白雙手叉腰擋在他的面前,臉一沉、低聲一喝:「沒禮貌!你以為自己是在施捨嗎?」

「所以是不要錢嘍?」雷天帆把鈔票晃動兩下。

「笨蛋才會跟錢過不去。」辛曉白瞪他一眼,很想撲上前去咬他兩口。「但是,我們不是乞丐。你如果有誠意一點,就到樓下7 - 11去買個紅包袋,把錢包好再送上來。還有,最好包個吉利數字。」

「我被撞成這樣,至少要包個六萬六。」吳慧美補充道。

「你們母女是金光黨嗎?難怪我哥叫我不要私下和解。」雷天帆指著她們母女倆,表情倒因感到有趣而顯得有些興奮了。

辛曉白立刻決定她要討厭這個肇事者的哥哥,雖然媽媽前天已對她坦承是她故意製造假車禍的。

「不過,你們一次騙六萬六划算嗎?如果撞得再嚴重一點,會收多少?」雷天帆好奇地追問。

「好吧,其實我媽是個半仙,她早就算準了你當天會破財,所以就守在那裡等你這只肥羊啦。」辛曉白見他一臉聽不懂玩笑的表情,她翻了個白眼,從口袋裡挖出一張一百塊,塞到他的手裡。「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車禍被撞壞腦袋的人是你。沒大腦也就算了,至少要懂得藏拙。真可憐喔,我這裡沒有白包可以包給你,你節哀順變,可以離開了。」雷天帆看著手裡的一百塊,表情有些發噱。

「我沒指望你懂。等你腦袋修好之後,我們才有聊的空間。」辛曉白小手一揮,露出一臉不准「再跟他有任何關係的不耐煩神情。

雷天帆看著她抬得高高的蘋果小臉以及在下顎處微翹的俏皮短髮,還有那雙滴溜溜的深茶色大眼睛,他勾唇一笑,傾身向前問道:「你這女人有意思!手機號碼幾號?」辛曉白瞪大眼,現在非常確定他的腦袋真的是被撞壞了。

吳慧美立刻念出一串電話號碼。

「媽!」辛曉白回頭瞪著媽媽。「等我電話。」雷天帆朝她眨了下眼後,走出了病房。

辛曉白翻了白眼,還順道扮了個鬼臉。

「放心好了,媽會替你談個好價錢的。」吳慧美說。

「那是你的電話號碼,你要跟他聊到地老天荒是你的事。不過,你如果真的把我的電話號碼給那個 - 一百五,我就不給你生活費。」辛曉白露齒威脅道。

「要是老娘年輕個二十歲,還輪得到你嗎?你喔,就是笨。一張清湯掛面的臉,身材也沒啥看頭,難得有冤大頭看上你,還不懂要好好巴著海撈他一頓……」

「想海撈人的是你吧!還有,你既然住進醫院,就順便好好檢查一下你的胃還有背痛,最近不是經常痛到要去診所打止痛針嗎?」 「我沒事。你給我站住,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麼就不懂得要抓……」辛曉白沒理會媽媽的自言自語,走到應當是剛才那傢伙拿來的豪華水果籃前,挑了顆水梨走到浴室裡洗乾淨。

她可不相信什麼人性本善,她只相信如果她真的釣上一個金龜婿,她媽媽只會變本加厲地要錢揮霍。

所以,她從沒想過要飛上枝頭當鳳凰--況且她也沒那個條件。因此,她這輩子最大夢想就是找個與今天面試她的江文凱同等級的帥哥,最好他的家世還普通到不行,小兩口平凡過一輩子就好了。

「對了,我找到工作了。」辛曉白朝著門外喊了一聲,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

「怎麼可能!」吳慧美大聲說道。

「呵呵,早說會有公司知道我的優點的。」辛曉白關上水龍頭,親了水梨一口。

「什麼公司?該不會是騙人的吧!你這死丫頭給我出來說清楚。你一個月上班能嫌多少錢,兩萬五、三萬?跟你說,女人就是要趁年輕海撈一筆。你條件還可以,而且還是處女,價錢應該不會太差……」吳慧美說。

辛曉白聽著媽媽歇斯底里的叫聲,突然覺得這間乾淨到像實驗室的雪白浴室,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避難所。

她關上門,坐在馬桶蓋上,大大咬了一口水梨。

「見鬼了,冤大頭哥連挑個水果都不會,這麼大顆,一點都不甜。」辛曉白邊嘀咕邊吃,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畢竟她到天御上班了。「天御茶業」可是知名土地開發集園「雨田」公司,她很快就會擁有可以購買這種超貴水果的能力了。她改天一定要再帶蔥油餅去謝謝那位鐵口直斷的公園雕像爺爺,看看他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預言。

她有預感,她辛曉白的命運從此就要大不同了。

哇哈哈哈哈哈

上班第一天,辛曉白啃了一顆昨晚從媽媽病房裡夾帶出來的水梨當早餐,化了個清爽的妝,穿上一套會讓她氣色看起來很好的鵝黃套裝,然後在抵達公司大樓時,感謝所有保佑她的諸神,因為--企劃部長江文凱和她搭同一部電梯。

「早。」江文凱笑著說道。

「早。」辛曉白心臟狂跳,臉上依然掛著大大的笑容。

媽啊,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早晨,她等一下一定要去買樂透!

「你平時有在運動嗎?氣色很好。」江文凱看她泛著健康紅暈的小臉,閒聊似的問「我爬山。」爬枕頭山。每天睡上八、九個小時,氣色怎麼可能會差嘛!「你也應該試試的。」

「好啊,那看你什麼時候去爬山,再招呼我一聲。」江文凱說。辛曉白唇邊笑意依舊,但腦袋已然當機。

江文凱說--要跟她去爬山?

「抱歉,我是不是太唐突了?」江文凱輕聲說道。

「不會不會。」辛曉白搖頭又擺手,連忙擠出一個笑容裝淡定。「我只是在想,很難得遇到對爬山這麼有熱忱的人。」事實上,她是那種運動十分鐘,就會虛脫得像是從戰爭殘骸中存活的人。除了枕頭山,她跟什麼山都不熟啊。但是,江文凱說要跟她去爬山,那她就算拚死也要表現出熟門熟路的山大王模樣。

「不過,我接下來這個月的假日比較忙,我們約下個月好不好?」辛曉白一派自在地說道,順手把汗濕的手心往衣服上拂了幾下。

一個月的時間鍛煉體魄、熟悉山上地形,應該夠了吧。

「看來你的人緣不錯,不像我假日都在家睡覺。」江文凱笑著說道。

「我也……」是。辛曉白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用雀躍的語氣說道:「假日可以睡飽,是上班族的夢想啊。」電梯門打開。

「你先。」江文凱按住電梯開關鈕說道。

辛曉白輕點了下頭,在經過他身邊時,突然後悔自己平時沒有搽香水的習慣。這時候如果能留下一股餘香讓他回味,那就是完美的一天了。驀地,辛曉白身子一僵,因為肚子突傳一陣抽搐異狀。

「我們再聊。」她胡亂朝江文凱一揮手,拔腿就往前衝。

老天爺,千萬別讓她在這時候放屁,她願意一個月不吃鹹酥雞來還願。

「祝你上班順利。」江文凱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辛曉白頭也不回地舉手一揮,立刻衝進她所屬的辦公室裡。

幸好,丁姐還沒來。

砰!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肚子裡的氣體也在此時如沖天炮似一股腦兒地疾衝而出。



她就知道不該因為懶得出去買早餐就吃水梨充飢的,她的體質偏寒,水果吃多了,就會鬧肚子痛。

幸好,沒在江文凱面前出醜。辛曉白捂著鼻子,因為這屁還真是挺臭的。

下一秒,她三步外的一道內門突然被推開來。

「慢著--給我退回去!」辛曉白情急之下,大吼了一聲。

門被關上。

辛曉白捂著額頭呻吟一聲,立刻衝去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

慢著,方纔那扇門是通往--總經理室。

她的身子一僵,倒抽了一口氣。

「解釋。」一道冷聲聽得辛曉白頭皮發麻,她悲慘地回頭,果然看到雷天宇正站在總經理室門邊。她拚命地深呼吸,直到她認為應該已經把有異味的空氣全都吸光之後,這才恢復正常的呼吸頻率。

「發生什麼事?」雷天宇身穿黑色西服,雙手交握胸前,凜然地盯著她。

「不過是一個……小小意外……」的屁。

辛曉白輕咳了一聲,耳朵先紅了起來。

「窗戶為什麼開著?」他問。

「呼吸新鮮空氣對身體有益。」她抓抓發紅的耳朵,一本正經地說。

「辛曉白。」他嚴肅地看著她,見她立正站好,這才慢條斯理地說:「建議你可以到對面公園應徵園丁的職位,我會幫你寫推薦信。」

「不!」辛曉白慘叫出聲,一臉哀怨地宇。

如果說江文凱是白馬王子,那雷天宇一定就是撒旦等級的人物。

「我相信你在那個職位上可以待比較久。」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回辦公室。他的意思是他不認為她會在這裡待很久嗎?辛曉白朝他的背影比中指。

他突然回頭,而她的中指因為舉得太高,一時來不及收回,只能緩緩地把手背到身後。

他覆著一層冰的面容,此時更是雪上加霜,每說出一個字,就嚇得辛曉白瑟瑟發抖。

「這是你第一天上班的態度?」他問。

「抱歉。」她一個九十度大鞠躬。

「再侮蔑上司一次,你就不用來了。」

雷天宇大步走回辦公室,原就緊抿的薄唇此時更是緊得像是一條線。

爺爺向來愛和奶奶作對,這回給他弄來一個辛曉白,無非是知道了奶奶那邊安排了一個陳心羽要來跟他對看。

可辛曉白為什麼會同意爺爺的安排?以她的背景,是絕對進不了雷家大門的,何必自取其辱呢?

雷天宇臉一沉,往辦公椅裡一坐。

女人就是麻煩!

他按了按開始抽痛的太陽穴,昨夜為了研擬 - 份與國外免稅店合作的地產開發企劃案才睡了三小時,疲憊頓時一湧而上。

「送咖啡進來。」他按下秘書辦公室的擴音對講機說道。「是。」辛曉白的聲音精神十足地傳來。

「我叫的是丁秘書。」他沉聲說道。

「她正在接電話。」他掛了電話。

嘟嘟嘟,電話內線在下一秒鐘響起,他按下擴音鈕。

「你……請問總經理吃早餐了嗎?」辛曉白大聲問道。「沒。」

「沒吃早餐就喝咖啡對胃不好。」辛曉白說。

她以為她是誰!雷天宇啪地掛斷電話。

十分鐘後,丁秘書端了托盤進來。

「她不會在這裡待太久,我的事你要親自處理。」雷天宇頭也不抬地說道。

「是。」丁淑華點頭,在他手邊放下東西後便離開。

雷天宇拿起黑咖啡,發現旁邊還有一個小盤子,上頭擺了兩片蘇打餅乾。

他眼眸一瞇,想也知道道是誰的傑作。丁秘書不是那種作風,所以才會被留在他身邊。雷天宇一口氣喝完咖啡後,再次按下秘書室的擴音對講機。

「把蘇打餅拿出去,再送一杯咖啡進來。」

辛曉白上班一周以來,知道了公司裡一個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雷天宇根本不是人。

他是超人!

身兼「雨田集團」及「天御茶業」總經理的雷天宇,每個月有一周的時間不在台灣,剩下的一半時間坐鎮在天御,主導天御在世界各地的擴點計劃。另外一半時間,則是要搞定雨田集團的諸多地產開發決策。

「媽啊,我們還準備和精品業者推出新茶系,真是太強了。」辛曉白一臉佩服地看完新的企劃案後,抬頭看向丁淑華。「丁姐一定忙翻了吧。」

「有你的幫忙,多少可以喘口氣。」丁淑華微笑地說道。

因為總經理的交代,所以她不敢給辛曉白太重的工作。不過,就像江文凱對辛曉白也有幾分特意的熱絡與另眼相待一樣,她對辛曉白也是。畢竟,老董事長保薦的人,誰敢得罪呢?

辛曉白看著丁姐的客氣有禮,知道丁姐其實一直在避免交給她重要職務,所以總用熟悉環境為由,要她多看些檔案數據,做些送文件等簡單小事。

不過,她相信只要她夠努力,慢慢丁姐會願意教她更多的。前提是,雷天宇也同意的話。

辛曉白決定待會兒下班後,再去公園跟雕像爺爺談談這一題--近來她每天下班後,總會先溜到公園和他聊聊,然後再去醫院陪伴媽媽。

雖然媽媽總說沒事,要她不用每天去探望,但不知何故,她總覺得媽媽愈住院臉色愈是蠟。可她每次問媽媽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卻老是被罵「烏鴉嘴」,想來是她多心吧。畢竟,媽媽做了一堆檢查,有什麼病是檢查不出來的?「丁姐,總經理下周去日本,是要跟「岡本商事」簽約東京新店嗎?」辛曉白著著手上的檔案,努力地想盡快進入狀況。

「是,日本客戶之後也會來我們這裡做一次正式拜訪。」丁淑華想著還有什麼事可以交代給她做。「你喜歡喝茶嗎?」

「喜歡。」泡沫紅茶。

「那你該跟總經理交流一下,他外號茶精。」丁淑華說。

「是啊,他應該是那種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的個性吧。」長的也是一臉無愧子「精」字的模樣。

「我忘了跟你說,天御的員工都要先做一份」茶」的在職訓練。這是我們公司目前有的茶葉總類,我們稱為「天御茶經」,你先熟悉一下,總經理會抽考……」抽考!辛曉白一聽到丁姐說出這兩個字,頭皮就發麻--果有轍,就一路部吊在線大學的車尾了。

默默地從丁姐手裡接過那本厚厚的茶葉目錄後,她一屁股坐回辦公桌前,一頭栽進茶葉的世界裡,直到一陣冷風掃過她身邊為止。

「總經理。」辛曉白和丁淑華同時起身喚道。

雷天宇沒理她們,逕自走回他的辦公室,頭也不回地說:「咖啡。」辛曉白點頭,走到一旁的休息室裡煮咖啡,然後再讓丁姐送進去。

因為雷天宇嚴令不許她進辦公室,好像她是超級病毒一樣。

辛曉白端著咖啡出來時,門口正好走進另一個人--雷天宇的司機尤叔正拉著一個行李箱走了進來。

「丁秘書,這是總經理的行李,裡頭有他要帶去給老夫人的茶。他說晚上要自己開車上山到茶苑……」尤叔看見辛曉白,微愣了一下。

「尤叔,這是我們新來的秘書助理,叫辛曉白。」丁淑華介紹道。

「尤叔好。」辛曉白笑著點頭問好。

尤叔看看她,還有她手裡的咖啡,冒出了一句--「總經理還沒吃飯。」丁淑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禮地說道:「總經理說過如果他有餐飲需要的話,他會吩咐。」丁淑華說完,還不忘看了辛曉白一眼。自然是因為想起那時某人堅持要在咖啡旁擺上兩塊蘇打餅乾,結果餅乾還是原封不動地跟著空杯出來一事。

「總經理在胃痛,我剛剛看到他在吃胃藥。」尤叔說。

「那還喝咖啡。」辛曉白嘀咕了一聲。

「這不是我們分內之事。」丁淑華又看辛曉白一眼,聲音這回嚴厲了一點。

「抱歉,我多事了。」辛曉白斂去多餘情緒,坐回辦公桌前。

「尤叔,我會把行李箱交給總經理的,謝謝你。」丁淑華說。

「謝謝。」尤叔又看了她們一眼後,才退了下去。

辛曉白看著那本「天御茶經」,暗暗決定她一定要努力把內容都背進腦子裡。這樣子說起話來會比較有專業感吧,不然至少也比她擔心總經理的胃痛不痛,或是下午三點了還沒吃午餐這種事,來得實際一點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2 PM

第三章

對我來說,我跟他的進展實在太快。畢竟,在我還沒猜透這個鐵面人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時,就已經被他擁入懷裡了。

雖然我總覺得,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們之間相處的情況通常是

我下班時,他的車已經等在外頭,而累得不想再去搭捷運、轉公交車的我,每次都會很沒骨氣地上車。然後,他會帶我去吃飯,把我喂到眉飛色舞。總是我才覺得冷,他的外套就覆了過來。他從來不多話,都是我怕冷場,嘀嘀咕咕地逕自說著話,說到他除了簡答之外,願意開金口多說幾個字為止。

最後,他會送我回家,吻得我方寸大亂才願意鬆手說「再見」

那天,他一如往常送我回家。只是車子還沒停,我就看到公寓門口站了幾個凶神惡煞。

他車速未減地滑過巷子,沒讓我下車。「7 - 11下車就好了,謝……」

「你把剛才那群流氓的事情處理好,我自然會讓你回去。」他在路邊停下車,厲然黑眸直接看入我的眼裡。

「你怎麼知道他們……」

「如果和你無關,你就會報警或是批評個幾句。」他淡然地說。

我苦笑地看他一眼。

「我去外面打通電話。」我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過來。」

我回頭看他

一條圍巾套在我的脖子上。

「去吧。」他說,依然是那副漠然模樣。

我心口一暖,想也不想地便在他唇上啄了 - 口。

「我要的不只這個。」他傾身在我咽喉上印下一個灼熱的吻,然後推我出去。

「快去把事情處理完。」

我心跳如擂地下車,撥了我媽的手機號碼。

我媽愛賭,賭到我現在還必須兼兩份工作替她還債,但存錢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她賭債的累積速度。

「喂……」我媽帶著討好的聲音從手機裡響起。

「你又欠了多少?」我咬牙切齒地逼問道。

我媽劈哩啪啦了一串,又哭又叫、又是解釋、又是詛咒、又是發誓再也不賭、又是許願只要能度過這次難關她會洗心革面等等等一百零一套我已經聽到能背的理由。

而我唯一聽進去的重點是

她欠了莊家二十萬,如果這個禮拜不還錢,說要斷她一隻手。

「你把手給他吧,我沒有二十萬。」我說。

「你沒良心,居然要讓他們砍我一隻手!你瘋了嗎?我是你媽耶。他們說只要你去那裡上班三個月,就可以抵……」我掛斷手機,卻沒有回到車子裡。

我不停地快步往前走,走到我無法思考、走到我喘不過氣、走到我雙腿無力地在一家便利商店門外的座椅上坐下為止。

「發生什麼事?」他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飄著。

我身子一震,卻沒有抬頭。

「說。」

我的臉被他霸道的手挑起,強迫我與他四目交接。

「我媽欠了二十萬賭債。」我話沒說完,自己就先苦笑了。「這聽起來很像我要騙財一樣。但我沒有要跟你要錢,你走吧,不要再跟我有瓜葛了。」 「你要幫她還債?」他問。

「誰能幫你?」

我的眼眶啪地漾上一層水氣,但我努力地睜大眼,不讓淚水滑出眼眶。

「我不用人幫,信用卡預借現金是我的好朋友……」我聲音顫抖地說。

他的大掌握住了我的肩膀,鎖著我的眼說道:「你這次想替她還債就還,但是日後若遇到你扛不起的債,你也要跟著賠掉一生?還有,父母仍在世時,他們的債務輪不到兒女負責,除非你笨到去當她的連帶保證人。因此,若有人用她的債務來逼迫你,可以訴諸法律。」

「原來如此啊……」我聽得一愣一愣,只能怔怔地點頭。

「還有,以後要是你母親有了萬一,你記得要去辦理拋棄繼承和限定繼承,才不會把債務全都禮到身上。總之,你明天就給我去律師那裡,把這類事情弄清楚,聽到沒有。」他昧著眼,嚴聲說道。

「我沒錢找律師。」

「我提供一個給你。」他拿出手機,很快地交代了一番話後,又對我就:「律師明天會跟你聯絡時間。」

「不需要。」他攬過我的肩,把我帶回他停在路旁的黑色房車裡。

原來他剛才竟一路開車尾隨著我。

他開車上路,看著前方說道:「待會兒把賬號傳到我手機,我明天先匯一筆錢給你。」

「不用!」我驀地轉頭看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大聲說道:「我有信用卡可以……」

「我沒說你不用還。你可以慢慢還,我不會收你利息和手續費。」我沉默了一會兒,拳頭依然緊握著。我不想佔他便宜,卻又無法否認,如果拿了他的錢,可以減輕我的負擔。

「拿了你的錢,並不表示我就被你包養。」我說。

「你認為自己有什麼本錢可以被我包養?」他冷哼一聲。

我的臉上開始熱辣辣地發燙,凶巴巴地瞪向一臉漠然的他。

「這事也很難講。可能你腦子一時糊塗,或者前輩子欠了我,還是這輩子眼睛有問題,覺得我是天仙美女。」我說。

「我不覺得你是天仙美女,我只覺得你是一顆蘋果。」他撥空捏了下我的臉龐,捏得我慘叫出聲道:「反正,那二十萬我會寫借據給你,你別想因此佔我便宜。」車子停在紅燈前,他側身對我說道:「那我讓你佔便宜如何?」言畢,他似笑非笑地瞄我一眼。

那笑,當然不是美人的傾國傾城,卻已足夠讓我臉紅心跳,驀地別開了眼。然後,我的一隻手被他牢牢地握住。

他用另一手開車上路,而我為了交通安全,當然不敢放肆掙扎。

直到車子開入他所住的大樓停車場,我才突然想到--他為什麼把我載到他家?

上班半個月之後,辛曉白因為背了一早上的「天御茶經」,一用完午餐回到辦公室後,立刻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小憩。

媽啊,她的工作如果再這樣無聊下去,應該可以破金氏世界紀錄了吧。

「抱歉,打擾您的午休。請問總經理在嗎?」一個輕柔的女聲喚道。

辛曉白一臉茫然地抬頭,看見她在面試時所遇見的資優生陳心羽,她用力地眨了眼,這才清醒過來。

「哈囉,又見面了。你現在在哪個部門?」辛曉白笑著打招呼。

「我在企劃部,沒想到你是秘書……助理。」陳心羽溫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辛曉白實在不能怪她震驚,因為就連她自己都對這個職稱感到意外。

「請問你找總經理有什麼事?」辛曉白看了陳心羽手裡的保溫罐一眼。「一點私事,雷老夫人要我給他帶點東西過來。」陳心羽淺笑地說道。

「我立刻幫你通報。」辛曉白按下內線電話。

「總經理,陳心羽小姐受雷老夫人之托,要拿東西給你……」 「讓她放在外頭。」雷天宇切斷了電話。

辛曉白連忙擠出一個微笑看向陳心羽,說道:「總經理說,請您把東西先放著,謝謝。」陳心羽像是早預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覆,只回以淡淡的一笑。「抱歉,可以再替我通報一次嗎?老夫人要我務必把雞湯交到總經理手上,看著他喝下。」

「沒問題。」辛曉白再次撥出內線電話,用光速把話說了一遍。

「你「一個人」把東西拿進來。」

電話再度掛斷。

辛曉白看著陳心羽,因為替總經理的不客氣覺得不好意思,笑容也就更加燦爛幾分。「我替你拿進去,也一定會看著總經理把雞湯喝掉。」辛曉白拍胸脯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請轉告他,老夫人關心他的身體,這是燉了幾小時的清水雞湯,知道他不愛油膩,油都瀝淨了。」陳心羽將長髮撥回耳後,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辛曉白知道「美人如玉」指的正是這樣的氣質美女啊。

辛曉白點頭,看著陳心羽翩然離去,不自覺地藉著桌上的計算機屏幕反光看了自己一眼--長度至下顎的前後齊長短髮、臉蛋一般般、腮邊猶有嬰兒肥、眼珠子圓滾滾,怎麼看都像一顆乳臭未乾的蘋果,唯一稱得上有女人味的,應該就是看起來還算Q彈的雙唇吧。但是,她和陳心羽還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你在歐洲,我在蘆洲,你在泛舟,我在喝粥,你喝卡布奇諾,我喝珍珠奶茶。你在歐洲,我在蘆洲……辛曉白腦中浮現近來愛唱的旺福樂團的歌,心裡突閃過一陣鬱悶。

她長歎了口氣,打起精神,拎起保溫罐,走到雷天宇辦公室,敲了兩下門。

「進來。」

辛曉白很快地閃身而入,把保溫罐往茶几上一放,快速地說道:「總經理,這是陳心羽小姐和老夫人送來的關心雞湯,希望您一定要喝完並且好好照顧好您的胃,不要空腹喝。」她語音未落地,已經轉身往回走,免得惹人嫌。

「站住。」

「總經理還有什麼吩咐?」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問道。

「你還待在公司裡,是在浪費誰的時間?」他的聲音嚴厲如刀。

「如果您願意讓丁姐多教我一些事情的話,我會證明我也是很有用的。」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雷天宇利陣微瞇地看著她的背影,還有她置於身側緊握成拳的手掌。

「雞湯請記得喝掉。」辛曉白走出了辦公室。

雷天宇看向擺在桌上的保溫罐,緊抿了下雙唇。

清水雞湯是費事的料理,要熬煮良久後,再用肉末去吸收湯裡多餘的油脂,使其湯甘且不油,不是尋常外頭能喝到的湯。陳心羽用心如此,不愧是奶奶的乾孫女。

他喝了幾口便坐回辦公桌前,看著計算機上頭的行事歷。下個月,視察東部養生宅建案回來的隔天,他應奶奶要求,要趕到山上茶苑參加這一期名媛評茗師課程的始業式。

他揉著眉間,覺得疲憊了起來。這陣子諸事繁多,且為了處理一位長輩的病情,他實在無暇顧及辛曉白,竟讓她在辦公室裡耗了半個月。

一個想法閃過他的腦海,他驀地正坐起身,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按下對講鍵說道:

「丁秘書,進來。」

他想,應該是讓辛曉白開始忙碌的時候了。之後,不論她是知難而退也好,是忙到無暇注意到其他事也好,對他而言都算是好結果。

辛曉白認為她的命運是從那句「我會證明我也是很有用的」開始改變的,因為隔天丁姐就開始教導她關於秘書助理該注意的大小諸事,甚至還讓她立刻列席會議,擔任記錄。

雷天宇當然不會參與所有會議,但他會鬩覽會議!記錄以瞭解大家近來的工作進度,因此,撰寫會議記錄向來也是丁姐的重點工作之一。

只是,這幾日下來,辛曉白已從一開始能參與其間的喜出望外,到後來悲慘地發現了自己的不自量力。

會議裡說中文時,有些營銷的專有名詞她都不見得完全明白了,更何況是有外國顧問列席的會議,全程英文自然不在話下。

她只能錄音,回家後一遍一遍地聽。聽不懂的,就花錢聘請翻譯,陪著她在醫院一樓的咖啡廳奮鬥。不然,就是私下請教江文凱--他應當是看到了她面露難色,因此給了她手機號碼,要她有問題就找他。

辛曉白感激莫名,立刻將她不懂的諸多事情,全都拿到午休時間詢問江文凱。於是,在這種卯起來一天只睡四小時的情況之下,辛曉白已經被她媽媽罵了好幾次,說她現在樣子像鬼,就算去酒店應徵也沒人敢錄用。但她不在乎,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以改變她的未來,怎麼可能不盡最大的努力去做。

況且,辦公室這陣子的氣氛陰沉至極,不用丁姐警告,辛曉白也知道雷天宇心情不冷臉還能讓人看出心情不好,也只有雷天宇才能辦到吧。只要他一走進辦公室,氣溫立刻就會下降三度。

辛曉白有時甚至想去摸摸桌子,看看上頭有沒有結霜,因為他對她說話的語氣,根本就是零度以下。為此,她更加賣力地表現,無奈結果通常還是像今天一樣--「週三的會議記錄重做。」雷天宇站在辛曉白面前,冷瞥了她一眼。

「是。」辛曉白看著那份她已經重做第三遍的企劃部會議記錄,努力地想挺直背脊,只是下巴始終抬不起來。

「抓不到年度重點精神,連文法都錯誤百出,這種連自己都不懂的記錄如何讓別人看懂。如果能力不夠就該快點退場,人貴自知,懂嗎?」雷天宇用冰刀般的聲音說道。

辛曉白點頭,狠狠地咬唇忍住那一句「老娘我不幹了」

丁淑華偷瞄了總經理一眼,忍住想提醒總經理,是他自己錄取毫無相關學經歷的辛曉白為秘書助理,自然得花點時間培訓的衝動。

只是,說也奇怪,總經理平時對下屬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然而一對上辛曉白,他卻可以一次說足一天的話量,雖然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再給你一周的時間,如果還是不能上軌道,就不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雷天宇冷眸看著辛曉白,凜聲說道。

「我會跟上進度的。」辛曉白再次強調,雖然臉龐己經疲憊到沒有法子擺出堅定的表「跟上什麼進度?在辦公室搞男女關係?」雷天宇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回辦公室辛曉白錯愕地瞪著圓眸,一直到他關上門為止,她都還說不出話來。

半天后,她才回神看向丁姐,一臉茫然地說:「我哪有時間亂搞男女關係?有時間我就去睡覺了。」

「可能總經理剛好看到你和江文凱在一起吧,辦公室現在都在傳你們正在交往中。」丁淑華說。

「天啊!」辛曉白大掌拍向額頭,無力地在座位裡趴下。「雖然他的樣子是我的菜,但是我現在火燒屁股了,哪有時間去管這些事啊。」

「總經理是愛之深責之切。如果他覺得你沒用,連一句話都不會跟你說的。」丁淑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地說。

「丁姐,你不用安慰我了。如果可以一腳把我踹到太平洋,他是絕對不會心軟的。」她苦笑地說道。

「加油吧,撐過這一關,你一定能留下來的。」丁淑華說。

「謝謝丁姐。」辛曉白替自己做了個加油手勢後,拿起桌上那瓶冷泡茶喝了一大口,繼續和她的第n遍會議記錄奮鬥。

隔天,因為熬夜加班、嚴重睡眠不足,導致連咖啡因也無法提神的辛曉白,決定今天的午休要放空。

連飯都沒吃的她往桌上一趴,直接進入呼呼大睡的階段,還作了個夢。夢中她和江文凱一直在喝茶,喝到她很想去上廁所……「江文饑,茶喝太多了。」辛曉白驀然醒來,發現她的膀胱就快爆炸了。

她驚跳起身,卻感覺有一股寒氣從她左後方傳來。

她打個寒顫,擁住雙臂,緩緩地回頭

穿著黑色合身筆挺西裝、雙眸黯黑、臉色黑沉如同地獄之火的雷天宇正坐在秘書處的待客沙發裡,定定地看著她。

辛曉白臉上表情瞬間定格,嚇到忘了閉上嘴巴。

雷天宇薄唇一抿,雙眸閃過一道冷光。

辛曉白身子抖了幾下。媽啊,她最怕這種看起來就像拿著手術刀要解剖人的變態殺人兇手錶情,就算臉孔長得再有吸引力,還是一樣讓人感到害怕啊。

「雷總,午安。我睡過頭了嗎?」辛曉白立刻抬起手錶一看。幸好,距離午休結束還有三分鐘時間。

「你認為我閒到可以管你的午睡?」

雷天宇聲音冷得像是放在零度以下的不銹鋼,而辛曉白則被凍到連腦袋都當機,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雷天宇起身,走向他的辦公室。「送茶進來。」此時,補妝完畢,回到辦公室的丁淑華正好聽到這句,立刻回話道:「我馬上去準備。」

「讓她去。」雷天宇說。

「她還沒受過訓練。」丁淑華說。

媽啊,連泡茶都還要接受訓練,怎麼沒人先跟她說啊。辛曉白後背一涼,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看秘書助理這份工作了?

「沒關係,我要知道她對這份工作有沒有如同她所說的「努力」?你不許幫她。」雷天宇冷冷的聲音消失在大門之後。

「抱歉,我不知道總經理會臨時拋來這題,不然我早上就會先幫你做特訓了。」丁淑華輕聲說道。

「沒問題,獻醜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泡個茶而已嘛。難道如果茶很難喝,還會把她關進牢裡不成嗎?

辛曉白故作輕鬆地一聳肩,不希望自己給丁姐帶來麻煩。

丁淑華沒法子像她那麼放鬆,一臉懊惱地說道:「天御去年面試的第一關,就是無預警地請應試者品茶,要他們說出口感,連去年公司的考績有一部分也是讓同仁「盲飲」,看看能不能選出我們最賣座的三種茶。總經理對自己人是不是瞭解公司產品這部分是很在意的,所以通常在進公司二個月後,就會安排一個為期二個月的品茗課程。」丁淑華說。

「我知道公司的茶葉種類很多,但是我不知道公司對品茶這麼重視,我也很少看到總經理撥時間品茶。」辛曉白喃喃地說道,不自覺地皺起眉。

「那是因為總經理每天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到休息廳,一個人單獨喝茶品茗,這是他展開忙碌一天之前的靜心儀式。」她果然一點都不瞭解他啊!辛曉白的笑容僵在唇邊,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她不會因為不懂得泡茶而被一腳踢出去吧?

為什麼不可能?

當雷天宇那張死神般的臉孔從辛曉白腦中一閃而過,她抱頭呻吟一聲。

「快去泡茶吧。」

在丁淑華同情的目光下,辛曉白用最快速度衝進洗手間,又用同樣速度狂奔而入一旁的茶水間。

她看著一排的茶器、一排的茶葉,覺得頭有點昏。雖然這幾天來,江文凱也幫她補強了一些茶的常識,但那畢竟只是紙上談兵。

她對泡茶的理解就是,把茶包放進茶杯,然後倒熱水進去。

但是,她有預感如果她端著茶包這類的東西出場,雷天宇會當場射出一把冰刀,一刀將她斃命。不過更慘的是--這裡也沒有茶包!

辛曉白雙手合十,決定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臨時抱佛腳。

「各方神明菩薩,求求你們快點顯靈吧!信女不才,之前有一拜沒一拜地燒香,如果今天讓我度過難關,我願意吃素三天還願……」辛曉白開始對著茶葉們喃喃自語了起來。

神明會保佑她這個勤奮努力,願意為公司做牛做馬的人吧?

辛曉白端著托盤站在總經理辦公室門前,努力不讓心裡的不安表現在臉上。不成功,便成仁吧,畢竟這也怪不了別人。她原本以為自己為了這份工作已經夠努力了,沒想到卻還是不夠。

往昔在服務業的工作,她只要清楚檯面上的事物,多幾分熱忱就可以處理好一切。可是,在天御裡,她的先天基礎就比別人弱,能力又不足以懂得沙盤推演,只能見招拆招,早晚都是要踢到鐵板的吧。

「總經理,我送茶來了。」辛曉白大聲喊道。

「進來。」門內傳來一聲漠然的應答。

她走進去時,雷天宇正看著窗外通電話。

「……我明白了,我之前去醫院探望過她,她的心意沒變,還是沒打算跟她的家人說。我今天會再找時間過去跟她談,到時再來討論應該要如何安排她的後續治療,謝謝你,再見。」雷天宇切斷通話,利眸立刻朝著辛曉白看去--她正將手裡托盤放在靠窗日式休息區裡的黑色木質長桌上。

「總經理,請慢用。」辛曉白面帶恭敬笑容說道。

雷天宇看著她僵硬的笑容,峻眸裡閃過一抹不捨,卻又很快地斂回一貫的漠然神色。

他看著托盤裡那壺還冒著煙的黑色鑄鐵壺、白瓷茶壺、白玉蓋碗及一罐茶葉。他冷冷地挑高一邊眉毛。「能喝的茶在哪裡?」辛曉白雖然已有了認罪打算,但在雷天宇x光利眸的無聲逼供之下,還是低下了頭,雙唇顫抖地說:「我不懂泡茶,但有個朋友說過,茶葉要用剛沸騰的礦泉水去沖泡。我看到那裡有支鑄鐵壺,想說煮出來的水應該有礦物質……」

「我瞧你不盡然什麼都不懂……」雷天宇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多謝總經理……辛曉白還來不及道謝,就聽見他繼續說道「油嘴滑舌、推諉責任倒是很懂。」

「我……」辛曉白又被他瞄了一眼,立刻識相地閉嘴。「我先告退了。」

「站住。」雷天宇惡寒目光看向辛曉白,她屏住氣息,有種會被人碎屍萬段的感覺,只能力持鎮定,讓目光跟隨雷天宇而移動,只見--他鬆開黑色絲質襯衫上頭的兩顆鈕扣,移步到休息區坐下。

他拿過鑄鐵壺,很快地用熱水注入白瓷空壺及空杯。繼而打開茶葉罐,放到鼻尖輕嗔一回,再用木勺挖起一點茶葉,置於一旁。接著將瓷壺裡的熱水倒至桌上原有的手捏陶盅,又將木勺裡的茶葉放進壺裡,最後舉起鑄鐵壺注入熱水……他雙手修長、姿態優雅、兩片完美的鎖骨隨著他一舉一動而若隱若現著,而他那對閃著恐怖片手術刀銳光的利眸--瞪著她。

「看得還滿意嗎?」他薄唇說道。

「太美了。」辛曉白拍手說道。「所以,你決定打賞一個總經理職位給我?」

「小的不敢。」辛曉白立正站好,當下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請總經理給我機會熟悉與茶相關的事務,我就算喝到胃痛,也一定會學會這些技能的。」

「胃痛?是指我們的茶菁發酵不夠,喝了會胃痛?」他冷哼一聲。

「不是不是,我只是隨口說說的。」她心驚膽跳地說道,害怕他會開口叫她掌嘴。

「公事可以隨口說說嗎?」他聲音更稟,眼神亦是。

「抱歉,我會努力改進。」辛曉白又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

「一直鞠躬是想提醒我,你的頭頂比臉能看嗎?」辛曉白聞言,立刻抬頭挺胸,擺出一臉志氣比天高的姿態。

無奈她身高一五五,最多只到總經理肩膀。不管她鞠躬還是站直,總經理看到的都是她的頭頂。

雷天宇拿起瓷壺,倒出瑭珀色的茶液至瓷杯裡,一股混合花香的清新茶味頓時飄散在空氣裡。

他品了幾口茶,滿意地勾起唇角微笑,然後側眸睨向她,以一種高山冷泉般的溫度說道:「你想在工作上改進的心意有多強?」

「很強。」她看著他不動如山的臉色,連忙再補上一句。「比山高、比水深。」

「很好。我最欣賞有心的人,也很樂於提拔新人。」他唇角弧度更大。

辛曉白真不懂,明明雷天宇就是在笑,明明他說的話也像是在鼓勵,她為什麼後背狂冒冷汗?

「謝謝總經理。」她決定不理會第六感,立正站好,並露出一個自認能夠感天動地的笑容。

「我們在中部山區有一處「茶苑」,專門培訓「評茗師」,你知道吧?」他問。

「我初來乍到,還在努力學習中。」她自認回。

「茶苑遺世獨居,環淹幽淨、空氣清新,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聽起來就很優。」她附和道,只差沒搖尾巴。

雷天宇舉杯就口,又徐徐喝了一口茶。

見他喝得唇邊含笑,她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那荼喝起來應該懂甘霢「你從下個月起,就到茶苑做為期一個月的評茗師培訓。」他說。

「我……咳咳咳……」辛曉白被口水嗆到,捂著唇猛咳了起來。

雷天宇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咳到滿臉通紅兼以眼泛淚光的女人。

雷家的「評茗師」有兩種

對外的那種,針對質資良好的員工,在他們學成取得證照之後,便負責到各地的天御門市去當試喝神秘客或是成為教導茶藝的講師。

至於對內的那種名媛評茗師,在他們家族以及所謂的上流社會也已有多年歷史。雖然也算成就了幾樁「美」事,只是他從來不屑一顧。

「你既然是由董事長力保「秘書助理」一職,又時時把「我會努力」掛在嘴邊,那我便特別給你表現機會。」雷天宇定定地看著她。

辛曉白呆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哪個消息震驚她多一點。

「董事長力保?」她脫口問道。

「不用故作驚訝。董事長若不認識你,何必保薦你?」他瞇起眼看著一臉錯愕的她。

「頭髮白白的,喜歡穿著長袍?」她倒抽一口氣,真想戳瞎自己不識泰山的眼。

雷天宇板著臉,點了下頭。

「我早該猜到的。」辛曉白看著雷天宇,心裡有幾分不是滋味。

原來她會被錄取,不是因為她有什麼特別,而是因為公園爺爺特別交代,別人不敢違逆罷了。是啊,她當初遲遲找不到正職,不就是因為她沒有專長嗎?現在又怎麼能奢望別人會在面試的短暫片刻,發現她的長處呢?

「如果我沒考過評茗師呢?」辛曉白有氣無力地問。

「考得過,我就認同你有留在天御的資質。考不過,你也該有自知之明,自動請辭,不要再浪費大家的時間了。」辛曉白看著他漠然的黑眸,知道這是他想讓她知難而退的手段,但她怎麼可能連試都沒試就退場。

「待一個月沒問題。假日可以回家嗎?」她的腦中浮現媽媽的身影,唯一不確定的事,就是自己可不可以離開那麼久。

因為她最近每次去看媽媽,就覺得媽媽又瘦了一點。可媽媽總堅持她在減肥,而且時不時就嫌她煩,一直趕她離開。

「原則上不能下山。」他看著她猶豫神情,其實猜到她心裡在想什麼。他心頭一亂,故意眉頭一皺地反唇相稽道:「你如果不能參加培訓課程,那就趁早離開公司,這樣才是最兩全其美的方式。」辛曉白被他一激,鬥志全都上來了。她的人生能不能轉到另外一台,就押在這次培訓上頭了。親情看來得暫時先擺在一旁,她媽媽獨自過一個月沒問題吧?

「請問有供食宿嗎?」她問。

「當然。」

「那就感謝總經理的再造之恩。」她挺起胸膛,振作精神地說道。

雖然她覺得他的表情比較像是想讓她死在深山林中,再也沒有力氣爬回公司。

「你看起來並不雀躍。」他冷然說道。

「不不不……」她搖頭連連,擠出一個自認為有誠意的笑容。「我是在強忍情緒,以免自己喜極而泣。」雷天宇冷眼看著這個明明一臉苦惱,卻還在口是心非的傢伙。

「還有,以後每天中午只要我在公司,你就要過來特訓。連基本的泡茶都不會,上山只會丟了天御的臉。」他冷冷說道。

「是。」辛曉白嘴角抽搐了兩下,很想抗議爭取她被剝奪的午休時間。可看他一臉魔鬼教官的模樣,就怕他又來個加碼特訓,只好強嚥下抗議。「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嗯。」雷天宇看著她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薄唇緊抿著。

他完全不認為她能考得過評茗師,但是這樣的發展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希望她能暫時離開一陣子。

他在辦公桌前坐下,肚子同時傳來飢餓感及疼痛感。他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後,用意志力忽略那種不適。

處理完手邊幾個等著他下指示的建案之後,他想去樓下的日式餐廳吃頓咖哩。

前天中午他回公司時,正巧看到辛曉白和江文凱坐在一樓咖哩店靠窗的位置,兩人吃得眉飛色舞,像是料理極為可口一般……他揉著眉宇,讓丁秘書再送進一杯咖啡後,便打開計算機辦公,很自然地將人要吃飯這事拋到腦後。

畢竟,他待會兒還有事,還要外出去見一個病重的長輩,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或者該說,他此生只在一個女人身上浪費過時間。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2 PM

第四章

我躺在他的臂彎裡,還在適應這種和他裸裎相見、肌膚相親的感覺。

嚼,怪怪的。

我縮了縮身子,想拉開一點距離,他卻在瞬間將我摟得更緊。

「喘不過氣了。」我抬頭抗議。

他黑眸朝我睨來,裡頭殘餘著激情的深沉,那侵略與滿足都還寫在他臉上,讓他顯得人性了一些。

是的,在我為他做了那頓飯的三個月後,也就是在他替我還了債,把我從鎮守公寓的凶神惡煞前帶離、並帶回家的一個月後,我們發生關係了。

事實上,從他上星期把我抱到他的大腿上時,我就知道一切即將要失控了。可是,我喜歡他貼著我肌膚的感覺,喜歡他這把冷火燃燒的模樣,所以一直沒抗拒得太用力。

「痛嗎?」他將我額上的短髮撥到一旁。

他勾唇一笑,笑意融化了一些他臉上的寒霜。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龐。

我這一動,引得他的目光停在我肩膀上。

「我咬傷你了。」他嗄聲說道。

我的身體憶起他咬住我肩膀那瞬間的極致快感,耳朵微微地發熱起來。

我沒有經驗,可他眷戀我身子卻是很明顯的事實。

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是感覺得到的。雖然我們碰面時,總是我說得多,而他的眉眼總是冷淡。但他若是無求於我,又或者非情不自禁,何必一次次來找我?

「喜歡這裡嗎?」他問。

我看了一眼他這間裝潢得很現代感、一壁的黑色大理石、冷冰冰得沒有一點人味的房「不喜歡。」我打了個冷顫,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他大掌一伸,把我連人帶被地抱回懷裡

「你這兩、三天把你那裡的東西整理一下,我明天讓人去找間房子。」我睜大眼,仰頭看著他。

「什麼意思?要包養我喔?因為我是第一次?」

「你不喜歡這樣,不是嗎?」他擋了下我的瞼說道。

「就算我不喜歡,也不用特別找房子吧,我們也可以約在飯店啊。」我一聳肩,咬唇忍住一個哈欠。

他皺起眉,彎起指節敲了下我的額頭。

「一個女孩子不要隨便跟男人進出飯店。」他說。

「一個女孩住進男人租給她的房子就不隨便喔。」我不以為然地瞄他一眼。

「我會準備,你要不要住進去,我不勉強。」他將我髮絲撥到耳後。

對一個平時走到巷口7 - 11就覺得算是運動的人來說,方纔的親熱已經可以抵一個月的運動份量了。

他低笑出聲,但我累到沒力氣理他,逕自側身抱著枕頭,準備入睡。

只是臉頰才貼著軟綿綿的羽絨抱枕,我的身子就被他往後一拉納入他的懷裡,後背貼著他的胸口,還有他的……熱情、冗奮。

我身子一僵,輕咳兩聲,鴕鳥似的閉上眼佯睡。

「大爺,小的累了。」我說。

「知道。」他的下顎在我發上摩挲著。

他的體溫向來偏冷,可此時卻是暖烘烘地罩著我,讓我有種被人守護的幸福感覺。

「為什麼看上我?我可是什麼都不會喔。」我半睡半醒地問道。

「我沒嫌棄。」

「我那是客氣話。」我閉著眼,拉過他覆在我身上的手臂咬了一口。

「你難道以為自己是道大餐?」他笑著說道。

「我是家常清粥小菜路線。」

「我胃腸不好,清淡點好吸收。」

「可對我來說,你是滿漢大餐耶。算是便S我了。」他的笑聲更亮了,我其實有些想看他此時的表情,可睡意打敗了這個念頭。於是,我翻了個身,直接縮到他的懷裡抱住他。

男人聞起來真的和女人不同,他身上味道乾淨清爽,且有一股男性的齋香氣息。

「你很吵。」他突然開口說道。

「我不吵了,我要睡了。」我緊閉著眼,喃喃地說道。

「我是在說看上你的原因。」

「這算什麼原因?你如果只是要找個很吵的人,那你何不去找三姑六婆?」

「你告訴我原因吧。」他的唇覆在我的發上。

可能是我太愛困了,只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地溫柔。

「當然是我魅力沒法擋,做的菜讓你流連忘返。雖然事實是,我在菜裡下了…一下了……嗯……蠱……」我說著說著,腦子因為睡意而斷訊。

他笑了。「睡吧。」

我頭也沒點,咚地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他撫著我的後背,而我覺得自己正在作一場美夢。夢裡有個人在乎我、守著我,還打算照顧我。

這種天大的美事,我這輩子都沒碰到過啊!

身為超級樂觀派B型,當辛曉白從總經理室回到座位上十分鐘之後,她的腦中已經找出了到山上受訓,考過評茗師的諸多好處。

山上空氣好,加上一個月鍛煉下來,她不但能習得一技之長,還會身強力壯、人美精神好,這種好差事到哪裡找啊!

雖然,她有點懷疑這麼好的差事為何會落到自己頭上,雷天宇看起來不像當她是棟樑--八成又是奉了董事長雕像爺爺的命令吧。所以,她待會兒一定要帶一迭蔥油餅好好地向爺爺致謝一番。

不過,她猜想媽媽應該會用盡一切方法來阻止她上山吧。畢竟她這一走,誰來幫忙處理媽媽三天兩頭就會出現的狗屁倒灶事件啊?不過,換個角度想,媽媽也該學會替自己的麻煩擦屁股了。而因為媽媽的債務擔心受怕已久的自己,之前也已經找律師瞭解過情況,確保她日後不會因為媽媽的債務而攬上任何法律責任。

「情況還好嗎?」丁淑華拿著一杯茶,從茶水間走出來。

「總經理要派我去參加茶苑的評茗師訓練。」丁淑華一聽,放下杯子,面露驚訝之色。

「那可是精英課程,表示總經理真的很器重你,公司目前只有十位合格的評茗師呢。」丁淑華雖有點疑惑此時為何會有評茗師訓練,但還是對她一笑,鼓勵地說道:「能夠接受評茗師訓練,代表你有潛力,總經理不會看錯人的。」辛曉白一聽,只差沒奔回總經理辦公室叩頭謝恩。想不到她這種驢子,還是有伯樂識貨啊!雖然不知道伯樂是總經理,還是公園老爺爺,但她現在真的好想早晚三炷香,感謝各方神明啊。

「好好做。」丁淑華決定先不告訴她公司評茗師的通過率不到一成,免得打擊到她的士氣。

「一定。」因為一旦考不過,她就要走人嘍。辛曉白扮了個鬼臉,工作動力按下Turbo鍵,忙到唯一的休息時間就是上廁所。但她的唇角上揚著,像是中了樂透一樣眉飛色舞著。

原來被人看重的感覺這麼好啊!

本日下班之後,辛曉白馬上往公園裡狂奔而去。

才走過兒童遊戲區,就看到老爺爺依舊一襲長衫,板著 - 張臉坐在剛亮起的路燈旁邊。「貴人老爺爺!」雷國東抬頭看著身穿白衣黑裙的辛曉白,一臉笑意地朝他狂奔而來。

「老伯,原來你不是鐵口直斷,你是背景很強,強到連我們總經理都要賣你面子啊。」辛曉白氣喘吁吁地說道,還朝他豎起大拇指。

「開玩笑,我是什麼身份,你若面試沒上,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擺。」他一聲令下,誰敢不服從。

「而且我們總經理還說要讓我到山上茶苑受訓,參加評茗師考試喔,聽說那可是很厲害的角色才能……」雷國東瞪大眼,就算眼珠子掉出來他也不會太驚訝。「他為什麼要你去參加這期評茗師的訓練?」茶苑接下來要訓練的是一批名媛評茗師!取得茶苑的評茗師證書在社交圈,尤其是傳統富豪家族裡,就像是一張典雅好媳婦的認證文憑。而雷天宇居然叫辛曉白去參加這期的訓練,敢情當真是對辛曉白有興趣到想讓她進家門?雖然那也是他力薦辛曉白到公司的真正目的,但他還是覺得--很不對勁。

辛曉白一看老爺爺表情如此震驚,她雖然想謙虛一番,卻還是沒掩住臉上得意的竊「怪了?他為什麼要你去參加這期評茗師的訓練?」雷國東喃喃自語著。

「爺爺。」辛曉白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媽現在在住院,我順便幫你預約做個檢查好嗎?老人失智症只要提早治療,就可以推遲惡化的程度。」

「你才老人失智症!我連說兩次是因為我太驚訝了。」雷國東吹鬍子瞪眼地說道。

「只能說今年真的是我的幸運年嘍。」她一放假,就要到廟裡拜拜謝神。

「雷天宇那傢伙究竟在想什麼?」雷國東咕噥了一聲。

「這種事不用想得太認真,蔥油餅要趁熱吃才最實際啊。」辛曉白連忙把手裡的蔥油餅遞去。

雷國東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辛曉白問道:「雷天宇跟你提過他的家庭嗎?」

「完全沒有,也沒必要告訴我吧。我……就是路人甲乙丙。」她低頭悶聲說。

雷國東看了她一眼,又吃了一口之後,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想進一步瞭解他的家庭嗎?」

「不需要。不過,如果爺爺有興趣想說的話,我願意聽。」

「口是心非的傢伙,眼睛都發亮了。」雷國東瞄她一眼,冷哼一聲。

辛曉白嘿嘿笑著,圓圓小臉泛著紅,看起來就像顆蘋果。

「雷天宇的親生爸爸是雷家遠房親戚,早年意外身亡,而他親生媽媽體弱多病,沒法子照顧他,所以他現在的奶奶雷陳珠便作主,替不孕的兒子領養了他進門。但雷天宇的養父母在領養了他五年後,居然生出了一個男孩。只是,因為雷天宇實在優秀認真,因此雷家對於未來的繼承人一事,從沒作他人准。」雷國東說。

「難怪他那麼認真工作,因為想要報答領養之恩吧。」她用力地呼吸,突然覺得胸口有點悶。

「他的親生媽媽對於雷家非常感激,臨走之前曾交代過雷天宇一定要對得起雷家的養育之恩。所以,雷天宇在大學畢業之前,除了運動之外,生活裡沒有任何娛樂。他十八歲的寒假就開始旁聽公司會議,每天可以寫企劃案寫到半夜,只要假日待在國內就是跟工地主任去跑案子。」雷國東一提到這個孫子,就免不了一臉心疼。

「他真的很厲害,對不對?」可她聽了好心疼,好想哭。

「再厲害也是人,還是要休息的。他過去一年來,算是比較放鬆的一年。」雷國東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喉嚨說道「其實,雷天宇什麼都按照雷陳珠的期望進行,他表現得甚至超乎預期,除了婚姻之外。」

「那……他有去相親過嗎?交往過幾個女友?那些女人沒嫌他冷冰冰嗎?」她脫口問道,眼巴巴地著著他。

「你對這倒是很感興趣嘛。」雷國東花白眉毛一挑問道。

「一個優秀、能力強又容貌出眾的男人,身邊會缺少女人嗎?」 「這也很難說啊,他冷冰冰的,隨便一個眼神都凍死人啊。」辛曉白揚起下巴,學起雷天宇從高角度睨人的表情。

「沒錯沒錯,他就是這副死樣子,把旁邊女人都嚇個半死。不過,喜歡他的女人還是前仆後繼地靠過來。」雷國東笑著說道。

「喔。」辛曉白低頭重重咬了一口蔥油餅。

「總之呢,我在此先祝福你順利取得評茗師證照。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都可以來問我,我待會兒把手機號碼給你。」雷國東說。

「多謝爺爺。」辛曉白起身,對著他就是一個九十度鞠躬。

雷國東滿意地點頭。

「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搞定我媽,她若是知道我要離開,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我的。

只要她不阻止我上山,我未來的人生就會一片光明。」她握緊拳頭,做出一個堅定的表情。

雷國東聞言,立刻一掌拍向她的肩膀,大聲地說道:「沒錯,不管你媽有多麼反對,你還是要上山,不然你一定會烏雲罩頂,後悔終生的。」

「爺爺,你這是預言,還是在詛咒我?」辛曉白雙唇顫抖,一臉害怕地問道。

「當然是預言。我詛咒你有什麼好處?」希望辛曉白上山一事,代表了事情正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爺爺你人真好。」辛曉白用力地鼓掌了一下。

「好了好了,快點回家睡覺,你瞧瞧自己那是什麼臉色?對你有意思的男人看到都要倒退三步了。」雷國東揮揮手,要她快離開。

「好,爺爺,再見!我一有最新消息,就會傳簡訊告訴你喔!」辛曉白邊喊邊拎著沒吃完的蔥油餅,轉身離開。

雷國東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身影,他拿起手機撥了兩通電話。

「辛曉白說雷天宇要她參加山上茶苑的評茗師訓練,你幫著她一點。還有,我想要修改一下我那關的測試方式,就是要她們實際參與……」這通打給在茶苑當總管的陸玉蘭。

「你安排一下,看看有沒有好的地方可以安頓辛曉白的媽媽。」這通打給雷天宇。

掛斷電話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有道是送佛要送上西天,他會負責擺平辛曉白媽媽的去處。因為辛曉白這把能通往雷天宇心裡的鑰匙,他是用定了!

辛曉白向雕像爺爺道別之後,趕到了媽媽的病房。

老實說,她真不懂媽媽幹嘛還要繼續住院,也不懂那位冤大頭哥幹嘛還要讓她媽繼續住下去,而更不懂的就是--「媽……你確定你身體沒事嗎?是不是醫院伙食太差,你現在臉色有夠黃,肚子也突出來了。」辛曉白進到病房,一看到媽媽忍不住就脫口說道。「而且你之前不是老喊胃痛、背痛,檢查結果到底怎麼樣……」辛曉白的話還沒問完,她媽媽就已經雙眼一瞪,啪地連罵了她十分鐘不止。

「老娘住得很爽一點都不想走,爽到養出一個肚子怎樣!臉色差是因為你去做那種嫌不了錢的工作,留我一個人在這邊等死,我臉色怎麼可能會好看!我氣到全身酸痛,痛得半死!明天就把工作給我辭掉,聽到沒有。」辛曉白深呼吸,拚命壓下和媽媽對罵的衝動,盡可能平靜地說「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 「老娘把你養到這麼大,你的工作就是要負責照顧我到死。」吳慧美音量沒低半分,可聲音微抖著,眼眶也閃過一道淚光。

「我十五歲就開始在麵攤打工嫌生活費,滿十八歲之後,沒拿過你一分錢。」辛曉白握緊拳頭,眼眶也紅了。

「那我至少養了你十五年!你把這十五年的錢還給我啊!就叫你去「大舞台」上班,陳領班說看在我以前在那裡上過班的面子上,勉強收你這個沒有女人味的傢伙。然後,我可以再教你幾招,保證男人都對你五體投地。」吳慧美煩躁地把長髮往後一撥,嘀咕地說道:「你給我辭職,明天早上帶我到樓下洗頭。」辛曉白看著媽媽一臉的不快,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要對著媽媽咆哮出聲。畢竟她打小就認清了現實,也不再對媽媽抱有任何奢望,現在為什麼要傷心失望呢?

「媽,你如果這麼有辦法,男人都像你說的對你那麼五體投地,為什麼這陣子都沒人來看你?為什麼你需要錢、需要幫助時,他們一個個跑得比鬼還快?」辛曉白看著媽媽,語氣鏗鏘地問道。

「那是因為我不想他們……」

「不要再找借口了,你明知道他們都只是想跟你玩玩,或者是要你的錢而已!」辛曉白感覺 - 陣鼻酸,氣她媽媽永遠只願縮在蝸牛殼裡。

「你這個不孝女,就是專門要來氣死我的!還我過去十五年養你的錢!」吳慧美大叫「如果我把十五年的錢還給你,你保證不會再干預我的人生?」吳慧美一怔,萬萬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她瞪著辛曉白,氣得把枕頭往女兒身上扔,眼淚也在同時奪眶而出。

「我會快點死的,這樣你就稱心如意了吧。」吳慧美哽咽地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走了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就只有你一個……」叩叩叩。門上響起一記敲門聲,母女倆同時抬頭看去。

烏黑長髮束在腦後,露出漂亮臉龐,一身白襯衫、牛仔褲卻顯得氣質出眾的雷天帆推門走了進來。

「總算讓我逮到你了。」雷天帆對著辛曉白咧出一個笑容。「為什麼我打給你,你都叫你媽接電話?」

「因為那是我媽的電話。」辛曉白還在氣頭上,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有,這是病房,不是聯誼中心。」雷天帆一聳肩,迷人雙眼笑睨著她。

辛曉白後退一步,雙臂交握在胸前,將他從頭打量到腳,心裡打了一個大叉叉。她寧可獨身一輩子,也不想跟一個長得比她漂亮的傢伙交往。

「你不是我的菜。」所以,她才會連他叫什麼至今都還不知道,只知道她媽都叫他冤大頭哥或帥哥。

「給我兩萬,我就跟你說她的電話號碼。」吳慧美雙眼發亮地說。

「好啊,我立刻就去換電話號碼。」辛曉白回頭瞪著媽媽,雙「噴火地說。

「有個性,不枉我一回國就來看……」雷天帆朝她豎起拇指。

「把你的台詞留給別的女人,老娘現在沒興趣和你虛與委蛇。去去去……」辛曉白現在肚子快餓癟,還要應付兩個完全把她的話當屁的傢伙,一肚子的火。

「虛與委蛇是什麼意思?」在國外住了十多年的雷天帆一臉好奇地朝她挨近一步。

「就是老娘沒興趣應付你、我們不適合在一起、你可以立刻離開的意思!」辛曉白後退一步,生怕近朱者赤,連她也被傳染變笨了。

「就是不適合,才有衝突協調的樂趣啊。」雷天帆笑著說道。

「對對對!她這人就是不識相,有福都不懂得享,你多邀她幾次,她就會出去了。」吳慧美說道。

「跟我在一起,好處多多……」

辛曉白指著門外對他說道:「你跟我出去一下。」

「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如何?」雷天帆笑著,模樣竟有幾分可愛。

辛曉白瞄他一眼,逕自走出房門。

等她走到長廊盡頭後,她轉身就對雷天帆說道:「我不知道你或保險公司打算賠償我媽多少錢……」辛曉白的話被電梯抵達的聲音打斷了一下,她繼續說道:「不過,你最好不要把錢給她。不然,你直接捐到公益單位也行。」

「你真有愛心。」雷天帆貼近她一步,兩人之間只隔著一臂的距離。

「我的愛心沒有我的拳頭來得有力。」辛曉白瞇起眼,掄起拳頭,作勢欲揍尺。「我現在忙著要找地方安頓我娘,沒空跟你在這邊演文藝愛情片。」

「車禍賠償的事,保險公司會處理,我不清楚。然後,我哥打電話來說,撞到你媽我們有道義責任,所以說想安排她到「青山贍養院」住一個月,那裡的環境可以讓她好好休」

「太好了。」辛曉白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媽一聽到要去「贍養院」,一定會高興到馬上中風的。」 「青山入住一個月要十幾萬,不但包吃包住 - 還有五間不同的餐廳、一座活動中心,裡頭有小型劇院、運動中心、才藝教室、醫療中心……」

「你說的是真的?」辛曉白雙眼發亮地抓住他的手臂,興奮到抖了下身子,突然間好想隨身攜帶拜墊,這樣她想感謝老天爺時,就可以隨時三跪九叩一番了。

「我媽夠虛榮,一聽到那種排場,鐵定會願意入住。問題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她在裡頭為非作歹、破壞別人的幸福,我是無能為力阻止的……」

「放心,我們會找人照顧她的。」雷天帆傾身向前,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專心去受訓了。」

辛曉白揮落他的手臂,成功地和他拉開距離後,彎身就是一個九十度鞠躬。

「幹嘛這麼慎重其事?」雷天帆覺得她有意思,大笑出聲。

辛曉白站直身子一聳肩,不覺得這個鞠躬有什麼慎重了不起。之前讀書時在日本料理店打工的時候,看到客人就要鞠這樣的九十度大躬,更遑論眼前這傢伙還替她解決了心頭大結。

有人能替她照顧媽媽一個月,簡直就是天上傳來的好消息啊。

「要道謝的話,就用點其他方式如何?例如我們兩個找地方獨處?」雷天帆瞇著斜飛的單鳳眼對她笑。

「好啊,我一腳把你踹到九霄雲外,然後再來照顧重傷的你,這個主意如何?」辛曉白脫口說道。

「我真的很欣賞你。」雷天帆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手則順勢又擱在上頭。

「孩子--」辛曉白拉下他的手,一臉老成地望著他說道:「你只是剛好吃飽撐著沒事做,又恰巧遇見一個不買你帳的女人,感到有點挑戰性,所以就覺得自己遇見了真命天女。這種感情是假的。」雷天帆一挑眉,繼而大笑著說道:「見鬼了,你說話口氣跟我大哥一模一樣。」

「很高興,你終於把我的話給聽進去了。」辛曉白一聽到這聲音,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表情僵凝地抬頭一看--雷天宇正朝著這裡走來。

「哥,你來這裡做什麼?」雷天帆問。

「探望被你撞到的婦人。」雷天宇話這麼說,目光卻是望著辛曉白。

「你是他哥哥?」辛曉白瞪大眼,完全沒法子把眼前兩個男人聯想在一起。

兩人穿著一白一黑,一個嚴肅至極、一個隨興之至。

媽啊,這也太巧了吧。辛曉白簡直想學古代說書人拿塊驚堂木拍桌子了。

「對啊,你不覺得我們笑起來有點像?」雷天帆說道。

雷天宇的目光自始至終沒離開過她。「臉色這麼奇怪,莫非不歡迎我來探訪你媽?」

「總經理日理萬機,撥冗前來,小的感激不盡。」辛曉白機靈地搖頭,還附上一個討好上司的笑臉。「我只是有個小小建議,如果你待會兒要進去探望我媽,請避開「婦人」、「老太太」這類會刺激她情緒的字眼,不妨稱呼她「小姐」……」一看雷天宇冷眼射來,她立刻後退一步,一本正經地改口說道:「你請隨意,想叫她什麼就叫她什麼。」

「哈哈哈!哥,你嚇到她了啦--」雷天帆伸手攬住她的肩,把她拉到身邊,笑容揶掄地看著哥哥。

辛曉白瞄了一眼雷天宇似乎比剛才抿得更緊的雙唇,她立刻拉下雷天帆的手,並保持一臂以上的距離。「我們沒那麼熟,拜託你的手不要亂放。」雷天宇緊抿的唇這才放鬆了一點。

「怪了,你見了我哥怎麼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雷天帆好笑地問。

「因為總經理是我崇拜的偶像。」也是付薪水給她的天神級人物啊。

「她是我的秘書助理。」雷天宇說。

「唉唷,想不到你人看起來不怎麼樣,腦子居然這麼靈光。待在我哥身邊,全都是腦袋聰明到嚇死人的傢伙。」雷天帆說著說著,一手又自然地擱到她的肩膀上。

辛曉白一僵,心虛地乾笑幾聲,在雷天宇帶著諷刺的目光之下,她冷汗涔涔地再度拉下雷天帆的手,用著一本正經、時代女青年楷模的表情說道:「本人才薄德淺,能夠進入天御靠的都是總經理對我的提拔,日後必當用我勤奮努力的精神來彌補腦力之不足。也一定不會辜負總經理期待,在茶苑為期一個月的訓練之後,努力考上評茗師資格的。」

「你要上山去考評茗師?」雷天帆驚訝地看著她。

辛曉白看著像被雷劈到的雷天帆,繼而又想起公園那位董事長爺爺聽到評茗師的反應,她眉頭一皺,開始覺得那座山上一定隱藏著某種她所不知道的陰謀或詭計。

她抬頭看向雷天宇

他偏寒色的冷臉,依舊面無表情,看得她頭皮發麻,全身倏起雞皮疙瘩。

「總經理,那座學習評茗師課程的茶苑有鬼嗎?」她猛揉著雙臂問道。

「你心裡如果沒有鬼,那裡當然就不會有鬼。」雷天宇勾唇冷冷一笑。

此話分明有鬼!辛曉白一聽,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白。

「山上當然有鬼……」雷天帆一看辛曉白嚇到驚跳起來,笑箸拍拍她肩膀說道:「有一堆想嫁得更好的豪門心機女鬼。」

「莫非是冥婚?」辛曉白倒抽一口氣,很快地把目光移向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雷天宇。

雷天帆大笑出聲。

雷天宇也笑了。

辛曉白這才鬆了口氣。

「辛曉白,你果然不是簡單人物,竟然有法子讓我哥笑。」雷天帆朝她豎起大拇指,不無好奇地問道:「不過,你怎麼想去參加這次的評茗師訓練?其他參加者的風格應該都跟你不合。」

「風格不合無妨,因為公司對我有大恩,而我必然會考上評茗師,為公司做出更大的貢獻。」辛曉白慷慨陳言完,還不忘看向雷天宇一眼。

她這一眼,換來雷天宇的幾下掌聲。

她驀打了個寒顫。

「原來口條這麼好,不如下次的員工晨會,就讓你上台鼓舞大家士氣。」雷天宇斜勾著唇,低眸睨看著她。

「總經理真是愛開玩笑,小的不過愛耍嘴皮子罷了,難登大雅之堂。」辛曉白陪笑地說道。

「你到茶苑受訓時,說話要有分寸。」雷天宇沉聲說道。

「是。」辛曉白點點頭。

「所以你不是要考「那種」評茗師嗎?」雷天帆在她面前彈了下手指,引回她的注意。

「哪種?」她呆呆地問道。

「要美貌、身材、氣質、腦袋,還要能夠宜室宜家的那種。」雷天帆說。

「拜託,又不是英國王室挑媳婦,哪那麼多要求?」辛曉白翻了個白眼說道「我辛曉白乃自由自在悠遊天地一小鳥,也不想被困在鳥籠裡……」

「凡事莫妄下定論。」雷天宇皺了下眉,打斷她的自吹自擂,轉身走向電梯。「總經理,慢走。」辛曉白鬆了口氣,馬上熱情地朝他的背影揮手。

「哥,你不是來看她媽媽的嗎?」雷天帆奇怪地問道。

「我媽萬事如意、事事平安,不勞總經理費心。」辛曉白大聲說道,一點都不想他們碰到面。

「你既已來探望,那不用我多事了。」雷天宇頭也不回地說道,畢竟有旁人在,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我哥回去了,那你陪我去吃頓飯?」雷天帆壓低音量對辛曉白說道。

「我飽到不行,你自己去。」她先壓低聲音說道,繼而又揚高音調大聲說「總經理,慢走。」

「你過來送我到停車場。」雷天宇腳步站定,朝著身後勾勾手指頭。

辛曉白看著雷天宇的背影,心頭在發毛。

總經理莫非膽子小,不敢自己進停車場?可他剛才明明也是自己來的啊。

只是,話說回來,她身為小小新進員工,送他離開到千里之外,好像也是應該的。

她頹下肩,拖著不情願的腳步走到雷天宇身邊。

雷天宇低頭看了辛曉白一眼,然後圈住她的肩膀,繼續往前走。

辛曉白兩腿立刻像被貼了定身符一樣,完全黏在地上。

他低頭看著她。

她一對上他那對冷幽幽的玻璃眼珠子,嚇到牙齒打顫。

「還不走,是在等我抱你嗎?」雷天宇用一種呼吸般的音量說道。

辛曉白立刻同手同腳地與他並肩走向電梯。

只是她人矮腳短、身高只到他肩膀,他大步一跨,就等於拖著她往前狂奔一樣。

「哥,你跟她有特別關係嗎?」雷天帆一看到哥哥攬住她的肩膀,立刻興致盎然地想上前確定。

雷天宇看著弟弟,他薄唇一勾,在電梯門完全關閉之前,扔出了一句。「你說呢?」電梯門才關上,辛曉白立刻奮力往後一躍,後背重重撞上電梯壁面,痛得她齜牙咧「有必要這麼生疏嗎?」雷天宇雙臂交握在胸前,臉上全無笑意地著著她。

「總經理是何等人物,只可遠觀不可裡玩。」拜託你離我遠一點啦!

辛曉白看不清楚雷天宇崩蘆裡此時賣的是什麼膏藥,只覺得他一直冷眼旁觀,等著她出醜鬧笑話。

「沒想到你倒是個厲害角色,說話可以一句真心都沒有。」雷天宇說。

「小的句句真心。」辛曉白笑容愈益燦爛,連眼睛都笑昧了起來。

雷天宇簿唇一揚,露出整齊的牙齒,黑眸迸出璀璨星光,整個人頓時從冷酷女人!變成能融化人心的暖男。

辛曉白臉皮一憂,笑容一凍,唇角抽搐地看著雷天宇,愈看愈覺得他笑裡藏刀,著得她四肢發軟--害怕得發軟。

「你如果沒有帶真心,就遛天打雷劈?」他說。

她倒抽一口氣,只好使出「沉默是金」的絕招,對著他拼了命地亂笑一通。

電梯門打開。

「總經理,停車場到了。」她鬆了口氣,彎身做了個「請慢走」的手勢。

「你可以回去了。」他跨出電梯。

「啥?」她聽到天籟了嗎?

「怎麼?是想送我送到家?還是找個地方陪我吃飯?」他一手擋住電梯的門,高大身材傾身向前,黑眸炯炯地看著她。

石化的辛曉白,突然一臉驚恐地看著他的身後,聲音顫抖地說:「你你你……想做什麼?」雷天宇皺起眉,回頭一看

身後空無一人。

他再回頭,辛曉白正用力地猛戳著電梯按鈕。

雷天宇繼續撐住電梯門,不讓它關上,冷冷地說:「裝神弄鬼很行嘛。」

「小小伎倆,獻醜了。」見他仍沒有鬆手的打算,她只好繼續陪笑臉,好聲好氣地說道:「總經理,這是醫院的電梯。上頭可能有很多疲憊的病患家屬,等著搭這台電梯到停車場開車回家。」

「通往停車場的電梯有四部。」他等著。

「是也沒錯。但是,節能減碳,人人有責,我們現在這樣是在浪費電力啊。」辛曉白聲調激昂,一臉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表情。

雷天宇一挑眉,鬆開壓在電梯門上的手,後退了一步,走出電梯。

「總經理,再見、晚安。祝你有個好夢,日日是好日、年年是好年……」他看著辛曉白消失在電梯門後的笑臉,笑得像摘到了天上星星一樣。

這女人全身沒一條神經是正常的吧。但就因為她此種跳tone個性和那張無辜的蘋果臉反差很大,所以爺爺和雷天帆才會被她所吸引?

她也吸引住你了,不是嗎?

他凜起眉,不情願地承認他還真是愈來愈期待辛曉白上山之後的表現了。即使明知她日後下山,他要處理的問題會多上一倍不止。

雖說生老病死是人生難免遇到之事,只是他一想到辛曉白不久後要面對的傷心,雷天宇不免皺起了眉。

他拿出手機,傳了封簡訊出去。

「今晚偶遇辛曉白與我弟弟,明日早上再來探訪。又,未來一個月住宿之處已安排妥當,勿掛念,請好好休養身體。若有急事,請再撥電話給我。」雷天宇看了一眼緊閉的電梯門,歎了口氣後,轉身回到車上。

能盡的人事,他都做了。其他的,也只能--聽天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3 PM

第五章

我記得和他「在一起」的兩個月後,他有天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回來吃晚飯,此舉倒是讓我傷了不少腦筋。

因為打從那一回被拐到他家做飯之後,我就沒再為他下過廚。

我們的例行活動通常是他帶我外出吃飯,我大快朵頤,而他則以一種就算吃至王母播桃也會不置可否的冷臉用餐。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因為我吃到松阪牛肉驚為天人,自動切了一塊送到他嘴邊,他吃完後,說了句「還不錯」。

所以,我猜想他會喜歡帶我去用餐,八成是因為我像劉妹一樣的好食愁讓他大開眼界吧。不過,對我來說,享受美食的人是我、付錢的人是他,他喜歡怎麼看就怎麼看吧。

畢竟都睡在一起了,他看著我吃飯,難道我還要裝害羞嗎?

總之,接到他的電話後,剛辭掉打工沒多久的我去了一趟市場,買了些尋常食材因為大菜我也做不來。

干煎虱目魚柳、蔥爆牛肉、清炒菠菜、高麗菜培根,外加一道手工丸予湯,想來也可以飽死我們兩個人。這晚,我們八點開飯。

他一如往常在用餐期間很少說話,我也是一如往常地吃我的飯,只時不時抬頭看他有沒有趁我不注意時,做出把菜吐掉之類的舉動。

「再一碗。」他說。

我嚇到手裡的筷子都掉了下來。

「你平時只吃一碗,所以我只煮了兩碗飯。」我說。

他一挑眉,直接拿過我手上還有半碗飯的碗。

「土匪。」我起身想搶回,哇哇大叫地說:「蔥爆牛肉沒有白飯配,還有什麼樂趣。」

「你這句話說得很對。」他避開我的攻擊,挾起一塊蔥爆牛肉配一口白飯,慢條斯理地吃掉。

「好吃。」他勾唇對我一笑。

我朝他齜牙例嘴,不服輸地開了一罐啤酒,開始搶他的蔥爆牛肉當下酒菜。而這位什麼山珍海味都吃過的傢伙,搶起菜的樣子居然像難民。後來,我們一周至少在家用餐兩次。我也是在後來的後來才知道這位大老爺其實最少吃到的,就是所謂的家常菜。

他國中先到日本讀書,高中、大學在歐洲,研究所則在美國,後來又出社會忙於工作,他在家用餐機會不多,所以才會對家常小菜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總之,我們的廚房因為家常菜之故,使用率大大提升。尤其是他心血來潮時,會直接把廚房當成臥室,攻擊到我腰酸背痛,而我唯一能做的反擊,就是將他從脖子一路咬到鎖骨,咬到他見不得人為止反正,廚房對我而言,之後遂成了多功能使用室。我偶爾下廚,沒事就研究新菜色,儼然像個家庭主婦。我沒去想這樣的幸福可以持多久,但我也萬萬沒想到--我離開他的日子,會那麼快到來。

兩天之後,辛曉白把她那位親眼見識到「青山贍養院」有多麼非同凡響、笑到差點腦中風的媽媽送入其中居住,就被媽媽以需要清淨為由趕出房門。

於是,辛曉白只好臭著一張臉,站在媽媽房間外的迴廊,看著眼前幾座白色南洋式建築及一望無際的綠油油草坪,開始遺憾被車撞到的不是自己。

她剛才趁著媽媽還在讚歎屋內擺設之時,提起她要離開受訓一個月的事,她媽媽只是應了一聲,除此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老實說,她覺得媽媽最近怪怪的。臉色不好之外,還經常處於疲倦狀態,而且情緒容易失控,動不動就朝她大吼,吼完之後又會紅著眼眶、一臉懊惱地對她說媽媽真的很在乎她。她認真地問過媽媽發生了什麼事,媽媽只推說是更年期,情緒不穩定很正常。

媽媽身體一定沒事的,否則醫院那堆檢查不全都成了屁嗎?

辛曉白趴在三樓迴廊邊的白色陽台扶手上,看著前方綠油油的草地,告訴自己不用擔心。她這陣子鴻運當頭,什麼事都能否極泰來的。

就像雷天宇那天在醫院對她做出近乎調情的舉動後,隔天他就沒來公司了,她當然就樂得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反正,她就要到茶苑參加評茗師訓練了,最好是再也不要碰面。

發愣中的辛曉白看著遠方草皮上的一位白髮長輩,愈看愈覺得那兩道固執的白眉毛和方正臉龐很眼熟。

「爺爺,你怎麼也在這裡?」辛曉白舉起雙手對著他用力揮舞。

「是你闖到我的地盤。」雷國東吼了回去。「我又不是神機妙算,怎麼知道你住這裡?」她笑瞇了眼,大聲地說道。

「鬼吼鬼叫像什麼話,還不快點下來陪我吃飯。」雷國東朝她一招手。

「遵命,馬上到。」最愛陪人吃飯的辛曉白舉手行了軍禮,一臉興奮地往下衝。「唉唷!」她跑得太急,驀地在樓梯轉角處撞上一個人。

「對不起!」辛曉白捂著撞到的鼻子往後一彈,抬頭一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雷天--總經理……你在這裡做什麼?」 「只有你能來嗎?」雷天宇看著她的蘋果臉龐,覺得手心在發癢--她那兩團腮幫子上頭分明寫著「請掐我」

出國這一周,偶爾想起她,她就是這麼鼓著腮幫子、一臉假笑的模樣。

「當然不是只有我能來,只是太驚訝看到總經理了。歡迎回國……」她連忙陪上笑臉,深吸一口氣,準備歌功頌德一番。

「如果要說的是拍馬屁的廢話,那就不用開口了。」他擰起眉打斷她的話。

「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呢?」她脫口說道。

雷天宇瞪她。

她倒抽一口氣,反射性動作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需要小的自己掌嘴嗎?」

「再鞠躬就掌嘴。」她啪地立正站好。

「吃飯了嗎?」他狀若無事人地往前跨了兩步。

「正要去。」她後退了三步。

「我載你,一起。」

「感謝總經理的好心,但我正要和這裡的一個朋友吃飯。」雖然心裡喊著「好險」,但她臉上還是裝出一臉遺憾的表情。

「是嗎?我正想說要利用午餐好好和你討論一下你在工作上的表現,還有究竟適不適合去參加評茗師?看來我可以直接下結論了。你覺得和朋友吃飯比較重要,那就快點去吧。他黑眸一味,冷冷地說道辛曉白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雷天宇學起她那種端著滿臉假笑的微笑法,對她一頷首。

太可怕了,他還是繼續冷冰冰下去吧。辛曉白倒抽一口氣,嚇到連頭皮都發麻,飛毛腿似的疾奔下樓,邊跑邊喊道:「總經理,請給小的一點時間。」

「辛曉白,你在樓上出意外了嗎?」雷國東大吼一聲。

「沒有沒有,我還活著。」如果和爺爺一起吃飯,才有可能落得失職而死的意外命運啊。

辛曉白一鼓作氣地衝下樓梯,跑到爺爺面前,握住他的手上下晃動著。「爺爺,我們總經理找我吃飯,這關係到我將來的命運,很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改天我請你吃蔥油餅。」總經理?雷國東抬頭看向她身後--雷天宇面無表情站在樓梯口,只低喚了一聲:「爺爺。」辛曉白還沒來得及誇獎總經理真是有禮貌,立刻如遭雷擊地定在原地。

「他……他是你真爺爺還是假爺爺?」她脫口問道。

「胡說什麼?」雷天宇走到她身邊,用指節重重敲了下她的頭。「他是我真的爺爺。」

「如果當我是爺爺,就應該讓曉白跟我去吃飯。」雷國東不高興地瞪了雷天宇一眼。

雷天宇沒接話,只定定看著辛曉白。「原來你和爺爺的感情這麼好。」

「我們是相見恨晚,忘年之交啊。」辛曉白拉著爺爺的手臂,笑呵呵地說道。

「那你還陪他吃飯?」雷國東冷哼一聲。

「他是我的直屬上司,我要是沒了工作,可能下一刻就要去當酒國名花了。」辛曉白挨在爺爺旁邊,壓低聲音說道。

「你這條件當個屁酒國名花。」雷國東嗤之以鼻道。

「所以,我才要死命巴住現在的工作啊。」她壓低聲音,一本正經地說道:「除了我媽之外,誰都知道我如果去當酒國名花,一定只會落到餓死的下場啊。畢竟客人如果亂摸我,可能還會想跟店裡告我詐欺,居然養了這麼一副沒料的身材。」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雷國東捏了下她的腮幫子,笑了出來。

「小人不才,只有這個優點……」她得意地呵呵笑著,只差沒頒給自己一張獎狀。

「要走了嗎?」雷天宇問道。

「是。」辛曉白立正站好,腳跟併攏,九十度往後轉。

「你給我長點骨氣,幹嘛巴著他?」雷國東板起臉,對著辛曉白說道:「你跟我去吃飯。」辛曉白揚眸看向雷天宇。

雷天宇不語,只是緊抿著唇看著她。

「兩位都是絕頂聰明人,請不要為難我這顆弱智腦袋,讓我不知何去何從。」她雙手合十在胸前,擺出可憐兮兮乞求樣。兩個男人的大掌,同時賞了她頭上一掌。

「你們幹嘛打我啦,我已經很不聰明了!」辛曉白慘叫著,抱頭想鼠竄。

雷天宇大掌一伸,逮住了這隻小老鼠。

「走。」雷天宇的手先落在她的肩上,繼而又落到她的腰間,牢牢地一箝。

辛曉白一僵,只覺得腰間的小肉肚,全都被一把捏個正著,於是用力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縮小腹,女丑還是有身為女性的自尊啊。

「爺爺,我晚點再來看你,我們再去喝下午茶。」辛曉白嚥了口口水說道。

「你如果這麼想跟她吃飯,就帶她回雷家啊。」雷國東看著雷天宇,好整以暇地說雷天宇眼色一沉,因為感覺到身邊辛曉白的身子驀地一僵。

他低頭望向她

她回以他一個過分燦爛的假笑。

「爺爺,我跟他不是那種回家吃飯的關係啦。」辛曉白感覺雷天宇放在她腰上的手掌驀地一緊,但她挺直背脊,無事人一樣地說道:「總經理,我們快點去吃飯吧!爺爺,等我回來喔。」她聲未落地,就扯著雷天宇的手臂快步走向停車場。

雷國東看著他們的背影,想起天宇那張自小就沒流露過稚氣神態的臉龐,他喃喃自語地說道:「你和她在一起時看起來還像個人,怎麼就硬要把家族責任往身上扛呢?還有這個笨曉白,怎麼不懂得加把勁,直接把他拐進禮堂呢?」雷國東知道,辛曉白絕對不會是他的妻子雷陳珠心目中適合雷天宇的那一個。但是,如果雷陳珠知道辛曉白的身世,會不會改變想法呢?可是,那些往事若是重提,也是平添雷陳珠的傷心吧。

雷國東歎了口氣,決定一切順其自然。總之,他唯一能幫的忙,就是把辛曉白送到雷天宇身邊,而他已經做了。

他現在還是先去探望一下辛曉白的母親,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吧。畢竟,時間是不等人的,尤其是對於入住青山贍養院特別醫護區的人來說。

雷天宇開車離開青山贍養院後,閒聊似的問著辛曉白。「想吃什麼?」

「不用付錢的那種。」辛曉白說。

雷天宇眉毛一挑,唇角一勾說道:「好。」

「當然,那表示我不下廚。所以,不用跟我說什麼你家裡正好有菜等等等理由。」辛曉白防備地看他一眼,故意面無表情地說道。

雷天宇唇邊那抹笑容很快褪了下去。

辛曉白咬了下唇,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內疚。

所以,她裝得一派自然地看著雷天宇像是在鼻根打了玻尿酸的鼻樑,決定要找點話來聊聊。但她想了半天,卻只想出一個她現在很想問的問題--「那個……你的事,爺爺都知道嗎?」

「可能知道的比我想像中還多。」所以,他才不想她和太多相處機會免得她在爺爺慫恿下,之後到山上茶苑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辛曉白聞言,低頭不語了。

雷天宇看她一眼,冷冷地板著臉,狠狠踩下腳底油門。

「這車有沒有安全氣囊以及加重乘客險?」她臉色發白,牙齒打顫地問道。「我開車沒出過事。」

「你的意思是出事的都是像我這種乘客,還是倒霉的都是路人甲?」辛曉白抓著安全帶,完全不掩飾她的害怕。

雷天宇緩下油門,車子恢復成正常偏快的速度繼續往前行駛。

「總經理,你功德無量、鴻福齊天。」辛曉白把汗濕的掌心在衣服擦了幾下。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他的意思是不用叫他總經理嗎?那他剛才幹嘛還用工作威脅她陪吃飯?根本就是只許州官放火的行為嘛。辛曉白在心裡腹誹道。

「你為什麼說話有時會變得油腔滑調?」他問。

「因為--人在屋簷下、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你喜歡聽哪一個?」她乾笑地說道。

他瞄她一眼,覺得威脅這傢伙很有意思。至少,她苦哈哈的表情比她油嘴滑舌時,看起來真實且順眼。

「給我說老實話,不然就等著考績被打丙。」他說。

「因為--人在屋簷下、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你喜歡聽哪一個?」她乾笑地說道。

他瞄她一眼,覺得威脅這傢伙很有意思。至少,她苦哈哈的表情比她油嘴滑舌時,看起來真實且順眼。

「給我說老實話,不然就等著考績被打丙。」他說。

韻!他莫非是靠威脅別人才做到總經理一職嗎?積怨己久的辛曉白狠瞪他一眼,板著臉不情願地說道:「因為我以前在廟裡幫人解過籤詩,替人消災解厄想多拿點紅包,說話當然要得體。」

「解過籤詩?憑你這副毛頭樣子,誰會相信?」雷天宇不能置信地看她一眼,忍不住低笑出聲。

「不勞費心,我人緣可好了,如果再認真一點解籤,鐵定會有人幫我組後援會。」她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說道,順道偷瞄一眼他此時還算養眼的笑容。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他側身看著她,閒聊似的問道:「為什麼會解籤詩?」看在他紆尊降貴、說話態度還像話的分上,她當下決定說說也無妨。「我爸是廟祝,我從小跟在他身邊混,他的口氣說詞我早就熟到不行。後來他拋妻棄子,跟小三浪跡天涯之後,我媽為了嫌紅包錢就推我上陣,還在江湖上製造傳言,說我有神明護體,所以我就更紅了。」

「後來怎麼沒做了?」綠燈一亮,他踩下油門後問道。

「因為我媽跟信眾借錢,借到我們必須跑路。」她一聳肩,己經很習慣那種把所有家當扔進床單裡,然後一把捲起床單逃跑的生活。

「你沒擲茭問神明?」他問。

「當然問過了,神明說我媽是三尾狐轉世,這輩子不修,下輩子就會更加危害人間,而我則是上天派來度化我媽的一尊小小仙,若是度化她不成,就要再修三百年。」她語氣平順,好似談的只是隔壁鄰居生孩子的瑣事。

雷天宇盯著前方的眼愈睜愈大,嘴角弧度也愈揚愈高。

「你的人生還有什麼戲劇化情節沒說?」他問。

辛曉白瞄他一眼,伸了個懶腰後說道:「我戲劇化的高潮就終結在應徵上天御這一點。想我從廟祝、便利商店及麥當勞店員變成一流公司的僱員,過程簡直可歌可泣,出書都可以啊……」雷天宇擺在一旁的移動電話震動了一下,他趁著紅燈空檔,拿起來看了下簡訊。

他皺了下眉,擱下手機,並將車子轉了個方向,涼涼地說道:「我突然覺得在家吃飯也不錯。」辛曉白看他一眼,覺得總經理果然文明人,連逐客令都下得這麼文雅。幸好,這種程度的暗示,她的腦子還可以解讀。

「我說過我不在你家下廚的。所以,你可以在公車站放我下車,我是搭公交車高手,哪裡都能去。」她說。

「你以為你能去哪裡?我想在家吃飯,當然是你來做菜。」雷天宇瞄她一眼,把她雖然目瞪口呆卻又眼露凶光的表情全都盡收眼底。

他扯了下唇角,掩住想發笑的表情。

「既然你耳朵不好,那我就第三次告訴你,我不在你家下……」嚴正拒絕。

「六千塊,包你一個下午做飯,菜錢另計。還有--」 「如果不接這案子,那也不用上茶苑受訓了。」她接了他的話,還附帶兩個白眼。

「你除了威脅人的卑鄙手段之外,還有新招嗎?」

「我也不清楚,也許你可以擲茭問神明?」他說。

辛曉白咬住唇,差一點笑出來。偷瞄他一眼,見他側臉神色瞧來頗為放鬆,只是似乎出國回來後又瘦了一點,於是她清清喉嚨說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再有下次,不用你威脅,我就自動走人。」

「嗯。」雷天宇點頭。

「那我們先去超市買食材吧,雞鴨魚肉通通要有!如果再有厚切牛排和松阪豬,我可以翻觔斗!」她說。

「你總是這麼能屈能伸?」

既然他連她當過廟祝的事都知道,辛曉白現在覺得他們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了,於是雙手一攤說道:「我過過一天只有十塊錢,連半條吐司部買不起的日子,現在有六千塊擺在我面前,不過是要我做頓飯,然後還可以白吃白喝,為什麼不做?」

「是嗎?那我先祝你吃得偷快。」

「我為什麼會吃得不偷快?」她奇怪地瞥他一眼。

雷天宇唇邊勾起一抹神秘微笑,將車子轉了個彎。

辛曉白驀打了個寒顫,用力地揉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怪了,為什麼每次在他身邊,她都有寒流逼近的感覺呢?

她雙臂交握在胸前,決定不理他,只一心想著待會兒的菜色。畢竟,她的生活原則就是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要快樂啊!領人錢財與人消災,所以當辛曉白大包小包地抱著應該有她半個人體重的食材,跟在雷天宇身後進入他那間黑色大理石地板閃亮到能當鏡子照的高級公寓時,她的笑容還是很燦爛。

就算被指定要在兩個小時內完成一桌大菜,她也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事實上,光是想到那些豪華料理待會兒全都要進到她的肚子裡,她就只差沒樂到雙手叉腰,仰天長嘯。再怎麼說,進來天御工作前,她也是過過好一陣子錦衣玉食、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興高采烈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辛曉白,渾然不覺換上黑色馬球衫和休閒褲的雷天宇,早已坐在客廳裡觀察了她好一會兒。

他手裡拿著雜誌,雙眸不可思議地看著邊哼著歌邊在廚房裡刀起刀落,端出一盤盤佳餚的辛曉白。

他從沒看過做菜做得這麼開心的女人,以前交往過的女人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便是不愛油煙眼前的辛曉白忙得雙頰像顆紅蘋果,紮在腦後的短短馬尾也亂糟糟地極度不整齊。但她的樣子,卻讓人覺得溫暖又幸福。

這就是他想要的家的感覺。

「可以開飯了!」辛曉白大喊一聲,乘機吞下一口糖醋排骨。

雷天宇快速起身,看到餐桌几道大菜之後,滿意地勾起唇角。

五柳枝魚、清蒸龍蝦、香煎松阪豬肉、糖醋排骨以及鮮炒時蔬兩道,一桌子的菜色香都全了,若味道不佳,他也真的不相信。

「說一下你的廚藝在哪兒學的?」他問。

「咦,我沒說過我爸在當廟祝前是在當總廚師嗎?他那時是因為接到神明訊息,要他出來服務,他才放棄了總廚師的工作,否則現在應當也是江湖留名啊……」辛曉白邊說邊在餐桌上擺好碗筷,添好兩碗白飯,迫不及待地坐下便說:

「開飯開飯。」

「去洗把臉,整理一下服裝儀容。」那樣她會比較舒服吧。

「幹嘛還要整理服裝儀容?又不是要晉見女王。」辛曉白餓到想翻白眼,嚥了口口水,用最誠懇的聲音建議道:「不如小的端去客廳吃飯配電視,大人您就可以眼不見為……」

「去整理。」雷天宇面無表情地指著最近的洗手間說。

龜毛王。辛曉白哀怨地瞪他一眼,不情願地脫掉圍裙,進去洗了把臉,鬆開紮在腦後的短短小鳥尾巴 - 隨便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現身了。

「開飯開飯!」她一屁股坐回位子上。

雷天宇驚訝地看著這個不過才離開三分鐘的傢伙,嚴重懷疑起她的性別。

「你除了嚷嚷吃飯之外,還懂什麼?」他問。

「不多,就是吃喝拉撒睡都懂一些。」她盡可能謙虛地說道。

雷天宇黑眸閃過一層笑意,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頭髮。

辛曉白望著他飧笑的臉龐,心臟評評亂跳了起來。

「你不會再叫我去整理頭髮吧。」她啞聲問道。

雷天宇眼裡噙著笑,傾身向前將她的髮絲撥到耳後。

辛曉白的呼吸被他身上的松木古龍水香味包圍,耳朵發瘋似地熱燙起來。

尤其是在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之際,她真的覺得自己頭昏眼花。咕嚕!她的肚子發出一聲大叫。

「我們可以開飯了嗎?飯菜就是要趁熱吃……」辛曉白向後一縮,決定剛才的暈眩八成是因為她早上吃得太少,營養不良的後果。

「好。」雷天宇又對她一笑。

辛曉白雙膝一軟,現在覺得自己八成是氣虛。

她快手把飯碗推到兩人面前,二話不說就開始賣力猛吃。

「你是待會兒還要去跑馬拉松,所以需要體力?」雷天宇看著金字塔一樣高的白飯,挑眉問道。

「有飯當吃直須吃,莫待無飯空……」

叮咚叮咚。門鈴聲打斷了她的話。

辛曉白看了他一眼。

雷天宇看了她一眼,知道能不經警衛通報而直抵門口的人,不會有別人--正是剛才在車上傳簡訊給他的人。

叮咚。

「你家門鈴響了。」她挾起一塊排骨,作勢欲入口。

雷天宇咬過她筷子上的排骨,目光緊盯著她,緩緩咀嚼著。

辛曉白瞪著他,整個人僵化成石膏像。

他一挑眉,目光朝門口一瞥。「沒看到我在吃飯嗎?還不快點去開門。」她鼻翼微掀,用眼神譴責他這個偷菜賊。她不是只要負責做菜和吃飯嗎?幹嘛還把她當女傭使喚?

算了算了,就當她免費贈送服務好了。辛曉白為了能快點吃到飯,更為了不再被他盯著瞧,小鳥一樣地飛向門邊,用力拉開大門。

「歡迎光……」

辛曉白快速往旁邊一閃,免得眼前這位白髮婆婆的枴杖落到她頭上。

「請問您找誰?」辛曉白又退三步,希望婆婆身邊的女人把她看緊一點--咦,是陳心羽。

「心羽,請問你們要找誰?」辛曉白如釋重負地看向陳心羽。

「這裡住誰,我就找誰。還有,有長輩在場,居然沒有直視長輩說話,一點禮節都不懂。」雷陳珠瞪著辛曉白說道。

「奶奶。」雷天宇上前一步,扶住奶奶手臂。

原來是總經理的奶奶,難怪說話口氣跟他一樣不討喜,果然上樑不正下樑歪!辛曉白站在幾步外陪著笑臉,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陳心羽。

陳心羽今天長髮披肩,一身飄飄白衣,更襯得五官清麗無比,就連同是女人的她也忍不住覺得好美啊。

「你好。」陳心羽對著辛曉白淡淡一頷首。

「這個把別人當動物園猴子看的無禮傢伙是誰?」雷陳珠如炬目光朝著辛曉白逼去。

「鐘點女傭。」辛曉白心裡歎了口氣,無奈地接話道。

「我問你話了嗎?」

雷陳珠利眼一瞪,辛曉白旋即立正站好,乖乖地噤聲。

「她是一個來幫忙的朋友。」雷天宇淡淡說道,並對陳心羽點了下頭。

「朋友?不會正好是那個要上山考評茗師的辛曉白吧?」雷陳珠問道。

這位婆婆看來法力無邊、消息靈通,只是這評茗師究竟是何名堂,為何每個人提到此一名詞,都是一臉見鬼表情。

莫非還要以身殉茶嗎?辛曉白愈想愈惴惴不安了起來。

「她憑什麼?」雷陳珠把辛曉白從頭到尾打量過一遍。

「你憑什麼?」雷天宇挑眉看向辛曉白。

辛曉白生怕他一個反悔便斷絕她考試機會,危機意識頓時生起,連忙抬頭挺胸,大聲地說:「憑我不顧一切往前衝的決心與毅力。」

「哼,分明別有用心,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不要以為考上評茗師,就叩到了進雷家門的敲門磚。」雷陳珠薄唇一抿說道。

「您扯遠了,我們公司內部也有好幾個評茗師。」雷天宇說。

「但是那幾個不會在你家做飯,也不會參加這一期。」雷陳珠說。

辛曉白聽著,覺得老夫人言下之意像是總經理對她有意思,所以才叫她去考評茗師,把她當成未來老婆培訓一樣。她胸口一窒,很快瞥了雷天宇一眼,見他表情仍是一貫的漠然,她才漸漸地恢復正常。

她發什麼神經呢?他當初叫她去考評茗師,就是為了逼退她。是她神經大條,老是一轉身就忘記這回事啊。

「心羽也會參加這次評茗師訓練。」雷陳珠說。

「太好了。」辛曉白呵呵地看著陳心羽,很開心話題終於轉到別人身上了。

「奶奶,我們吃飯吧。」雷天宇敲了下辛曉白的腦袋,順手將她轉了個方向安置在身側。

辛曉白一聽要吃飯,也就快快樂樂地和他並肩同行。

陳心羽看著他們,唇邊笑容黯淡了一些,靜靜陪著雷老夫人一塊兒走到餐桌邊。「這桌菜是你做的?」雷陳珠冷冷地望著辛曉白。

「對。」辛曉白髮現雷家人說話時的特色就是會直視著別人雙眼,氣場不夠強大的人,應該在眼神這一關就敗下陣了。

「為什麼只有六道菜?」雷陳珠表情嚴厲地看著辛曉白。

「因為我以為只有兩個人要吃。」老夫人皮膚很細,可惜眉宇間那道皺紋太嚴苛,想來是很嚴厲的人吧。

「雷家餐桌向來要有八道菜。」雷陳珠轉頭看了陳心羽一眼,拉開椅子坐下。陳心羽盛來熱飯,放到雷老夫人手邊。

辛曉白一看婆婆好大的排場,她頓時覺得拿六千塊去王品大吃一頓,應該會比待在這裡痛快,雖然可惜了她一桌好菜,那龍蝦花了兩千多塊啊。

辛曉白拉拉雷天宇的手臂要他彎身,附耳低聲說道「你們慢用,我……」

「再加六千,留你在一旁服侍。」雷天宇也用耳語音量對辛曉白說。

辛曉白面對著他黝亮黑眸,她臉上頓時綻出笑花一朵。「八千就成交……」

「有長輩在場,你們竊竊私語像什麼話。」雷陳珠看著這兩人卿卿我我的模樣,銀白眉頭帶怒地一擰。

「隨隨便便就對人鞠躬,你還有尊嚴嗎?」雷陳珠的枴杖往地上重重一撞。

「沒有很多。」辛曉白胸口一窒,卻還是保持著笑容說道。

「一看就知道來自貧賤家庭,爸媽八成也是見不得光的……」

「婆婆,我尊重您是長輩,不和您爭辨,所以,也請您尊重我及我的父母。」辛曉白臉上笑意全斂,嚴肅地說道。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自己送上門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跟別人談尊重?」雷陳珠冷笑一聲,朝陳心羽點了點頭。「用餐吧。」

辛曉白用力咬緊牙關,雙手也緊握成拳。她深呼吸,努力地想控制情緒,但終究還是沒忍住,她開口朗聲說道:「請問我是殺人放火了?還是搶了你的食物、你的錢?鞠躬是我打工時留下來的後遺症,因為每鞠一個躬,我可以多十塊錢收入。我家裡是「貧」,所以國中後沒跟家裡拿過一毛錢,我老老實實地打工,我為我自己感到驕傲,我不知道這樣哪裡值得你說我「賤」……」雷天宇凝視著她蒼白臉龐,大掌牢牢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摟在身側。

「果然是在外頭染缸打轉過的,伶牙俐齒,足夠把人氣出病來。」雷陳珠昂起下巴,眼神依舊漠然地睨著她。

「至少這個染缸教會我尊重別人,可你住的無塵室顯然沒有。」辛曉白抬頭看向雷天宇,強作鎮定地擠出一抹微笑說道:「抱歉,總經理,我先走了。」她拉下他置於她肩上的手,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人。

下一秒,她的手肘忽地被雷天宇制住。

她抬頭,雷天宇黑黝深眸裡的心疼看得她眼眶一熱,驀地別開了頭。

「奶奶,您和心羽慢用吧。」雷天宇說。

「什麼意思?」雷陳珠臉色一沉,立刻板起臉問道。

「我們出去吃飯。如果覺得菜吃不完很浪費,可以打電話給天帆。」雷天宇對著臉上閃過笑意的陳心羽說完,便握住辛曉白的手,與她十指交扣,拉著她轉身就走。

辛曉白被他冷涼的大掌一握,打了個寒顫。

她直覺想抽手,他卻握得更牢了。不過,她此時只想快快離開,也就不再費事掙扎了。

「他以為他可以想挑誰進門就挑誰進門嗎?不可能。」雷陳珠抓住陳心羽的手,嚴聲命令道:「我讓天宇打副鑰匙給我,你從明天開始就過來替他準備晚餐。像辛曉白這種階級的人,都是對我們有企圖的,不要再讓她接近天宇,懂嗎?」陳心羽的手腕被抓得疼了,但還是默默地點頭。

「那我打電話給天帆,讓他一塊兒過來用餐,好嗎?」陳心羽拿起手機,輕聲問道。

雷陳珠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你媽是我的乾女兒,我比誰都懂她。她不會讓你跟天帆在一起的,因為天宇才是掌雷家大權的人,才是能讓你爸的二房、三房眼紅的女婿。你爸沒兒子,又中風在床,誰都知道你們家的女婿是要掌權的。況且,天帆也不是那種會定下來的性子。這些,你自己心裡都沒有底嗎?」陳心羽垂下眼,默默地將手機收回皮包裡。

「奶奶,我們吃飯吧。」陳心羽笑容有些悲慘地說道。

雷陳珠點頭舉起筷子,才吃了一口便又放下了筷子。「算了,你還是打電話叫天帆過來吧。畢竟,之後機會不多,你自己的行為就要懂得避嫌了。」陳心羽咬住唇,用力地點頭,然後拿起手機飛快地撥號著--就算只見一次也好,總好過僅能在腦子裡想念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4 PM

第六章

嘟嘟嘟嘟。您撥的號碼無人響應。

嘟嘟嘟嘟。您撥的號碼無人響應。

他究竟在哪兒?

自從兩天前,我在電視上看到新聞報導印度飛機失事,且有兩名華人死亡之後,我的心就靜不下來,不斷拿起手機拚命地撥話給他。

他之前說過這陣子要去印度。

明知道出事的人是他的機率很小,畢竟以他年輕有為的模樣,新聞豈會錯失這種灑狗血的機會。

但是,如果不是他,他為什麼不接電話?他這種大忙人,手機不可能沒開。我心急如焚到夜裡沒法子睡,而更糟的是--我沒有任何人可以聯絡。

我活在他準備的華麗籠子裡,卻不知道主人如今去了哪裡、何時會回來。這種不安且隨時要被拋棄的感覺,讓我不寒而慄。

所以,我Google了他的名字,發現他是一間著名地產集團的總經理。我撥了電話到他們公司,可是總機一問「請問哪裡找」時,我就掛斷了電話。

我這裡算是「哪裡」

我的手機鈐聲驀地響起。

我嚇得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跳起來--飛撲到茶几上接電話,腳趾頭撞到桌角,痛得我當場流下了眼淚。

「喂--」我淚眼汪汪地說。

「怎麼打了這麼多通電話?」他微冷的語氣從電話那頭傳來。

「你沒事。」我鬆了口氣,伸手擦去眼淚。

「發生什麼事了?」他再問了一次。

「知道你沒事就好了,你去忙吧。」我想掛電話,因為電話裡的他語氣總是冷傲得讓我不自覺想起「紆尊降貴」四個字。

「說。」他不耐煩的命令透過電話傳來,讓我咬了下唇。

真能跟他說我前兩天的忐忑心情嗎?

「說!」

「你電話打不通,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脫口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手機斷了訊。

「喂?」我輕聲問道。

「我丟了手機,現在才處理好。」他說。

我眨了下眼,覺得他的聲音裡隱隱有笑意。

「沒事了嗎?」他問。

「我一會兒把司機尤先生的電話傳給你,你有急事可以找他。」

「不……」我第一時間是想拒絕的,可一想到這兩天的輾轉反側,也就大聲地喊道:

「好,你快傳吧!」

「嗯。」

他應了這聲後,就切斷通話了。

我看著手機,還在發愣。直到他再次傳來簡訊,我才驚醒過來。

--我兩天后到家。

我親著手機,整個人躺進沙發裡。

接到他的電話,我以為我總算可以睡場好覺了,可是我睡不著,腦子的思緒纏得很亂,害得我肩頸僵硬,根本沒法子放鬆。

遇見他之前,我原本早晚各有一份兼職工作。可和他在一起後,他完全依他方便在過日子,幾次興之所至的把我從上班地點搪走,或者沒讓我去上班,加上那時突如其來的一場重感冒讓我病了半個月,兼職的工作自然全都沒了。

「辛曉白!你怎麼可以依賴一個人生活,以前那個自立自強的辛曉白到哪裡去了!萬一他突然不和你聯絡,或是突然對你沒感覺了,那你要跟你媽媽一樣E望著男人過日子嗎?」我危機警鐘大響,大聲對自己說完話後,立刻爬到計算機前,打開求職欄開始找工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我只是一時忘了而已……

雷天宇拉著辛曉白上車離開他家的十分鐘後,才在紅:燈時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想吃什麼?」

打從上車就對著車窗發愣的辛曉白,一時之間還沒回過神,呆愣了一會兒後才回頭看他,吶吶地問道:「吃什麼可以變得不貧賤?」雷天宇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濃眉倏地惡擰了起來,粗聲地說道:「你從小到大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你該為自己感到驕傲。」一股淚意直朝辛曉白的眼眶裡衝去,她用力地睜大眼,努力地眨眼想眨干淚水。

「謝謝總經理的讚許,那你要幫我加薪嗎?」她眼巴巴地問。

雷天宇驀地出手掐住她的腮幫子,將她臉蛋捏成了蘋果臉。

「好痛。」辛曉白抱臉慘叫,乘機拭去淚水。「我要申請職業傷害救濟金。」她朝他伸出手,作勢要錢。

雷天宇右手抓住她的手,牢牢地一握。

她的胸口,倏地一疼。

交通號志轉為綠燈,他左手握著方向盤,無事人般的繼續開車往前。

辛曉白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想起他今天待她的種種,她拉高兩人的手,眼神帶著幾分嬌羞地瞥他一眼。

「這是什麼意思?」她問。

「我是黃金單身漢,這一握,就當成救濟金。」

「這是什麼冷笑話!」辛曉白哇哇大叫地甩開他的手,氣呼呼地把自己的手壓在身下,不高興地說道,「誰要這種不能吃的東西。」

「那你想吃什麼?」

「吃香喝辣都好,只要能敲你一頓的都可以,快餓癟了。」她鼓著腮幫子說道。

「那就吃日本料理吧,下個路口就是錦園了,他們的日本料理還不錯。」

「好好好。」她耳聞錦園又貴又好吃已久啊。

雷天宇看她一臉藏不住的饞,發現他開始期待這頓晚餐了。平時用餐吃飯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填飽肚子的行為,可和她在一起時,總是不同。

「你現在帶我去吃飯,沒有什麼企圖吧?」她懷疑地看他唇邊的笑意一眼。「哪種企圖?」

「像是想把我推入火坑的那種不良企圖。像是那種你應該是接到了簡訊,知道你奶奶要來用餐,所以才故意拎了我過去做飯的那種意圖。」她不快地說道。

雷天宇挑眉不語,將車子開入餐廳的停車場。

車子一個甩尾,瀟灑地停入停車格裡。

他熄了火,朝她傾身而來。

她屏住呼吸,可車內空間再退也有限,他那張帶著一分笑意、三分冷、六分帥得無法無天的臉龐還是懸在她幾寸之外。

「如果我對你真的有企圖呢?」他的黑眸閃過一道光芒,微冷氣息拂動著她前額的發。

「我會勸你去看精神科醫生。」她雙臂擋在他胸前脫口說道。

「說這話是想喚回我的記憶嗎?」雷天宇又朝她逼近一點,兩人鼻尖於是不經意地輕觸了一下。

她嚇得往椅背一縮,眼睛因為看哪裡都不對,索性閉上眼睛大喊道:「停!停啦!」

「或者,我真的該去看精神科醫生了。」辛曉白感覺自己的額頭被輕觸了下。

她驀揚眸,他已經退開。

剛才額頭上的那種觸感,很像是唇印--辛曉白氣息紊亂,眼神慌亂地看他一眼,卻沒有勇氣詢問。

「發什麼愣,下車吃飯。」雷天宇伸手揉亂她的頭髮,無事人一般的先下了車。

辛曉白龜速地解開安全帶,這才頂著一顆鳥巢頭下車。算了,就當成什麼都沒發生吧,反正他們兩人之間原本就該如此的。

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光,美好得像愛情小說,她甚至認真考慮寫成故事出版嫌錢。畢竟,鈔票才是現實。而如今的現實就是--分手三個月了,他沒再追過來。

是她不知道天御和雨田集團有關,自己送上了門,兩人才又再度碰頭的--唉,這算是哪門子緣分啊。

「長這麼大,還不知道要注意服裝儀容。」雷天宇長臂一伸,將她撈到身邊,長指梳理著她的髮絲。

幾名經過他們身邊的女子,全都不約而同地投以艷羨的目光。

「喔。」辛曉白如寵物一般的呆站著,任由他整理著她的發,忘了這頭根本就是他的傑作。

雷天宇看著她傻不愣登的樣子,他重重敲了下她腦袋後,自顧自地大步往前走。

留下被敲痛的辛曉白捂著頭,真的覺得自己需要去看醫生了。當然,最好是把雷天宇也一塊兒帶去,因為他顯然病得比她還重啊。

否則何必表現出一副對她情深意重的樣子!畢竟--他們已經分手了。如辛曉白原先對於她和雷天宇之間還有任何的胡思亂想症狀,因為那晚在錦園用餐,雷天宇的笑容雖然異常得多,待她也親密得像是兩人不曾分開過。但,她隔天在公司看到的他又恢復了一派冷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好像她不過就是個路人甲,那她又何必裝熟呢?

況且,之前話都說白了,她也早搬出他安排的房子,算是已經徹底切斷關係了。

雖說後來老天給了她機會進來天御,但她當初面試遇到他時,其實是想一走了之的。要不是他那副恨得她快點離開的表情刺激到她,她又怎會厚著臉皮留下來?

總之,人都留下來了,就要做最好的打算。要知道像她這種口袋空空的人,是要為了自己的人生奮鬥的,沒時間為了感情廢寢忘食啊。

就算雷天宇在公司的刻意疏離讓她有些受傷,但這無所謂,因為她知道她會從那段關係裡走出來的--例如她平時看到江文凱也是很心花怒放的,也許等到她的心再春暖花開一點,要她倒追江文凱都有可能。

辛曉白坐在座位上一邊發呆,一邊整理著上茶苑之前要做完的文書工作。老實說,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她雖不敢說對工作已經全然熟悉,但她對雷天宇的行程卻已經有了基本概念。他九點上班,花一個小時在頂樓茶廳裡試喝新茶、觀看完茶農及茶探回傳的報告一一這陣子偶爾會叫她過去特訓茶藝,順便把她釘得滿頭包。

接著,他會進到辦公室看財經報告,掌握地產趨勢。接下來則到雨田集團辦公,或是針對企劃提出看法。而所有他參與的會議都被要求在三十分鐘內結束,以符合他對效率的要求。

他的工作時間比員工都長,員工對他也是衷心佩服。雖然他的冷厲態度難免讓員工認為難以親近,但是大老闆高高在上,似乎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因此,辛曉白總會忍不住想起那個和她住在一起時,會躺在她身上、會命令她揉肚子減緩他胃痛,但她怎麼看都覺得只像在撒嬌的雷天宇……「曉白,你先去吃午餐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丁淑華說道。

「好。」辛曉白點頭,起身伸了個懶腰後,便到一樓的員工餐廳。

點完餐,雙手合十祈禱完畢,正打算要大快朵頤之時,一個人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她抬頭看到江文凱,立刻回以燦爛笑容。

之前在工作及茶葉上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都是靠江文凱主動幫忙才度過難關。她看他愈來愈順眼,雖然他們兩人的「爬山之約」至今尚未履行,但她把他當好朋友及未來男友的可能對像卻是事實。

「你剛才是在祈禱嗎?」江文凱笑著放下餐盤,坐了下來。

「是啊,祈禱這份工作可以長治久安,最好能撐到我光榮退休。」她笑嘻嘻地說完,指著他的餐盤說:「我也很愛古老味鹵排骨,之前連吃了一個星期。」

「那要不要再分你一點?我早餐吃得晚,怕吃不完。」江文凱笑著說道。

「好啊,不要浪費食物。」辛曉白大方地接受了他三分之一份的餐點。

「你可是被安排要去上評茗師課程的精英,應該要對自己更有信心。」

「那是蒙到的,你才是總經理眼裡精英中的精英啊。」辛曉白朝他豎起大拇指,這話倒不是拍馬屁,因為江文凱經常代替雷天宇巡視各處分店,是眾所皆知之事。

「我只是進來得早,在公事上多你一些負責的機會而已。日後,搞不好我回到老家去接管茶業,你在這裡的職位會升得比我還高……」

「放心放心,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會忘記你的……」兩人就這麼邊用餐邊說話,又閒聊了一些他父母年事已高及公司的事之後,他狀若無意地問道:「我昨天到錦園吃飯時,好像看到你和總經理一起離開,我沒眼花吧?」辛曉白嘴裡正塞了滿滿一大口飯,一時之間還沒法子反應。只能睜大眼拚命搖頭,直到把飯嚥下去為止。

「他只是心血來潮找我去吃飯,什麼事都沒有,你千萬別誤會。」她焦急地傾身向前解釋。

江文凱見她一臉怕他誤會的神情,心裡其實開心,可還是忍不住說道:「總經理不像是會心血來潮的人。」

「人都會有心血來潮的時候吧,看我被總經理錄取一事就知道了啊。」她乾笑地端起面前的湯喝了幾口。

「你客氣了,我們都知道你是董事長親自交代要錄用的人。」江文凱看她似乎喝得很高興,便把他手邊沒動過的湯也遞到她面前。

「原來大家都知道啊。」她端起他的湯繼續地喝,免得她尷尬到想找地洞鑽。

「董事長打過電話給我,說要直接錄用你。那天也不知道總經理怎麼會看到履歷表,突然就到了面試會場,他通常只會在最後一關面試時出現的。」江文凱說。

「呵呵呵。」她繼續喝湯。

「沒關係,進來之後就是靠個人的努力了。總經理對你另眼相待,所以才安排你去考評茗師的,不是嗎?」江文凱拍拍她的肩膀說道:「要去茶苑了,心情如何?東西都整理好了嗎?」

「有一點緊張吧。至於東西,其實沒什麼好整理的,因為茶苑規定只能帶一個二十寸的行李箱。」好像也交代了要帶一套正式服裝。但那是什麼東西?是禮服還是上班套裝?她一點概念都沒有,得找時間去買。

「聽說評茗師訓練很精彩,合格率也很低。」

「難忍能忍,難行能行。」她握緊拳頭替自己精神喊話。

江文凱不無遺憾地看著她,脫口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會想嫁入豪門。」

「沒有,我一點都不想嫁入豪門,我很清楚我自己的份量。」辛曉白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

「所以……」他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她傾身向前,壓低聲音追問道:「快說--知道什麼啊?」

「評茗師除了正式的天御員工受訓之外,還有一種被稱為「名媛評茗師」的特訓,因為會有其他名門閨秀一同參與,因此也被稱為雷氏家族的選秀大會。雷家內部有幾門親事都是這樣談成的。」江文凱說。

什麼鬼啊!辛曉白知道她現在嘴巴合不攏的樣子,肯定蠢得不得了,但她完全沒法子控制。

「你的意思是--這次評茗師訓練其實是雷家內部選秀大會?」她嚥了口口水,以免自己口吐白沫。

「是。我跟雷老夫人碰過幾次面,她正巧提過這些事,她還說許多名門閨秀都以通過評茗師為榮。」

「雷家以為自己在當皇帝嗎?不過就是一家很有名的茶公司啊……」

「雷家雨田集團的土地市價是天御的十多倍吧。天御是雷先生五年前接手後,才成就了幾億的茶市場,可區區幾億,雷老夫人還不見得……」

「……區區幾億?」辛曉白目瞪口呆地瞪著他。「你腦子有病吧?不然就是算數很差。」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這次的評茗師內幕?」江文凱鬆了口氣,神色柔和地凝望著。

「隨便啦,反正他們也不會選中我當媳婦。而我的目的是評茗師資格,不管參加哪一屆都一樣……」

「那如果是總經理選中你呢?」江文凱問。

辛曉白聞言一驚,啪地一聲打向他的手臂,故意一臉驚惶地說:「開什麼玩笑!他如果真的對我有意思,我人就在他辦公室外頭,幹嘛還費事把我弄到山上?」

「說得也是。」江文凱揉著手臂,苦著臉說道:「你打人力氣一向這麼大?」

「抱歉。」她舉手行禮,吐吐舌頭說道:「這樣別人才知道我飯沒白吃啊。」江文凱大笑出聲,笑得附近同事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幾眼。

「你笑點很低喔。」她最怕引起注意,連忙壓低聲音說道。

「你害我笑到內傷,得付我精神賠償費。」江文凱一本正經地說。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見他居然又笑了,她忍不住隨之笑著說道:「不然,我再去幫你拿一盤飯,讓你補元氣?」

「不用了。」江文凱坐正身子,斂去大部分笑意,正經地說道:「哪天一起吃飯,我就原諒你。」辛曉白怔了一下,看著江文凱清俊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

「沒關係,不勉強,我只是開玩笑的。」江文凱說。

「不勉強,我這人只要有飯可以吃,什麼都不勉強。」辛曉白擺手搖頭兼以咧嘴笑,可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不矜持,小臉漸漸地脹紅成一顆蘋果。

「那就一言為定了。」江文凱朝她伸出手,笑望著她的蘋果臉。「等你從茶苑回來後我們再約,如果我有空到山上也會去看你。」

「好、沒問題、一言為定。」辛曉白甩動他的手,傻笑地說道。

「先祝你一切順利,我下午還要出差,先走了。」江文凱對她一笑之後,這才轉身離辛曉白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想著天御的風水真的好好,她喜歡的類型終於對她表示好感只是,她為什麼沒有心頭小鹿亂撞?為什麼沒有臉紅心跳?為什麼腦中還浮現雷天宇的影子?

他們已經分手了!雷天宇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就要在茶苑選秀大會裡,挑選一個像陳心羽那樣的仙女當妻子了。她和他撇清關係是對的,免得徒增傷心……辛曉白覺得愈想愈煩躁,倏地起身,決定回辦公室喝一杯高山茶,好讓腦袋清醒一點,不要再想雷天宇了。

就她來說,一杯好的高山茶,真的能讓人忘憂,尤其用的是雷天宇那些聽說價值連城的茶葉。

餐後辛曉白用她前陣子中午被雷天宇硬逼出來的基本技術,替自己泡了一杯高山茶。那股不加糖也清甜的茶香,讓她喝得出了神,而剛進辦公室的雷天宇正巧看到了這一幕。

「辛曉白。」雷天宇喚道。

辛曉白的傻笑頓時僵在唇邊,她砰地一聲放下茶杯,倏地從座位裡起身,旋即揚起一抹很公事化的明亮笑容。「總經理,歡迎回來。」

「泡一杯你剛才喝的茶過來給我,我想知道那杯茶裡有什麼魔力,可以讓你在繁忙的上班生涯裡露出像在侖裡島度假的笑容。也許我們的工作應該互換一下。」他冷冷地說道。

「大人冤枉啊……」辛曉白情急之下忘了要嚴守上司下屬的分際,只差沒撲上去對他演一出哭天搶地的大戲。

雷天宇緊抿的雙唇這才鬆開了一丁點。這陣子,他被公事還有私事煩得只想搞失蹤,憑什麼她還能這麼逍遙又自在?

「總經理,曉白一直都很努力--真的只是稍作休息。」丁淑華看著總經理沉凝的臉孔,輕聲地補了一句。

雖然她也很想笑,畢竟除了辛曉白之外,還有誰敢在總經理面前耍寶。

「是啊是啊……」辛曉白點頭又點頭,點到丁淑華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空點頭,不如送茶進來。」雷天宇又瞪了辛曉白一眼。

「遵命。」辛曉白一溜煙地衝進茶水間。

雷天宇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她眼巴巴地就像只想討好主人的小狗,他唇線往上一勾,轉身走回辦公室。

丁淑華沒忽略那個笑容,內心倒抽了一口氣。

名言之所以成為名言果然有其道理,「愛之深責之切」指的就是總經理對辛曉白的這種態度啊。

先是將辛曉白眨得一文不值,然後再錄取人;先是不聞不問,繼而又開始教導辛曉白所有事務。最後,還派她去考評茗師,他自己則親自上陣在午休時間教茶,有愛、有愛、真有愛

只是,總經理的這份愛是於「公」還是於「私」,她就真的看不出端倪了。

丁淑華看著總經理的辦公室大門,突然間覺得上班有八卦可期待,真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雷天宇回辦公室,看著桌上擺著要他簽名過目標文文件、國外合作計劃、茶農的報告,以及地產方面的週報……做不完的事、重複的每一天。

雷天宇扯松領帶,閉上眼往椅背一躺。

門上響起兩記敲門聲,他連眉頭都沒抬一下。

「茶來嘍!好喝的天御老烏龍來……」辛曉白進門看到他閉目養神的樣子,立刻改成靜音模式,她無聲地將茶碗放到他手邊。

應該要走的,可她看著他疲憊的臉色,腳卻生根了。

在她陪他的無數夜晚裡,最心疼他這副神情。以前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卯起來打拼,現在知道他是被領養的之後,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好像又瘦了。辛曉白在心裡歎了口氣,踮著腳尖轉身,準備去幫他叫一份飯--她敢打賭他一定還沒吃,即使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

「站住。」

辛曉白朝他看去,他仍閉著眼。

「吃飯了嗎?」她脫口問道。

「不想吃外面的東西。」

辛曉白見他一手不自覺地捂向胃,雖然明知道這傢伙是有錢人,想吃滿漢全席都沒問題,還是忍不住覺得他看起來有點慘。

「你可以請人到你家做飯……」她說。

「不請自來的人可多了。」他睜開眼,黑陣看入她的眼裡。

想到之前奶奶要陳心羽晚上到他家準備晚餐一事,他的臉孔就緊繃了起來。

「我的意思可不是要毛遂自薦。」怕他誤會她有企圖,立刻劃清界線。

「幹嘛客氣?」見她一臉戒慎,他閒散地坐直身子,指節不經意地在桌上敲了幾下。

「既然這麼想來,那就今天晚上到我家做飯。」

「我沒有想去,誰希望下班還要做白工啊?」辛曉白決定既然他們已經郎無情妹無意,明算帳也是應該的。「而且你上次說煮飯要給六千塊,還沒付款。」她昂起下巴,用一種他很沒僱主道德的表情看著他。

雷天宇黑眸鎖著她,看著她眼裡的生氣勃勃,還有她寫在臉上的楚河漢界訊息,他垂眸掩去眼裡的算計光芒。

「拿去。」雷天宇拿出皮夾放到桌上,往她的方向一推。

辛曉白伸手打開皮夾。

「你皮夾裡只有兩千塊。」她癟著嘴說道。

「我是讓你拿金融卡去領。」他說了密碼,目光卻沒離開她。

為什麼看著她時,他就覺得沒那麼疲憊?是因為她過的是另一種他覺得隨心所欲的人生?

「你這樣隨便把金融卡密碼告訴別人,很容易受騙上當。」辛曉白抽起卡片,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認為我會隨便把金融卡交給旁人?」他問。

「那你幹嘛信任我?」她內心暗暗竊喜,等他開口說些她老實、人品好之類的話。

「因為你笨。」他一派輕鬆地看著她。

辛曉白脹紅臉,只想把金融卡往他身上扔。

「我先去樓下領錢了。」她瞪他一眼,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多領六萬,當成我預付你未來十次的晚餐費用,從今晚開始……」

「且慢,我沒答應!而且我就要上山考評茗師了。」辛曉白驀回頭,看著他無事人的模樣,忍不住抬高音量說道。

「你當真以為自己會在山上撐很久?」他唇角往下一抿,語氣譏諷。

辛曉白最討厭他這種表情,氣到雙手叉腰怒瞪著他。

這傢伙已經長得一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模樣,就應該要更加注意自己的面部肌肉才對。要知道睥睨神態一沒擺好,就會變成輕視、瞧不起人。

「我只知道我會努力再努力,而你身為雷家未來的接班人,應該知道評茗師對你們家族的「特殊」意思。你送我去究竟是何居心?」她說出這話原是為了想駁倒他,可說到後來胸口卻不由自主地悶悶的。「你就那麼想讓我在選秀大會中出醜?」她的聲未落地,他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便硬是攬住她的腰,把她扣到了他的身前。

辛曉白倒抽一口氣,慌亂地推著他的手。情急之下,說話速度可比連珠炮。

「這兒是辦公室,我們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而且我們分手時已經說過,就算見面了,也要當成不認識的……」她的話落入了他的唇裡。

分別了太久,兩人的唇一相貼,彼此都先倒抽了一口氣。然後,不知是誰先失了理智咬住對方的唇,一場糾纏於是展開。

對辛曉白來說,他的吻霸道,但卻總能從他那裡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及響應。可他的吻也是最溫柔與最誘惑的,他舌尖的輕撩慢攏,灼熱得足以讓人化成他身下的一灘春水。

她當初就是淪陷在他的親吻之下,每回一被吻,她就覺得自己像是愛情小說裡的女主角。他的唇離開時,她腿一軟,只能緊揪住他的手臂。

「……」她想開口,卻覺得喉頭發緊。

「想說什麼?」他挑起她的下顎,眼神仍帶著侵略的光。

「想說我可不可以告你性騷擾?」她氣息微喘地問道,身子仍然微顫著。

「在你的手緊抓著我的襯衫,還響應了我的時候告我騷擾?」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她紅著臉,用力推他。不料,還在腿軟的她,自己卻先歪歪倒倒地後退了三步不止。雷天宇大笑起來,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臂,沒讓她跌倒。

「一點都不好笑。」她氣得伸腳踢他的小腿。「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連我一根寒毛都不應該動。」他被踢疼,皺眉瞪她。只是,一看見她張牙舞爪的小臉,他的唇角便又上揚了秒鐘。

「選秀大會那些事是誰跟你說的?」他問。

「誰說的不重要。」她防備地看他一眼。「重點是你不應該再吻我,不應該再拿那些莫須有的理由……」

「江文凱說的?」他打斷她的話,只問他想知道的問題。

「不是。」她死也不會出賣朋友。「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打算要嫁進豪門,就怕你特意「關注」我,反而阻礙我的評茗師……」雷天宇冷瞥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飯還沒吃,茶少喝點。」辛曉白想也不想便搶下他的茶。

「沒飯可吃。」

「我待會兒去給你買!」

辛曉白才說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雞婆個什麼勁啊!

雷天宇聞言,心情稍好,淡淡地說道:「名媛評茗師訓練確實是家族挑人的方式之一。我家人這回鐵了心,一定要硬塞人到我身邊,我認為與其如此,不如自己先安排一個假想敵堵他們的嘴。畢竟那些名門小姐若以為我有女友,也不會對我做出太明目張膽的舉動。」他說。

辛曉白聞言後退三大步,指著他鼻子凶巴巴地說道:「原來如此!你竟想拿我當擋箭牌,你這個奸詐小人!」

「小人安排你到山上接受訓練,成為專業人士。」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蘋果臉說「小的錯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喔--」辛曉白翻了個白眼,一手叉腰、一手直指著他斥喝道:「你用這種招數脫身,萬一日後公司有人想追求我,聽到我跟你有個五四三的,虧損的可是我的大好前景。」

「公司有人想追你?」雷天宇微乎其微地抿緊下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唇邊飛出一抹笑,笑到她必須用手去掩。

「公司日後會再加強對美的訓練課程。」他說。

辛曉白瞪他,瞪得很用力。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雙唇不快地抿成一條線。

「如果你這麼嫌棄我,幹嘛找我去參加評茗師的考試?」她昂起下巴說。

「藉由評茗師來找媳婦是陳年的無聊舊習。如果每年都有不合格人選混進去,久而久之素質降低後,大家就沒興趣參加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找我去降低素質?」辛曉白抓緊羊毛開襟外套的下擺,免得忍不住給他一拳。

「陳心羽學習茶藝至少五年,還有一個精研日本茶道留過學,另一個是藍帶學校畢業的,對茶藝也有些興趣。你去難道不是降低素質?」所以,他之前才會時不時把她叫過來泡茶、認茶葉,就是因為怕她輸得太難看。

「馬……」辛曉白吞下髒話,掩飾似的說道:「媽啊!她們真的好優。」反正,他找她去,就是要她在那裡裝瘋賣傻、襯托大家的美好和厲害,讓大家有種良莠嚴重不齊的錯覺就對了。

想想也沒錯啦,否則她真以為自己有資格站到那個位置嗎?

辛曉白心形唇瓣一癟,像沒電的機器人一樣地頹下肩來,拖著腳步往門口走。雷天宇擋住她的路,敲了下她的腦袋。

「奇蹟永遠都在發生。」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在那裡學到一點東西的。

「是啊,我能站在那裡也算一個。」她繼續低頭看著地板,心情更差了。

她早就明白人生有很多不公平,她這一路聞來也從沒抱怨過什麼,現在也不過是有點惆悵罷了。

「你既知道,又何必一臉委屈。」他說。

「我沒有!」她用力地抬高下顎,抬到後腦勺都快撞到肩胛骨。

他又朝她逼近一步,她則因為下巴仰得太高,只好開始後仰下跪。

「相信我的眼光。」他一手摘在她後膊上,黑眸炯炯地凝望著她。

「哈……」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再次成功阻止了她的自嘲。

「你再敢親我,我就辭……」

他一挑眉。她硬生生把話吞下來,冷笑一聲後改口道:「我就跟別人交往。」雷天宇眸光一冷,看得她連打了幾個寒顫。

「你可以出去了,晚上記得去我那裡做飯。還有,待會兒記得先送飯進來,否則我就繼續喝茶。」他面無表情地走回辦公桌前坐下。

拿他的身體健康威脅她,他有沒有這麼囂張啊。

「我不會去你那裡做飯,我要去看我媽。」她說。

「你媽她……」雷天宇皺著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這才淡淡地說道:「她跟著青山的人出去旅遊了……」

「你怎麼可能連這個都知道?」辛曉白不信,拿起電話撥號,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喂……」

「媽,你怎麼聽起來很虛弱?你生病了嗎?」辛曉白著急地抓緊了話筒。雷天宇的拳頭則握成了死緊。

「病你個頭!我在遊覽車上睡覺啦,找我什麼事?」

「你要出去旅遊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明天就上山了,之後也不知那裡方不方便聯絡……」

「不用聯絡,我好得很!還有,上山後自己保重,爭氣一點,考上那個什麼鬼評茗師的,聽到沒?」

「呵呵呵,幹嘛突然這麼關心我?」辛曉白笑著揶掄著向來不怎麼管她工作的媽媽。

「你沒事吧?轉性了喔?還是要表現母愛給車上的人看?」帕,電話被切斷了。

好吧,媽媽一點都沒變。辛曉白不情願地掛斷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媽的行蹤?」她抬頭瞥他一眼。

雷天宇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但真正開口時,語氣卻是極為平淡。

「我爺爺也報了那一團,我剛好看見了名單。好了,你出去吧,我要忙了。你晚上記得過去我那裡做飯就對了。」在她出聲抗議前,他放低聲音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能好好吃一頓家常飯菜了。」她望著他確實明顯削瘦的臉龐,秀眉驀地一擰。

「你保證除了做飯之外,什麼也不會發生?」反正她對他就是同情心氾濫啦。

「現在是要我發誓還是交保證金?」

「最好是一起。」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傢伙其實很痞。

「辛曉白--」他瞇起眼,傾身向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現在就給我出去做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辛曉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咻兩步便轉身飄了出去。

之前分手三個月不聞不問,現在又心血來潮想要她回去做飯,她辛曉白才沒那麼容易被擺平。

辛曉白才回到辦公室,還沒坐下,就接到內線打來的電話。

「總經理辦公室,您好。」她反射性地接起電話。

「晚上順便把你的行李帶過來。」

「不可能!」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丁淑華看了她一眼。

「我明天上山,順便載你上去,那裡沒人帶你會找不到。」

「我叫車,一定到得了。」

「行李沒帶來你就不用上山,我直接取消你的訓練資格。」啦--他掛斷了電話。

「只會欺壓善良百姓,你會有報應的。」辛曉白啪地掛斷電話,氣得脹紅雙頰,對著電話詛咒道。

「是總經理打來的電話?」丁淑華目光在她微亂的頭髮、衣衫,還有變得有點模糊的口紅上轉了一圈,心下便是一驚。

總經理和辛曉白果然有異狀!

「……」辛曉白看著丁姐明亮的目光,硬生生把要往下點的頭改成左右搖晃。

「當然不是,只是個路人甲。」

「你演技很差。」丁淑華笑著說道。

「我發誓我跟他……」原本應該沒關係了,嗚……「千萬不要亂發誓,萬一你被天打雷劈,我離你這麼近,會遭池魚之殃的。放心吧,我會保密的。」丁淑華朝她眨了下眼,忍不住又好奇地打量了她一回。

「丁姐,我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辛曉白辣紅著臉看著樂不可支的丁姐,當真是啞巴吃黃連,只能扮出有口難言的苦臉啊。

丁淑華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姿態倒是比以前親暱一些。「放心,跟在總經理身邊,什麼事能說與不能說我自然有分寸。好好把握,總經理這種精英畢竟少見。」冤枉!現在不是她要不要把握,而是她整個人都在雷天宇掌握下的問題啊!辛曉白在心裡做出孟克名畫「吶喊」的慘叫姿態,悲慘地先打電話替他叫了他以前還算願意吃的那家日式便當,然後再將注意力轉回她的公事之上,鴕鳥心態地希望--今晚,慢點來吧。

可是,今晚慢點到,明天她到山上茶苑展開新生活的日子怎麼這麼快來臨啊?人生,果然充滿了矛盾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5 PM

第七章

這一晚上很難得,因為我跟老媽居然相處甚歡。

我們一起去買衣服、一起去吃飲茶。她不提那些爛男人,沒挑剔我買的一件式粉紅居家服不夠性感或裸露,我也沒批評她的生活,只是聽她抱怨著近來吃藥也改善不了的胃痛和背痛,兩人和樂融融到簡直可以成為模範家庭的典範,直到--專屬於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思念太猖狂,一個冷不防,一想起你,忙碌的生活變得空蕩蕩。對心事說謊,把你想到多麼的不堪,偉大的你還想我怎樣。你也太猖狂……我看著手機好一會兒,因為他這次出差到日本七天音訊全無。

上個月,他從印度回來後,對我難得地你儂我儂了數日,害我以為這人惡習已改,鐵定有把我放在心裡了,結果呢?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他還是什麼事都不對我說的死個性,我還是對他所知不多。幸好,我現在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建設。反正,他不跟我分享生活,那我也絕不對他說,我已經開始投履歷了。

思念太猖狂,一個冷不防,一想起你,忙碌的生活變得空蕩蕩。對心事說謊,把你想到多麼的不堪,偉大的你還想我怎樣。你也太猖狂……「你幹嘛不接手機?」一看到我媽一副很想幫忙接電話的表情,我立刻大步走到外頭。

「你回台灣了嗎?」我按下接聽鍵,冷冷地說道。

「回來。」他在電話那頭命令道。

我臉色一沉,心情跌到谷底。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是把我當鐘點女傭嗎?

「我在忙,忙完就回去了。」我沒好氣地說。

「餓了。」

「在我沒出現前,你餓了時怎麼處理,現在就怎麼處……」他掛斷電話。

我大步走回餐廳,我媽一看到我立刻八卦天線全開。

「怎麼了?」我媽問道。

「大爺肚子餓,找女傭回去給他打理飯菜。」我沒好氣地說。

「那你還不快點回去?」我媽快手把帳單推到我手邊。

我拿過帳單,伸手再叫來甜品推車,準備繼續大快朵頤。

「我和你不同。我要過我的人生,而不是依附在一個男人身邊。」我點了芋頭西米露和流沙包。

「你和我的不同,就是你已經二十四歲了,還不懂男人。」我媽近來食慾不好,所以只點了一份豆花。

「是,你最懂。」所以,才會老是被甩、還倒貼錢。

「你那個男人一個月只領三萬多塊,早晚也會叫你倒貼的。而且兩個人在一起,鈔票本來就是互通有無……」我媽開始叨叨絮絮地說著她的經驗談。

我媽知道我有男友,但我沒讓她知道他有錢到足以讓她去辦流水席,只讓她以為他是個普通的白領。

「餓了就要自己去找飯吃,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事情。」我打斷我媽歷任失敗的經驗分享,不認為我能從裡頭學到教訓。

「……他可能只是想撒嬌。」我媽說。

「撒嬌?」我一怔,腦子閃過他冰塊般的冷臉。

「是啊,男人累了還是病了,就跟孩子一樣會特別黏人啦……」我媽見我語氣稍有猶豫,便立刻又開始了第二場「男人經」

我花了兩成的心思聽她說話,其餘心思卻都跑到了他身上。

他打電話來說肚子餓,該不會是在出差這段期間都沒有好好吃飯吧。

可這能怪我嗎?只能怪他太龜毛!我做的菜不過就是家常小菜,也沒下蠱要他別吃其他地方的飯菜。那他今晚的這種舉動,不會是真的在--撒吧!

一忖及此,我的自尊心讓我飄飄然地有如置身天堂,同時,我也擔心起他的身子來。那麼偏強的男人競會打來,不會是胃痛到昏天暗地了吧。

他之前經常忙到連連胃痛到倒在我的懷裡,那臉色之青白、手腳之冰冷,嚇得我幾次都想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先走。」我抓起帳單,恨不得插翅而飛。

「走走走,早該走了。」我媽一手吃豆花,一手趕著我。「男人啊,有時候還是得寵。你多寵他一點,他以後遇到別的女人,就會更加想著你的好……」我皺起眉,因為不喜歡他也會躺在別的女人腿上,讓她們替他打高麗菜汁或是山藥牛奶,更遑論是揉肚子或者是按壓小腿胃痛穴道。

可我這是什麼心態?我明明知道我們的家世是天壤之別,我也從沒想過要跟他天長地久啊。

一個小時後,矛盾的我帶著一包清燉高湯、一包食材、一杯護胃的蔬果汁回到了家。屋裡只亮了一盞沙發邊的立燈,而他躺在沙發上頭,連西裝外套都沒脫。

我上前一看,倒抽一口氣。

他臉色慘白,活像是已經死了一天一夜。

幸好他雙唇還在顫抖,身子還偶爾抽動一下以示生機,我才沒尖叫出聲。我把手裡東西放到茶几,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眉頭就擰了起來。

「見鬼了,怎麼燒成這樣?」我詛咒出聲。

他唇角一勾,然後睜開眼看我,那眼就是高燒後的濁紅。

「起來,去看醫生。」我伸手去拉他。

「浪費時間。」他抿緊唇,大掌一揮,壓著我在他胸前趴下。

我聽見他濁重的呼吸,掙扎著坐起身,一指戳向他的臉頰,氣呼呼地說:「你這點時間不浪費,以後時間就都要浪費在棺材裡了。」我一把探到他肩臂下,用盡全身力量拉他撐坐起來。

只是這傢伙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繼續把他的臉埋在我的肩頸裡。

我抓過抱枕塞到他身後,讓他在沙發裡坐起,然後把果汁插了吸管放到他唇邊,完全就是照顧寶寶的陣仗。

他喝了幾口,就別開了頭。

「喝光喝光。然後我下個湯給你吃,吃完我們再去看醫生。」我說。

「你是在哄孩子嗎?」他將唇移開吸管,看著我說道。

「你如果是小孩,我就揍你。」我瞪著他,真的很想打他的頭。

他咬著吸管,揚眉看我。

我看著他孩子般不防備的神態,心頭一窒。突然間好想把他抱在胸前,說一些。寶寶乖之類的溫暖話語。

天啊,我今天是怎麼回事?幹嘛硬要把我們的關係安到這種溫馨家庭牌裡。

「我去下面。」我轉身跳離,手腕卻突然被他從身後扣住。

「幹嘛?」我故意沒好氣地說道。

一個輕吻落在我的掌心。

我僵在原地,心跳如擂,整個人在下一刻哭出來都有可能。

「我喜歡你感動到說不出話的樣子。」他的唇貼在我的掌心說道。

「我不是說不出話,我只是在想要怎麼跟你說--我還是比較喜歡支票這種實質的感動。」我沒好氣地說道。

他低聲笑著拍了下我的屁股,把我往前一推。

「去替我煮飯吧,小騙子。」

我回頭對他齜牙咧嘴一番,轉身氣呼呼地跑向廚房。

這傢伙根本不是什麼無害的小寶寶,分明就是一隻狡猾鬼。

鄉嘟。我的手機傳來郵件的聲音。

我打開手機,發現有人通知我過去面試。

我決定這幾天再給他一個機會,看他願不願意對我再坦白一點,說說關於他這個人的生活近況。如果他還是什麼也不說,那關於我準備再出去工作的事--我也什麼都不會說。

既然一定得去他家,那辛曉白也就不客氣地拿著雷天宇的提款卡領了一萬兩千元,以示她公事公辦的決心。

只不過,拿人的手短。因此當她拎著行李到他家準備過夜時,怒火其實已經消去了一半。另一半則在她做了一桌菜,見他進行大胃王比賽似的把菜都給清光後,也全都消失。

而她在飯後才突然地想起,她根本沒準備茶苑要求的那個什麼正式服裝,就連上班套裝都沒塞進去。只是少了套衣服,應該不會有狀況吧。

飯後,雷天宇因為要繼續辦公,於是威脅她也要坐在一旁學習,擺明了要她變相加班。

而辛曉白在發現他已完全投入在工作之後,也就樂得用他的六十寸超大屏幕看起電視,直到半夜十二點在沙發裡打瞌睡的她,又被他拎到廚房裡替他煮了一碗麵。

然後,雷天宇不知從哪裡變來了幾塊看起來就是美味無比的蛋糕,還有一壺茶。

她吃得開懷,又喝了幾杯茶,等到他大老爺半夜三點說要入睡時,她卻已是神智清醒,精神亢奮到可以再辦一天公。想當然耳,這樣的她,在隔天早上七點半被雷天宇抓著上車時,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大熊貓。

「去買早餐。」

雷天宇把車停在路邊的咖啡廳,敲了下她的腦袋,把皮夾交給她。

辛曉白點頭,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下車,買好早餐和咖啡上車。眼神雖茫然,卻還記得先幫大老爺擺好咖啡,然後再打開三明治送到他手邊,餵飽了他,還送上礦泉水讓他喝了幾口後,這才又瞌睡連連地倒在一旁。

要不是雷天宇威脅她早餐沒吃完要扣薪水,她早不知道睡到哪重天去了。

「你前面的置物櫃裡有暈車藥,吃下去。待會兒都是山路,我不想車上有個人吐到臉發青。」他命令道。

「你怎麼知道我會暈車?」她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昨晚說夢話。」否則他何必在藥局前停車,還支使她去買早餐。

「我才沒有說夢話……啊!我昨天看賽車電影說過我會暈車……」她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何時聽進那些話。他明明眼觀鼻、鼻觀心地在工作,不是嗎?

「很高興找到了你腦子還在運轉的證明。所以,你現在該做什麼?」他目光看著前方,佯裝沒注意到她的視線。

「吃暈車藥。」她仰頭用口水吞了暈車藥。

「喝水。」他瞪她一眼,命令道。

「不用,我吞下去了。」

「那是你以為的。事實上,那顆沒被正確地用水嚥下的藥丸,可能正在腐蝕你的食道。」他繼續瞪著她。

「沒那麼嚴重啦。」她打了個哈欠,踢掉鞋子喬了個最好的睡姿。

車子咻咻地切換兩個車道,驀地停在路旁。

「是在等我親自餵你喝水嗎?」他傾身向前,懸身在她上方。

他要怎麼餵她?用嘴晡喂?一連串的綺想讓辛曉白的耳朵開始泛紅。

「我的飲料都喝完了。」她努力想撐著一分尊嚴,不想每次都是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

「我還有瓶水。」他說。

「那是你喝過的。」她嚴正拒絕,為了表示兩人之間很清白。

雷天宇眼中閃過一道利光,挑起她的下巴。她見他眼神凶殘,以為他要強灌她水,嚇得緊閉住雙眼。

「我喝就是了,大人饒……」

她的「命」消失在他的唇,他利落地撬開她的牙關,唇間濃縮咖啡的味道像興奮劑一樣地注入她的感官,輕易地將她吻到腳趾頭都蜷了起來。

「我們已經相濡以沫了,你可以喝了吧。」他一挑眉,把礦泉水塞到她的手裡。

她打開瓶蓋,無言地喝了幾口。

他滿意地拍拍她的頭,再度開車上路。

「下回乖點,不要老浪費我的時間。」

她點頭,委屈地癟起唇。要載人上山的是他、要她吃藥的是他、要她喝水的也是他一一是誰浪費誰的時間啊!

幸好她從沒妄想過要嫁入豪門當鳳凰,看這名大老爺就知道豪門人有多難服侍。

辛曉白瞪他一眼,在他還來不及發現她瞪人前,便飛快地側身把臉倚在車窗邊,決定這一路都要維持假寐姿態。

誰知她姿勢才擺好,很快地就打了個哈欠個、一個又一個。

然後,她感覺有件外套覆在她身上。

她心窩一暖,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只能勾唇一笑,抱緊了外套,把臉龐更加偎入其間。

雷天宇看了她抱著外套、睡得香甜的傻憨模樣一眼,再度踩油門上了路。等到他發現自己在吹口哨時,車子已經開上了高速公路,而他的嘴有點酸,已不知吹了多久口哨了。

他怔愣了下,不明白她為什麼總對他有奇怪的影響。

初見面時,她就讓他移不開視線。就像她那時救了心臟病發作的陸玉蘭之後,明明兩個人不認識,可她在醫院時的噓寒問暖卻讓旁人頻頻跟陸婆婆說「你這孫女好孝順」。

他生活在大家族裡,討好心機看得夠多了,她那種自然而生的關心,反倒讓他新奇,所以不免又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之後,便又覺得多了些什麼--他覺得她那張臉挺好笑,他想拎著她回家讓屋子裡有點人聲,於是便不客氣地將人揪了回去,讓一切順理成章。只是,她似乎從來沒想過要和他長久在一起。所以,她還跟他說她的白馬王子類型,一定要走斯文和氣路線……雷天宇皺起眉,握著方向盤的大掌開始青筋畢露了。車速火箭似的飆疾向前。

「呵呵呵……」身邊的她突然發出笑聲。

他很快看她一眼--她正在好夢之中,笑得一臉肥貓吃到魚的樣子。

當初就是這樣一張蘋果臉擄走了他的心,而他會同意和她分手,也是想讓她先重拾這樣的笑容、好好過一段日子,然後在他這邊的婚事底定之後,再把她帶回身旁。

雖然他在分手的隔天就後悔了,因為

沒她的日子,他真的懂了什麼叫寂寞。

他知道兩人分手時,她的話雖然說得決絕,但她對他不是無心的,否則不會傷心到幾天都關在家裡沒出門--是的,那幾天他也是守在她門外的。

這回安排她上山,雖然首要目的是想讓她避開一些事,其實也是想讓她多瞭解一下茶苑的事情,或者該說他希望她能考上評茗師,替未來她在他奶奶心目中的地位加點分。有時他想,如果他跟她說了他在家族裡的立場,她會不會因此改變想法,轉而體諒並支持他如今即將成形的婚事呢?

他們在一起時,他沒對她開口,不是因為不在乎她,而是因為和她相處時,他只想好好陪著她,什麼事都不想管。當然,沒開口的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向來不習慣對任何人說出他的想法及心情。

雖說,在她提分手之際,他才知道她在乎的就是這一點。但那當下,他只一心惱怒著她為何不懂,他在她面前幾乎已經是掏心挖肺的表現,怎麼有心思去解釋他的一貫性格。

況且,那時他的婚事已有眉目,在他不確認她能否接受之前,自然也只能先讓她離不過,現在情況已經不同。她又重新回到他的生命裡,耀眼到就連奶奶都知道了她的存在。因此,只要她沒被江文凱追走,他便有自信能夠重布新局,布到她和其他人都把她待在他身邊當成理所當然一事。

雷天宇黑峻眼裡閃過一絲滿意,緊抿的唇這才慢慢地鬆開,口哨聲也再度迴響在車辛曉白原就是個重眠的人,一夜沒睡好本就倦,加上那暈車藥對她來說藥效顯然過重,於是她睡得人事不醒,睡到還作了個長長的夢,夢中她躺在一張會搖晃的床上,抱著一條很舒服的被子,背景音樂是斷斷續續的口哨聲,還聽見雷天宇和別人交談的聲音。

「今年的評比規矩是誰決定的?」雷天宇問道。

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冷淡間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老爺子第一關,老夫人第二關。」一個略帶沙啞的年長女聲說道。

「看來這次能過第一關的人不會太多了。這次來了幾個?」雷天宇笑著問。

「十二個。陳心羽你是知道的,還有富揚建設的大千金蘇鈴、達遠貿易的二千金秋曉珍、維亞國際的三千金……」好多千金,聽起來就好貴!辛曉白噘了下唇,咕噥了一句連自己都沒聽懂的話。「她怎麼睡成這樣?」年長女聲問道。

「是我的錯,昨晚累壞她了。」雷天宇說。

媽啊,這話好曖昧喔。被雷天宇累壞的女人是誰?

她要看!

辛曉白掙扎著掀了下眼皮,動一下身子。

「我來叫她,她也該醒了。」雷天宇掐著辛曉白的腮幫子。「起來吧!以後晚上早點睡。不要熬夜了。」辛曉白睡眼惺忪地看著雷天宇,腦子緩緩運作了起來,咕噥地說道:「還不是你害的……」

「乖,以後讓你早點睡。」雷天宇一臉寵溺地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

不甚清醒的辛曉白呆呆地看著他,在他重重捏了下她的腮幫子之後,她這才桂哇大叫著清醒過來。

「走吧。」雷天宇站在車門邊,攬起她的腰,走出車子。

山上帶著綠色植栽的清香空氣讓辛曉白倏然清醒,還倒抽了一口氣--因為眼前站著一位身穿旗袍、梳著包頭,清瘦臉上甚是嚴肅的老太太。

「陸婆婆!」辛曉白睜大眼,立刻衝到她面前,滿臉笑意地握住她的手。「你怎麼在這裡?現在心臟還好嗎?你氣色看起來很好,變年輕了耶!」陸玉蘭臉上的嚴峻線條,因為辛曉白一連串的話而柔和了起來。

「我長年待在山上,那次下山到城裡就心臟病發,算是水土不服。被你救起之後,我就當這條命是新生的,當然要活得比以前更好。」陸玉蘭親密地拍拍辛曉白的手背。

「那你有沒有睡飽吃飽?」辛曉白笑嘻嘻地挽著陸婆婆的手臂問道。

她打小也算是在各方鄰居婆婆爺爺們的照顧下長大的,因此和他們相處向來很自在。

「顯然比你好。」陸玉蘭看向雷天宇,揶掄地說道:「瞧瞧她臉上那兩圈黑眼圈,年輕人還是要節制一點。」

「是,所以我送她來這裡清心寡慾了。」雷天宇笑著順手攬過辛曉白的肩膀。

辛曉白傻傻地站著,剛睡醒的腦袋花了一秒鐘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是在說她和雷天宇昨晚做了什麼曖昧之事。「陸婆婆,我黑眼圈不是你想的那樣啦!」辛曉白辣紅著臉,哇哇大叫道。

「不用解釋,婆婆知道我們之間的事。」雷天宇捏了下她的臉,笑容溫柔地看著她。

辛曉白睜大眼,猛戳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很想叫他不要再演出這種對她愛不釋手的戲碼了。山上外人多,她會被嚇到折壽的。

「冷了?」他問。

她還來不及說話,他已經從車裡拿出外套裹住她,將她整個人攬進他的臂膀裡。

辛曉白看到陸婆婆驚訝的含笑臉孔,她拚命地掙扎,想離開他的懷抱,無奈力氣根本不敵他,急到臉蛋紅得像蘋果。

「沒關係。後來天宇跟我說你們在一起了,我才順便跟他爺爺提了一下,沒想到,他爺爺不但殺過去看,還把你送到天御,現在連茶苑都來了。」陸玉蘭笑著說道。

「但是--」辛曉白瞄了雷天宇一眼,繼續伸手推他。「你站遠一點,不要破壞我的名節,你這樣會被別人誤會……」雷天宇挑眉,在她耳邊低喃一句。「再鬧的話,我就不客氣了。」這樣還不算不客氣?辛曉白嚇呆,頓時在他的懷裡石化成一尊雕像。

「安排她住在我那裡。」雷天宇對陸婆婆說道。

「你會讓她成為大家的眼中釘。」陸玉蘭說道。

「對對對,我乃一介平民,和大家同進出就好,住得比別人差也沒關係。」辛曉白用力點頭,後背都嚇出冷汗了。

「放心,你承受得住的。」他說。

「你說得倒是輕鬆,面對異樣眼光的人又不是你。」見他一副要推她上戰場的表情,她一手抓住他的衣領,對著他低吼出聲。

「放輕鬆。你連我都不怕了,又怎麼會怕那群……」他低頭靠近她,鼻尖輕觸她的鼻尖。「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呢?」

「你--」

辛曉白的身子被他一把轉過,面對一

一排穿著名牌套裝的美麗女子們。

「我走了。你好好努力,記得一切有我在。」雷天宇在她唇間印下一吻,腳步輕鬆地走回車上,留下內心想衝上去宰了雷天宇,但外表卻徹底被石化的辛曉白。

「大家好。」辛曉白擠出一個乾笑。

沒人理會她。

一雙雙像是由造型師化出的美眸,全都冷冰冰地看著她。

幸好她平時有練過,雷天宇的冷度比她們低五度不止啊。辛曉白繼續笑著,目光看向她唯一認得命陳心初。

陳心羽低頭跟身邊女子說話,避開她的視線。

辛曉白於是僵在原地,任由這群精雕玉琢的女人把她從頭到尾打量過數回,然後再流露出厭惡不屑的情緒。

辛曉白站直身子,昂起了下巴,不認為她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她。她們所有人全都生活在同一個宇宙,大小姐們親自嫌的錢也不見得比她多。可是,雷天宇方纔的舉動,看來就像是想讓她循私走後門通過評茗師,大家會用鄙視眼神看她也是正常的。

辛曉白這麼一想,突然覺得千金小姐們瞪她的力道實在太淺,應該還要再吐她幾口口水才對。

「婆婆,麻煩你先帶我去洗手間好嗎?謝謝。」辛曉白挨向陸婆婆身邊,小聲地說道。

陸玉蘭點頭,領著她往別處走。

於是,辛曉白和諸位千金小姐的初次見面便終結於--她以尿遁落荒而逃。

陸玉蘭將辛曉白帶到一間位於南邊的木屋,說了讓她今晚在這兒好好休息之後,便先到外頭接了通電話。

「可惡的雷天宇!」辛曉白一見房間沒人,立馬撲到Kingsize床上捶打枕頭,直到她沒力氣再出拳為止。雷天宇沒事在她的評茗師路上設路障、撒鐵釘是什麼意思?存心就是要這群千金小姐把矛頭對準她,無法對他展開攻擊就是了。

只是,方纔那些千金小姐眼裡的殺氣及不以為然,她只消看一秒就頭疼了,接下來的這一個月要怎麼過?萬一有個單元是大家投票選最該出局的人,連她自己都覺得該投自己一票啊。

最讓她不解的是雷天宇的態度,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就算是為了想讓其他女人知難而退,也該先問問她的意見。

「臭傢伙每次都恣意妄為!我如果再順著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辛曉白趴在床上哀嚎半天,突然驚坐起身,警覺地打量這間以檜木鋪地、清香撲鼻、屋內櫃面也全走森林系路線的房間。

這裡完全不符合他的黑魔王風,應該不是他的房間--陸婆婆應該沒理會他的話吧。畢竟,她如果一來就被帶到他房裡,加上剛才的那個吻,她真的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過,來參加評茗師訓練還有這種度假等級的房間待遇,真是太奢華了。

辛曉白開始在屋內進行觀光,驚喜地發現就連浴室都裝了恆溫冷暖空調。她坐到窗邊架高的和室榻榻米座位裡,看著窗外的山景綠意,滿意到不行。

「我可以進來嗎?」陸玉蘭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可以。」辛曉白跳下榻榻米,跳到門邊,笑嘻嘻地開了門。

陸玉蘭對她微微一笑,徐徐地說道:「辛小姐,根據我們這裡的規定,白天集合受訓時,要把手機交出來,專心上課,晚上下課後才能拿回手機。如果白天有急事要對外聯絡,可以告訴我們。」

「婆婆,你叫我曉白就好了吧。」辛曉白笑嘻嘻地說道。

「我若叫你曉白,稱呼外頭其他人為「小姐」,你認為會有什麼後果?」陸玉蘭挑眉說「我小命休矣!」她悲慘地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陸玉蘭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待會兒要集會,會先收手機,你有什麼重要電話要打可以趁現在。」

「好。」辛曉白打了通電話給媽媽,說明這裡的規定。

只是,她話沒說兩句,還沒交代完生活事項,她媽媽便嫌她吵,掛斷了電話。「這媽怎麼這麼不乖……」辛曉白搖頭歎氣地說道。

陸玉蘭看著她老成的神態,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還可以再傳一通簡訊嗎?」辛曉白問道。

「給天宇?」陸玉蘭揶掄地問道。

「對。」他害她遭眾人白眼,她當然要詛咒他。

--你不懷好意,會有報應的。辛曉白面帶微笑,指下火爆地傳出簡訊。

「小兩口果然你儂我儂。天宇在外頭一向冷冰冰,難得見他對誰這麼笑容滿面。」陸玉蘭笑著說道。

「婆婆,他平素端著一張冷臉,現在卻無端表現出和諧善良姿態,你不覺得這樣很異常嗎?」她壓低聲音說道。

「不論如何,他願意為你動心思總是好的。好了,十五分鐘後在茶苑大門玄關見。我帶你到餐廳用餐,介紹你和其他人彼此認識一下,到時候會一併說明接下來一個月的評茗師課程及審定標準。」

「好的,謝謝婆婆。」

辛曉白對著陸婆婆一笑,在婆婆離開之後,她衝進浴室迅速地沖了澡,再出來時,床上的手機顯示著一封未讀的簡訊。

--什麼報應?遇見你嗎?雷天宇回復道。

辛曉白瞪著手機,發誓要不是因為手機摔壞了要花錢,她一定要當著他的面,把手機扔到他臉上。

可惡的雷天宇,她辛曉白如果沒在這裡考過評茗師,跌破他的眼鏡,她就改名叫辛曉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5 PM

第八章

我是熱愛工作、奮發向上、獨立自主的好女人……我是熱愛工作、奮發向上、獨立自主的好女人……當我第一百零二次,試圖用這句話催眠自己我一點都不累"腿也一點都不酸時,打工時間剛好結束。

我笑著向大家說再見,拖著酸痛到不行的小腿走出快餐店的員工休息室,決定待會兒先去買一雙彈性模。

是的,在過了九個月的米蟲生活之後,我重新上工了。

今天是我上班第四天,我想應該是成功地瞞住了他,但我感覺自己可能會先被我弱雞般的體力給打敗。

果然由奢入儉難,人的日子就是不能過得太安逸。想我從十五歲開始打工,一天工作十小時,腰酸背痛雖然難免,但總還是活龍一尾。如今不過站了四個小時,我的小腿卻已經硬得像是化石。

我扶著腰往前走,絲毫不在乎這樣的姿態看起來會蒼老五歲。真的好累!

「原來時薪一百一十五元的工作,就是我最近找不到人的原因。」一道漠然的聲音讓我驀抬頭,驚跳了一次啊--他站在他的黑色奔馳旁邊,雙臂交握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一如往常,他的穿著打扮沒有任何名牌Logo,但那剪裁配上他的氣勢,讓他光是倚在車門旁邊,就讓人感覺金光閃閃、貴氣十足。

「你應該去替亞曼尼西服代言。」我朝他豎起大拇指,不得不佩服這男人幾乎是與西裝合為一體,連一塊贊肉都沒有的精健身材。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他眼神命令我走到他身邊。

「你剛才沒有問問題,你說的是肯定句。還有,閣下只有上星期及上上星期分別心血來潮地找過我一次,不用說得好像天天都急叩我不到的樣子。」我用柔順語氣說著挑畔的話,但人還是乖乖地走到他的身邊,扯了下他的袖子。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因為我想知道。」他攬著我的腰,把我往副座方向帶去。

「你先回去,我還要買點東西。」我轉身,扯了下他的手臂。

見他雙眸一瞇,我知道那是他不高興的前兆,但我雙手叉腰很堅持。

他不由分說地拉開車門把我推入,扣好我的安全帶,砰地關上車門。

我板著臉把自己窩進筒狀座椅裡,只是才坐下便滿意到不想抗議了。

他坐進駕駛座,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便開車往前。

「你要什麼,我讓人送來。」他說。

「要兩雙彈性機,就是久站的人穿的那種。」我半腱著眼,累到連話都不想再多說。他沒說話。

我揚眸看他一眼,他臉上的寒氣簡直可以急康長毛像。

「明天就把工作辭掉。」他說。

「為什麼?」我坐正身子,嚴肅地看著他。

「為什麼!」他的話是從牙關裡迸出來的,力道鏗鏘有如子彈。「我缺你吃穿了嗎?」

「不缺,但我喜歡自食其力的感覺。」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不想氣氛變得太尷尬。

「怕我拋棄你?」他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一點,還側頭看了我一眼。

「當然怕,我怕死了!像你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就算下一秒突然轉身離開,我也覺得你不過是恢復正常而已。」我高舉雙手,語氣誇張地說道。

「嘻皮笑臉,真心何在?」他咬牙切齒地說。

真心?我握緊拳頭,想起他從不說自己的事,對我過去的點滴也很少表現出興趣之「那你真心地對待過我嗎?」我脫口說道。

他下顎一緊,車子很快地切換車道,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側身瞪著我,然後抓過我的下顎,重重咬了我的唇一口。

我捶他肩膀,因為他殘暴地咬出了血。

他不放手,我於是也不客氣地狠咬到他的雙唇見了紅。

他眼色一凶,在血腥味間徹底地吻了我一回,狂暴地吻得我們都激情了起來。

「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他小聲說。

「如果讓你看清楚了,我還有什麼把戲可以耍。」我決定以後對他說話就用這種半真半假的調調,反正我也一樣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明天匯筆錢給你。」他板著臉說。

「你平時給我的夠用了。不過,你若是堅持要給我,我也不反對。」

「那你明天就辭掉工作。」

「恭喜你省下一筆匯款了,我要工作。」我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道。

他沒回話,而我看著他緊繃臉龐還有青筋畢露的頸子,也別過頭不再多話。夠了!這樣幸福的日子持續了九個月,已經太夠了。

車子很快地開回了他為我準備的公寓,他沒再開口。

只是大門才推開,他就瘋了似的在門邊佔有了我的身子,然後折騰了我一整個晚上。

隔天一日,這位工作狂居然待在家裡辦公沒出門,自然也就沒讓我去上班。想當然耳,新人曠職還能有什麼待遇?

傍晚,他把我帶到墾丁,在一區獨門獨戶、大到可以住六個人的Villa裡待了三天。我整天曬太陽,雖然察覺到他試探的目光,但我仍然什麼都沒多說。

第四天,他在Villa的小會議廳裡開會,我趿著夾腳拖鞋說要去星巴克喝咖啡吃蛋糕。他看我一眼,見我一身輕便,也就點頭了。

我在大廳櫃檯留了張紙條給他說我走了,然後走進通訊行買了一組新的電話號碼,在乘車離開的路上,通知我媽我的手機要換號碼。

我想--我們之間暫時就先這樣吧。

果然,她不屬於雷天宇的上流社會。幸好,她也沒心存妄想過。

晚餐時,辛曉白和各位冷臉千金在第二次見面之後,她在心裡默默地忖道。

稍早之前,一群女人在陸婆婆簡單介紹後,便入座用餐--圍著一張中國式的大紅圓桌而坐。

辛曉白見她左右都沒人,也樂得多點空間,而且她很快地發現雷天宇的話沒錯。

大小姐果然不食人間煙火。

她們面對桌上的白斬土雞、鮮炒野菜、排骨筍湯……一個個全都吃不到兩口便停筷不語,害得辛曉白當下都不好意思大開殺戒。

菜色擺在看起來古早味的瓷盤裡,賣相當然不及餐廳好看,但那±雞肉質緊致、味道香甜,堪稱辛曉白這輩子吃過最厲害的一隻雞。町鮮菜和筍湯又讓她差點想發誓這輩子只吃素,更別提那米飯又香又甜,光是配上旁邊的香辣醃蘿蔔,她就可以吃掉兩碗飯,她甚至想舉手詢問可不可以買兩斤米帶回去。

「還要不要再來一碗?」陸玉蘭到辛曉白身邊低聲地問道。

「我很想,但是肚子會爆炸,真是太好吃了。」辛曉白眼睛閃閃發亮地說道。

「粗茶淡飯,就怕大家吃不習慣。」陸玉蘭看了一眼桌上最多只被吃了一半的菜餚。「這是人間美味啊……」看她,目光銳利程度足以刺穿她身上T恤和穿了幾年的牛仔褲。

她反正早被雷天宇的冷眸凍慣了,現在當然也若無其事地繼續喝她的筍子湯,只是覺得消化好像有點不良而已。

因為氣氛實在太悶了。

好吧,可能只有她這邊的空氣太悶。因為本桌其他女人好像之前早就相識一樣,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

辛曉白於是知道這些千金小姐們排擠人的方法,就是不跟對方說話。她還以為只有少女漫畫才會這麼演呢。不過,她很好奇少女漫畫的主角此時會怎麼做?

辛曉白看向坐在她隔壁的隔壁的陳心羽,燦然一笑,想表示一些善意。

「大家都穿得好像要去走星光大道。」辛曉白笑著說道。

「你沒收到通知嗎?」陳心羽問。

「什麼?」辛曉白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今天來報到的時候,每個人都被建議晚餐要盛裝打扮。」陳心羽輕聲說道,瓷娃娃般的美麗臉龐看不出喜怒哀樂。

辛曉白心裡直犯嘀咕,盛裝打扮坐在這種傳統大圓桌上吃著大塊肉、大盆菜?誰的規定?有夠荒謬。

「沒聽到。」辛曉白雙手一攤說道。

「是啊,被安排住在雷先生的房間,怎麼會知道呢?」辛曉白倒抽一口氣,驚訝地抬頭看向坐在她對面,一身香奈兒、手上戴著鑽戒、波浪長髮像明星般披在左肩的蘇鈴--稍早她一進餐廳,第一個遇到的就是蘇鈴。那時,她微笑以對,蘇鈴回以一個白眼。

「不用演得那麼驚訝。雷先生和你的事,我們都著見了。」蘇鈴不屑地說。

「我不知道我住的是雷……先生的地方。」辛曉白臉色嚴肅地對蘇鈴說道。

那種溫和調調怎麼會是他的房間?而且房間裡一點私人物品都沒有啊。況且,這是什麼場合啊,她若承認了,豈不等著當場被冷箭射死「沒再提醒你一次是我的失誤,因為之前雷先生交代過。」陸玉蘭走到她身邊,輕聲說我也說過我不要住啊!人微言輕,果然可憐啊。辛曉白苦笑地抿著唇,沒有把話說出來,就怕讓陸婆婆難堪、難做人。

「沒事的,謝謝婆婆。」辛曉白坐正身子,目光直視著蘇鈴和她身邊穿著毛皮背心的秋曉珍。

秋曉珍種了睫毛的大眼往辛曉白上下打量了一遍,發出一聲冷哼說道:「有些人就算考上評茗師,一看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以為自己會辛曉白脊椎挺得更直,可臉上神色卻變得淡漠了。她抽離自己的清緒,專心地吃起她的飯。

如果她真的有做不妥的地方,她願意接受批評,但對於這些不實指控,她沒必要被她們干擾情緒。

「無動於衷呢。果然睡在別人房間裡的,比較有自信呢。」蘇鈴用一種輕聲卻又能讓所有人聽見的音量說道。

馬的,她只是一枚被雷天宇利用的小棋子,你們有本事就去攻陷雷天宇啊!辛曉白在心裡腹誹道,咬肉的力道重到連骨頭都可以礎碎。「唉呀,咱們別說那些不偷快的。你們最近有沒有參加璀璨辦的巴黎看秀行程?我去那裡花了一百萬,回來還被我媽說,怎麼才帶了那幾件衣服。」蘇鈴嚷嚷道。

「我原本也打算要去的,可那時候剛好我常去的店有個VIP之夜,他們公關要我務必出席。」秋曉珍說道。

「VIP從年消費五百萬降為三百萬,真的多了很多不像話的傢伙……」

「這事我跟他們公關反應過了。就說不如把年消費提升回五百吧,大家又不是消費不起……」v辛曉白目瞪口呆地看她們說著對她而言是天文數字的消費金額,一時之間忘了要維持吃東西的假動作,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

這些人全都是晉惠帝在現代的分身吧!因為除了陳心羽之外,她實在看不出來哪個有本事嫌這麼多錢。

「你怎麼好像對這些事很陌生?怎麼,雷先生沒帶你出去見識過嗎?」蘇鈴冷瞥了辛曉白一眼。

「沒。」辛曉白簡單地說道。

幾個女人同時得意地捂起嘴笑了,一副就是她帶不出去大場面的樣子,看得辛曉心頭一把火。

「他不喜歡出去,我們都待在他家裡。」辛曉白脫口說道。幾個女人的臉色同時又是一沉,辛曉白這時倒真感到痛快了。

好吧,人有時候真的該換個角度想事情的,她其實應該要感謝雷天宇。

以前她看連續劇時,都還嫌別人演得太狗血。不料平凡如她,有朝一日竟也能身處於風暴中心,成為名媛千金嫉妒的對像,這輩子實在也不算白活了。

那她現在如果不把握機會狐假虎威,乘機囂張一番,豈不對不起自己。

媽啊,她現在好想得意地大笑兩聲喔。辛曉白握緊拳頭憋笑,但肩膀還是忍不住抖動了兩下。

「你還好嗎?」陳心羽問道。

「還好。」斧曉白感謝地看了陳心羽一眼,決定這裡只有她是有心、有肺、有錢又有美貌的大好人。

「各位用餐完畢了嗎?」陸玉蘭問道。

辛曉白依依不捨地看著那些美味一盤盤地撤下去,真恨自己臉皮不夠厚,怎麼樣都說不出要打包當宵夜的話啊。

桌面被淨空後,每個人桌上皆送上一杯茶。

「這烏龍茶茶色翠綠,香氣淡雅。」

「喝來的滋味很柔順,還有山氣味呢。」

所有人說完一輪評語之後,目光便都回到了辛曉白身上。

她正小口小口啜著熱茶,覺得茶味溫潤甘口,一切都好幸福。此時管他什麼好茶、壞茶,只要能喝得痛快、去除油膩的,就是好茶啊!

「飯後一杯茶,快樂似神仙。」辛曉白拍拍肚子說。

「粗人。」蘇鈴冷哼了一聲

所有女人聞言又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直到陸玉蘭走到大家面前,才又坐正了身子。

「這次的評茗師訓練,分為兩個階段進行。第一個階段要測試的是各位對茶葉熱愛的堅持度。活動就從明天清晨的打板起床開始,凡是體力不足的人,隨時可以退出。兩個星期後,通過第一階段的人,便能入圍第二個階段。

雷國東和雷陳珠這對看起來就不一樣的兩個人,會扔出什麼樣的考題?例如像今天這種盛裝出席吃辦桌的活動?

辛曉白心裡有了譜,雙唇不住地一直上揚,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刺激。

「你看起來心情很好。」陳心羽問道。

「大家都在上班的時候,我在這裡免費受訓學知識,還有薪水可以領,當然開心。」辛曉白又喝了一口茶,繼續沒形像地癱在位子裡咧嘴笑著。

千金小姐們靜默了,因為沒人跟辛曉白想的一樣--上班嫌錢這種事,和她們是沒有關係的。

只有陳心羽點點頭,她當初在老太太雷陳珠安排下進了公司,也算是對職場生活多少有所體會吧。

「建議各位提早休息,才有體力面對接下來的訓練。我們這裡十點半便會熄燈。」陸玉蘭說完,轉身先離開。

「我姐姐說她上次來參加時,第一關就是訓練儀態,指導過選美冠軍的教練還是模特兒學校的創辦人呢。」蘇鈴說道。

「你姐後來不是嫁給那個什麼院長兒子嗎……」原本毫無形像癱在椅子裡的辛曉白,緩緩正坐起身,挨向陳心羽旁邊,低聲問道:「請問儀態跟評茗師有關係?」原本就注意著辛曉白一舉一動的其他女人全都掩唇笑了起來,蘇鈴笑得尤其誇張,還拿出手帕擦著眼淚。

辛曉白雖然已經做好了這些人非我族類的心理準備,可同時被一群人不屑地恥笑,她的心還是被捏痛了一下。

「一個坐沒坐相的人,還想考什麼評茗師?」秋曉珍低哼了一聲。

「茶泡起來好喝、懂茶就好了。難道武林高手還得長得像世界小姐嗎?」辛曉白不以為然地說道。

「話不投機半句多。」蘇鈴和秋曉珍互看了一眼,然後所有人全都將辛曉白視為無物,就各自聊著她們那圈的話題。

「你是真的單純只想考評茗師?」陳心羽看著辛曉白,輕聲問道。「是啊。」辛曉白點頭,突然間心事重重了起來。

如果還要考儀態的話,她應該明天就要打包回府了。但她如果不堅持,她也別想再回到雷天宇的公司裡工作。不行,無論如何都要撐到最後一天為止,這正是她自立自強、證明她志今的時痕。

「我真羨慕你……」陳心羽輕聲說道。

「啥?」辛曉白抬頭看她,腦袋還在其他事裡打轉。「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我想回房休息了。」陳心羽說。

「那我們一起走。」辛曉白先跳起身,在等待陳心羽起身的同時,她禮貌地跟大家說道:「大家晚安。」所有人都抬頭看向辛曉白,然後又不約而同地別過頭,好像她不存在一般。「心羽」蘇鈴喚了她一聲,目光意味深長地在她與辛曉白之間流動著。「你媽媽最近好嗎?」陳心羽的動作微微一停,原本正起身的動作,卻變成了重新坐下來。

「你先走吧,我突然想到有事要先跟蘇鈴說。」陳心羽低聲說道,沒再看辛曉白一眼。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沒什麼,她和她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不需要她們的認同,所以沒被認同也不用難過。

辛曉白的腳步愈走愈快,眼眶也愈來愈灼熱。

「怎麼了?」陸玉蘭正從前廊走出來,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我急箸回去上廁所。」辛曉白哈哈大笑地說道,腳步從快走奪成了小跑步。

她衝出屋外,夜裡冷涼的空氣讓她倒抽一口氣,暮打了個冷顫。

她抱緊雙臂,仰頭看著天空,想把眼眶裡的淚光全都眨光。

哇,怎麼會有這麼多星星!美得好不真實,好像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畫面。

辛曉白望著天空上銀河點點星光,嘴巴不自覺地張大了起來,剛才冒出頭的傷心同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好美好美好美喔……」她張開雙臂,像是想將它們全都擁入懷裡一樣。「笨留在屋裡說人是非、排擠別人,而不知道要到戶外來看這種奇景。」她邊說邊笑,順便眨幹那顆來不及成形的淚水。

與其因為 - 群大小姐的沒心沒肺而傷心,不如盤算如何在儀態課程中不被淘汰,或是大聲唱歌來舒緩心情吧。

「沉重的腦袋,血壓兩、三百,口袋裡也只有兩、三百。車子拚命塞,大樓拚命蓋,每分每秒都像在比賽。既然是比賽,我要喊暫停,就讓世界暫時發個呆……忘記後面怎麼唱了!啦啦啦啦!」辛曉白一邊轉著圈圈,一邊哼著歌,又笑又跳地走回房間,渾然不知在二樓某處涼亭裡,有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這傢伙的神經確定正常嗎?」雷國東看著雷天宇,好笑地說道。

雷天宇將紫砂壺裡第二泡的茶倒至一隻雪白的茶海裡,然後從茶海裡倒出兩杯茶,一杯遞到雷國東手邊,一杯則送到自己唇邊。

雷天宇喝完茶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她如果正常,我就不會讓她來了。」

「沒錯,什麼名媛評茗師。評茗師怎麼可以變成加持那些千金小姐的利器?實在太無趣!只有你奶奶那種有錢了幾代的老古板才會想出這種把戲。幸好,今年有我的插手,一定比往年有意思。」雷國東笑呵呵地說道。

「所以,你才幫辛曉白進天御?」雷天宇替爺爺倒了杯茶,淡淡地說。

雷國東笑容一僵,喝了一口茶之後,這才慢慢地說:「我聽陸玉蘭說,你和那個救過她一命的辛曉白似乎有些不尋常,所以我才派人調查了這個女孩,還到她經常出現的公園坐了一下,其他的事,就都是她的造化了。我可沒叫她去應徵天御,是她自己要去的。」他只是幫忙關說而已。「誰知道後來天帆居然還撞到了辛曉白的媽媽,又多了一層關係,一切都是天意啊。」雷天宇沒應話,只是舉高煮沸的山泉水,又泡了一壺茶。

從爺爺的反應看來,陸婆婆應該沒跟爺爺說他們兩人一開始是因為調查吳慧美的事,才會一起去看看辛曉白的。只是,誰都沒想到他那天先去停車時,陸婆婆會正好心肌梗塞,又正好被辛曉白遇上,才又搭出了另一段緣。

而因為他酒後失言,知道他在調查什麼的天帆,顯然也很遵守跟他的約定,沒告訴爺爺實情。

現在,也許正是跟爺爺說明真相的時機。

「幹嘛不說話?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娶了那個你奶奶中意的陳心羽吧。你分明就對她沒興趣,兩人相敬如冰到死,有什麼意思?」雷國東一對白眉挑得半天高,對著孫子粗哼道:「至少要像我跟你奶奶這樣可以互嗆,日子還有意思一點。還有啊……你奶奶也是疼你的,只是她腦筋古板了一點,拚命也要講什麼門當戶對,你別怪她。」

「我知道奶奶講究門當戶對的原因,也知道她對我很好,所以從沒怪過她。」雷天宇手裡紫砂壺一揚,清香茶味隨著一道弧線流入茶海裡。

待到雷天宇又替兩人各倒了一杯茶後,他定定地看著爺爺,低聲地說道:「爺爺,你知道奶奶在和你結婚前,曾經有過一段很短的婚姻,對嗎?」

「知道。她那時和家庭教師私奔結婚,一年後就離婚回到娘家,她家裡還給了男方一大筆錢讓他安頓他和小女兒。你幹嘛突然提到這件事?」雷國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雷天宇只是揚陣,看向辛曉白消失的方向,緩緩地說道:「因為辛曉白的媽媽吳慧美,就是那個小女兒。」接下來的晚上,就在一壺壺的茶水之間,雷天宇向雷國東說明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6 PM

第九章

我換了手機號碼、把他拋在墾丁的Villa後,便跳上最近一班往東部的火車,坐到屁股痛時,我就下車找旅舍入住。

我喜歡搭火車,愛看那些在各站上下車的人--那個穿著正式的長輩,應該是要去參加婚禮……那一群帶了行李和很多食物的年輕人,是要出去玩耍的……那個一直在接電話的小姐,顯然有個焦慮症的媽媽……而那個老是被媽媽恐嚇要乖的小孩,顯然是聽不懂國語,因為他跑來踢我的腿……於是,我就這麼慢悠悠地乘車前進,在東部的藍天白雲、巨石奇景及氤氳溫泉間過了一周後,才又慢吞吞地回到了台北。

台北居大不易,我找了間還算便宜的旅舍先住下,在單人房裡把原來電話的SIM卡換回手機。然後,看見了他的未接來電--第一天,三通。

第一天,兩通

第三天,一通。

今天,沒有來電。

明知道這種冷靜,確實是他處理事情的態度,但我還是有點惆悵,多打幾通會怎樣?

果然我們就是不適合。我是火車步調,而他的行事風格就像飛機吧。

我當然知道我這麼一走了之解決不了事情,不過是希望他能正視問題而已。我鬱悶地收起手機,決定先洗澡,然後再出門餵飽自己。

洗澡的時候,突然想到他這幾天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他一忙起來,就會變成機械人。我問過他以前的吃飯習慣,他說就是早餐一杯咖啡加營養補給品,營養補給品補充了他的營養,且讓他沒有飢餓感。

我當下一聽,頭皮就發麻。他能活到三十二歲,算是老天保佑吧。

那時想著他已經夠冷血了,再不食人間煙火、沒了人味,我一定會被他這塊千年寒冰給凍死的。所以,叮嚀並照顧他的三餐遂成了我的習慣。

「停停停!你都狠得下心來分手了,還管他吃過飯沒?」我在胡思亂想間洗完澡,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發現自己的悲慘--年紀輕輕就遇上了這樣的極品,以後的日子是雯怎麼過啊。

我換上乾淨衣服,牙關一咬,再度抽出原來的舊SIM卡。

不能心軟。

我把手機擱在床頭櫃上,大步走出房間,走出大廳門口,聽見兩個與我錯身而過的女孩,興奮地低聲說道:「應該有一百八吧,好像偶像劇裡的貴公子。」我頭皮發麻地抬頭往門外一看。那裡停著一輛黑色奔馳,駕駛座旁邊站著--他。

在茶苑的頭一晚,辛曉白回房刷牙更衣之後,也就差不多把大小姐們的排擠給忘光了。她直接撲向那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大床,雖然腦中還隱約想著要怎麼面對美姿美儀還有其他未知的課程,可她的眼皮一垂,便又不小心入睡了。

當她再次醒來,是被外頭一下下的打板敲擊聲音給驚醒的。

她睜大眼,瞪著眼前的黑暗,聽著外頭傳來陣陣的--「三十分鐘後,餐廳集合。三十分鐘後,餐廳集合。」辛曉白側身,爬到時鐘旁邊看了一眼--四點半?

她揉著眼睛,再看一次--真的是四點半耶。

她打著哈欠,刷牙洗臉五分鐘內搞定,然後就晃到行李箱前準備更衣。

該死的,她昨天忘了先問今天該穿什麼衣服?該不會今天又是所有人全都盛裝出席,只有她穿得像是小姐的婢女吧。

辛曉白啪地打了下額頭,然後扮了個鬼臉。

算了,問了也是白問!就算叫她盛裝出席,她也只能舉香跪求灰姑娘的神仙教母現身,因為她的行李裡只有四件厚T恤和兩條牛仔褲。

她套上昨天的牛仔褲,再抓了件黑色T恤換上。

看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她決定先出門做個暖身運動。套上大外套,裹上圍巾,確定能抵擋外頭的寒風後,她一鼓作氣地衝出門口。

「哇哇哇!」辛曉白在寒風裡又叫又跳當成暖身,小跑步地跑過冷空氣,呵呵呵地吐出團團的白霧。

「走路不好好走路,蹦蹦跳跳地像什麼話。」一聲冷冷斥喝從她身後傳來。辛曉白驀回頭,看見身穿貂皮大衣、頭上戴著保暖帽的雷陳珠。

「老夫人,早安。」辛曉白大聲說道,雙腿卻在原地踏步,以免凍壞。「我不是在走路,是在健行,這裡好冷但是空氣好好。」

「接下來是不是想說,好想要一輩子都留在這裡?」雷陳珠不客氣地冷哼一聲。

「一輩子都留在這裡我也沒法子,我還是會想念7 - 11和夜市。」辛曉白假裝沒聽懂她的諷刺,笑著說道。

「夜市的東西能吃嗎?」雷陳珠不屑地看她一眼。

「應該是沒有昨天的晚餐好吃,但是奇奇怪怪的東西很多,吃了心情會變很好啊。」辛曉白邊說雙手邊在空中揮舞著。

「女孩子說話要穩重。」

「一樣米養百種人,有不同的人,世界才有趣啊。」辛曉白聳肩說道。

雷陳珠臉色一沉,認為辛曉白若不是太不懂得看眼色,不知道要討好她,就是根本沒把她擺在眼裡。而這兩種可能,她都不喜歡。

「不要站在這兒礙我的眼。」雷陳珠柳眉一沉,冷冷地說。

辛曉白的笑容僵了一下,卻很快地咧嘴一笑說道:「我去報到了。」辛曉白朝雷陳珠揮手道別,繼續小跑步地向前。

沒關係,她又沒有要出馬競選政治人物,不用每個人都喜歡她。

話說回來,一樣都是不同階級的人,可雷天宇從沒讓她覺得自己不對勁。除了不讓她知道他的生活之外,他待她還真是好到沒話說啊。

辛曉白進到餐廳裡,意外發現她是受訓者裡第一個到達的人。除了陸婆婆之外,其餘站在一旁的都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大家還沒來,你先用餐。」陸玉蘭招呼她坐下時,低聲她對她說道:「吃飽 - °」

「沒問題。」辛曉白對著陸婆婆,咧嘴一笑。

一套被放在木托盤上的早餐送到辛曉白面前。

托盤裡有一杯豆漿、兩份音菜、一盤炒蔥蛋、兩碟醬菜和一碗味噌湯,還有--一碗尖得像富士山的白飯。

辛曉白盯著飯碗,心裡不無訝異。早餐就吃白飯喔,會不會太飽一點啊?

不過她向來好養,加上早餐有人送到面前,開心都來不及了。更何況,托盤」還有她昨天很愛的蘿蔔乾,她心頭一樂,便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約莫又過了十五分鐘,待她吃到五分飽時,陳心羽進來了。

辛曉白和她打了招呼,陳心羽見四下無人,也對她一笑,但卻坐到了離她最遠的位說辛曉白完全不難過是騙人的,於是只一徑地低頭吃飯。等到她幾乎快掃光一托盤的食物,打著飽嗝時,另外幾名千金小姐這才姍姍來遲。

千金小姐們一看到辛曉白已然在座,臉色全都不怎麼好看,再看到早餐的內容,立刻就交頭接耳了起來。

「有沒有西式早餐?」蘇鈴朝陸婆婆瞥去一眼。

「早餐只有這一種,十五分鐘後就要集合了,請快點用餐。」陸玉蘭面無表情地說。

「那咖啡呢?沒有咖啡我醒不過來。」秋曉珍說。

「山上沒有咖啡只有茶。」陸玉蘭說。

秋曉珍眨了眨眼,像是此時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她低頭喝了一點豆漿,吃了點青菜就算了事。其餘幾個女子也都是勉強抿了幾口飯菜之後,便都放下了筷子。

辛曉白其實已經飽到喉嚨,但拼著一股輸人不輸陣的毅力,硬是把最後幾口飯也都咽進了肚子裡,接著便在集合聲中跟在大家身後走向大廳。

大廳約莫三十坪,兩旁各擺著十把明式高背椅,中央則立著一座以木頭架起的十五公分高木質平台,上頭鋪著藺草榻榻米,大到辛曉白有種會被叫上去練習摔角的錯覺。

眾人逐一脫鞋上了榻榻米,辛曉白一派自在地盤腿坐著。

可她左右一瞧,卻見所有人全都以日式跪姿,優雅得像是等待藩主回來的夫人,只有她像個浪人一樣,連忙也學大家跪坐了起來。

「東施效轚。」蘇鈴嘲諷地說。

辛曉白緊握了下拳頭,卻又很快地鬆開。

她才不跟她們一般見識,她要自得其樂、要氣場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羨慕她的逍遙自「西施在哪兒?我想跟她合照一張。」辛曉白自言自語地說道。

有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不要臉。」蘇鈴瞪了她一眼。

「各位早。」

一個辛曉白熟悉的男聲,讓她驀地抬頭

站在眾人面前的,正是昨天把她扔進豺狼虎豹堆裡的雷天宇。

辛曉白瞪著他,只差沒朝他齜牙咧嘴。

雷天宇看著眼前個個露出最迷人的淺笑、最優雅的儀態的女子,再望向那個像是荒野中一匹狼,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辛曉白,內心不禁有些發噱。

看來這傢伙已經被人排擠了,不過她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雷天宇望著辛曉白,忽而唇角微勾。

辛曉白頭皮一陣發麻,如果可能的話,她真的很想要瞬間移動到外層空間,無奈是她的腿現在已經全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雷天宇朝著她走來。

雷天宇站到辛曉白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辛曉白感覺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她後背一涼,故意元氣十足地喊道:「總經理好。」

「來到這裡,不要攀親帶戚。」他目光含笑地敲了下她的腦袋。

馬的,那他這算什麼動作!

辛曉白瞪著他過分親切的笑容,她的笑容一垮,腦中頻頻迴響著--死了死了死了……「你就當我是空氣吧。」辛曉白閉上眼,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否則她怕自己會撲上去咬他。

雷天宇眼裡笑意更濃,冷峻面容因著這抹笑意更顯得俊逸非常,看得許多顆芳心微跳不已。

他微斂笑意,只留一抹餘韻在唇角,深邃目光逐一與現場其他女子全都接觸過一回。

「歡迎各位參加這一期的評茗師訓練,為了要讓各位學習到評茶的真諦,第一階段的訓練課程,將會著重在讓你們更加瞭解茶葉製造過程的全貌,明白其中的甘苦。如此日後在品茶時,才更能體會到入口的感動。」雷天宇不疾不徐地說道。

所以現在是要怎樣?是想叫她們去採茶嗎?辛曉白睜開眼,看著已經走到幾步外的雷天「現在發給大家的是採茶服,會有專人協助你們穿著。」雷天宇說。

辛曉白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花花綠綠的手套、包頭巾和大花帽,目光有著片刻的怔愣。

媽啊,她此生還沒穿過這麼花不隆咚的衣服。是誰規定採茶服一定要穿得這麼花花綠綠?這是什麼惡趣味?難道是怕採茶人迷失在茶叢裡?

「好醜……」

辛曉白聽到有人這樣低聲說道,而她忍不住用力地點頭附和。

「請在十分鐘內著裝完畢,到門口集合。」雷天宇說完,目光又在辛曉白臉上停留一秒之後便轉身離開。

辛曉白抱著那團花布,看著陸婆婆的示範說明,她的心情突然途來途好。

從小到大,她最愛的衣服就是制服。因為大家都穿一樣,就沒有什麼好比較了!

現在這些花布袖套和罩衫不就是另一種制服嗎?披上花布之後,底下的香奈兒和夜市牌還有什麼差別呢?

睡哈哈!辛曉白眉飛色舞地開始把那團花團錦簇穿戴上身,迅速地成為第一個整裝完畢的人。

她抬頭往其他人看去--秋曉珍在發脾氣、蘇鈴板著臉,而也已經穿著完畢的陳心羽則坐在一旁,稍嫌蒼白的清秀小臉露在花布之間,顯得我見猶憐。

陳心羽如果昏倒在茶園,茶行老闆一定會對她一見鍾情吧。

辛曉白想得出神,直到陳心羽起身開始往外走,她才驀回神,驚跳起身跟著往外走,和所有人一同爬上卡車的露天后車廂。

上了卡車之後,辛曉白的耳朵立刻就被千金小姐們的抱怨給塞爆,可她卻沒有因為這些雜音而感到任何不快,因為卡車正將她們加載一片綻放的日光之間。遠方的朦朧沌白隨著日出而一點一滴地變得明亮,照亮了群山環繞的蔥蘢綠意--山頭的深綠、大樹的濃綠、茶樹的鮮綠、就連空氣裡也似乎染上了綠色的清涼。這麼多深深淺淺、明明艷艷的各色綠意,就算有千度近視也應該能治瘡吧。辛曉白睜大眼,大口地呼吸著帶著綠意的冷冽空氣。

媽啊,如果她是詩人,她此時一定會有靈感。如果她是歌手,這時一定會大聲歌唱。她是辛曉白,所以她轉頭想找人說話。

「日出真的……」

「早知道太陽這麼大,防曬係數就搽高一點。」蘇鈴打斷了她的話。

「對啊,我很容易曬傷的。以為今天都會在室內,所以才搽了粉底和粉餅而已,應該不會曬出斑來吧……」秋曉珍接著說道。

辛曉白看著那群開始討論防曬係數的女人她突然覺得千金哪裡不食人間煙火,她們簡直是奇葩!

她抱著雙膝,看著前方漸漸清晰明亮的層層迭迭山色。

卡車緩緩地停止,所有人下車在陸婆婆面前集合。

陸玉蘭將大家帶入一排排茶樹間,開始示範要采的茶葉狀況、採茶手勢及一些注意事項。

「先在手指纏透氣膠帶……這是放在中指或食指,方便你們採茶的刀片……」

「有蟲!」蘇鈴的尖叫平地一聲雷地拔了出來。

「這裡也有……」接下來尖叫的是秋曉珍。

一群女人暴動似的又叫又跳了起來。

辛曉白低頭一看,驚喜地喊出聲來:「這裡還有蝸牛!表示這茶葉真的是天然栽培,沒有農藥耶。」

「不要臉,這時候還拍馬屁。」辛曉白正打算把一隻媧牛拎到一旁,免得它不小心被大小姐們踩扁時,卻聽見秋曉珍這麼說道,她於是轉而把媧牛放到掌心裡,然後送到秋曉珍面前。

「看--這裡就連媧牛都長得比別人可愛好多喔!」辛曉白故作甜蜜地說。

「好噁心,離我遠一點!我不要碰蟲!」秋曉珍尖叫道。

「誠如辛小姐所說的,我們的茶園采自然栽種法,採茶過程中難免會碰到一些蟲。如果不想碰到蟲的人,可以先回去。」陸玉蘭說。

「好。」蘇鈴鬆了口氣似的轉身往外走。

「那我也要回去。」秋曉珍己經在脫身上的花布衫。

幾名小姐也紛紛點頭附和,跟在她們身後。

「來人,先送幾位小姐回主犀去取行李和手機,然後派人送她們下山。」陸玉蘭淡淡地說完,然後轉身繼續回到採茶的解說上。「我們要采的茶葉是要像這種程度的一心二葉……」太帥了!辛曉白崇拜地看著站在山丘上的陸婆婆,差點就要為她鼓掌叫好。不過,這些千金這麼快就Gameover了?辛曉白回頭看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千金們,卻見--她們正以蝸牛般的速度緩緩地前進著。

一分鐘之後,幾個千金小姐全都無聲地回到了原位,辛曉白甚至被蘇鈴及秋曉珍擠到了後頭。

辛曉白現在倒是真心佩服起她們的能屈能伸了。

「謝謝。」辛曉白咧嘴一笑,接過一位茶娘遞來的蔞子,並依照陸婆婆的指示,兩人一組地站在茶叢的兩邊,在群山環抱之間認真地當起茶娘,採集著茶葉。

辛曉白真的很喜歡這樣層層巒巒的綠意,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起來。她甚至有種預感,她搞不好真能跌破雷天宇的眼鏡,拿到評茗師資格達陣成功啊。

一想到他吃癟的表情,辛曉白頓時像喝了蠻牛一樣,活力十足、精神百倍地一躍而入眼前這片像征她未來生活的綠意盎然間。

天,再讓她看到綠色一眼,她會吐出來。

晚上八點,用完晚餐的辛曉白扶著快折斷的腰走過長廊。

此時,天上的星再亮、空氣再清新,她全都不看在眼裡。

本日戰績--兩個千金餓到昏倒、一個千金中暑昏倒、一個腿軟倒在地上哭著走人。

而秋曉珍和蘇鈴兩人,最後索性坐在一旁納涼,管他誰叫都不去。

唯一堅持到底的,除了臉色慘白、最後,被陸婆婆強迫攙著離開的陳心羽之外,就是她辛曉白。一整個早上,只有她沒有辜負她那頓飽到喉嚨的早餐。

至於午餐吃什麼她已經累到沒印像,她只記得一定要吃飽,否則她沒有體力應付接下來的課程。

採茶之後,為了把握最好的質差時間,她們全都被帶去學習如何炒青揉茶。看著老師傅將茶菁放在熱鍋上炒熟就覺得不是易事,親自下場後,半個小時下來,辛曉白已經想找鋼鐵人來代班,更遑論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們。

對了,她可不能忘了揉捻壓制茶葉的步驟,天御的茶以「手工」揉捻為主,不會為了要參加比賽,把茶揉製成最美的形狀,而讓茶菁發酵不足,這是天御茶的特色。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她現在一聽到「手工」二字,就會想起下午用白布包團揉茶葉時,她的手臂有多痛……「媽啊……腰酸背痛啊……」辛曉白一手扶著牆、顛顛簸簸地推開房門,無暇去猜想室內為何燈光大亮,她一看到床,便嗚咽著飛撲了上去。

她快累死了!

她累了一天,才做出一公斤的茶。以後如果真的再有人敢小看制茶,她就扔給對方一條白續--叫他揉茶去!辛曉白往床上一躺,發出既像慘叫又像是置身在天堂的呻吟。她把臉埋入冷涼絲緞床單裡,決定今天晚上不要再動一下。

而在這之前,她要先欺騙自己連澡都洗完了。辛曉白呼吸著床上那股帶著松香及薄荷的沐浴味道……「連衣服都沒換,也敢爬上我的床。」辛曉白在半夢半醒間,以為自己幻聽,所以仍然以大字形攤在床上。

「起來--」她的身子被搖晃了下。

她板著臉不情願地睜開眼,看到一 - 只圍了一條浴巾的雷天宇。

她閉上眼,決定這一切都是她累過頭所產生的幻覺。她要繼續睡,然後雷天宇就會消失了。

「漠視上司,我可以扣你薪水。」

辛曉白立刻睜大眼,清醒卻又迷惑地看著還是沒有穿上衣服的雷天宇。

是夢的話,未免太真實。

可若是真實,雷天宇露著他稱不上古銅色,卻也絕非文弱白皙的結實胸膛,一身猛男出浴的養眼模樣站在她面前的樣子,也實在是太刺激了。

辛曉白還沒回過神,就被他拎起衣領拉下床,擺到床邊的地板。

「你在這裡做什麼!」辛曉白這下子完全清醒了,她瞪大眼,伸指控訴著他。

「這是我的房間,我住這裡有什麼不對。」雷天宇慢條斯理地在床沿坐下,米色毛巾微微掀開,露出他瘦而有勁的一雙小腿。

「你……你昨天把房間讓給我住了。」辛曉白嚥了口口水,艱難地說。

辛曉白從不認為自己垂涎男色,但她眼前這一個確實是讓她沒法子移開視線。

性感或者和衣服多寡無關,但是少了衣服的他,看起來就是比平常性感十倍。況且,那帶著濕氣披在前額的黑髮讓他少了嚴厲,多了分讓人目不轉睛的男人味。

「只有昨天借你一宿,今晚開始所有人都要住到茶娘的宿舍。我建議你快點洗個澡,快點搬去跟大家集合。」還要移動?辛曉白一忖及此,整個人往地上一攤,她閉著眼,決定先裝死三分鐘。「什麼時候宣佈的?」她有氣無力地問。

「就在你狼吞虎嚥吃完晚餐,像條狗一樣回到房間的時候。」他彎身捏了下她的腮幫子,以確定她清醒著。

她勉強張開一隻眼,卻又更迅速地閉上眼。「為什麼每次都要在我不在的時候宣佈事情?」

「為什麼你每次離開前都不會主動詢問有沒有該注意的事情?」他問。「我下次一定記得,謝謝。」她睜開另一隻眼睛致謝,又很快地閉下。

雷天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被太陽曬得泛紅的臉龐,猜想這個吃飽睡、睡飽吃的傢伙,搞不好還真能通過爺爺這種惡搞的第一關。

「今天的訓練結束後,已經有四名千金退出了。」

「什麼!這麼多個決定退出了喔!」她這次兩隻眼睛都睜開了,驚訝地看著他。「才一天耶。」

「這樣也好,因為接下來還要再采一周的茶。」辛曉白翻了個白眼,這回索性手腳也放開來,在地上呈現一個大字形,只差沒把舌頭吐出來裝死。

「你沒有話要說?」他唇角上揚地看著這個毫無形像的傢伙。

「真是天助我也,接下來就是我這種皮粗肉厚者的天下了。」辛曉白側過身,決定她一定要先睡一覺,否則她會死掉。

「你賴在這裡不走,就這麼想跟我同床共枕?」

「我還沒洗澡,你有潔癖,連床都不讓我上了,你不會跟我同床共枕的。」辛曉白正要陷入睡夢間,胡亂應了兩聲。

「我今天善心大發,可以先幫你洗澡,再來處理同床共枕這件事。」

「不用!」辛曉白眼皮一掀,屍體復活一樣的彈跳起身,什麼倦意也沒了,只一個勁跌跌撞撞地往房門沖。

以前他幫她洗澡可不走什麼溫情路線,每次浴室水戰結束,她都累得像是採了一早上的茶。

辛曉白逃離速度很快,無奈雙腿太酸痛,不合作的左腿絆倒了右腿,讓她整個人直接往前一撲。

雷天宇攬住她的腰,阻止她跌倒的命運。

「沒看過這麼差勁的投懷送抱。」他說。

「我沒有要投懷送抱。」她掰著他的手掌,慘叫地說道:「我的手又酸又痛又麻已經接近殘廢,你自己放手啦!」雷天宇不由分說地把她抓到窗邊的和室茶座上放下。

辛曉白馬上不負期待地像灘軟泥一樣躺了下來。

「我沒有要跟你同床共枕,我冰清玉潔,是古墓派小龍女傳人。這樣可以放我走了嗎?」她側著身,閉眼說道。

雷天宇勾唇一笑,揉揉她的頭髮。「不行。」

「你到底想幹嘛?老娘很想睡,明天要早起,沒有力氣跟你餛!」她抓下他的手,整個人大冒火。

法律應該明文規定妨礙他人睡覺的人,要抓去關起來受酷刑。

「你的想像力倒是挺豐富的。」雷天宇傾身,低頭睨看著她。「為何和我同床共枕需要力氣?為何你明天就早起不了?想不到你對我的能力這麼有信心。」辛曉白瞇眼看著他勾魂似的微揚唇角、閃著誘惑的黝亮黑眸,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他平滑的精瘦胸膛,腦子則不請自來地浮現以前種種的十八限情節。

他在親熱逗弄她時,總會帶著這樣的笑意。有時逗得她難受了,催促他了,他就會笑意更甚地更加使壞,然後他們就會……停!辛曉白倒抽一口氣,從和室榻榻米上跳起身,左手還緊抓著右手,免得它們自有意志地去模他一把。

「啊!」她尖叫一聲,因為他突然伸手把她抓到他面前。「臉這麼紅,究竟在想什麼?」他的氣息吐在她的臉龐上。

「我我我……我當然是在想,本人身為評茗師研習的一員,當然要跟大家同進退。我現在立刻就到大家的宿舍和大家同床共枕、早睡早起。」她大聲說道。

雷天宇一挑眉,拿起手機朝她晃了下。「我可以交代陸婆婆,讓她們明天再換到宿舍,明天早上延後一小時起床。」

「不不不,換宿舍這事不能變,朝令夕改,叫大家如何相信總經理的威信。不過,晚起一小時這項宣佈卻是大大的德政,這就千萬要改。」辛曉白為了強調語氣,還重重地打了下他的肩膀。

可她忘了雷天宇此時沒穿上衣,啪啪兩聲肉擊聲打得她心驚膽跳。

她不小的力道,打得他眼色一陣淨狩。

「你快去穿衣服!」她飛快地後退三步,很快地打量了下她和她那隻小行李箱還有門口的距離。

「打個賭,我的動作會比你快。」他挑眉說道。

「我是不賭博的好青年。」辛曉白朝他齜牙咧嘴一番,隨手抓了顆抱枕塞到他懷裡,借力把他往後一推。「先遮遮,這樣會生病。」她聲未落地,已經一把抓過行李箱往門口沖。

叩叩。

門外傳來敲門聲。

她嚇得後退一步,行李箱咚地掉到地上。

「我可以進來嗎?」陸玉蘭在門口問道。

「不行。」代替她回答的是雷天宇。

辛曉白僵在原地,恍若這樣她就可以消失不見。

「因為我沒穿衣服。」他好整以暇地說。

辛曉白倒抽一口氣,全身血液都往臉上猛衝,整個人搖搖欲墜地蹲到了地上。

「你在就沒問題了,我原本是來通知曉白說今晚全都要搬到……」

「我已經告訴她了。還有,明天讓大家多睡一個小時再起床。」

「知道了。」陸玉蘭說。

「婆婆,晚安。」雷天宇說話的同時,目光始終都停留在辛曉白身上。

她坐在行李箱上,一臉陰鬱地看著他。

「為了讓自己不受騷擾就破壞我的名聲,是很不紳±的做法。」辛曉白鼓著腮幫子,不高興地瞪著他。

雷天宇沒說話,只是淡淡一挑眉。

可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看得她頻頻磨牙,只想狠狠咬他一口。

「她們以前最多認為我們是手把手的關係,現在同睡一房,立刻就進展到十八限要打馬賽克的尺度了。」她瞪他瞪到眼珠子都痛了,只好別過臉對著牆壁生悶氣。

「所以,你是覺得名不副實?」他轉過她的身子,黑眸含笑地捏了下她的腮幫子。

「一點都不好笑!」又累又難受的情緒讓她不知道打哪來的力氣,啪地一聲打下他的手,噴火龍一樣的對著他咆哮出聲。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沒力氣、沒精神也沒體力再跟你玩遊戲了!除非你願意拋下家族,否則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懂嗎?所以,我求你離我遠一點,可以嗎?」這一吼用盡了她所有力氣,她垂著頭,可憐兮兮地頹坐在地板上。

他望著她胸口驀地一窒,不由自主地彎身單膝落在地上,定定地看著她。「只要你願意,我們還是能在一起。」他嗄聲說道。

「我不願意,你的問題太多了。」她斬釘截鐵地說。

雷天宇瞪著她,手掌因為緊握成拳而青筋畢露著。

「解決問題是我的強項。」他努力克制著情緒說道。

她捧住他的臉龐,專注地望著他冰珠似的黑眸及繃緊的面容。他在乎她是無庸置疑的事,可他怎能用這種方式在乎她呢?

「所以,我只是一個問題,一個被你當成寵物關在家裡,一個對於你出了家門之後,就對你的生活點滴完全不知情的問題,而不是一個可以分享你生命的活人,對嗎?」她輕聲問道。

「我說過我不是個習慣分享的人……」他說。

「不,真正的問題是--你如果真的是為了我好,而不是只在乎自己,你就應該讓我走。」她站起身,邊搖頭邊後退一步。

「我辦不到。」他低吼出聲。

「沒關係,那就讓我來做,我會盡快找個人結婚生子。」她僵著身子轉身,機械人一樣地拖著行李箱往前走。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你們雷家可以有選秀大會,我就不能私辦一個征夫大會嗎?」 「辛曉白--」

「雷天宇--」她學他說話語氣,轉頭看他。「你可以做到分手後三個月不來找我,現在又何必功虧一簣呢?還有,我之前既然可以主動提分手,那你就要記住--對我來說,考到評茗師資格、得到第一份正式工作或許很重要,但是,若是我想轉身離開,也絕對不是難事。」砰!辛曉白轉身用力甩上房門,用跑百米的速度飛快地離開。

她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天知道她甚至連他當初為什麼會看中她,都搞不清楚了。況且,山上的這場選秀大會,不正是為了讓他大爺挑選心目中的妻子嗎?那些女人全都比她適合他的人生一百倍。

而她的人生不要像她媽媽一樣,一輩子都因為男人而在感情裡隨波逐流。她有她的選擇,而這個選擇裡--沒有雷天宇。

絕對沒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8 08:17 PM

第十章

在旅店門口看到他的時候,我沒有逃跑。

畢竟,他都找到這裡了,我還能跑哪裡去?

「收拾東西。」他冷著臉命令道。

我點頭,把這幾天陸續添購的東西都塞進新買的雙肩背包裡。在旅店櫃檯結了帳,背起背包自顧自地走到車子副座裡坐下。

他也沒說話,車子開了就往前走。

直到車子開到我原先住的地方,我們兩人仍然無語。

他抓起我的雙肩背包,大步走向電梯。我小媳婦似的跟在他身後,想著待會兒要怎麼跟他說「分手」

進了電梯,他冷幽幽的眼神就直盯著我瞧。我知道我曬黑了一點,除此之外,倒沒什麼不同。事實上,在吃得好睡得著的情況之下,我沒變胖已經是奇事一樁了。

電梯門打開,我率先走出來,從背包裡拿鑰匙開門再開燈,然後便飛撲到客廳布沙發上的那堆抱枕裡。

離家這幾日,我最懷念的就是我寬鬆的粉紅居家服和這堆抱枕!

「回來了!」我在沙發裡滾了一圈,把身子歪七扭八地塞在抱枕裡。

身後的他依然無言,只是我很肯定他在看著我,因為我的後背起了一陣冷瘡瘩。

我抬頭看著他,決定早死早超生。

「現在是要我自問自答嗎?」我盤腿在沙發上坐著。

他站到離我一步之外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拍拍身邊位置要他坐下。

他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裡坐下,冷冷地直視著我的眼。「說。」

「說我為什麼不告而別?還是我為什麼要跟你分手?」我學他雙臂交握在胸前,仰頭看著他。

「你要跟我分手?」因為我不讓你出去工作?」他瞇起眼,聲音倏地壓低八度不止。

我知道那是他發怒的前兆,但我裝作不以為意地一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

「隨便你怎麼想。不過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倆沒有明天吧。」其實,我想跟他說,我想分手的主要原因是他沒給我安全感。他從不跟我提他的事,這樣的感情讓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放棄。

只是,他既有他的自私,我也有我的尊嚴,那麼分手原因也沒必要說得那麼清楚了。我看著他發亮的怒眸,等待著他開口。可他就是用一種看得人頭皮發麻的目光緊盯著「不說話就代表默認……」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有沒有明天這回事,不是由你單方面決定的。」他打斷我的話,擋在我面前「那也不會是由你。坦白說吧,我要結婚生子,而你從來沒和我有這種打算。」我看著他緊繃臉龐,覺得好累,累到不想再去猜測他面具下的心情了。

「我們認識的時間,還沒足夠到讓我想到那一步。」他說。

「幹嘛說謊?你明明就是從沒想過那一步吧。」我胸口一痛,所以故意冷笑一聲,別下一刻,我的臉龐被他挑起,他冰珠子一樣的話一顆顆彈到我的臉上。

「你從沒問過我,如何知道我在想什麼。」他說。

「我不會去瞭解一個從來不曾想被瞭解的人。」憑什麼我一定得是先付出的那個人?我無法別開眼,乾脆閉上眼不看他。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我握緊拳頭,感覺肩膀整個僵硬了起來。

「這是你的手段嗎?」他問。

胸口竄過的抽痛讓我瑟縮了下,但我很快地挺直背脊,張開眼晴迎視著他。太好了,今天真是個攤牌的好日子。這時候分手果然是對的,因為,他已經重要到能讓我傷心的地步了。而我不要為愛傷心,那實在太不實際了。

「隨你怎麼想。」我學他端起一張面具臉龐,冷冷地說:「給我兩天時間,我搬回我家,也麻煩你從此忘了我家在哪裡,不要再追著我跑了。以後相見也當成不認識……」他握住我下顎的手指開始用力,我倒抽一口氣,痛到說不出話。

他放下手,改握住我的肩膀,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這段時間對你來說算什麼?」

我望著他鐵青的臉色,想著他如果曾經讓我感覺我對他是「算什麼」的話,我們又豈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那都不重要了,我現在只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用他平時命令式的語氣說道:「你知道什麼是好聚好散吧。」

「不知道。」他冷硬地說道。

「那你只要知道我們從此不要再聯絡,日後相見也要當成不認識,這樣就好了。」我「你到底想要什麼?」他握住我的肩勝,嚴聲問道。

「你同意分手,我就說。」我定定地看著他,臉上沒有絲毫的心軟--雖然我心痛到快要沒辨法站直身子。

「說--!他瞪著我的深黑眼眸幾乎快噴出火來。

「你從不主動提起你的一切、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想法--就笪我疑心你是殺人狂廉問了你的職業,你也只會說「做生意」三個字。一個男人如果想和一個女人有未來,會完全不讓她瞭解嗎?」我看著他的臉色從嚴凜鐵青變得不捨,我別開眼不看他,不許自己被他影響。

「如果你這麼想瞭解,你可以問我……」他扳正我的臉,黑眸逼到我面前。

「我不是沒問過,可是你顯然不想答,我又何必自討沒趣。」我啞聲說道。

「我只是不想把那些煩心的事帶入我們之間。」

「當了,別說了,我不想知道了。」我搖頭狠下心,伸手推他在一尺之外。

「我再強調一次--重點就是,我是要結婚生子的,你就別耽誤我了。」他長臂一伸,又把我抓回他的胸前。「我不習慣分拿心情……」

「你總有家人吧,難道你在家人面前……」

「在他們面前,我自律更嚴。」

我一聽,眼眶一熱,再一看他顯得落寞的臉龐,心差點就軟了。

可我知道我不能心軟,否則就真的是要傷心了。所以我怒力擠出一個微笑,柏柏他的手臂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有多不適合你的像人,還是不要浪費彼此時間……」我別開頭,不看他。

我後退一步,他卻用力將我抱入他的懷裡。

我聽著他狂亂的心跳,任由眼淚無聲地滑下臉龐。等到再也掉不出淚水時,我推開他,轉身抱起我的背包離開了這裡。

他,沒攔我。

我想,這樣算是分手了吧。

沒有「他」的日子,沒有想像中難過。偶爾在睡夢中莫名地哭醒、偶爾因為想他而囓不過氣、偶爾想抽搐,氣自己太冷靜……可我知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況且,他既沒再聯絡,我也不會再回頭了。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骨氣一大堆。

好吧,他也不盡然完全沒聯絡。他差人送來了一瓶特別的S蘭地--透明瓶身裡頭裝著一顆蘋果。

酒名就叫「被俘虜的蘋果」

看來他是沒打算要分手的,但我怎麼可能會是那種願意活在瓶中世界裡的人,就算白蘭地再香醇,我還是很清醒地知道--變成酒鬼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啊。

所以,那瓶「被俘虜的蘋果」成了激勵我的利器。

我戒掉賴床,重新開始工作。雖然還是沒找到正職,但是兩份兼職的薪水也勉強可以支付我和媽媽的生活費。

然後,我也重新拾起我以前騎腳踏車到公園兜風兼運動的常態,還在公園裡遇見一個很有趣、坐著一動也不動的雕像爺爺。我想,我改天一定要上前去跟爺爺說說話,問問他怎麼有法子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或者,問問爺爺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畢竟,人都需要有人陪、有人互動。雖然該死的某人就是不懂,但我又豈能讓他擋住我前進的腳步呢?

我不是被他俘虜的蘋果!

當然,如果他自願當蘋果的俘虜,我還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畢竟我愛他。

在跟雷天宇把話說明的那晚,辛曉白拉著行李到了茶苑安排的宿舍。

宿舍采上下鋪、四人一間,她和陳心羽、蘇鈴、秋曉珍同住。

因為所有人都當她是隱形人,她也就樂得清淨,很快地洗完澡,倒在床上後三分鐘入睡。

接下來幾天,辛曉白繼續早起、繼續吃很多飯、繼續採茶、制茶及參加茶葉產銷課程,日子也就這樣地進入日間採茶的最後階段。

這幾天裡,大家身心都累積了不少辛苦,每個人都苦著一張臉,除了平時就非千金之軀的辛曉白之外。辛曉白原本就是個習慣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只是蘇鈴、秋曉珍她們既然排擠她,那她自然就採取往外發展的路線,每天邊採茶邊卯起來和旁邊的採茶大姐們聊天,反正她原本也很愛說話。是故,幾天下來,她和採茶大姐們都成了朋友。

「所以山上那棵茶樹真的有三百年了喔!」辛曉白興奮地指著山丘上那棵需要幾人合圍的大茶樹說道。

「應該沒錯!我伯父說打從這裡有茶葉記載它就在那裡了,說那是雲南大葉種,而且下面的落葉堆得那麼高,也是從來不除的,就當成有機肥。

「真的好自然喔,難怪泡出來的茶特別有韻味。」辛曉白嚥了口口水,想起她之前在雷天宇辦公室午間特訓時,所喝過的百年茶王滋味。

「沒錢人就是這樣,看到什麼人都想過去拍馬屁。」蘇鈴瞄了辛曉白一眼,不屑地抿了下唇說道。

「是啊,看了真礙眼。」秋曉珍有氣無力地說道,採茶的簍子裡不及別人的一半,且完全沒有任何加快動作的打算。

畢竟要不是因為她們的媽媽硬逼著她們來,還威脅她們如果沒考上,嫁妝少一半,誰要待在這裡?

辛曉白佯裝沒聽見她們說話,繼續和採茶大姐們聊天,繼續讚歎著她們所說的茶類小常識。

「媽啊,原來把茶葉當成口香糖一樣嚼,可以除口臭啊!」辛曉白興奮地說道:「這個方法真是太讚了,對戀愛少女應該也很適用吧,對身體又健康,天御應該要做本小手冊推廣……」

「她怎麼不乾脆站在入口,跟每個人說歡迎光臨,我是辛曉白,我最愛討好別人還有拍馬屁,有沒有什麼人需要討好?」蘇鈴自顧自地大聲說完後,自己便是一陣嗤嗤亂笑。

秋曉珍也揚起唇角笑了。

「年輕小姐說話怎麼那麼難聽?」採茶阿姨羅姐看不下去,雙手一叉不客氣地對著她們說道。

「關你什麼事?」蘇鈴不客氣地說。

「我聽了不高興,不高興就不想採茶。」羅姐把採茶簍子往地上重重一放,怒瞪著她。

「不採就不採 - 關我什麼事?」蘇鈴不快地瞄了對方一眼。

「茶園沒有你就沒法子運作嗎?」秋曉珍也幫腔道。

「好,你們最厲害,這邊都交給你們采。」羅姐朝其他幾名茶娘揮手,大吼一聲道「我們走。」

「不要這樣啦……」其他幾名荼娘紛紛上去規勸著羅姐,辛曉白也挨了上去。

「羅姐,你不採茶,茶葉會很傷心啦!它們都等了你一季,就等著你對它們出手,你就這樣對它們始亂終棄喔?」辛曉白笑嘻嘻地一陣胡扯,鬧得羅姐和其他人都笑出來。

「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要走就走。你少采的荼,我付十倍的錢給你。」蘇鈴提高音量說道t辛曉白回頭看了蘇玲一眼,覺得她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些茶都是已經有人下訂了,人家是衝著天御名號買的,信譽是沒法子睹傍的。」辛曉白說。

「哼。天御的茶了……」了不起嗎?

「好了,不要說了。」蘇鈴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陳心羽給打斷了。

蘇鈴這才驚覺到自己差點說出不該說的話,不過她還是昂著下巴,一臉不快地看著採茶娘,並不客氣地命令道:「看什麼看,還不快點去採茶。自己有問題,不要怪到我身上說我害你沒採到茶。」

「有人說難聽話,我心裡不爽,就是不想採啦!」羅姐手一叉腰,嗓門一揚,又朝蘇鈴瞪了回去。

「羅姐,交給我。」辛曉白壓低聲音對羅姐說道。

「叫她閉嘴,我帶你去我伯父那裡喝茶。他是這裡最有名的制茶師,保證你可以學到別人學不到的。」羅姐也挨緊著她說道。

「不用帶我去喝茶,是我自己想叫她閉嘴,她很吵耶。」辛曉白扮了個鬼臉,拍拍羅姐的肩膀後,走到了蘇鈴面前。「我們來打個賭。」

「誰要跟你……」蘇鈴冷哼道。

「我賭你不敢跟我打賭……」

「要賭什麼?」蘇鈴馬上轉話。

辛曉白心裡偷笑,可臉上卻依然鎮定。她市井無賴混久了,怎麼會猜不出千金小姐會說什麼。

「賭你從現在開始--批評、抱怨和購物之類的話都不許說。只要你和秋曉珍能夠做到三天,我就自動退出比賽。」

「那有什麼難的。」蘇鈴一口就答應。

秋曉珍也在旁邊點了頭。

「好,那大家繼續採茶。」辛曉白轉頭跟其他採茶大姐們聊天。「羅姐,你伯父制茶多久了?」

「五十年了,算是國寶級人物了,他老是說現在年輕茶行都只一心想著要在比賽得名,那些揉得很漂亮、一顆顆像珠子的茶葉,在他看來都不能喝。因為要揉成形,就得采嫩葉,但嫩葉香味不足啊……」

「哼,只懂得巴……」蘇鈴批評的話在辛曉白掃來一眼時,瞬間吞了下去。

蘇鈴很快地別過身和秋曉珍愛采不採地采著茶葉。

辛曉白樂得不理會她們,自顧自地做起她的事。只是,當她看了一眼始終默默待在一旁採茶,可臉色真的很蒼白的陳心羽後,她拍拍肚皮,面露不好意思地挨到羅姐她們身邊說道:「肚子好餓,可不可以休肩吃飯了?」

「唉呀,都十二點了。休息休息。」茶娘們互相招呼著,紛紛地走向一旁的涼亭裡準備用餐。

蘇鈴和秋曉珍當然也很快放下採茶竹蔞,走到涼亭裡離茶娘們最遠的一角坐下。

陳心羽則和另一個同樣安靜的女子並肩默默地往前走。

秋曉珍轉頭對蘇鈴說:「中午該不會又要吃那些……」難吃的飯菜吧。

「停。」蘇鈴防備地看了辛曉白一眼,秋曉珍則把話吞了回去。

辛曉白朝她掃去一眼,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替羅姐她們把鐵製便當盒發了下去--鐵製便當盒裡頭,和前幾天一樣,就是幾樣不易壞的滷味和青菜。

辛曉白向來有吃的就開心,況且山上青菜很甜、滷味很有古早味,所以很快就把便當吃了個一乾二淨,而且還是第一個吃完的。其他千金小姐雖然還吃不到半盒,不過也都在努力把飯往嘴裡塞,免得體力不足。

「曉白,唱首歌來幫助消化,獎勵是一杯茶。」羅姐從保溫罐裡倒了杯茶,笑著說辛曉白向來在阿姨圈裡就是耍寶的角色,立刻把手掌握成拳頭權當麥克風,嗓門一揚,就熱烈地唱起她最近喜歡的旺福樂團。

「我看不見鬼,但每天看見我的靈魂已經打卡回家去。最大的敵人,果然是自己,靈魂離開我就是上班的意義……」

「原來你在我辦公室工作時,都是行屍走肉。」

「雷先生。」蘇鈴及其他女人全都驚訝地抬頭看去。

雷天宇的目光淡淡掃過她們,幾名女人都因為自己一身花團錦族的模樣而低下頭。

只有辛曉白自知不以美色取勝,且她原本在雷天宇面前就沒有形像可言,所以呵呵朝他笑著--防備地笑著。

太恐怖了,他來做什麼?又來踩她一腳嗎?不是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嗎?

而且明明就在山上,他幹嘛還穿三件式的西裝?雖然三件式西裝襯著他挺拔的身材,好看到一個不行。

「天宇,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羅姐首先喚道。「羅姐、方姐、姚姐……」雷天宇逐一喚出每個人名字,點頭致意,唇邊笑容是辛曉白前所未見的溫暖,她甚至想建議他用這副樣子去拍張宣傳照,這樣無論他想選什麼,她應該都會投他一票。

「早上採茶採得還順利嗎?」雷天宇問。

蘇鈴立刻板起臉,一副有人亂說話就要跟她拚命的神情。

羅姐看了蘇鈴一眼,冷哼了一聲。「還可以,有點吵就是了。」 「你以後唱歌小聲一點。」雷天宇表情淡漠地看著辛曉白說道。

辛曉白看著他疏離神態,胡亂地扯了下嘴角當成回應。

「她一點都不吵,有她在,我們很開心。她的茶也愈采愈好,已經有老手的架式出來了,以後可以來打工了。」其他幾名茶娘開口幫腔道。

「感謝各位支持。」辛曉白拱手為揖,呵呵笑著,還不忘驕傲地朝雷天宇拋去一眼。

雷天宇沒給她任何響應,深黑陣子朝著所有人巡視了一圈後,淡淡地開口說道:「第一階段的訓練到此結束,恭喜你們幾位通過第一階段關於耐力與堅持的測試。」所有人聞言,全都精神為之一振。一來是因為開心,二來是因為終於可以不用再採茶辛曉白看向沒看著她的雷天宇,心裡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天啊!她真的通過評茗師的第一階段了,這也算是她平凡人生中的一項小小成就吧。感謝老媽生給她一副吃苦耐勞的身體,她決定待會兒就打電話給老媽炫耀一下。

「接下來的第二階段,會有泡茶、茶藝、評茶、壺藝等課程研習,希望各位繼續努力。」雷天宇目光一視同仁地看著所有人,用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另外,茶苑中午有一組客人,你們現在全都先回到宿舍換上正式服裝,一個小時後到前廳集合負責接待。」參與訓練的幾名女子全都點頭。

「遵命。」辛曉白立正站好,還行了個軍禮。

茶娘們見狀全都笑了起來,辛曉白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雷天宇則是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轉身離去。

辛曉白看著他的背影,心頭霎時一悶。要他不理她的,是她。可他一旦真的把她當成路人甲丙,她又難受了,覺得他不在乎她了。

愛情,真的好麻煩。

不過,她會走過的。畢竟,她從小到大遇到的煩心事,已經多到她百毒不侵了,是吧?

回到宿舍後,辛曉白洗了把臉,換上一套乾淨的T恤、牛仔褲,就當作是正式服裝了。反正,她也沒其他衣服好換。

由於著裝太迅速,她還利用剩下的時間去補了個眠,睡得臉頰紅撲撲的,這才精神奕奕地回到大廳。

只是這一入門,她看見陳心羽、蘇鈴、秋曉珍等人,全都穿著第一天報到時的正式套裝,臉上也都化了淡妝。應該說除了辛曉白之外,所有人都盛裝打扮,包括服務人員也都穿上中國式立領的刺繡制服,陣仗隆重到讓辛曉白的臉綠了一半。

「怎麼穿這樣?還不快點進去換。」陸玉蘭一看她穿著T恤、牛仔褲,臉色一變地把她帶到角落。

辛曉白縮著身子,難堪地低聲說道:「我沒有其他衣服可換。」 「還沒上茶苑前不是發了張通知單,說要帶一套正式的衣服嗎?」陸玉蘭皺眉說道。

「對不起,我忘了帶。」辛曉白內疚地低下頭,根本不敢說自己以為那一條不用太在意。

「你穿這樣是不行……」陸玉蘭話還沒說完,雷天宇已經站到了她們面前。

「穿這樣是怎麼回事?」雷天宇臉色寒漠地看著辛曉白。

「抱歉,我沒帶正式衣服。」她握緊拳頭,輕聲地說。

「光是這件事,你就已經失去參與評茗師的資格了,你根本沒有尊重你的工作。」雷天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之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交代道:「去換工作人員的衣服,五分鐘後,跟她們站在一起。」辛曉白還愣著,陸玉蘭已經拉著她往前走了。

五分鐘後,辛曉白套上黑色立領刺繡改良式短袍及同色長褲,頭上簡單盤了個髻,因為沒空化妝,所以只抹了口紅便匆匆和陸玉蘭走回前廳。此時,陳心羽和其他幾人都已經不在大廳裡。陸玉蘭安排她和工作人員一同站在兩旁,低聲交代道:「一會兒,大家做什麼你就跟著做。」

「是。」辛曉白站著,頭低低看著地板,想到雷天宇方才不屑的眼神,肩膀便頹落下來。

她老是學不會教訓,老是用自己的想法決定一切,以為自己還是那個經常被誇獎勤快的打工人員,卻忘了在以前的工作裡,她只是一個打工兼職的螺絲釘,不會有人對她有過多的要求 - 導致於她自我感覺良好,很自然地就將現在一些特殊的工作規範視若無睹,才會變成今天的下場。

自憐自艾間,辛曉白聽到不遠處傳來幾聲日語,一群人的腳步聲朝著這裡而來。

「歡迎光臨。」辛曉白跟著工作人員一鞠躬,聲音響亮地喊道。

再抬頭時,辛曉白看到有四個日本人在大家的簇擁之下經過她們面前--兩個男人都身著正式西裝,兩名女子則穿著和服。而陳心羽正站在雷天宇身旁,用日語溫柔地和一名女子說話。

蘇鈴被另一名日本男子用英文問了問題,她則笑著用流利的英文回答,輕鬆地和對方交談了起來。

辛曉白縮了下身子,發現自己不該因為她和採茶姐姐們處得好,以及體力勝過別人就得意忘形的。

她或者可以一直採茶下去,但是一碰到外國客人,她的能力就等於是零。這樣的她,是沒法子把茶宣揚出去的,哪有資格當什麼評茗師?

就像她現在如果站在那群人之間,她可以和他們談什麼?甚至連「談」這件事她也很有限,她不會日語,英文能力也僅限於「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階段。更讓她難過的是,如果是先天家世財力的這些差距,她還可以有理由推托,但語言是她原本就應該要加強的一點,這事她推托不了。

「他們現在要去參觀茶苑,雷先生剛才說過希望參加評茗師訓練的人都跟著一塊兒去。」陸玉蘭對她說道。

辛曉白點頭,隨著那群人的腳步,慢慢地往前走。

雷天宇陪同日本客人參觀的行程是採茶及制茶的階段,這些部分原是辛曉白熟悉的。但她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也不知道她能說什麼,只是像空氣一樣的默默跟在他們身後。

待到參觀完戶外行程,移至茶廳品茶時,辛曉白再一次覺得很想逃離現場。

當陳心羽及蘇鈴等人,用一種優雅的動作為客人示範泡茶時,她再次確定自己和她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要不是因為之前在公司時,雷天宇盯著她把泡茶的幾個基本動作全都學齊,她和泡茶根本就是地球人與外星人的距離。而像蘇鈴她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些老茶,要不是因為她正有機會從雷天宇的茶櫃裡窺知一、二,那些動輒幾萬、幾十萬的茶品,這輩子都是與她無緣的。

所以,被誇過舌頭味覺敏銳是一回事,蘇鈴她們嘴巴壞或心腸不好這些事也是另一回事,至少她們都可以把評茗師這個角色,扮演得比她好一百倍。

辛曉白後退一步又一步,退到最沒人的角落裡……「你難過嗎?」一個帶著外國腔調的男聲問道。

辛曉白驚訝地抬頭,突然發現日本客人裡比較年輕的那一個,不知何時竟站到了她身「失禮了,我的中文不好。應該問,你還好嗎?」岡本問道。

「你中文很好,我只是沒想到我的難過有那麼明顯。」辛曉白苦笑一下,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

「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嗎?」岡本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刺繡制服,對於她一對圓澄眼珠、蘋果雙頰以及Q彈的心形小嘴頗有興趣。

「對,歡迎你們,我們茶苑的茶很好喝喔。」她真心推薦道。

「是啊,就是好喝,所以我們打算和雷先生合作,在東京和京都各開一家茶店,現在先來視察。」岡本說道。

辛曉白不知道該接什麼才合宜,只能笑看著他,認真地鼓掌說道:「好厲害、好棒。」

「好可愛。」岡本笑望著她說道。

「你不要誇我,我怕我會笑得太得意。」辛曉白吐吐舌頭,臉上又嫣紅了一點。

「你很有意思。」岡本說。

「我只是臉皮比較厚。」她實話實說,很高興終於有人能和她聊上兩句。

「你住在這裡嗎?晚上有空……」

「岡本先生,有什麼問題?」一道有禮而冷冽的聲音打斷岡本和她的談話。

辛曉白看見雷天宇覆著一層冰的容顏,她唇邊笑容頓時一斂,瑟縮了下身子。

「沒事,只是閒聊。」岡本朝她眨了下眼,一副有事他擔當的模樣。

「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可以找個能力優秀的人為你解說。」雷天宇說。

辛曉白的拳頭緊握了一下,氣雷天宇連面子都不留給她,故意在別人面前說她能力不足。更氣的是--她沒法子反駁他。

「不用了,我們只是閒聊。」岡本朝雷天宇一點頭,又對著辛曉白點頭一笑後,轉身離開。

雷天宇站在她身邊,斥喝似的冷冷地說道:「看到別人盡心招待客人,不好好學習,還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這是參加評茗師該有的態度嗎?」辛曉白驀抬頭,雙眼冒煙地瞪著他說道:「對於客人的攀談要以禮相待是我做事的原則,我問心無愧。」

「你做什麼事都有道理。不過,現在不是你理直氣壯的時候,身為一個評茗師,你要面對的是世界各國的人,語言是基本的溝通工具,你來之前就該想到這一點了。」雷天宇眼眸一瞇,說話語氣愈來愈嚴肅。

她瞪著他,從齒縫裡迸出話來。「抱歉,我不自量力,這樣可以了吧。」見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戾氣,她別開了眼,氣呼呼地看著前方。

「這就是你的態度?一旦發現事情不是朝著你預期的發展,就雙手一攤放棄或是逃走?」雷天宇臉色一沉,見她仍固執地抿著唇,他凜聲低喝道:「辛曉白,上司跟你說話時,你是這種態度嗎?」辛曉白不情願地抬頭看著他眼裡的怒意,卻不知道他此時針對的是今天的事,還是她當初的不告而別。

「你現在跟我說的是公事嗎?」她輕聲問道。

「我當然是公私不分,否則你憑什麼資格能站在這裡?」他瞪著她,嚴聲說道。

辛曉白臉色慘白一片,但她捏緊拳頭,努力在不顫抖的情況下說道:「你理直氣壯什麼,你也只是拿我當擋箭牌,不讓她們有機會對你明目張膽不是嗎?」

「如果我的那個借口你願意接受的話,你就繼續那麼相信下去吧。重點是,你既然敢接下這份受訓工作,代表你對自己有信心,那你就要勇敢面對這一切,不要拿其他事當成你無能的理由。」他毫不留情的話讓她鼻尖一酸,覺得委屈了起來。但她告訴自己,她早就習慣一個人面對一切,她不需要他的任何鼓勵,也不會跟他撒嬌的!

「我會面對這一切的,就像我知道我如果沒考上評茗師,我也一定會離開公司,不會再和你有任何糾葛的。」她說。

「說這些話是想試探什麼?想要我表態,還是想我命令你回到我身邊,好結束這一切的荒謬?」他冷冷地看著她。

雷天宇殘忍的話狠刺進她的心裡,她驀地低頭,卻只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她就再次抬頭對他笑著說道:「你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不起我了。該走的時候,我是絕對不會留戀的。」聲未落地,辛曉白就轉身大步往前走,走到另一群也同樣對她不友善,卻沒有能力傷害她的人群裡頭。

始終注意著一切的陳心羽,轉頭看見了雷天宇臉上一閃而過的痛心和不捨。只是,他的失控終究只是一瞬間。當陳心羽對上了雷天宇的銳眼時,他的臉上已經重新掛回冰冷面具,他朝她一頷首,冷靜自持地走回日本客戶身邊,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陳心羽想,她不懂這個男人,即便他們即將要訂婚,即便他們即將要結婚,她也一樣不懂……

--待續--
作者: 柳靖軒    時間: 2017-1-16 08:37 PM

好期待下篇 女主角的身世之謎何時會揭發? 謝謝版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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